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 小 华
(重庆市图书馆 特藏文献中心,重庆 400037)
重庆市图书馆藏《永乐北藏》源流及版本考
谭小华
(重庆市图书馆特藏文献中心,重庆400037)
摘要:重庆市图书馆典藏有一部明刻本《永乐北藏》,卷帙完整、刊刻精良、品相上乘,诚为镇馆之宝,具有珍贵的文献价值、学术价值和艺术价值。该套《北藏》为近代著名佛学居士程德全所迎请,后由当地政府赠与本馆。本文通过追溯程氏与佛教渊源及《北藏》入藏本馆经过,旨在正本清源,纪念程氏修佛、弘法之善举。同时,通过翻检子目,详考序跋题记,考释钤印,试图阐述此部藏经之版本特征,以彰显其独特历史文化价值。
关键词:重庆市图书馆;程德全;《永乐北藏》;源流;版本特征
重庆市图书馆典藏有一部完整的《永乐北藏》,刊刻精良、品相完好,为近代著名佛学居士程德全先生所迎请,后由当地政府捐赠,诚为镇馆之宝。正因为其珍贵的文献价值、学术价值和艺术价值,学界前辈及我馆同仁对该部藏经之典藏、修复、题跋等内容亦多有论述。笔者不揣冒昧,兹就该套藏经之刊刻经过、入藏源流和版本特征等内容略论一二,以就教于方家。
一、略论《永乐北藏》
(一)明刻《永乐北藏》概述
《永乐北藏》简称《北藏》,刊刻于明成祖朱棣迁都北京之后的永乐十九年至正统五年(1421—1440),它是明代继《初刻南藏》和《永乐南藏》之后开雕的第三部官刻大藏经。《北藏》正编共计636函,收录佛经1615部、6360卷,另有目录1函、4册,其千字文编次为“天”字至“石”字。明万历七年至十二年(1579—1584),万历皇帝朱翊钧遵从母后意愿,下旨续刻41 函,收录佛门各宗著述36 种、410卷,另有目录1册,并入该藏,称为《续入藏经》,其千字文编次从“巨”至“史”。《御制藏经牌》所刻时间依然是“大明正统五年十一月十日”。
《中国古籍善本书目》对明代《北藏》之典藏有简明介绍:
明北藏六千三百六十一卷,明永乐八年至正统八年刻本:新乡市图书馆、洛阳白马寺、重庆图书馆。明北藏六千三百六十一卷,明永乐八年至正统八年刻本万历续刻本:故宫博物院图书馆、天津图书馆、太原崇善寺、安徽九华山管理处、宁德县万寿禅寺、福州市鼓山涌泉寺、重庆市图书馆。
这里记作6361卷,应该是把首卷卷端的《藏经护敕》《大唐三藏圣教记》《大般若经初会序》和申时行《圣母印施佛藏经赞(有序)》序文另算1卷。
(二)重庆市图书馆藏《永乐北藏》简介
重庆市图书馆所藏《北藏》为混合本,共计719 函,7185册,收录佛经1683种,7180卷,另有目录5卷(《大明三藏圣教目录》4卷,《续入藏经目录》1卷)。全套藏经为经折装,一律采用“赵体”写刻,字润珠圆,行格疏朗,绸缎装帧,尽显皇家豪华之气。该部藏经每版录经文25行,折为5页,每页5行,行17字。版框天地边线为子母线,外粗内细,外框高约27.3公分,内框约26.3公分,每页长约12.8公分,宽约36.6公分,天头高约7公分,地脚高约2.6公分。
根据此套《北藏》的序文及牌记,可以大致了解其刊刻过程:明永乐十九年至正统五年(1421-1440)刻正藏636函,千字文编次从“天”字至“石”字,另有目录1函,共收录佛经1615部,6361卷;明万历七年至十二年(1579-1584)续刻各宗著述36 种,41 函(千字文“巨”至“史”),410卷,并入该藏。民国十四年(1925),程德全续印清版《乾隆大藏经》41函(《御制藏经牌》刻写时间为“清雍正十三年四月八日”),410册,千字文函号“鱼”至“机”,计32种,452卷,加入《北藏》,以成完璧。故我馆所藏《北藏》为719函,每函10册,其中第1函目录为5册,总数为7185册,比其他版本多出数百册。
