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元合一的作家评价观与外国文学史教学——以D·H·劳伦斯为例

2016-04-03 07:51朱艳阳向连兵
沈阳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2016年2期
关键词:劳伦斯

朱艳阳, 向连兵

(1. 湖南人文科技学院 中文系, 湖南 娄底 417000; 2. 杏子中学, 湖南 双峰 417717)



多元合一的作家评价观与外国文学史教学
——以D·H·劳伦斯为例

朱艳阳1, 向连兵2

(1. 湖南人文科技学院 中文系, 湖南 娄底417000; 2. 杏子中学, 湖南 双峰417717)

摘要:以D·H·劳伦斯为例,通过考察和分析得出,劳伦斯及其作品融现实主义、现代主义、浪漫主义和自然主义等元素于一体,并非某一流派风格就可涵括其特质。由此,提出教师应在教学环节中建立多元合一的评价机制,拓展学生的思维空间,引领学生从不同角度关注作家作品的多重风格,从而充分挖掘文学作品的艺术魅力。

关键词:多元合一; 作家评价观; 外国文学史教学; D·H·劳伦斯

翻开高校各种外国文学史教材,不难发现,欧美文学史部分基本按时间顺序分为上编、中编和下编,各编又根据思潮流派进行划分,教师上课也依据这种划分分析作家作品。这种教学方式将作家作品圈定为某一流派及风格,而事实上,许多作家在创作过程中融汇了多种创作手法,并非某一流派风格就可涵括其作品特质。例如,被归入20世纪现实主义文学部分的许多作家作品,同时,也具有显著的现代主义特征。这样,既遮蔽了作品的多重艺术魅力,又使学生形成了一种僵化的思维模式。解决这一弊端的有效办法是建立一种多元合一的作家作品评价机制,即教师在教学环节中只按时代对作家作品进行归位,尽量引领学生从不同角度关注作家作品的多重风格,还原其立体多姿的艺术形象。有利于打破僵化的思维模式,拓展学生的思维空间,培养其创新能力。

例如,D·H·劳伦斯作为一位生活在19世纪末、20世纪初的跨世纪作家,到底应该归属于现实主义还是现代主义流派,在文学评论史上颇具争议。目前,大部分教材把其归为20世纪现实主义作家。因而,许多教师上课时主要强调劳伦斯及其作品的现实主义因素。其实,劳伦斯是一位多元合一的作家,具有现代主义、自然主义和浪漫主义等多种创作倾向。他把多种倾向完美地融为一体,创作出大量兼备多种因素、富于艺术魅力的作品。

一、 劳伦斯与现代主义

目前,国内高校有代表性的“外国文学史”教材,例如,郑克鲁主编的《外国文学史》(高等教育出版社2000年版),朱维之主编的《外国文学史》(南开大学出版社2004年版)都将劳伦斯及其作品列入了20世纪欧美现实主义文学思潮的范畴。形成这种认识的主要原因在于:劳伦斯从小受到乔治·艾略特、哈代、陀思妥耶夫斯基等19世纪现实主义小说家的影响,由创作现实主义小说起步,其早期创作《白孔雀》《儿子与情人》和《逾矩的罪人》等呈现出浓郁的现实主义风格,晚期的《查泰莱夫人的情人》又有回归现实主义的倾向,其余相当一部分小说读起来也貌似很“传统”。

