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音寺的遐想

马海子秋

六月，蒙蒙细雨。

坐车经过孙水关，前方遇上一点小事故，车子堵成长龙。于是下车沐雨，一会儿，雨渐渐变大，慌忙躲进潮音寺的屋檐下，深深呼吸这雨水里清新的空气。寺下的孙水河急湍地流淌，河两边马蹄形的灰色岩石在雨水的冲刷下，仿佛呈现一些神秘的符号。小时候听大人们说，这坐落在两山峡谷里的寺庙，是凡人们为了镇压将要飞腾的神仙而建造的。这河边马蹄形的岩石，是神马失足的地方。传说归传说，被彝人称为“嘎莫瓦加”的这段险要峡谷的历史和故事，我想或许会有很多。

潮音寺对面山上有一条羊肠小道，隐隐约约出现在草丛和灌木丛中。据说，这是古丝绸之路的一段——茶马古道所遗留的小路痕迹，当时的商队马帮，是经过这里再进入小相岭的灵关古道的。我幻想着当年经过这里的马帮，排成长龙驮着粮食和丝绸等货物，缓缓走向灵关古道，走出小相岭，再走向遥远的北方。于是我想，这些曾经从这里南来北往经过的商人，有些或许就此飞黄腾达，财源滚滚，一家人都过上了富裕的生活。而有些商人或许客死他乡，在路途中天灾人祸，断命于丝绸之路上，也说不定成了贼匪的刀下鬼。由此看来，每一个事物都是多面性的，丝绸之路成就一些人，也断送了一些人。很多事情，我们去看的时候，不能用片面的思维去定义，凡事都是多面性的，就看我们怎样去面对，怎样去理解。就好像在刚才的小事故中，一辆车子撞向了护栏，再反弹回来撞向对面的车，我们过去看的时候，曾听到一个女人说：“今天怎么这么倒霉啊！本来出发就晚了，现在又撞了护栏又撞车的，气死我了。”而跟这位一直抱怨的女人一起的一个女孩就说：“幸好，没有冲下悬崖！运气太好了！”就这么两句随口说出的简单话，就可以看出两个人在面对一件事情的时候的思维，有人用悲观的态度去看待，有人用乐观的态度去看待。我想，既然事已至此，那女人何必再叨叨抱怨自己的遭遇，而放开那可以乐观的一面呢？她完全可以像那女孩一样，说一声：幸好！说一声：今天运气太好了！这样，她的心里不仅会感到轻松，还会感到快乐。

刚从乡下调到县城里来的那会儿，我家一家四口居住在一间只有十平米大的出租房里，屋里除了一张床外，基本都是厨具了，墙上也挂满了各种各样的东西。那时四人一起拥挤在那么一间房子里，生活很艰难。在一次饭局上，有个在乡下工作的朋友半带玩笑半带讥讽地对我说：在县城机关工作的人中，你算是混的最差的一个人了吧？才住在那么小的一间房子里，而且还是租的。我说：在住着这么小的出租房的人中，我算是混的最好的一个了吧！因为我已经在县城机关的好部门里工作了。他又说：再怎么说，人在那么好的单位工作，而居住在这么小的出租房里，总有不妥。我说：如果我是先在县城里，住着好房子，后来犯错或者落魄，被赶到乡下去，住上这种小房子，那是一种向下的趋势，可以说是不妥。但是我现在是先在乡下，然后才到县城上班的，现在虽然住着出租屋，以后也有可能买得起房子，我也正在为这努力，这可以说是一种向上的趋势。既然一个人是在上升的趋势中，说明是在进步，那有什么不妥呢？况且，人所居住的房子的大小和所工作的单位的级别，其实也没有多大的关联，也不能形成正比来衡量一个人。这时，他也就没再说什么了。

想起以前看过的一个故事，一个母亲带着两个女儿去花园里玩，花园里有一大片玫瑰花，母亲坐在长椅上，让两个女儿自行去玩，过了一会玩儿，两个女儿跑回来了，一个女儿对母亲说：妈妈，这里一点都不好玩，每朵花下面都有一根刺！另一个女儿说：妈妈，这里很好玩，每根刺上面都有一朵花！我们想想，同样是一朵玫瑰花，同样是有花朵和有刺的，但是因为女孩看待事物的心态不同，所感受到的玫瑰花的趣味也就不同了。

