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先勇
《老春水》这本散文集收罗了不少篇何华近年来写的随笔。这些文章的内容,涵盖甚广,文学、艺术、电影、戏曲多有触及,人物、风土更是这本书的脊梁。随笔小品看似随兴所至,但要写得精彩并不容易。在短短的篇幅内,必须冒出几串警句,电到读者,令其惊艳,才算是好文章。《老春水》里,何华妙笔甚多,巧思不少,他这些随笔小品,读来趣味盎然,清新可喜。
何华的祖籍是浙江富阳,而且青少年时期有一段日子住在杭州伯父家,但他出生于安徽合肥,合肥是他真正的“原乡”。杭州与合肥便构成他文化品位的一体两面。他笔下常常露出“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的江南风情,他曾受过江浙苏杭一带吴文化的孕育,文风有他细致的一面,有时还带着几笔海派的俏皮,常常一针见血,令人莞尔。但安徽合肥才是他文章的主心骨。合肥是千年古城,向来是兵家必争之地,时有兵燹。南宋词人姜白石,金兵过后,客居合肥,但见“巷陌凄凉,与江左异。惟柳色夹道,依依可怜”。一派繁华过后的萧条冷落。这种古城沧桑、历史积淀,垫厚了何华文章的基础,增加了文章的重量。何华这些随笔,轻而不浮,绵里藏针。
安徽的文化成就,有其辉煌的过去,徽班是其中之一,“徽班进京”是近代戏曲史上头一等大事,现在很难想象京腔京调的京剧是由一群安徽伶人的二黄发轫的。但徽班进京后,已经异化了,真正代表安徽人心声的还是黄梅调。黄梅调是地方小曲,俗得可爱,朗朗上口,一学便会。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香港导演李翰祥导出一连串的黄梅调电影,一出《梁山伯与祝英台》风靡海内外,台湾从十几岁的小姑娘到六七十岁的老太太,个个都会哼唱几句“十八相送”。“徽音”又一次征服了华人世界。
安徽人何华写到黄梅戏,兴致勃勃,体贴入微,黄梅戏到底是他的“乡音”,《老春水》头一篇《谪仙记》写的便是黄梅戏一代宗师严凤英起伏跌宕、瑰丽而又悲惨的一生。严凤英是天才,她的《天仙配》是无人可及的绝唱。何华敬佩严凤英,爱惜她的才,怜惜她的人,对她浪漫不羁的私生活亦是极宽容的。“文革”中严凤英被逼服药自杀,死后还被开膛挖肚,搜找她体内有无暗藏通敌发报机。何华把严凤英隐喻为天仙,不幸堕入红尘,遭到了大劫,故名《谪仙记》。我看过电视连续剧《严凤英》,是黄梅戏名角马兰主演的,马兰把严凤英演活了。看了《严凤英》后,我才真正懂得欣赏黄梅戏的好处。
近代安徽也出了不少大名鼎鼎的文化人:胡适、陈独秀、余英时这些大学者大思想家,但何华最引以为傲的却是另一伙“人物”:“合肥张家四姐妹”张元和、张允和、张兆和、张充和。张家四姐妹近年来在世界华人文化圈大出风头,几乎已经变成了一则“神话”(Legend)。这跟这些年流行的“民国风”有关,民国时代我们对一位淑女的最高称赞大概就是“大家闺秀”。这个称谓不是随便什么人可以担当的,家世、相貌、风度、谈吐,都需出类拔萃,最重要的还有“气质”,一种文化教养陶冶出来、说不清道不明的抽象东西—这些张家四姐妹都有。特别是小妹张充和,琴曲书画无一不精,昆曲、书法尤其了得。张充和活到一百零二岁,二○一五年刚过世,被誉为“最后的闺秀”,尊称为女史。