实际上,劳伦斯绝不仅仅是现实主义的,他也是现代主义的。

(1) 他深受西方非理性主义哲学思潮的影响。他与非理性主义的代表者叔本华、尼采和弗洛伊德都有过交往。1906年至1907年间,他开始接触叔本华。在《白孔雀》里,西里尔在农场干活时与乔治谈话的场景就源于生活中劳伦斯同钱伯斯家人探讨叔本华一事。西方学者一致认为,劳伦斯小说在一定程度上受到叔本华哲学思想的影响。艾伦·祖奥说:“劳伦斯的作品几乎与叔本华所有的思想都相关联。”[1]叔本华“生存意志论”认为,生存意志是人物活动的内驱力,自我无法控制;由于每个个体都受生存意志支配,个体间必然产生冲突。在小说创作中,劳伦斯着力挖掘人物活动的内驱力,具体表现为两性相互吸引、彼此依赖的本能冲动,以及两性间精神征服与反征服的冲突。这种“性驱力”即是生存意志的体现,异性间的精神争斗即为不同个体生存意志的冲突。劳伦斯曾在克罗伊顿的图书馆里邂逅过尼采,也接受了尼采的生命哲学,其所有小说都体现出对生命价值的崇仰。他笔下的康妮、厄秀拉、伯金等正面人物都充溢着来自非理性心理世界的强大的生命能量,为实现生命追求,他们不断更新自我,积极向上,永无止息。在克罗伊顿中学任教时期,劳伦斯订阅了一份名为《新时代》的刊物,从而了解到弗洛伊德精神分析理论,又通过曾经与弗洛伊德弟子格罗斯有过情人关系的妻子弗丽达获取了更多关于精神分析的知识。此后,他还与英国研究弗洛伊德主义的学者大卫·艾德等学者相交,对精神分析学说有了更深刻的理解。劳伦斯接受了精神分析关于性的理论。他认同弗洛伊德把性当作人类活动原动力的观点,在《性与可爱》中写道:“性之火在我们每个人身上蛰伏、燃烧着,哪怕活到九十岁,它也依然在那儿。一旦熄灭了,我们就成了那些可怕的行尸走肉。”[2]正是在非理性主义的种种滋养中,劳伦斯形成了对人性与世界的看法,其小说创作思想与以非理性主义为思想基础、张扬人的内在生命力的现代主义文学并无二致。

(2) 劳伦斯与现代主义运动也有着直接的联系。与意象派诗人庞德的初次见面是劳伦斯了解、接受现代主义的开始。1909年,他在给友人的信中讲述了自己在伦敦堤岸艾德芙街的改革俱乐部见到庞德的情状,说他“很了不起”,这次见面“特别令人开心”[3]145。此后,劳伦斯与意象派其他成员奥尔丁顿、洛厄尔等也有了密切交往。于是,他的诗歌创作不可避免的受到意象派诗风的影响。桑德拉·吉尔伯特以《婴孩跑动》为例,认为劳伦斯的诗作即便不属于自觉的意象主义创作,但至少有意象主义的氛围。20世纪10年代,未来主义在英国的兴起也引起了劳伦斯的关注。他先后读过意大利未来主义作家赫罗德·孟罗的《诗歌和戏剧》、索菲斯的《立体主义和未来主义绘画集》,以及其他一些未来主义代表诗作和阐述未来主义的文章。从他与加尼特的书信往来中可以获悉,他的创作不无未来主义风格。在1914年给麦克劳德的信中,他坦言尚未完成的《结婚戒指》“有点未来派的味道”,《虹》中的创新手法也不乏未来主义因子。劳伦斯与积极倡导英国现代主义运动的布鲁姆斯伯里集团也有过不少交往。1915年始,他居住在英国南部的格雷特姆小镇,认识了布鲁姆斯伯里集团中的小说家福斯特,此后便有书信来往。同年,他又结识了该团体中的哲学家、散文家罗素,随之便被邀请去剑桥访问。在种种接触中,劳伦斯与集团成员一起探讨小说理论,摸索小说创作艺术,致力于倡导表现主观化倾向的现代主义文学理想。

(3) 从劳伦斯小说创作实践来看,受非理性和现代主义思潮熏染,其思想、艺术特征都表现出与现代主义的契合。现代主义作家普遍认为,现代文明深深压抑了人的本能、欲望,只有激发、释放这些被压抑的生命直觉,人类社会才有获救的希望。展现工业文明对自然和人的内在生命力之摧残,批判现代工业文明、揭示人的异化,是劳伦斯小说创作的重要主题。《儿子与情人》通过保罗一家的生活证明了现代文明社会中的恶性循环:男人毁掉女人,女人毁掉儿子,儿子又毁掉自己的女人。循环的背后,隐含的是自然与现代文明、人与现代文明的对立以及由此而导致的人的自然天性的扭曲。此后的创作中,劳伦斯力图探索人的非理性心理世界,着力挖掘性本能等非理性力量,以使其为重建和谐两性关系和人际关系,重构和谐社会发挥作用。《虹》和《恋爱中的女人》是这方面的杰作。在艺术技巧上,劳伦斯处于传统与现代的过渡点,而且未曾提出过明确的口号,但并不表明他对现代小说技巧没有贡献。他的小说着力描写生活,既真实再现现代社会人的外部生活状况,又关照人的自然本能和非理性心理状态,呈现出现代小说的内倾性特征。在情节结构方面,他的小说既有传统小说的故事性和情节性,但又缺乏传统小说情节的清晰度和完整性,而显现出暗示性和淡化情节等现代小说的特征。