潮音寺对面的山里，数月前曾遭遇火灾，很多草木都被烧了。我们在惋惜被燃烧的树木的同时，怎么不换个角度想想，因为有了燃烧的灰烬，灰烬成了土壤的肥料，对重新生长的草木来说，那是最好的土地营养。就因为有了前面的火灾，来年的草木就会长得特别茂盛，特别苍翠。其实，这又何尝不是一件事情的两面性呢？

北京大学，我国最顶级的重点大学。在我们的心目中，只要是北大出来的学生，都是值得敬佩的。不管是知识领域还是为人处世，我们认为他们都应该是胜人一筹。而一所普通的专科学校，在我们眼中是不足一提的。当然，一个普通专科毕业的学生，和一个北大毕业的学生，在我们的潜意识里，也就理所当然地觉得不可相提并论了。可是恰恰在汶川地震中，却出现了两个让我们的常规思维颠倒的故事。范美忠，一个北京大学毕业的教师，在地震的那一刻，他抛下学生不顾，自己却跑得无影无踪。过后还在网上大肆宣扬自己的这种做法是对的，于是被全国网友嗤之一笑，调侃称其为“范跑跑”。袁文婷，一个自贡师专毕业的老师。在汶川地震中，救出了13个孩子之后，再一次进去救人时被垮下来的楼房掩埋，搜救人员在找到她的尸体的时候，发现她的双手还张开护着她身下的学生。由此我们想到的，应该不仅仅是不能用文凭来衡量一个人的问题，而应该也想得到事物的多面性，学业和人格的区别性。名牌大学出来的，并不一定是完美的，普通师专毕业的，又不一定很差。我们不能因平时一些固定的思维而去衡量一个人，在危难的那一刻，我们才知道谁最伟大，谁最无耻。

想到危难，我又想起一个故事，有一对情侣，男的非常懦弱，做什么事情之前都让女友先试。女友对此十分不满。有一次，两人出海，返航时，飓风将小艇摧毁，幸亏女友抓住了一块木板才保住了两人的性命。女友问男友：“你怕吗？”男友从怀中掏出一把水果刀，说：怕，但有鲨鱼来，我就用这个对付它。女友只是摇头苦笑。不久，一艘货轮发现了他们，正当他们欣喜若狂时，一条鲨鱼出现了，女友大叫：我们一起用力游，会没事的！男友却突然用力将女友推进海里，独自趴着木板朝货轮游去，并喊道：“这次我先！”女友惊呆了，怔怔地望着男友的背影，感到非常绝望。她对男友所有的爱，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她崩溃得恨不得让鲨鱼立马吞噬了她……就在这时，鲨鱼已经游近了，可是鲨鱼似乎对女友不感兴趣，它绕过女友，直接向男友游去，一个跃身，就张开大口把木板和男友一口咬碎了。男友被鲨鱼凶猛地撕咬着，临死前他发疯似地冲女友喊道：我爱你！女友获救了，甲板上的人都在默哀，船长坐到女友身边说：“小姐，他是我见过最勇敢的人。我们为他祈祷吧！”女友冷冷地说：“不，他是个无耻的胆小鬼。”“您怎么这样说呢？刚才我在望远镜里看到你们，我清楚地看见他把你推开之后用刀子割破了自己的手腕。鲨鱼对血腥味很敏感，如果他不这样做来引诱鲨鱼争取时间，恐怕你永远也不会出现在这艘船上了。”女友面对海风，突然间泪如泉涌，泣不成声。

其实，坏男人和好男人，有时不可只看表面而断定一切。有些人通常会默默根耘，即使对方不知道，只要对方好，他也会一直付出不求回报，甚至可以为她牺牲。有些男人，平时没能做出多少轰轰烈烈的爱意和浪漫，在女人的眼中平凡得不能再平凡，但在关键时刻，或许只有他才能撑得起一片天空。就像这个故事里那个勇敢的胆小鬼。我们不能用常规的思维去定量他的懦弱或是他的勇敢。

