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本是这样,哀伤中伴着热情,凋亡中又有新生。红玉兰就这样在春天里捷足先登,早早地站在了枝头。这种学名“辛夷”,别名“木兰”的树,先开花,后长叶,它浓郁的香气是春天最初呼出的气息。
红玉兰,开得似乎很疲惫,也许不愿与人争奇斗艳,当百花悄然密会,要渲染春天时,它却三三两两地仓促上阵,有时一棵光秃秃的枝丫上,就挺着一朵红玉兰。给人的感觉像一位富家小姐,闻听朝思暮想的情郎至此,来不及整衣敛容,也不等穿红着绿的丫鬟相陪,不顾矜持,就独自出来了。
红玉兰的色彩真的不靓,花瓣外是暗红色,里面泛点白,反正给人感觉红得不透亮、不彻底,白得不鲜明、不惹眼。让人不得不联想到,古戏中那迟暮美人,穿了十几年的红绸戏服,黯淡了当初的色彩。红玉兰就这样以一种老气横秋的外相闯进春天。可一旦在枝头绽开,它就决然地开放,且朵朵向上,如一只只金樽,稳重,端庄,安然。
我用手轻轻地摸了一下红玉兰的瓣,感觉比别的花瓣厚实、温润,再稍远观之,像中国瓷?可没有瓷的张扬与光鲜;像丝绸?又没有丝绸的单薄与柔软。它更像未打磨好的红玉石。对,玉兰,如玉一样的瓣,如兰一样的香。我想这大概是红玉兰得名之缘由吧。
红玉兰是夹杂在石楠林之间的,我熟悉石楠,那枝上长些琐琐碎碎的叶子,开些婆婆妈妈的小花,看不清它的瓣,好像就是些蕊,殷红如血,透不出半点味儿来。可红玉兰不一样,它浑厚、质朴的外表下,能散发出一阵阵香来。这香不含糊,不飘忽,只要你鼻子一凑,它就钻进你的胸腔,让你全身通泰,精神饱满。
《论语》中有一句话:“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其意思是,质朴多于文采,就像没文化之人,流于粗俗;文采多于质朴的人,就流于虚伪、浮夸。只有文采与质朴相得益彰,这才是君子。又有“谦谦君子,温润如玉”。这样一来,红玉兰,自然成了君子之花了。
我认为红玉兰不是娇弱的女子,从那大片大片的瓣,我想象出那披着红氅的英雄男儿。红玉兰,外表不娇艳,有老成之态;香气很热烈,有熏陶之功;花瓣之坚挺,有君子之概。
审视红玉兰,我想起了气节二字。“气节”就是枝结上开出的花朵。而质朴温润的红玉兰更俱气节,它大而端庄,香而沉静。它如那出使匈奴的苏武,在北海边牧羊,岁月已让他有了疲惫之相,但内心却依旧散发着人格的馨香;如那被俘后的文天祥,敌人的折磨,虽使他面带忧伤,可残酷的环境又将内心磨砺得更为坚强……
红玉兰,玉一样的花,让人踏实;兰一样的香,让人陶醉。难怪屈原在《离骚》中就以玉兰品格自况:“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虽未说是红玉兰,但我认为只有其“红”,才是“虽九死其犹未悔”的血性君子。
(选自《池州日报》2015年4月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