张家姐妹的曾祖父张树声是李鸿章手下红人,淮军将领,官至两广总督、代理直隶总督。张家是世家,父亲是教育家张武龄,诗礼传家,温文儒雅,把一家人从合肥迁到苏州,落脚在九如巷,张家姐妹便是在吴文化、苏州园林、昆曲这种氛围熏陶下成长的。尤其是昆曲,吴文化中最高雅、最精致的戏曲已浸入了四姐妹的灵魂深处,凝铸了她们特有的“闺秀”气质。大姐元和与充和还常作对登台票戏。一九四三年充和在重庆粉墨登场,一曲《游园惊梦》轰动大后方杏坛文苑,章士钊、沈尹默等纷纷赋诗唱和,那次演出是抗战时期一件文化盛事。
张家四姐妹我有幸会见过三位:元和、兆和、充和。一九八二年,我自己的舞台剧《游园惊梦》在台北上演,大大轰动,我携了录像带应邀到加州大学伯克利校区去放映,观众席中有一位端庄娴静的老太太,事后有人引介,原来她就是大名鼎鼎的张家四姐妹中的老大张元和。何华认为元和“心思最深也最浩茫”,何华观察准确,我也有同感。那天元和看罢《游园惊梦》录影,没有多说话,可是我从她的表情、眼神,可以揣测那天她内心的感慨之深,恐怕不是言语可以表达的了。《游园惊梦》剧叙述一个昆曲名伶一生的悲欢离合,女主角钱夫人蓝田玉,在一个戏曲雅集的宴会上,笙箫管笛中,忆起自己过去的荣华富贵、失落的爱情,无限悽怆。元和嫁给昆曲伶人顾传玠,顾是当年头牌昆曲小生,与朱传茗生旦配,搬演《游园惊梦》,红极一时。大家闺秀下嫁唱戏的,在当时社会是门不当户不对,可是看到张元和和顾传玠的结婚照,倒是一对璧人。顾传玠丰神俊朗,玉树临风,然而他除了唱曲,别的行当都不灵,转行从商也失败了,在台湾盛年早逝,剩下元和空守下半辈子。何华文中追述,元和复出票戏,饰《长生殿》里唐明皇,唱到“埋玉”一折,不禁感伤:“我埋的不是杨玉环,而是顾传玠这块玉呀!”
元和嫁给顾传玠,在某种意义上是将终身托付给了昆曲。一九八六年,汤显祖逝世三百七十周年,元和、充和受邀赴北京合作演出《游园惊梦》, 那一年元和已经八十高龄了,昆曲是姐妹俩一生的精神依靠。元和看了舞台剧《游园惊梦》,里面许多场景应该感到似曾相识,身历其境吧!
一九八○年,沈从文应邀访美,张兆和随行。我在旧金山见到这对二十世纪三四十年代的“文坛佳偶”,当然大家都爱讲沈从文当年写百封炽热情书追到校花学生张兆和的韵事,那是五四青年刚尝到爱情自由的浪漫甜头。旧金山东风书店为我和沈从文举行了一个作家欢迎会,领事馆的官员也参加了,会上沈从文不愿意发言,他暗暗推了我一把,悄声道:“你讲、你讲。”我起身说:“西谚曰‘人生短暂,艺术长存,沈先生作品的艺术价值,不是任何政治力量可以抹杀的。”听众鼓掌。私下,沈从文、张兆和和我谈了不少“文革”期间受到的冲击,令人难以置信大作家夫妇曾经经过地狱般的折磨。张兆和学生时代有“黑凤”的雅号,是位黑里俏的美人,“文革”的残酷并未能抹损这位张家闺秀的高贵气韵。
二○○○年,台北新象艺术推展公司的老板娘樊曼侬,大手笔一口气邀请了中国大陆六大昆班的名角到台北大串演。张充和以八十六岁高龄飞到台北足足看了两个礼拜的戏。有几场我坐在她旁边,有机会亲炙这位“第一才女”。北昆侯少奎演《林冲夜奔》,老太太跳起来鼓掌喝彩,浑身是劲,她说她一向捧“侯家班”,侯少奎的父亲侯永奎的戏,她从前在北平常看。张充和为了昆曲传承推广,鞠躬尽瘁,九死无悔。在美国她领着她的混血女儿,到各大学去讲授昆曲,示范演出。她的昆曲造诣是深的,看看她那张《刺虎》的剧照,一身宫装,那样的气派直逼伶界大王梅兰芳。