显然,如果在评价劳伦斯创作时一味强调其小说中的现实主义传统元素,必然遮蔽其现代主义因子,将难以发掘他对生命力的张扬,对非理性心理世界的洞察和探索,也将忽略他在现代主义文学进程中的贡献和地位。

二、 劳伦斯与浪漫主义

劳伦斯也是浪漫主义的。其作品的浪漫主义风格主要表现为:神秘主义倾向,想象与象征的表现手法,对自然的崇尚,以及富于浪漫成分的情节运思。

生活中的劳伦斯颇具浪漫性格与气质。童年时代的他就酷爱自然。当母亲由于婚姻不幸而情绪低落时,他就跑到乡间田野,抱回一簇簇鲜花送给她。他也喜欢携手女友吉西,在田野间漫步,欣赏自然美景。劳伦斯所走过的情感历程,也无不充满浪漫色彩。他与母亲的相互依恋,是一种浪漫的精神之恋。1910年12月,他在给朋友的书信中这样描述自己跟母亲的关系:“我们彼此相爱,几乎就像夫妻之爱。我们之间本能地相知……我们如同一人,彼此异常敏感,心有灵犀。”[3]19016岁那年,劳伦斯认识了吉西并且相恋,显然,这是一场富于诗情画意、纯真美好的精神之爱。他告诉朋友:“她和我偶尔有过美妙、狂热的情形——10年后再看,这一切显得多么不可思议:那整个期间我几乎没有吻过她。”[3]1541912年3月的一天,劳伦斯应邀赶赴诺丁汉大学威克利教授家吃午餐,与威克利妻子短暂独处的结果是双方一见钟情。他们全然不顾世俗舆论,六周后就私奔到了德国。劳伦斯的生活与情感经历始终略带忧郁的浪漫色彩,这种追求罗曼蒂克的风格气质总是自觉不自觉地体现于其写作中。

劳伦斯在创作初期就接受了传统英国文学中的喀巴拉神秘主义因素。喀巴拉神秘主义是犹太神秘主义的一支,根植犹太教,得益于犹太神学滋养。文艺复兴运动时期,喀巴拉神秘主义便与人文主义一同渗入英国文学当中,影响了从斯宾塞、莎士比亚到布莱克以及叶芝等作家及其作品。脱胎于这一传统中的劳伦斯不免效法前辈,将喀巴拉神秘主义融入自己的创作中。比如,他引入并改造“生命之树”“原人亚当”等神秘概念,创建起关于由“宇宙玫瑰”开始至“玫瑰之王”的一整套宇宙树模型,与其本身的救世理想相契合;在《虹》的开头,他采用喀巴拉神秘主义视点,引用基督教神话,讲述了始祖亚当、夏娃堕落前后的经历,以此暗指人类流失了生命力;在《上尉的玩偶》《牧师的女儿》等小说中,他通过描述魔法符咒“出神”“降神”等导致的迷狂体验,揭示出神秘的人类精神现象;不止如此,劳伦斯还在此基础上,将喀巴拉神秘主义运用于文艺批评,如王立新所言:“劳伦斯以喀巴拉神秘主义尤其是《光辉之书》中的神秘主义象征体系为根基,有所损益地构建起一套独特的玄学体系,使之成为自身展开文学艺术批评与社会批评的理论基础。”[4]

