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博尔赫斯作品中的死亡美学

2016-04-04 12:31宋思瑶
文学教育 2016年13期
关键词:路易斯博尔赫斯美学

宋思瑶

浅谈博尔赫斯作品中的死亡美学

宋思瑶

在博尔赫斯短篇小说中,“死亡”不仅仅作为一个情节或者结局出现,它更多带有激情和美学色彩,有时甚至是一种看起来有些美好的解脱方式。他在表现“死亡”作为一种有实在意义的客观存在时,也注重从艺术表现上加入不同的手法和元素,使死亡美学有更丰富深远的意义。通过对博尔赫斯前期短篇小说细致的文本解读,可以发现“死亡”在博尔赫斯笔下既有宿命论的倾向,也有“崇高”意味。同时,也进一步探寻博尔赫斯在作品中格外关注死亡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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豪尔赫·路易斯·博尔赫斯(Jorge Luis Borges,189-1986)是20世纪以来最具有世界性声誉的拉美作家之一,在诗歌、小说、文艺评论方面均有杰出成就,尤其是短篇小说,他通过尽可能地渲染氛围、淡化人物形象或者按照因果逻辑的叙事等方式,为文学创作提供了一种新的可能性。在他的作品中,不仅有吸引了众多研究者的“时间”主题、“迷宫”叙事等表现形式,同时,“死亡”也是博尔赫斯短篇小说中一个反复出现的情节——或许在他创作中尚未形成一个可以明确溯源的线索,但确是他一直在探讨和突破的话题。他在积极思考世界的混沌和虚无的同时,更赋予了“死亡”以“崇高”的悲剧精神和独特的审美特征。他带领我们不仅在理性和智力的语境中重新审视死亡,并且用多元的艺术表现手法和奇特的想象力赋予死亡以审美意义,构建了一个带有诗意的死亡美学世界。

一.“死亡”之哲思

弗朗西斯·培根曾在《论死亡》中说道,人心中有许多种感情,其强度其实是足以战胜死亡的——仇忾压倒死亡,爱情蔑视死亡,荣誉使人渴望死亡,巨大的哀痛也会让人追求死亡。所以我们会发现,文学作品中的很多“死亡”情节并不单纯以美丑对比中那个带有否定意味的“丑”出现,相反,通过死亡以艺术为中介来表现的悲剧美与死亡延伸出的真善美而让这个行为更多地带有了审美价值与意义。博尔赫斯小说中反复出现的死亡情节,也并不是仅仅作为叙事结构的一部分或者仅仅体现一个悲剧的下场,而是一个带有博尔赫斯的美学观念和独立思考的结果,他用多种创造性的艺术表现手法和想象力赋予死亡以审美意义,构建了一个诗意的死亡美学世界。

1.“死亡”与宿命

在博尔赫斯幼年,他的父亲就用欧洲近代唯心主义哲学家乔治·贝克莱的哲学观启发他,后来,这一哲学启蒙的名单还要加上休谟、斯宾塞、叔本华、尼采等。在此,我们无意讨论博尔赫斯的哲学观念,但不得不承认,他在小说创作中所体现出的对生存实质的认识,是受到上述部分哲学家的影响、且带有悲观主义倾向的,有的小说则直接带有宿命论意味。他曾在一次演讲中说道:“我本人不想不朽,我害怕不朽;对我来说,知道我还要活下去是可怕的。”i在他看来,世界就像迷宫一样无限循环永无休止,人类总是企图在混乱之中建立一个秩序,然而由于死亡的不可避免,所以我们最终都将归于虚无,没有出路。

(1)死亡是人类不可逃避的命运

在博尔赫斯笔下,死亡就像一个生存寓言,是人类不可逃避的命运。比如《釜底游鱼》的主人公奥塔洛拉,一个结实的、充满生命力的年轻人,不断在矛盾的心情中向着权力的巅峰迈进——他一方面对老板班德拉无限崇敬,当作人之价值实现的榜样;另一方面又对寄于他人管制之下十分不满,时刻计谋着谋反。事实上,他也真的做到了一步步得到他想要的:女人、地位和权力。然而正当他坐在那个晕眩的权力巅峰觥筹交错,却被老板的保镖用手枪瞄准时,他在那一瞬间才明白原来自己一直都在班德拉的掌控中,早就是一只釜底游鱼。老板班德拉在故事中就像死神的化身,不断激励年轻人的斗志、看到反叛的希望,让奥塔洛拉一次次在自己阶段性的上升中沾沾自喜,殊不知这是“死神”设下的一个局,无论如何他都无法抗拒最终那个唯一的结局。