有一点何华倒是说对了,张家四姐妹,虽然她们自少远离家乡,可是“乡音未改”,说起话来还是一口的合肥腔。这也是何华最得意的地方,合肥古城,竟出了民国时期最著名的一门闺秀。
除了黄梅戏,何华对其他戏曲剧种也兴趣浓厚,尤其是对昆曲、京剧,诸多点评,有些话颇为中肯。《“昆虫”扑楞抖起来》文中提到夜深人静,他常常会挑一张昆曲碟片来听,最常放的是梅兰芳俞振飞的《游园惊梦》、张继青的《牡丹亭》,还有青春版《牡丹亭》。“寒碜的小屋顿时变得莺莺燕燕风雅深致起来,真要感谢老祖宗给我们留下这么美的东西。”
何华说得没错,我们真的要感谢老祖宗,还好给我们留下了昆曲,要不然,我们这个民族失去了“雅乐”,声音也会变得粗糙许多。昆曲大师中何华最崇拜张继青,《牡丹亭·离魂》中,一曲“集贤宾”,令他“佩服得五体投地”,认为这支曲子与王文娟越剧的“黛玉焚稿”是中国戏曲中最感人的两首“离魂曲”。何华此说颇有鉴赏力,张继青《离魂》中的“集贤宾”可说是昆曲演唱艺术登峰造极之作。何华在佛教居士林工作时,曾策划邀请张继青到新加坡清唱表演,张继青一连唱了《牡丹亭》与《烂柯山》里的六支曲子,“张三梦”的看家本领都搬了出来。
我和张继青也有一段悠长的昆曲因缘,尤其因为制作青春版《牡丹亭》,我邀请张继青担任艺术指导,手把手把沈丰英磨成了杜丽娘,十几年的接触,我对这位昆曲艺术家、一代宗师,产生了由衷的敬意,敬重她的人,佩服她的艺。张继青为人识大体,知进退,教学严谨,尊重艺术。我认为张继青《牡丹亭·寻梦》一折,半个钟头的空台独角戏,把中国抒情诗窈眇幽微的境界用歌跟舞的形式呈现,发挥到了极致。张继青的“寻梦”无人能及。
何华又点到另一位昆曲天后华文漪,他称她“华美人”,华文漪的确是个美人胚子,风韵天成。他比较两位昆曲天后,华文漪扮演《长生殿》里的杨贵妃,雍容华贵,何华认为是华文漪的招牌戏,别人都唱不过她。张继青扮起杨贵妃,就是不像。华文漪也以《牡丹亭》见长,“游园”挥洒自如,水袖翻飞,满园春色,然而她的“寻梦”就不如张继青深刻了。张继青饰演《烂柯山》里的崔氏,泼辣粗俗,可怜可悲,与杜丽娘的形象相差十万八千里,好演员无所不能,这是“张三梦”的另一个招牌。
我跟华文漪的戏缘就更长了,我的小说《游园惊梦》改编成舞台剧大陆版,一九八八年在广州、上海、香港上演,华文漪便担任女主角钱夫人蓝田玉,华文漪跨行演话剧,居然演得有声有色,《游园惊梦》剧当年颇受好评。二○○七年,我制作第二出昆曲新版《玉簪记》,力邀华文漪教导沈丰英扮演陈妙常,她和岳美缇搭配的《玉簪记》又是一绝,两人你来我往,丝丝入扣,令人叹为观止。我对华文漪,她的人与艺,一样肃然起敬,说到底,张继青、华文漪都是不折不扣的艺术家,她们对于艺术完美的追求,叫人佩服。
上海昆剧团人才济济,蔡正仁的“迎像哭像”(《长生殿》)、计镇华的“弹词”(《长生殿》)、梁谷音的“佳期”(《西厢记》),都是昆曲表演的经典之作,但何华不怕批逆鳞,大师们不逮之处,他也直言不讳,讲出一番道理来。他对昆曲这种精致文化,是由衷地喜爱,沁到心窝里去的。
