迈克尔·斯宾塞++胡祖六
要解决这一问题,中国领导人必须将国家资产负债表与信用配置系统隔离开来;但这方面没有明确的路线图。此外,中国领导人的努力必须建立在开放资本账户的基础上,从而逐渐提高资本配置效率,尽管这一过程毫无疑问会因为跨境资本流变幻莫测而复杂化
中国经济前景的不确定性正在搅乱全球市场,这不光是因为存在众多难以回答的问题。
在实体经济中,拜外部需求萎靡所赐,出口驱动的可贸易部门正在萎缩。面对欧洲和日本的缓慢增长、美国的平庸增长,以及发展中国家的诸多严峻挑战(印度除外),中国贸易引擎已经失去大部分动力。
但是,与此同时,内需的增加使中国保持着相对较高的增长率——而与此同时,家庭债务并未大幅增加。随着私人消费的扩张,服务业兴旺发达,为许多人带来了就业岗位。这是健康的经济再平衡的明证。
企业部门的状况喜忧参半。一方面,充满创新和活力的民营企业正推动增长。事实上,叶恩华(George S. Yip)和布鲁斯·迈克尔恩(Bruce McKern)在即将付梓的新书中指出,这些创新范围甚广,从生物科技到可再生能源无所不包。最引人瞩目的进步发生在信息科技领域,涌现出阿里巴巴、腾讯、百度、联想、华为和小米等企业。
另一方面,公司部门仍然十分脆弱。2009年信用迅速扩张导致了大宗商品部门、钢铁等基础产业以及特别是房地产业巨大的过度投资和过剩产能。如今中国旧经济增长模式中的支柱产业步履维艰,要为目前的增长放缓承担重大责任。
尽管面临这些挑战,现实是中国向更具创新性的消费者驱动型经济的转型进展良好。这表明中国经济正经历一段“颠簸减速”,而非崩溃,中期看极有可能增长保持温和状态——除非金融体系问题加剧。
目前,不良贷款正在增加,主要是因为重工业和房地产疲软。官方数据显示,不良贷款占商业银行贷款总量的1.67%,但中金公司估算这一数字接近8%。果真如此的话,银行部门——以及整体经济——可能遭受重创。
是否会如此取决于政策反应的果断性。就像20世纪90年代末亚洲金融危机爆发后,中国可能需要依靠国家大幅扩大资产负债表来实现贷款整合、债务减记和银行资本重组。
但隐患不限于此。私人净资本流出依然规模巨大,并且没有放缓迹象。因此,在过去一年中,中国人民银行所持外汇储备减少了约5000亿美元,特别是过去两个月,每个月都大幅减少1000亿美元。这些资本外流,加上股市和外汇市场波动,让投资者和决策者日益担忧。
不幸的是,目前尚没有对这一行为的明确解释。一些人认为罪魁是资本市场的逐渐开放和汇率高估并存的局面,并预测只要人民币重新接近市场水平,资本净流入就会恢复。也有人怀疑内幕消息的影响:资本外逃是一个信号,表明经济状况和增长前景要比官方数据表明的糟糕得多。
还有一些人感到反腐运动直接的威胁,倾向于将钱转移出中国。但仍有许多人之所以这样做,是认为政府并没有让市场在经济中起到更多的“决定性作用”,反而在加大政府控制。资本总是会流向规则清晰稳定的地方。
考虑到中国在全球经济中的系统重要性,其计划和前景的不确定性必然会在全球资本市场掀起轩然大波。因此,中国政府增加决策透明度十分重要,包括通过更有效的政策决策沟通。比如,中国人民银行行长周小川最近表示(在官方令人难以理解地对汇率政策迟迟不开口之后),中国人民银行将继续保持人民币对一揽子外币和美元的“基本稳定”。
但影响中国金融体系的最主要的未解决问题,是国有控制和所有权的无处不在,以及遍及资本市场的隐性担保。这导致资本错配(中小型民营企业境遇最惨)和风险错误定价,同时也导致了松散的信用文化。信用纪律缺失如果与高度宽松的货币政策相结合,将造成巨大问题,因为这人为地让僵尸公司得以继续苟活。
要解决这一问题,中国领导人必须将国家资产负债表与信用配置系统隔离开来;但这方面没有明确的路线图。
此外,中国领导人的努力必须建立在开放资本账户的基础上,从而逐渐提高资本配置效率,尽管这一过程毫无疑问会因为跨境资本流变幻莫测而复杂化。
中国当前的经济波动可能会持续很久,但增加不确定性能大大减轻这一波动。再加上灵活运用国家资源以及稳步前进的改革,中国应该能够实现温和但可持续的长期增长。
作者为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纽约大学斯特恩商学院经济学教授、胡佛研究所高级研究员;胡祖六为中国全球投资企业春华资本主席兼创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