李玉勤
保卫苏区
吴高群牺牲后,刚从红军大学高级班毕业的优等生曹里怀被任命为“少共国际师”师长。
曹里怀是“少共国际师”四任师长中最年轻的一个,他生于1909年。1928年参加湘南起义,不久随朱德、陈毅上井冈山。他到“少共国际师”之前,曾经担任过红三军第七师师长。
1934年1月下旬,蒋介石在镇压了福建人民政府之后,即调集25个师的兵力,分东北两路,对中央苏区重新发起进攻。1月25日,陈诚根据蒋介石的命令,率北路军第三路军主力,向建宁方向发动进攻。在飞机大炮的掩护下,首先向黎川以南的樟村、横村红军阵地实行猛烈攻击。
大兵压境,驻守在樟村、横村一线的年轻的“少共国际师”首当其冲。
中革军委命令“少共国际师”和红五军团第十三师必须竭尽全力,坚守樟村、横村一带阵地,迟滞敌人前进,以便争取时间,使红一、红九军团能够迅速在建宁以北地区集结,反击由黎川地区向南推进的陈诚所部。
“少共国际师”面临的形势十分严峻,在他们阵地的前方和左右两侧,敌人部署了23个主力团,直接参战的估计有12个团,还有1个美式装备的警备团,都是一些新式武器。而红军只有十三师的3个团,“少共国际师”的3个团,总共6个团,且武器弹药不足。
在全师进入阵地的第三天一大早,敌人就在飞机大炮的密切配合下,向“少共国际师”阵地作集团推进。面对优势之敌,红军奋起反击,敌人每前进一步,都遭到顽强打击,好几天也挪动不了几公里。
邱家隘是“少共国际师”警备连和红十三师第三营的阵地,敌人以七倍于红军的兵力发动进攻,战斗异常激烈。阵地上,炮火纷飞,子弹呼啸,山头上的树木着了火,泥土被翻了过来。敌机疯狂俯冲扫射,整个大地都好像摇晃起来。曹里怀和肖华在战斗最前沿指挥着红军战士沉着应战,敌机来了,指挥着战士们钻进掩体;敌机走了,大家又上了阵地。为了节约子弹,敌人不到射程之内,决不开枪。一旦敌人扑近,子弹、手榴弹、石头一起在敌群中开花。
在邱家隘战斗中,红军伤亡也十分惨重。在敌机、大炮轮番轰炸中,战士的鲜血染红了山上的土地。他们打退了敌人无数次冲锋,阵地始终巍然屹立。邱家隘,成了一座打不垮、攻不下的堡垒。
4月8日,在广昌战役开始前夕,“独臂将军”彭绍辉接替曹里怀,成了“少共国际师”第四任师长。彭绍辉年长肖华10岁,1928年7月随彭德怀参加平江起义,曾担任过团长、师参谋长、师长等职,1933年3月在第四次反“围剿”战斗中负重伤,截去左臂,到“少共国际师”之前任红九军团第三十四师师长。
4月28 日,“少共国际师”参加广昌保卫战,奉命在万九岭阻敌。在博古、李德的指挥下,历时十八天的广昌保卫战“毫无战绩”(毛泽东语),给红军带来了巨大的灾难,虽毙伤敌2600多人,但红军亦伤亡5000多人,约占参战总人数的五分之一,其中红三军团伤亡2700多人,占全军团人数的四分之一。
国民党军攻占广昌后,迅速向中央苏区腹地推进。“少共国际师”参加了建宁保卫战之后,于5月中旬划归红一军团建制。
7月,陈诚指挥第三路军采取2.5公里一推,5公里一进的办法,开始向中央苏区中心地区发起进攻。“少共国际师”奉命在大寨脑赶修碉堡,构筑工事,准备“以堡垒对堡垒”迎击敌人。14日,敌第十纵队向大寨脑推进。22日拂晓,敌第四、第八十九师在大炮和飞机的掩护下,向大寨脑发起猛攻。“少共国际师”和红三十四师奋起抵抗。为了守住阵地,在这次战斗前,“少共国际师”的干部战士做了充分的准备,除了筑碉堡外,他们还就地取材,埋竹钉,布鹿砦。一些连队还发明了竹筒射水枪,他们在战壕里摆了大大小小的水缸,里面分别装着石灰水、木炭粉水、红石粉水,白、黑、红三色,准备装水枪用,以便在与敌人拼刺刀时射向敌人的面部。
大寨脑战斗打得异常激烈。“少共国际师”的阵地前至少有六个团的兵力,青少年战士与冲到阵前的敌人进行了多次白刃格斗。这时,那些连队的射水枪发挥了很大的威力。拼刺时,两个人对一个敌人,一个人拿着射水枪向敌人眼里射水,另一个趁敌人睁不开眼时捅刺刀,敌人还不知怎么回事就丧了命。