何华是佛弟子,他有佛根,阅读佛经、佛典,如印光法师、倓虚老和尚的般若文字,但他的尘心依然是重的,他承认也放不下《金瓶梅》一类的世情小说,“影尘与红尘,我是都想经历或滚打一番的”。于是这些年,何华穿梭在“太虚幻境”与“大观园”之间,尝尽了尘世间人情变幻世事沧桑,偶开天眼,看破镜花水月的虚妄,他也有暂时超脱的“刹那”。
何华经常云游四方,尤其喜欢拜访各地寺庙。《老春水》有一篇写他逛寺庙的文章《佛门大滋味》,写得有滋有味。有些寺庙里做出来的斋菜,的确远比一般素食馆要高明得多。何华提到有一位走红的女演说家在台湾佛光山道场喝了一碗雪白的浓菌汤,她觉得“鲍翅汤啊、佛跳墙啊都没有这么好喝”。原来这碗汤有四种菌菇,前一晚就开始熬,“熬一段时间放一种菌菇进去,熬一段再放进去一种。最后再撒一把磨碎的白芝麻到汤里”。这种工夫汤还会不好吃吗?我在佛光山尝过这道著名的浓菌汤,果然鲜美异常,胜过山珍海味。出家人心静,食材新鲜,多是自己种的,做出来的斋菜自然可口。
北京著名的古寺不少,当然蜚声中外的是市内的雍和宫,但我最心仪的却是近郊那些千年古刹,潭柘寺、戒台寺这些寺庙老树参天,古意盎然,一走进去,人的心也变得澄明悠然起来,北京人真应该抽空多到这一片净土来“逃禅”。二○一二年,我到潭柘寺,时值深秋,满山黄叶红叶,秋光灿烂如许。潭柘寺来头不小,建寺于西晋,历朝都受皇室眷顾,康熙乾隆还去朝拜上香,是我看过的中国寺庙修缮得最用心的一个,看得出来策划修缮的人,有修养,尊敬古迹,潭柘寺才能保持着古朴纯净之风,又不失其恢弘气派。不像各地许多被翻新的庙宇,大金大红庸俗不堪。
何华文中描写的大觉寺也是北京郊外一座古寺,建于辽代,保存得也相当好,但奇怪的是庙中没有僧人,倒是开了一家有名的绍兴菜馆,供应的是大鱼大肉的荤菜。原来大觉寺已变成了旅游景点。何华跟朋友在寺里一家茶院品茶,最便宜的一壶要二百八十元,吓得两人茶果也不敢点了。我跟一群朋友也去造访过那家茶院,一个下午吃喝下来,挨了几千元。
二○一三年,我第一次游览西安,名胜古迹,目不暇接。那年三月二十八日,我和一伙北京出版社的朋友,还有一队替我拍纪录片的工作人员,游了几处古迹后,下午黄昏无意间路过兴教寺,因为知道寺内玄奘塔有名,便下车顺便参观一下。谁知道那天寺门紧闭,敲了半天才开,来迎接的一位法师对我们这队不速之客上下打量,满脸狐疑。我问他兴教寺的历史,他竟是吞吞吐吐,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一点也不像一般知客僧应有的和善热络。后来他勉强领着我们游览了一下寺内的几处景点,有一块石碑一下子吸引住我,那块石碑中间有一道裂痕,是“文革”时被打断的,原来上面刻着民国时期修庙的经过,捐款人有蒋介石、于右任等,中间还赫然出现我父亲白崇禧的名字,他捐了两千洋。父亲是回教徒,为什么会到西安捐款修佛教寺庙呢?我想唯一的原因是因为玄奘塔是著名的古迹文物,维修兴教寺也就等于保护了中国的重要文物。我看碑上的年份:民国三十三年十月,正是抗战非常辛苦的一年,父亲以回教协会理事长的身份到西安以及大西北,号召回民抗日,“十万回民十万兵”,西安有众多的回教人口。我到西安,其实是在寻找父亲的足迹,替他写传。西安的清真寺我都去过了,那里的回民对父亲领导回民抗日,印象犹深。可是冥冥中好像父亲却将我引导到兴教寺,要我也替兴教寺做些什么似的。法师知道了我的来历,脸上阴霾马上消除一空,接着他激动地告诉我,原来一场“夺寺驱僧”的大灾难立刻要降临兴教寺了,五月三十日是拆庙的大限。