作为一位情感世界丰富的、富于激情的作家,创作中,劳伦斯总是通过采用热情恣意的语言,想象和象征的表现手段,表达自己对自然、对爱情的赞美和崇尚。在小说《查泰莱夫人的情人》里,劳伦斯凭借想象、象征营造了如梦似真的林中小屋与森林景色。这里的森林不为现代工业文明所侵染,象征作者所向往的理想自然社会,林中小屋也就成为男女主人公反叛世俗、实现自由爱情的理想之所。洁白的雏菊花,形如太阳的蒲公英花……竞相展示生命之灿然绽放,主人公的性爱场景与美妙的画卷融为一体,自由奔放,更显浪漫情愫。《儿子与情人》也是一部颇具浪漫情调的小说。在这里,劳伦斯对花有过多次描写。主人公保罗以花传情,花具有了独特的象征含义。保罗选用不同的鲜花送给不同的女性,表达不一样的感情。他用红玫瑰表达自己对母亲的爱,用勿忘我表达母子间深沉却无奈的爱恋,用康乃馨表达对克拉拉恢复健康的祝福,用立金花表达对克拉拉的诱导。作者以花作为主人公表征情感世界的工具,读者通过花可以领略到保罗激情四溢的情感世界和性爱愿望,作品的浪漫色彩也可见一斑。

劳伦斯创作的浪漫主义风格还体现在对小说情节结构的处理上。《虹》讲述了布朗温家族三代人的爱情婚姻故事。第一代的汤姆与一位波兰医生的遗孀、比他年长6岁的莉迪娅一见钟情,虽然婚后生活并不完美,但浪漫情怀贯穿始终。第二代的安娜向往自由独立,一样追求浪漫爱情,最终遭遇婚姻失意。第三代的厄秀拉追求灵与肉和谐统一的理想婚姻,也以失败告终。在劳伦斯笔下,由于主人公常常脱离现实,一味追求纯粹浪漫的爱情生活,所以,在他其余的作品中也没有一桩成功的婚姻。作者总是力图通过讲述婚姻的失败表达对工业社会现实的批判,但由于其自身的浪漫情怀使然,又总是不忘表达罗曼蒂克的主观理想,其作品结局往往乐观明朗。在《虹》中,厄秀拉的婚姻理想破灭后,并未消沉下去,面临群马围攻的困境,冷静沉着,脱离危险,获得胜利。雨过天晴,一弯彩虹挂在天际,象征美好的未来。《查泰莱夫人的情人》中,康妮与梅勒斯的私情为丈夫发觉,他们全然不顾,继续构思美妙的未来,希冀春天早日到来。《儿子与情人》中,保罗经历了精神之爱的失败,对肉体之爱的厌倦,母亲的离世,似乎整个世界都抛弃了他。可是作者在小说末尾转过笔锋,描写保罗信步走向满是生机的城市。劳伦斯对小说情节结构、结局的处理和设计,无不折射出其对男女两性理想关系、对未来生活的美好憧憬,使作品呈现出浪漫主义色彩。

三、 劳伦斯与自然主义

劳伦斯的创作也体现出自然主义文学的艺术特征。他在创作中实录工业文明对自然的污染、破坏,对人性的扭曲、异化,真实揭示现代社会之黑暗。同时,他在多部小说中以描写两性关系为中心,展示人的动物本能,凸显自然人性,并以此作为对抗现代文明、挽救现代社会的手段。