大寨脑战斗持续了十几天,双方伤亡惨重。虽然歼敌一部,缴获了一些战利品,但仍无法扭转整个战局的被动局面。14日午后,由于火力不足,“少共国际师”被迫撤退。随后,又奉命东进,至8月7日到达福建连城东北之洪田地区,归还红一军团建制。
8月初,驿前战役开始,“少共国际师”配属红三军团指挥,整整打了近一个月的仗。在两军相持阶段,部队一面作战,一面修工事,挖碉堡,风里来,雨里去,加上粮食、药品都严重匮乏,十分艰苦。当时部队生疥疮和发疟疾的很多,但没有药品,有的连队卫生员便向当地土郎中请教,用硫磺拌和适量的石灰水,煮沸后给生疥疮的病号擦洗,很快就治好了。肖华每到一个连,都要推广这种治疗方法。没有吃的,还是老办法,白天上山采蘑菇,挖野菜;晚上下田摸田螺,抓泥鳅。由于及时的政治思想工作,“少共国际师”年轻的指战员们始终保持着旺盛的战斗热情。
最大的困难还是缺乏弹药补充。广昌保卫战前,每人发了十发翻造子弹,早已打光。从敌人手上缴获的弹药在频繁的战斗中也消耗很大,剩下的一两颗土造马尾巴手榴弹被看成宝贝。但是,战士们胸前的子弹袋里总是塞得鼓鼓的,原来那些子弹袋里装的都是竹片、木棍,用以迷惑敌人。
驿前战斗双方争夺得很激烈,敌人也很狡滑,凭着坚固堡垒,稍一吃亏就缩进了“乌龟壳”。红军进不能进,退不能退。红军战士的英勇奋战,并不能扭转单纯防御被动挨打的不利局面。国民党北路军第二路军为突破红军驿前地区的防御,集中7个师的兵力,20多架飞机和100门火炮,在陈诚的统一指挥下,于8月28日拂晓向红军阵地发起最猛烈的全线攻击。
至此,驿前保卫战达到了白热化程度。红军广大指战员抱定“为保卫苏维埃流尽最后一滴血”的决心,与敌人展开血战。经过三天搏斗,红军再次遭受重大伤亡。红三军团和“少共国际师”受创尤甚,两部在此役中伤亡干部452名,战士近2000人。
1934年10月初,“少共国际师”奉命掩护红三军团主力转移,展开了石城保卫战,这是整个中央红军战略转移的开始。
石城保卫战打得很壮烈,损失也很惨重。战斗开始,敌人先用大炮向“少共国际师”阵地逐段猛轰。红军阵地都是临时仓促用黄土和树木构筑起来的,一阵炮击后,木飞土塌。接着敌人便在督战队的胁迫下,成梯次向红军阵地扑来,前边的打下去,后边的又拥上来。红军的弹药打光了,战士们只好搬起石头、抡起木棍和敌人死拼。阵地上,到处是气壮山河的情景。
完成掩护主力转移的任务后,“少共国际师”于10月6日撤出石城。
“少共国际师”经过一年多的持续战斗伤亡,使部队迅速减员,由成立时的6700多人锐减至3000多人。10月16日,红一军团又给“少共国际师”补充了2000多名新战士,全师又达到5000余人。
在一系列的转移作战中,“少共国际师”逐步告别了熟识的山水草木,告别了根据地的父老乡亲。10月16 日夜晚,“少共国际师”的同志们怀着沉重的心情,渡过了于都河,最后一批离开了中央根据地,开始了后来称之为二万五千里长征的战略转移。
血战湘江
长征开始时,“少共国际师”又归红一军团建制,担负着掩护军委机关纵队的任务。
前面队伍很多,党政机关、总供给部、总卫生部,骡马队、辎重队,驮的抬的,挤在山间的羊肠小道上,稀稀拉拉地拖了十几里,行动十分缓慢。后面的敌人又紧紧地尾随着。因此,“少共国际师”一直处于紧张的戒备状态。
“少共国际师”毕竟是支年轻的部队,随着中央苏区的渐渐远去,他们也渐渐活跃了起来。打仗也罢,行军也罢,走快也罢,走慢也罢,年轻的战士们总是显得很快活。情况稍一缓和,“哎呀嘞”的兴国山歌、《英勇上前线》的进行曲就在长长的队列中荡漾开来。空谷回音,此起彼伏,威武雄壮,实在热闹。
“少共国际师”的歌声除了活跃部队外,还起到了一些意想不到的作用。经过白区时,老百姓开始对红军怀有戒心,远远地躲了起来。听到歌声,胆大些的禁不住出来看热闹。他们看到红军不损害一草一木,不拿老百姓的东西,不进他们的房子,觉得这支队伍有点奇怪,与他们以前见过的队伍不一样,继而就觉得很可爱了。一传十,十传百,不少青年都跟出来看,和红军战士混熟了以后,有些人就自觉自愿地跟着队伍一起走了。进入湖南以后,“少共国际师”增加了不少“尾随而来”的新兵。
