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童
在这使劲儿花钱,富翁们把洛杉矶当成自家乐园,我说的不是比华利山。
下午两点多,来到圣马力诺(San Marino)城,和预约的讲解员见面。
“哎呀你们的时间太赶了太赶了。”
讲解员是位中年女性,台湾人,干干瘦瘦,脚踩恨天高中筒皮靴,说话分贝挺高。她叫Jade。把手上的资料分发给我们,她又在催促,“快快快,我们抓紧时间走。” 即便是免费的导览,见面的第一句是这个,还是有点不爽。
此刻我们站在The Huntington Library, Art Collections and Botanical Gardens入口处,它直译过来就是亨廷顿图书馆、艺术收藏和植物园,有点太绕口。这与园区的主人亨利·爱德华·亨廷顿(Henry Edwards Huntington,1850—1927)有关,这里本来就是他的家。以为先要看的是图书馆,Jade却先领了我们看植物园,“现在阳光正好。”
曾经的私家重地,完全按照了这位富豪的喜好而设,先参观的是沙漠花园,加州地区阳光充足并且不算干燥,仙人掌在这里生长得很茁壮的,有长成树一样高的仙人掌,有一米宽的仙人球,还有更多品种的沙漠花卉。在阳光照耀下,它们罩上萌萌的外表,像是外太空的生物,就这样匆匆走一圈,花掉了差不多半小时。
“分区的植物园还有很多,比如英式的、南美的、澳洲的、日式的、中式的……大大小小十二个。”Jade说。
一个人的家可以大成这个样子,看来也真只有用“大亨”来形容。
时年21岁的亨廷顿在叔父寇利斯·亨廷顿(Collis Huntington)铁路公司开始入行,随后开始自己的铁路事业。像当时的钢铁和铁路巨头一样,亨廷顿有着精明的商业头脑,后来亨廷顿定居在洛杉矶,在加州修建铁路,经营公共事务和房地产。19世纪末,亨廷顿家族的财富可谓富可敌国。
富翁们的个人喜好只是他们财产的一部分,花大价钱买珠宝、建马场的很多,却少有人像亨廷顿这样热衷于在文化艺术领域发力。他喜欢游历世界各地,并收藏了大量珍版图书、手稿和艺术品。60岁退休后,他在这里买下了总面积207英亩(约83.8万平方米)的圣马力诺庄园作为自己的家。这样庞大的面积足以让“亨廷顿”的名字,成为加州地图上的一块标记。以至于出了圣马力诺,来到帕萨迪纳的朗廷亨廷顿酒店,酒店入口处就有着亨廷顿的画像,抬头也能看到那个大写“H”,愣一下才会想起,这也是曾属于亨廷顿的酒店。
漫步园区里,处处是这位任性土豪的“杰作”,比如玫瑰花园后方的人像雕塑,“这么大件的雕塑是在美国做的吗?它们都是原主人从欧洲买回来的。”Jade说。她又指了一下远处的喷泉,“那个喷泉,也是在法国搬运过来的。”
关于亨廷顿还有一则趣事,那便是叔叔亨廷顿死了以后,年轻的亨廷顿娶了他的遗孀,也就是婶婶阿瑞贝拉(Arebella)做老婆,亨廷顿夫人成为又一位亨廷顿夫人。这两人不仅同龄,还有着共同的爱好,据说是好收藏艺术品让两人走到了一起。
话说回来,富豪的口味如此复杂,难怪建造出12个不同的植物园,有120英亩(约49.5万平方米)。与洛杉矶的其他地区比,这里简直是“地广人稀”,游客并不多,有的是夹着书本的大学生们,以及一些散步游玩的当地居民。一个恍神,你以为身处在某个花园或者大学校园中。尽管有着美式的粗犷,倒也是足不出户就可以看到各种风情和奇珍。花了9年做出庭园后,亨廷顿已经69岁,但他还是起码还能欣赏到自己的劳动成果,并且在这里生活了八年。在1921年他还做过一件大事,那就是将英国画家庚斯博罗的《蓝衣少年》(The Blue Boy,1770年)带回了美国,在花了天价的728,800美元购得此画后,现在《蓝衣少年》就与托马斯·劳伦斯的《Pinkie》一起悬挂在画廊里,成为人们拜访的两位小主角。