曾听朋友讲过一个故事：有两个关系很好的好朋友。一个特别有钱，叫张三，另一个特别穷，叫李四，他们两人感情特别好，就像亲兄弟一样。有一天，他们坐着聊天，张三问李四：“你能为我付出生命么？”李四很淡定地说：“我能！”张三又说：“那你能把你现在准备娶回家的女人让给我吗？”李四继续淡定地说：“可以。”然后，李四就巧妙地把自己喜欢的女朋友介绍给了张三认识，张三和李四的女朋友相处一段时间后，他们结婚了。

后来，李四所在的单位倒闭了，李四也下岗了。他连最起码的生存都成了问题，他左想右想，便想到了自己的好兄弟张三，他以为张三会帮自己走出困境，会在他的公司里给自己找一份工作。于是他就去找张三。没想到事情不是李四所想的那样，张三让秘书出去应付李四，说：“张三不见任何没有预约的客人。”

李四很失望，他心想：“我最好的兄弟都这样对我，我也没必要把他当成兄弟了。”他决定从这一刻起，便和张三断绝关系。李四失落地走在路上，忽然，他看见一位老大爷摔倒在地上，似乎快要不行了，他忙跑过去把老人扶起，送到了医院，医生抢救了老人。原来老人是个有钱人，事后他为了感谢李四，把自己的财产分一半给了李四，就这样，李四也成了有钱人。

李四有钱以后，开始做生意跑业务，时间一天天地过着。有一天，李四准备出门的时候，发现有人在敲门，他过去开了门，发现是一个衣着褴褛的老太婆，老太婆请求李四给她一点钱。李四很心疼那位老人家，便对她说：“你愿意留在我家里当我的管家么？”老奶奶很高兴地答应了，之后便留在了李四家。日子久了，他们之间慢慢变成了如母子般互亲互爱的关系。

有一天，老奶奶问李四：“你有没有结婚的对象？”李四回答说：“没有。”老奶奶说：“我认识一个女生，介绍给你吧！”李四不想让老奶奶不开心，于是就答应了。

时间久了，李四和那个女生在交往中互相喜欢上了，他们准备要结婚了。结婚当天，李四叫了所有认识的人——除了张三之外。但他最后一想，虽然张三无情无义，但终究兄弟一场，于是，他还是通知了张三。

李四结婚了，婚礼仪式结束以后，大家在大堂里跳舞喝酒。这时，李四看到了以前的兄弟张三坐在人群里。李四一想起张三的为人，就忍不住上台拿起话筒，对所有来宾说：“以前我有一个好兄弟，他想要我结婚的对象，我让给他了，但是当我下岗了，没有工作，无处可去而去投奔他的时候，他却让他的秘书来敷衍我，不肯见我，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把他当成我的好兄弟了……”

这时，张三也忍不住站起来，跑到舞台上，拿了另一个话筒，说：“以前我有一个好兄弟，他以前要结婚的对象是个人尽可夫的放荡女子，但是他不知道，我跟那个女的结婚是因为不想让我兄弟的名义受到破坏，而我却有能力和经济支走那个女人，但我兄弟却不能。后来他到我公司，想让我给他找一份工作，但我不想让兄弟成为我的手下，所以我就让秘书敷衍他。后来我让我父亲演了一出戏，让父亲像摔倒了一样躺在地上，我知道他会去救的，他救了。后来我用父亲的名义给了他我财产的一半。再后来我让我母亲演了乞丐，我母亲去他家当了管家，我用母亲的名义给他介绍了我妹妹，今天跟他结婚的女生，就是我的亲妹妹。”

张三说到这里，李四怔怔地站在那里，哽咽着，说不出一句话来……

其实这又何尝不是一个事情的多面性呢，李四只看到了一个片面，从而否定了张三，而张三那最善意的一面，到了重要关头，才让李四发现。其实，真正的兄弟是不分贫富尊卑的。

看过一个西方的小故事，说有一个小镇遇到了干旱，已经很久没有下雨了，当地农作物损失惨重。于是牧师就把大家召集起来，准备在教堂里开一个祈求降雨的祷告会。人群中有一个小女孩，因为个子太小，几乎没有人看得到她，但她也来参加祈雨祷告会。就在这时候，牧师注意到小女孩所带来的东西，于是他激动地在台上指着她：“那位小妹妹很让我感动！”大家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牧师接着说：“我们今天来祷告祈求上帝降雨，可是整个教堂内，只有她一个人今天带着雨伞！”大家仔细一看，果然，她的座位旁挂了一把红色的小雨伞。这时大家沉静了一下，紧接而来的，是一阵掌声与泪水交织的美景。