海德格尔曾经说过,向死而生,让我们在提前承认死亡这种不可避免的结局后,置之死地而后生地实现自我完善、自我救赎。然而在这里,博尔赫斯不是向死而生,而是强烈的宿命论:奥塔洛拉渴望的宝马、女人、至高权力,每一样都带着极乐后的墓穴味,而他对欲望的渴求和追逐的本能,一开始就注定了最后一刻的死亡。

(2)不死的人生只是无意义的重复

就像前面提到过的,博尔赫斯不希望不朽,而希望肉体和灵魂一起彻底的死亡。他在作品中也流露出一种倾向:如果我们说死亡能够获得实质,那么寻求永生则意味着人生实质的消解,意味着人生只是无限的重复和循环。比如《永生》,主人公最初是为摆脱世俗平庸而想寻找生命的永存与不朽,在看到永生河时的他已是一个饱受煎熬的将死之人,甚至为了摆脱煎熬产生了对死的渴望。后来他终于到达了永生之城,一瞬的狂喜之后剩下的满是恐惧、惊异和荒唐之感,到处都是迷宫式的死路和充满戏谑的建筑。他回到永生河旁,无意中得知原来河边那些面目可怖的“野蛮人”就是永生人,他们曾创造了真正的城市,但城市带给他们的痛苦又让他们亲手摧毁了这座城市,只住在洞穴里。他们经历过死亡,曾经并将永远地承担着永生的痛苦。在主人公参透了一切之后,决定回到人间,经历过永生的境界,他可以内心平静地既超越生,也超越死。

无疑,主人公是幸运的。他到过永生之城,亲眼目睹永生者背负着世世代代历史的沉重和参悟世间本质后个体生命剩下的干瘪与虚无。试想如果我们每个人都能长生不老,那么亲情、友情、爱情都将变得毫无意义,时间的无限使得一切因人生苦短而弥足珍贵的情感都不再有价值。而只有“死亡的在场性”,才会使得我们人生的种种努力铭刻在别人记忆里,生命也才有意义。所以博尔赫斯在《永生》中说:“延长人们的生命只是延长他们的痛苦,增加他们的死亡次数而已”。ii

2.“死亡”与崇高

柏拉图曾在《斐多篇》中借苏格拉底之口道出一句千古名言:哲学是死亡的实习iii。尽管柏拉图在论证过程中没有提到崇高二字,但不可否认很多西方人都将“苏格拉底之死”奉为崇高的典范。苏格拉底面对死亡的一片无畏与坦然之气,恰到好处地诠释了“崇高就是对死亡恐怖的经验和超越”iv。

美学史上,由18世纪英国美学家艾德蒙·博克首先在《论崇高与美两种观念的根源》中将崇高确立为审美范畴。他认为,“凡能以某种方式适宜于引起苦痛或危险观念的事物,即是说,凡是可怕的东西,或接近可怕的事物,或者类似恐怖那样发挥作用的东西,就是崇高的一个来源。”v这样一个定义使人很容易就联想到死亡,死亡是所有我们觉得“恐怖”的事物中最束手无策和无法排遣的对象,它带给人的迫近感、黑暗与绝望在痛感中达到崇高。而崇高又是一种悲壮而肃穆的美,它使人亢奋和激动,也使人痛苦和恐惧,在异于日常生活感性尺度的现象中,表现出不屈从的精神,也表现出无限和永恒。

回到博尔赫斯的小说,我们也能多次看到作者笔下的人物通过“死亡”实现了精神的超越,看到个体在胆战心惊的生死选择与冲突后最终达到灵魂的自由之境。

(1)死亡预示着完善与拯救

死亡预示着完善。我们每个人终其一生不过为追求至高生命的真善美价值,而死亡对于生命的终结,则是检验每个个体自我价值是否最终实现的标准和尺度。在博尔赫斯看来,死亡可以使人抵达或许生前始终无法达到的至善,哪怕只是一瞬间。如《扎伊尔》中追求时髦和潮流的特奥德利纳,她对自己极其严格,要求每一件事都做得无可挑剔;同时,她又追求绝对,暂时的绝对。她紧跟潮流不断变换自己形象,然而标准日新月异的变化又让她困惑并且绝望。然而,叙述者惊异的发现,她生前所追求的至善至美在她死后完美地浮现在脸上,那是一种充满傲慢与蔑视的表情,却有最极致的美丽。叙述者从这张因死亡而显得格外平静的容颜中领悟到,尽管特奥德利纳生前一切消耗生命的努力不是徒劳,但那种充满矛盾和始终求而不得的痛苦必然是一个悲剧。想要彻底从心灵分裂、肉体痛苦中解脱出来,让完美与至善永驻,没有中间路可走,只有死亡。