最为当地人所津津乐道的,不仅是植物园、画廊,还有图书馆。2013年底,经过精选的一批珍贵的藏品将作为常设作品在图书馆大厅展览,150件参展品包括古腾堡圣经、莎士比亚的《第一对开本》,约翰·詹姆斯·奥杜邦的《美国鸟类》,以及亨利·大卫·梭罗的《瓦尔登湖》手稿和哥伦布回国后写的探索美洲报告、杰克·伦敦的《白牙(White Fang)》手稿等。对学者而言,这里不仅是珍稀古本的宝藏,还是古文件、政府记录文件和书简的宝库。所以,当2010年亨廷顿图书馆就以42万珍稀藏书和720万手稿藏量超越哈佛大学,成为全美最大藏书量的私人图书馆时,它并没有成为轰动的新闻。而当2014年,一卷明朝《永乐大典》被发现却成为轰动一时的新闻。这卷内容包括一部分中国的儒学经典《礼记》。馆方除了展出这卷《永乐大典》,还已经将数字版发布到网络上。
天知道哪天什么时候,这个图书馆又冒出什么大新闻。“这里还有1500年前的古书,还有牛顿和伽利略制作的版画文档等等,还有马可·波罗的第一版中国地图,它们都收藏在这扇门后面。我曾经进去过,里面是这里展示的一千倍藏量。”Jade指着在展馆一侧的那扇毫不起眼的小门,轻声说。这位义务讲解员,正在攻读博士学位,而在成为讲解员之前,她还要经过数百小时的培训以及考核,才能正式“上岗”。
1919年,亨廷顿夫妇就签署了一份契约,声明将他们的庄园及馆藏转给一个非营利教育托管会。亨廷顿图书馆、艺术馆和植物园最终融为一体。1927年,亨廷顿逝世后,留下800万美元以及一份将这些遗产用于图书馆管理的遗嘱。而管理者们也一直尊重他的遗愿并打理至今天。在1972年前,图书馆一直免费,靠捐助收入维持,后来随着馆务费用越来越多,才开始收取门票。收费以后,人气依然很旺,更多的人们会慕名而来,图书馆也每年接待1800名学者在此研究。对于真正潜心研究的学术人士来说,这里的藏书更清晰,更有魅力,也更真实。
而伴随着人气的还有像Jade这样的志愿者,在园区里就有一千多名。
接近下午4:30,天色还没暗,想继续参观那个著名的中式庭院“流芳园”,已是接近园区关门。
想起Jade说的,在洛杉矶,如果只有一天时间,你必须来这里。
美国人似乎都有将身家捐赠的传统,前有亨廷顿、卡耐基,后者就有包括盖茨、扎克伯格,在事业如日中天时,开始有计划地将财富返还社会。在洛杉矶,还有一个。
他从上世纪70年代开始收集当代艺术作品,并且为洛杉矶的艺术机构贡献良多,包括出资建设洛杉矶郡立艺术博物馆(LACMA)中的布罗德当代艺术博物馆(Broad Contemporary Art Museum)。之后他决定建个博物馆,让大伙来看看他这些年的藏品。
他是埃利·布罗德(Eli Broad),美国房地产及保险业大亨。在沉默了大概有50年的私人顶级艺术馆藏领域上,这个光是建造成本就花了1.4亿美元的博物馆在去年9月份才刚刚问世,并且,这里免费入场。
博物馆的位置很好找,在格兰大道和希望街转角处,远远地你就可以看到长长的队伍,那些没有预约登记的人们就这样,三五成群结伴来,聊着天花上几小时排队,就为了一睹这些当代艺术品的真容。格兰大道是洛杉矶的艺文中心,一边是矶崎新设计的洛杉矶当代艺术博物馆(Mo CA),一旁是弗兰克·盖里设计的瓦尔特·迪士尼音乐厅。不过目前的主角是The Broad,和我们一起进场的友人Jocelyn就说,“这里太火爆了,我在网上预约了差不多一个月才获得入场。”
尽管有人说这200件展品“好像看不过瘾,”但一进场,那些夸张的碟子、气球狗、高过人的桌椅、无限的镜屋以及硕大的郁金香,成了人们的最佳自拍背景。布罗德夫妇其实捐出了大约2000件作品,但每次会挑选其中200件展出。也只有多次前来,你才能看全了这些来自安迪·沃霍尔、草间弥生、罗伯特·泰伦、高什卡·马库加、杰夫·昆斯的作品。在这之前,他们的作品早已通过社交网络红遍了全球。透过大玻璃,人们还能在透过“地窖”的玻璃窥见藏品库,这似乎又是一个值得讨论的点—布罗德还有多少好东西待展出?
当然,坊间也有质疑的声音,在《纽约时报》里就爱有艺术评论人霍兰德·科特(Holland Cotter)发文,认为“这个绘画和雕塑为主导的机构不过是新镀金时代的又一个旧式美术馆”。对此,布罗德回击了这个说法,“我不认为它是旧式的,我希望这里更有活力,更开放。”
无论如何,博物馆已经建成,眼下每天人头攒动。它与周围的艺廊相连,而在广场和路之间还有些百年的橄榄树。逛完的人们就在草坪上喝咖啡,吃冰淇淋,眯着眼享受着这加州的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