从江西到贵州,敌人设置了四道封锁线。在这些封锁线上,敌人碉堡林立,用钢筋水泥筑起了防御工事,埋伏了重兵,形成了严实的包围圈,构成了绵密的火力网。红军过前三道封锁时,没有遇到十分激烈的抵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通过了赣江,占领城口,接连冲过了敌军设置在赣南、粤北之间的第一、第二道防线。11月13日,红军先头部队攻击宜章城后,“少共国际师”又掩护军委纵队以强行军、急行军速度,顺利通过了敌人的第三条封锁线。
此时,蒋介石终于明白了红军西征的意图和路线,就抢在红军之前,倚仗湘江天险,筑起了第四道防线。这次,他总共调集了大约100个团、40万人,以何键为“追剿总司令”,迎战红军主力。蒋介石把这些部队部署在湘江东岸、广西东北部的全州、灌县、兴安三县,构成了一个三角口袋,准备在这一狭窄地区全歼红军。
一场恶战不可避免。这对于担任后卫任务的“少共国际师”来说,是一次更为严峻的考验。
湘西的11月,阴雨连绵,河水骤涨,湘江上游的水面虽然不很宽,但水深过顶,不能徒涉。从界首通住贵州的渡口只有两个浮桥,渡江困难确实很大。“少共国际师”奉命在湘西延寿圩一带抗击湘军四个团的追击,掩护军委纵队机关和主力部队过河。接连打了几天仗,等主力部队大部过河以后,敌人的追击部队也已经逼近了。同时,集结在全州和桂林两地的敌人,也正沿着湘江西岸向“少共国际师”逼来,企图强占湘江渡口,拦腰截断红军。当时情况十分紧急,肖华和冯文彬组织政工人员全部赶到连队,开展“飞行政治工作”,并提出明确的战斗口号:“生死存亡在此一战”。
“少共国际师”为了执行军团下达的阻击敌人、掩护主力渡过湘江、突破全州、桂林公路第四道封锁线的命令,曾经派出一个团到全州城东南的鲁塘坪,配合已渡河的红五团以佯攻牵制全州敌人;彭绍辉、肖华率领另外两个团和尾追的敌人死打硬拼,保卫湘江界首地段渡口。这次掩护作战,极为残酷。战斗打响后,敌人的飞机就一批又一批地飞来了,反复向“少共国际师”阵地轰炸和俯冲扫射,同时撒下要红军投降的传单,红红绿绿的纸片满天飞。敌机十分猖獗,有时飞得低极了,连飞机上的驾驶员也看得清清楚楚;地上,敌人在猛烈炮火的掩护下,排着密集的队形不间断地向“少共国际师”阵地发动冲锋。那时,红军没有防空武器,部队只能集中火力对付地面上的敌人,一次冲锋被打下去了,第二次冲锋又来了……“少共国际师”的战士们打红了眼,饭吃不下,水喝不进,一个个浑身是土,脸上漆黑,衣服上沾满了泥土和血迹。为了争取时间,掩护红军主力抢渡湘江,一连几天,在浓密的炮火轰击下,他们蹲在简单的掩体里,用刺刀和手榴弹打退了敌人一次又一次进攻。
“少共国际师”全师官兵同仇敌忾,打掉了敌人的锐气。12月1日这一天,从早上到黄昏,敌人除了用大炮猛轰以外,一直没有再靠近他们。但是全州、桂林两路敌人却沿湘桂公路,向红军渡河地段继续发动猛攻。天黑时分,敌人距离渡口已不过三公里,子弹都已落到了渡口的浮桥上面。这时情况万分紧急,搞不好“少共国际师”就有被敌人切断的危险。彭绍辉、肖华当即决定赶快收缩兵力,跑步过河。
在红一军团的接应下,彭绍辉、肖华率师主力从咸水圩渡过湘江,他们一边依据南木山、九龙要险阵地抗击敌人,一边用号音联络,将冲散的队伍集合起来。
过了湘江,部队一口气跑了八九公里。打前站的同志从路旁一个小村庄里买了一点粮食。部队已饿了半天,彭绍辉和肖华商量,让部队架锅做顿饭吃。哪知米刚倒进锅里,就接到军团命令,追敌已接近,赶快赶路。部队匆忙收拾起锅灶,刚刚通过公路,就遇上了敌人。当时,“少共国际师”没有参谋长,只有作战科长和作战参谋,肖华命令作战参谋赶快协助师长彭绍辉发起冲锋;他自己带领警卫排立即占领了一个制高点,集中火力向敌人发起反击。这是一次遭遇战,没有工事,没有准备,连个像样的掩体也来不及挖。肖华高声鼓动说:“同志们,我们身后就是军委机关和全师部队,我们一定要像一把铁锁,把这个路口封死!”