兴教寺全名叫“大唐护国兴教寺”,唐高宗总章二年(669年)将玄奘大师的灵骨塔挪到现址,并建兴教寺,后来加上玄奘二位弟子窥基、圆测的墓塔,称为慈恩三塔。自唐以来,兴教寺因玄奘塔一直是被海内外信众视为佛教圣地、敬仰崇拜的所在。二○一三年,一家旅游集团藉着申请世界文化遗产的名目,计划将兴教寺开发成旅游中心,寺里的和尚要统统挪走,寺内的建筑,许多民国时期以及后来重建的,大部分要拆除,日后兴教寺这块佛教圣地,只剩下孤零零三座灵骨塔。兴教寺的僧人当然极力反对,主持老和尚宽池法师急得住进了医院。
我听了这番骇人听闻的叙述,大为震惊,北京的朋友们也义愤填膺,但如何帮助这些僧人守住玄奘大师的灵骨塔,不让世俗商业的势力悍然入侵呢?我们商量的结果:只有把这件不公不义的事情公之于世,让舆论来作评定。这个消息见报后,果然引起各方强烈的抗议,学者专家、宗教领袖纷纷发表意见,星云大师也亲自撰文支持兴教寺的僧团“护寺”之举。在强大的舆论压力下,财大气粗的旅游集团终于打消了贪婪的念头。玄奘大师西天取经,影响了整个中国佛教的发展,这样一位佛教圣人,他身后安息的地方,理应受到世世代代后人的尊敬与保护。
《老春水》里还有多篇写到电影、文学、艺术,这些文章,巧思妙笔也随处可掇。何华爱看电影,涵盖面多而广,从日本导演黑泽明的《梦》到印度萨蒂亚吉特·雷伊的《阿普三部曲》。他看出了《梦》的警世预言,人必须归真返璞与大自然和谐相处,否则自取灭亡。这是黑泽明最后对世人的遗训,但却以最动人的电影艺术形式表现了出来。当然《阿普三部曲》是经典中的经典,是一阕哀悼人生“老病死苦”的挽歌,但手法是轻描淡写的,如泰戈尔那一首首玲珑剔透的小诗,美得叫人心折。难怪何华看完“大恸”,因为雷伊触及了人生的根本大患,患在无常。何华还评论了三位导演李安、王家卫、娄烨,有意思的是,若论这三位导演的代表作,应该是《断背山》《春光乍泄》《春风沉醉的夜晚》,这三部电影的主角都是同志,同志议题在华人世界不久前还是一项禁忌,没想到这几年华人导演的同志电影参加国际影展,到处得大奖,出尽风头。世界变了,真正表现人性的艺术,必然受到肯定,那三部电影讲的其实是人性。
何华也提到李安另一部电影《制造伍德斯托克》,美国流行音乐史有一件大事:一九六九年八月十五至十七日,四十多万人涌进纽约附近一个小镇参加伍德斯托克(Woodstock)摇滚音乐节。那正是嬉皮士运动高潮时期,寻求人体、人性大解放,在大雨泥泞中,四十多万嬉皮士狂欢地参加了惊天动地的摇滚乐“青春祭”。何华结尾如此下注:同时期,中国“文革”也展开了一场轰轰烈烈的“青春祭”—知识青年下放农村运动。正当美国几十万嬉皮士在雨中狂歌狂舞的同时,“中国有几百万知识青年告别城市,来到了农村的广阔天地—他们同样和大雨泥泞打交道”。
何华自谓对文学、电影、音乐等都抱有一颗虔诚的心,去体会去观察去接纳,常常为之“兴发感动”。“我所有的快乐和痛苦皆因此而生,不过,快乐是大于痛苦的。”我相信何华翱翔在他自己的艺文天地里,经常是乐在其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