自然主义代表人物左拉曾经提出,艺术家只是一名记录员,其职责是把自然整体还原出来,不作任何改变和削减。劳伦斯的父亲是一名矿工,他从小就非常熟悉矿区环境。如实展现大自然的被侵染,是其批判现代社会的重要手段,成为反映工业文明的一面镜子。在《恋爱中的女人》中,跟随厄秀拉和古娟姐妹的视角,呈现出愈发不堪的矿区景象。在《白孔雀》中,劳伦斯如此描述矿区景观:“我们走到了那十分丑陋的几排房屋。它们背靠矿山,到处都是黑的,满是煤烟。房屋紧挨着,只有一个入口,从一个方形花园进去,园里长着带黑斑点的阴沉沉的野草,从入口那里还可以望到一排令人厌恶的矮小的煤灰坑棚子,路上铺着一层乌黑的煤烟矿渣。”在《虹》里,劳伦斯细致地展现了工业文明侵占大自然的过程。“马什农场旁边,之前是一片原野,一条小河绕杨树林而行,远处还有山,山上有教堂。布兰温家族就生活在这里,与自然相处,其乐融融。可是自从修建了煤矿,开通了运河、铁路之后,人们的生活完全变了。刺耳的火车笛叫声、卷扬机的轰鸣声、空气中夹杂的煤块燃烧发出的硫磺气味,令布兰温家惶恐不已。矿区里,灰暗、肮脏,随处见到的是神情麻木、行动滞钝的人们和蓬头垢面、灰头土脸的煤矿工人。”在《查泰莱夫人的情人》中,也同样展现了随着工业文明的入侵,大自然遭破坏,古老文明退出历史舞台的景象。可见,劳伦斯在系列小说中巨细无遗地描绘出工业文明统治下的自然环境和人们的生存境况,给读者一种实录生活和照相式的印象,与左拉倡导的自然主义风格相契合。

在批判工业文明与自然相对立的基础上,劳伦斯进一步揭示物对人的异化,这也是自然主义文学反映社会黑暗的一个非常重要的视角。19世纪与20世纪之交,机器化大生产在英国已经非常普及。手工生产为机器所替代,工人在手工业时期具有的创造性思维为日复一日运转的机器抹杀,不再拥有灵动的自我和至上的自尊,不幸沦为机械的奴隶和生产工具。劳伦斯通过《恋爱中的女人》表现了机械文明对人性的扭曲。作为父亲的汤姆斯·克拉克是工业化之前的资本家,他奉行“善”的为事标准,却遭世人嘲弄。儿子杰拉尔德在矿区推行机械化大生产,革新机制,是首屈一指的管理者。可是,在他的管理下,工人们只是微不足道的工具;在工人眼里,他也不过是一个无足轻重的管制工具。无论高层管理者还是普通工人,其人情人性一律被大机器生产消磨殆尽。《查泰莱夫人的情人》中的男爵克利福也是一位资本家,在施行大机器生产的过程中,他极其专制地管辖着自己的庄园和矿工,暴虐无情。工业文明带来的更大的灾难,是以道德为由,将人的自然本性沦为黑暗的地狱,非人道地约束着男男女女。正是出于社会责任与道德,他在侵略战争中失去下半身,丧失性机能,之后又以婚姻道德为由,束缚妻子康妮,成为一个虚伪自私、丧失人性的家伙。他的瘫痪更是一种象征,象征着人的情感世界的瘫痪。

劳伦斯是一位深刻的探索型作家,他并不满足于仅仅揭示工业化大生产的罪恶,而是进一步力图探索、寻求解决的方案。在系列小说中,他通过描写人的动物本能来彰显人性,对抗机械文明。于是,对两性的性关系描写,成为他创作的另一重要内容,又与自然主义相契合。自然主义强调采用生理学和医学的方法考察人的生理属性,对人的性欲进行如实描写,并由此招致非议。在劳伦斯看来,工业文明下虚伪的宗教道德束缚了人的自然情欲,使人们谈性色变,可是另一方面,作为人类的本能活动又离不开性,在压抑与需求的张力之间,导致人性虚伪、扭曲,被异化;因而,摆脱异化、变革社会,须从两性关系开始;人们唯有正视性,恢复人的自然属性,回归本真状态,实现灵与肉的和谐结合,才能成为真正意义上的、有生机、有活力的人,从而承担起变革社会的重任。展现人的动物本能,彰显自然人性是劳伦斯小说创作一以贯之的主题。《查泰莱夫人的情人》是这一方面的典范。女主人公康妮在丈夫克利福禁欲主义道德约束下,丧失生命激情,日渐消瘦,她对镜叹息的情形,反映了长期性压抑对其身心的摧毁。随着狩猎人梅勒斯的到来,在生机盎然的舍伍德森林里,他们双目对视,自此走进了各自的心中。康妮的生命意识开始觉醒,那一刻,她感受到了这一片树林蕴蓄的能量,等待激情爆发的时机。“她喜欢这片残余森林的内向性,喜欢老树那无言的含蓄。老树具有一种非常强大的沉默力量,同时又体现出一种充满生命力的存在。它们也在等待:固执而淡薄地等待,散发出沉默的潜能。”在春回大地、生气勃勃的自然里,一丝意识在她的脑海中掠过:“你必须重生!我相信肉体之复活!一粒麦子不落在地里,死掉,是不会结出许多麦粒的。当报春花吐蕊时,我也会再度出现,来看太阳。”在自然生命的招引下,康妮与梅勒斯在森林里有了第一次性爱。之后,他们无数次地沉浸在树林里,畅享生命之欢愉。劳伦斯把这种性关系场景展露得淋漓尽致,使古老树林成为滋长自然人性与情爱的伊甸园,以此与导致人性异化的工业文明相抗衡。劳伦斯不囿成见,大胆涉足前人未敢触及的领域,把自然性爱作为拯救现代文明、变革社会的路径,其小说一经发表,也往往遭致与自然主义相类似的命运,被列为禁书,作家本人也被冠以“色情狂”的罪名。