死亡也预示着拯救。如《阿斯特里昂的家》中王子阿斯特里昂,他有一个迷宫式的家,房子的结构充满着重复,每个地方都是另一个地方。他对生活充满厌倦,经常自娱自乐地将自己分裂为两个人以消磨时间。每隔九年就会有九个男人来到这里,请他帮助他们解脱不幸;同时,他也从这项仪式中获得拯救,因为其中总会有一人在咽气时告诉他,他的救世主总会到来。我们会发现,尽管阿斯特里昂在日复一日虚空而重复的生活中表现出对“生”的厌倦,但因为那些死去的人曾经告诉他救世主会来,且救世主迟迟没有来,所以他也因此始终保留下了生的欲望。从他给别人结束生命让他们获得拯救中可以猜测,阿斯特里昂等待的救世主也是他的生命的终结者。目前,以至为了很长时间之内他都还会残存着生的欲望,但最终也逃不过死亡的命运,因为只有死亡才预示着拯救。

(2)肉体终结,但精神不死

说到肉体消亡而精神永存,不得不想到两千多年前撼动人心的苏格拉底之死。苏格拉底一次次拒绝了朋友和学生的帮助,拒绝上诉和伸冤,也拒绝从监狱逃亡的建议,最终极其平静、极其坦荡地走向死亡。事实上,他的崇高的人格精神在死后不久即得到平反和怀念,雅典人悔恨不已,并给他立了铜像。而我们后来者千百年的纪念和将他奉为理性的先贤,也是因为这种精神的气贯长虹与永垂不朽。

整体上看,博尔赫斯笔下的小说中也有类似“精神长存可以超度肉体的消亡”的表达,死亡并不意味着终结与幻灭,人的灵魂、尤其是灵魂中的理性部分是不死的。如《遭遇》,讲述的是两个人玩牌,其中一人指认另一人作弊,于是就此展开了一场突如其来的决斗。他们分别挑选了一件历史悠久的武器,最后以一人被刺死为结果。后来,叙述者在与退休警察的无意聊天中发现,这两件久负盛名的武器原属于两位互相仇视的人。在这里,我们与其说是两个人在决斗,不如说是这两件武器在沉睡多年后终于被唤醒,“格斗的是刀子,不是人”。vi两件武器自从到了人手中之后,即完全不受控制,想找到了同类一般瞬间变得疯狂。正是前面的使用者不断累积于刀中的宿怨与仇恨,使得决斗的两个人改变了性情,体会到对抗的快感。虽然带有一些神秘和黑暗气息,但博尔赫斯向我们展现了一对仇人在各自武器中实现了精神的长存:尽管肉体已经寂灭,但死亡使得他们的意念升华,抵达生前不可能进入的永恒。

同样用匕首象征了人的精神不死的小说还有《胡安·穆拉尼亚》。而《一个厌倦者的乌托邦》和《永生》则分别用一个乌托邦领地中的主人和永生河旁的永生者传达了人的灵魂与精神层面的永恒状态。

二.对博尔赫斯作品中格外关注“死亡”的原因探究

我们都知道,文学是一定现实的反映。作家可以在小说中虚构一个天马行空的奇妙世界,但他无论如何也逃脱不了历史、文化、家庭、环境等现实因素对他产生的或一目了然或潜移默化的影响,哪怕他自己不自知,但所有他曾经看过的书、经历过的事件也总有一天会在他的作品中复活。

博尔赫斯也是如此。很多人从他作品中读出他对宇宙、时间、生命的哲理性思考,然而他只是说,“我本身不是哲学家,只不过我对世界和我自己的生命感到莫大的困惑。”vii所以,当我们试图了解“死亡”为何多次在博尔赫斯短篇小说中出现,他为何对“死亡”有格外的关注时,还得回到博尔赫斯本人的经历来了解。