疯狂的敌人成群结队向红军阵地冲击。肖华指挥着战士们奋勇还击。阵地上,枪声、手榴弹的爆炸声响成一片,红白两军伤亡都十分惨重。直到全师已经翻过了前边的山巅,肖华才带着这个受了重创的警卫排边打边撤出战斗。在一座大山上,他们赶上了部队。师部在这个山上住了一夜,第二天刚一下山,尾随的敌人又赶了上来。
湘江一战,红军损失惨重。这时,红军由从中央苏区出发时的8.6万人,锐减至3万余人。“少共国际师”仅剩下不足3000人。
结束使命
过了湘江之后,进入黔桂地区。翻过越城岭,过了通道城,“少共国际师”兵分两路前进。一路以一个团为右翼,于12月25日攻占了湘桂公路上的镇远城,歼灭敌人一个营,担任对湖南方向敌人的警戒。师主力为左翼,在彭绍辉、肖华的带领下,经过苗岭向北继续前进。
苗岭处于崇山峻岭中,居住着苗、侗、瑶等少数民族。这些少数民族由于长期受国民党大汉族主义的压迫,一看到汉人军队就反感,远远地躲了起来,有时路过一些苗寨,连一个人影也见不到,使红军的给养遇到很大困难。
根据肖华的指示,不管苗民在不在家,部队照样派战士给他们挑水、扫地,严格保护和照看他们的房屋、财产和农具。有时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吃了苗民的粮食,烧了他们的柴禾,就把银元留在他们的米缸里或吊在他们的屋梁上。其实,苗民并没有走远,他们在暗中注视着红军的一举一动。过了四五天,他们发现红军和国民党军队确实不一样,就陆续回来了。这时,肖华、冯文彬带着政治部的同志挨家挨户地宣传党的民族政策,苗族同胞和红军慢慢亲近起来了,主动跑来当向导、抬担架,照顾病号伤员,收留掉队人员。部队离开苗区的时候,不少苗族青年跟上走了。“少共国际师”的队伍里,又增加了一批苗族战士。
“少共国际师”沿途又打了一些小仗,于1934年底到达贵州东南部的黎平、剑河、合台、镇远地区。
1934年12月30日,“少共国际师”和红一师在乌江边上的余庆城胜利会师。31日,按照在中央根据地时期的惯例,红军的各个部队都举行了聚餐会和联欢晚会。1935年1月17日,“少共国际师”经遵义、桐梓到达了松坎,担任向山川方向的警戒。15日,中共中央在遵义召开了具有历史意义的遵义会议。会上,集中批判了王明路线在军事上单纯防御的错误,结束了王明“左”倾机会主义路线在党中央的统治,重新肯定了毛泽东为红军制定的正确军事路线,确立了毛泽东在党和军队的领导地位,实现了中国革命史上的一次伟大转折。
为了提高部队的战斗力,使部队更加精干,也更便于作战指挥,中革军委决定对全军进行整编,红五军团撤销师一级编制,“少共国际师”撤销,所属3个团分别被编入红一师和红二师。
“少共国际师”撤销后,军委任命该师政委肖华为红一军团政治部组织部部长;师长彭绍辉为红一军团司令部教育科长;师政治部主任冯文彬为红一军团组织部副部长兼巡视团团长。
至此,“少共国际师”走完了它短暂而光辉的战斗历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