目前,许多学者都注意到了不同侧面的劳伦斯。刘洪涛在《荒原与拯救:现代主义语境中的劳伦斯小说》中,把劳伦斯置于现代主义语境,详细回顾了他与现代主义的诸种联系,认为劳伦斯呼应了现代主义文学表现主观化的潮流,其小说创作的思想特征与现代主义文学完全一致,他“本质上属于现代主义作家。”[5]侯维瑞在其主编的《英国文学通史》中提出,劳伦斯的小说既有现实主义风格,也有自然主义的因子。劳伦斯的创作的确是立体多元的。其实,真正的文学大师无不如此。巴尔扎克的小说兼具现实主义、浪漫主义、自然主义和古典主义因素。雨果创作是现实主义的,也是浪漫主义的。中国的外国文学史课程往往依据教材按思潮、流派划分的思路来进行教学,把作家作品圈定为某一个流派、某一种风格,无疑遮蔽了其丰富性、复杂性。这样,也容易使学生以单一的视角分析作家作品,从而形成一种定式思维,有碍于培养他们全面分析、判断事物的能力,也不利于他们创新思维的发展。所以,以劳伦斯及其作品分析为个案,希望引起高校外国文学史课程教师的高度重视,将多元合一的作家评价观切实贯彻于课堂教学。

参考文献:

[1] ZOLL A R. Vitalism and the metaphysics of love: D. H. Lawrence and Schopenhauer[J]. D. H. Lawrence Review, 1978,11.

[2] 劳伦斯. 性与可爱[M]. 姚曁荣,译. 广州:花城出版社, 1988:108.

[3] LAWRENCE D H. The Letters of D. H. Lawrence(Ⅰ)[M]. Cambridge: James T. Boulton, 1979.

[4] 王立新,祝昊. D· H·劳伦斯与犹太神秘主义[J]. 南开学报( 哲学社会科学版), 2014(3):3.

[5] 刘洪涛. 荒原与拯救:现代主义语境中的劳伦斯小说[M]. 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 2007:58.

【责任编辑刘洋】

Writer EvaluationView of Multi-Variant Uniting as One and Foreign Literature Teaching: Taking D.H.Lawrence as an Example

ZhuYanyang1,XiangLianbing2

(1. Faculty of Chinese Literature and Language, Hunan University of Humanism, Technology, and Science, Loudi 417000, China; 2. Xingzi Middle School, Shuangfeng 417717, China)

Abstract:Taking D. H. Lawrence as an example, he and his works formed realism, modernism, romanticism, and naturalism together, and not only one kind of literature school or style can include them. Therefore, teacher should build an evaluation idea of multi-variant uniting as one in teaching process to expand students’ mindspace, lead students pay attention to the multi-style of writers and their works, and dig the multiple artistic charms in literature works

Key words:multi-variant uniting as one; writer evaluation view; foreign literature teaching; D. H. Lawrence

中图分类号:G 642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2095-5464(2016)02-0194-05

作者简介:朱艳阳(1975-),女,湖南双峰人,湖南人文科技学院讲师。

基金项目:国家留学基金委公派出国留学资助项目([2012]5031)。

收稿日期:2015-12-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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