1.失眠和失明

博尔赫斯曾多年受到失眠症的影响,在一个时期一直服用安眠药,直到失去药效。他床边放着一个时钟,每隔十五分钟会报一次时,因此他总是能精确地知道时间而睡不着;加上布宜诺斯艾利斯的夏夜闷热潮湿,伴随着蚊虫的叮咬,也让夜晚显得格外漫长。在他眼中,失眠是一件极其可怕的事,那不仅仅是睡不着的问题,还像是某个“极度的偏执狂,或者穷凶极恶的敌人……你不会认为它是意外事件。你觉得在某种意义上说,是有人试图杀你,或者伤害你。”viii

他曾写过一个短篇用来隐喻失眠,《博闻强记的富内斯》,小说中的富内斯自从瘫痪后诡异地拥有了过目不忘的能力,并且能够清晰回忆起很久以前的事情的最细枝末节的细节——以至于他的大脑被记忆所完全占领,他没有办法进行任何自己的有效思考。博尔赫斯认为这是“失眠的可怕的清醒”,他自己也深受其害,他和富内斯都无法履行我们称之为“睡觉”的“忘却仪式”。当一个人在无数个夜晚无法入睡,再多的回忆和见闻都是不够的,生理上给他带来的日复一日的焦虑会促使他不得不思考更加终极的问题——死亡,他无法结束眼下因失眠而带来的死循环,只能在精神上寻求超脱。

除了失眠的困扰,博尔赫斯从中年起视力逐年下降,直至最后接近完全失明。1955年,庇隆政权溃败后,博尔赫斯被革命政府委任为国立图书馆馆长,那时他已经不能阅读了。如此嗜书的人坐在八十万册藏书中间,却不得不忍受日趋全盲的痛苦。他写了一首诗,《关于天赐的诗》,其中说道,上帝“同时给我书籍和黑夜,这可真是一个绝妙的讽刺”。

无疑,失明加深了这位老人在黑暗中的无力感和荒诞感。失眠让他觉得世界没完没了,每一天都只是对过去所做的一切进行无意义的、机械的重复;失明又加重了不安全感和焦虑感,他还有许多的书要读,还有许多小说和诗歌需要创作,但原本赖以生存的、极大构建了他的文学世界的东西正在慢慢离他远去。命运不公,他希望与时间赛跑,但他残忍地自知自己在逐渐失明,也自知终将被时间处死。没有清晰的光线可感,也不能读书,身上的“工具”正在被一件件地拿走;他不是将死之人,但他对世界没有新的期待,他渴望解脱……博尔赫斯就是在这些痛苦的情绪中对死亡有了更深的体悟和认识。

2.父亲的死与先辈的死

尽管博尔赫斯有很多优秀的朋友,但自从父亲去世和圣诞节前夕发生的意外以来,他一直没有摆脱自杀的念头。1937年初,父亲病情恶化。1938年2月24日,父亲因心脏病去世,“他去世了——把死亡看作一种解脱,摆脱了生活的痛苦”ix。也是从这一刻起,博尔赫斯成为了一家之主。表面上看来,父亲的去世对他的生活没有产生太大影响,实际上,这件事对他感情上的影响非常巨大。

博尔赫斯在《自传随笔》中记录到,1938年圣诞节前夕他快步上楼时被刚刷过油漆的铰链窗擦了头皮,伤口感染,持续一周高烧不退,后来紧急送往医院,查出患了败血症,又立即动手术,生不如死,一个月后才终于逐渐恢复过来。后来他在短篇小说《南方》中写到了这件事,尽管细节上有出入。

博尔赫斯的父亲本身就是一位(业余)作家,只是不太成功。在博尔赫斯很小的时候,父亲的言传身教使他形成了一种信念:他以后要成为一名作家。这是父亲眼中博尔赫斯理所当然的前途,博尔赫斯自己也较早地就将成为作家当作一项义务,一种使命,他觉得自己应该去完成父亲未竟的事业,这似乎是天生就从父亲身上继承过来的遗产和责任。而父亲的去世,使得博尔赫斯第一次从过于受到监护和期望的生活中走出来;而在长达一个月生与死边缘挣扎后的博尔赫斯,像是经历过死亡后又重生的一个新的人,“博尔赫斯试图象征性地自杀,他杀死的自我实际上只是父亲的影子”x。此后的他,将是一个完全忠实于自己的另一个作家。