都是来参加祈求降雨祷告会的，而大人们只是单纯地来参加，未必抱有多大的希望，心底里肯定也不指望真会下雨。而小女孩就不一样了，她相信这个祈雨祷告会，她相信祷告结束后会下雨，所以准备了一把伞。其实，这又何尝不是大人和小孩对祈雨这事本身的两种不同的心境呢？

在杂志上看到一则故事。有一位单身女子刚搬了家，发现隔壁住着一个寡妇与她的两个小孩，日子过得很穷苦。有天晚上，那一带忽然停了电，那位女子很害怕，赶紧点起了蜡烛。没过一会儿，听到有人敲门。开门发现原来是隔壁邻居的小孩子，只见他紧张地问：“阿姨，请问你家有蜡烛吗？”女子心想：“天哪，他家居然穷得连蜡烛都没有！我要是借给他们，那以后就没完没了了。”于是，她冷冰冰地对孩子说：“没有！”

正当她反手准备关上门时，小孩一下子笑了，笑容中带有一丝得意：“我就知道你家一定没有！”说完，他从怀里拿出两根蜡烛，说：“妈妈和我们怕你一个人住又没有蜡烛，所以拿两根来给你。”

女子顿时羞愧地无地自容，她热泪盈眶地抱住了那个可爱的孩子。

其实这样的一种羞愧，我想，在这样充满感动的一刻，哪怕是对于一个穷凶极恶的人，也会被感化、会升起这种羞愧的。女子对待邻居是一种从心底拒绝、疏远、冷漠的态度，而穷母子们对邻居的态度则是一种友爱、互助、关心的态度。

平时和亲朋好友间的见面，我们都是用加法来计算的。比如，和久违的朋友见面，我们便很愉快地说：很高兴我们再次见面了！非常兴奋！因为我们觉得在原有的基础上多加一次见面是一件很值得高兴的事情。所以每一次相见，我们都多一份快乐。而我在无意中看见一个朋友的签名，竟然让我对这种惯常的思维感到迷惑。她是这样说的：人生相见，想想，其实是一种减法，每相见一次，以后相见的机会便会少一次。如果我和你在今生注定相见一百次，那我今天遇见了你，以后我们相见的次数便是少了一次。用这中减法来好好珍惜我们相见的次数，虽然有点悲凉，却也只有无奈……

想想，她说的也并不毫无道理，就看我们怎么去计算我们一生中与亲朋好友的见面了，用加法，还是用减法，全由自己的心境。

曾在网上看到过这么一个故事：两匹狼来到草原，一匹狼很失落，因为他看不见肉。另一匹狼很兴奋，因为他知道有草的地方就有羊。作者说第一匹狼那叫视力。第二匹狼那叫视野，视野能超越现状，使人看到人生的目标。我觉得这故事很经典，每个人都有眼睛，但不是都有眼光。每个人都有脑袋，但不一定都有智慧。人生是一个不断修炼不断开拓的过程，不同的角度看问题，结果或许就是天壤之别，就看我们用怎样的态度去看待了。

想起一个叫曼娘的朋友给我讲过一个典故。她说她在读幼儿教育的时候，她的老师曾给她们讲过一个故事，那故事好像是老师从一本美国有关幼儿教育学的书籍里获知的。故事里说：古罗马神话故事里的美神维纳斯雕像，在5岁孩子的眼中是很丑很吓人的模样。大人们很是不解，那么美丽的雕像为何在孩子的眼中会那么丑陋？于是有一天，当大人们蹲下身，用5岁孩子的高度去仰视维纳斯的时候，他们才发现，原来在这个高度看美神的时候，美神真的长得很吓人。这个故事，就像读小学的时候学过的那篇叫《画杨桃》的文章一样：作者小时候画杨桃，把杨桃画成了五角星，其他同学都笑他，结果老师站在小作者的角度去看课桌上的杨桃的时候，那杨桃确实是五角形的。本来一个事物，看的角度不同，看到的结果也就不同了。

……

雨停了，路也通了，我在潮音寺的屋檐下结束了自己的胡思乱想，又坐上车，继续前行的旅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