在他病情稍有好转后,他开始创作幻想小说,此前他从未写出类似的小说。当母亲有一次问他:“你为什么不再写你以前写的东西?”他答到:“别硬劝我,别硬劝我。”xi事实上,这确实是博尔赫斯创作上的一个转折,他在《自传随笔》中提到,这次意外和父亲的去世,使他试着去做一些他之前从没有真正做过的事,即公开创作幻想小说,并希望得到公认。

在一篇写于1940年、直到1973年他才发表的文章中,博尔赫斯以第三人称写了自己的“自杀”,并附了一首诗。这篇文章体现了博尔赫斯正在研究的一种矛盾心理,即“试图用惯于写作的手将子弹射入自己的脑袋”xii。这个小说表现了由静止的冥想转向有所行动,从曾经单纯的玄学角度的思考死亡转向了行为实施。“或者也许我已死去,两年前在阿亚库乔大街的一段阴暗的楼梯上”xiii,这里的“两年前”,即是指1938年那次意外的撞破头的事故。

除了父亲的死,家族中祖父的死也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祖父是自杀而死的,博尔赫斯年轻时也想过自杀。他不止一次地在访谈中提到,他的祖父参加了一八七四年的战争,在内战期间的一个小战役中所属的一方战败,于是祖父骑了一匹白马,披着一条白色的大氅,缓慢地向敌方跑去,然后中了两枪。他的一个曾祖父曾同西班牙打过仗,另一个曾祖父打过巴西人,还有一个打过北美印第安人……这些辉煌的经历给博尔赫斯以强烈的触动,他意识到他们身上的生命力和命运,这种战争大背景下的史诗感和使命感对他产生了深刻的影响。在博尔赫斯看来,他们完成了使命,死得彻底;对他们来说,死就是一种解脱。

3.以哲学为先导

博尔赫斯一直自称自己是一个“探索形而上学与宗教的文学可能性的人”,哲学思考是博尔赫斯创作中一个非常重要的组成部分,他并不是为了体现某种形而上的体系而写,观念是先导,形式和形而上的体系所体现出的寓意只是自然流露。他说过自己是为了“探索某些哲学体系的文学的可能性。也就是说,接受贝克莱,或叔本华、或布雷德利的思想,或某些基督教教义、柏拉图哲学、时间可逆性,或其它一些什么,我们将看到什么可以使它们在文学方面取得一致。”xiv

博尔赫斯早期就在父亲的引导下接触过贝克莱。一战待在瑞士时,他开始阅读康德的《纯粹理性批判》原著,没懂,开始学德语;后来走进叔本华,从《世界即意志和表象》优雅诙谐的语言中得到了哲学导引,并被叔本华作品中唯心论和虚无主义被矛盾地调和起来所吸引,如收入《探究》(1925年)的《虚无与个性》经常被引用论述他对于哲学的最初尝试。还有后来尼采的“循环往复论”也对他的哲学观念产生了巨大影响,他最重要的文章之一《循环的学说》(1934年)就讨论了尼采的万物永远还原理论。值得一提的是,博尔赫斯自己非常推崇英国作家托马斯·德·昆西,认为自己从他那里受益良多,并且他们对很多东西具有相同的兴趣,如“奇怪的左道邪说、秘密社团、哲学或宗教问题(最显著的是自杀)、奇特的语言学理论、谋杀和暴死。”xv

多种互相矛盾的哲学理念在他那里巧妙地交叉与融合,而哲学的终极问题就是死亡。毕竟生命太短,因而他需要在形而上的地方实现生命之永恒。博尔赫斯在一战时接触到了康德和叔本华,虽然未曾直接遭受战争的毁灭,但个体生命之无常、渺小和短暂都给了他很大的震动。博尔赫斯在很多作品中,将不同的带有哲学深意的“死亡”作为情节和结局,因为实际上,文学本身就离不开对人的宿命的关注。从这个角度上看,关注死,是为了更好地生。

四.结语

通过对博尔赫斯的生活经历的溯源及他的一些访谈中的自述,我们进一步了解他的小说创作中多次出现“死亡”情节不是偶然。他在艺术表现上使用不同的情节、手法、叙事、结构方式等显示出他对“死亡”的思考,并加入了诸如梦幻意象、迷宫意象等富有奇特想象力的元素,使得可怖又绝望的“死亡”在小说中带有激情和美学色彩。同时,他的文学观受到欧洲近代部分哲学家的影响,让他不断尝试把灵魂嬗变和第四维度的美学潜在价值运用到文学中——这种带有哲理和思辨的文学思维无疑进一步充实了他小说中死亡美学的内涵和审美意义。

[1]豪尔赫·路易斯·博尔赫斯著.王永年译.《虚构集》[M].浙江文艺出版社.2008.

[2]豪尔赫·路易斯·博尔赫斯著.王永年译.《阿莱夫》[M].浙江文艺出版社.2008.

[3]豪尔赫·路易斯·博尔赫斯著.王永年译.《恶棍列传》[M].浙江文艺出版社. 2008.

[4]豪尔赫·路易斯·博尔赫斯著.王永年译.《另一个,同一个》[M].浙江文艺出版社.2008.

[5]豪尔赫·路易斯·博尔赫斯著.王永年.屠孟超.黄志良译.《博尔赫斯口述》[M].浙江文艺出版社.2008.

[6]豪尔赫·路易斯·博尔赫斯著.王永年译.《巴比伦彩票》[M].云南人民出版社. 1995.

[7]豪尔赫·路易斯·博尔赫斯著.王永年译.《博尔赫斯谈话录》[M].上海译文出版社.2008.

[8]残雪.《解读博尔赫斯》[M].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8.

[9]陆扬.《死亡美学》[M].北京大学出版社.2006.

[10]埃米尔·罗德里格斯·莫内加尔著.陈舒.李点译.《博尔赫斯传》[M].东方出版中心.1996.

[11]伊塔洛·卡尔维诺著.黄灿然译.《新千年文学备忘录》[M].译林出版社. 2009.

[12]吴晓东.《从卡夫卡到昆德拉》[M].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3.8.

[13]张泓.《国内〈交叉小径的花园〉研究述评》[J].乐山师范学院学报.2012.(3).

[14]高文慧.《博尔赫斯的死亡哲学》[J].德州学院学报.2004.(1).

[15]路易斯·哈斯.《豪尔赫·路易斯·博尔赫斯以哲学聊以自慰》[A].傅东升.张默译.《拉丁美洲当代文学评论》[C].漓江出版社.1988.194.

注释

i豪尔赫·路易斯·博尔赫斯著.王永年.屠孟超.黄志良译.《博尔赫斯口述》.浙江文艺出版社.2008.第137页.

ii豪尔赫·路易斯·博尔赫斯著.王永年译.《永生》.《阿莱夫》.浙江文艺出版社. 2008.第3页.

iii陆扬.《死亡美学》.北京大学出版社.2006.第62页.

iv陆扬.《死亡美学》.北京大学出版社. 2006.第62页.

v转引自:陆扬.《死亡美学》.北京大学出版社.2006.第59页.

vi豪尔赫·路易斯·博尔赫斯著.王永年译.《遭遇》.《恶棍列传》.浙江文艺出版社.2008.第120页.

vii豪尔赫·路易斯·博尔赫斯著.王永年译.《博尔赫斯谈话录》.上海译文出版社. 2008.第10页.

viii豪尔赫·路易斯·博尔赫斯著.王永年译.《博尔赫斯谈话录》.上海译文出版社. 2008.第38页.

ix埃米尔·罗德里格斯·莫内加尔著.陈舒.李点译.《博尔赫斯传》.东方出版中心.1996.第304页.

x埃米尔·罗德里格斯·莫内加尔著.陈舒.李点译.《博尔赫斯传》.东方出版中心. 1996.第312页.

xi转引自:埃米尔·罗德里格斯·莫内加尔著.陈舒.李点译.《博尔赫斯传》.东方出版中心.1996.第310页.

xii埃米尔·罗德里格斯·莫内加尔著.陈舒.李点译.《博尔赫斯传》.东方出版中心.1996.第332页.

xiii转引自:埃米尔·罗德里格斯·莫内加尔著.陈舒.李点译.《博尔赫斯传》.东方出版中心.1996.第332页.

xiv豪尔赫·路易斯·博尔赫斯著.陈东飚、陈子弘译.《博尔赫斯诗选》.海南国际新闻出版中心.1996.第1页.

xv埃米尔·罗德里格斯·莫内加尔著.陈舒.李点译.《博尔赫斯传》.东方出版中心.1996.第147页.

(作者介绍:宋思瑶,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汉语言文学试验班2013级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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