此套《北藏》首卷卷端刻有唐高宗李治所撰《三藏圣教记》,落款时间为“清康熙四十五年(1706)三月十八日重修”。由此可知,重庆市图书馆所藏《北藏》为明永乐十九年至正统五年(1421-1440)刻、万历七年至十二年(1579-1584)续刻,清康熙四十五年(1706)重修本,即通常所说的“后印本”。
二、程德全居士与《永乐北藏》入藏重庆市图书馆
程德全为清末民初政界要人、边疆大吏,晚年隐居上海,皈依佛门,以请经弘法为己任。民国十四年(1925),程德全居士与德高大和尚从北京请得明刻《北藏》,后入藏万县弥陀院。解放初期,万县人民政府将该套《北藏》捐赠给西南人民图书馆,也就是现在重庆市图书馆的前身。自此以后,《北藏》正式入藏重庆市图书馆。
(一)程德全居士小传
程德全(1860—1930),字纯如,号雪楼,晚号素园居士,四川云阳(今重庆市云阳县)九龙乡人。清代廪贡生出身,光绪十六年(1890)入国子监肄业。光绪二十四年(1898)赴黑龙江,成为副都统寿山幕僚,光绪二十六年(1900)任黑龙江营务处总办,奉命与沙俄侵略者交涉,颇具胆识。后升道员,简放齐齐哈尔副都统。光绪三十一年(1905)升署黑龙江将军。两年之后,黑龙江建省,程德全任巡抚。后又历任奉天巡抚、江苏巡抚。1911年10月,武昌起义爆发,程德全曾全力镇压江苏人民反清斗争,并串通立宪派,电请清廷改组内阁,宣布立宪,以抵制革命。后见上海光复,大势已去,在立宪派的劝说下宣布江苏独立,自任都督。1912年1月,南京临时政府成立,程德全被孙中山委任为内务总长,后与章炳麟、张骞等组织统一党、共和党,被推为理事。袁世凯窃国后,程德全又任江苏都督。1913年,程德全为抗拒讨袁,逃居上海闭门隐居。1926年,程德全在常州天宁寺受戒,遁入空门。1930年,程德全病逝于上海,葬于苏州寒山寺。其著作有《程中丞奏稿》《抚吴文牍》等。[1]
(二)程德全赴京迎请《永乐北藏》
民国十三年(1924)春,程德全在上海请得一套清末民初刊刻的《频伽精舍校刊大藏经》(简称《频伽藏》),置放于自己捐资修建的云阳沙门寺,后移放于滴翠寺。《频伽藏》是中国近代第一部私人铅印本藏经,清宣统元年(1909)由上海频伽精舍主人罗迦陵(祖籍法国,长于中国)发起,延请镇江金山寺住持宗仰和尚担任总裁,余愿船、黎端甫等三十余人参与校勘,犹太商人、罗迦陵外侄哈同提供经费资助,民国二年(1913)成书于上海哈同花园中的“频伽精舍”,因此得名。它在我国历代编修的《大藏经》中成书最晚、规模最大、收经种类最多,共收佛经8416卷,其内容涵盖了大部分前代藏经。为了适合现代人阅读,该套藏经专门标注有句读,然而其行格密集(半叶二十行,每行四十五字),开本较小(边框长29.5-3O厘米,宽22-22.5厘米),正文用四号字体排印,因此不便阅读。[2]536-538为更好弘扬佛法,程德全与万县弥陀院住持德高老和尚商议,拟合力再请全套《大藏经》,以备佛门弟子参学诵习,以传法宝于久远。
据《续入藏经目录》卷末所载诸家题记,可知程德全迎请该套藏经之曲折经历:是年(1924)秋天,穷了庵主人隐光同友人董冰鹄在北京坊间见有明刻本《大藏经》六千余卷,稍有残缺,但是刻工精良,纸本精致,索价颇低,于是与叶柏皋先生谈及此事。叶氏则告知程德全京都有明版《大藏经》出让之事,程德全于是委托隐光代为办理前期事宜。隐光则与书商刘若嵩议定,让其用柏林寺所藏《龙藏》本来补齐此明藏中的残破部分,以配足全经。1925年春天,程德全进京亲自商议此事,经过一段时间的艰苦洽淡,最后以一千八百元成交,运费由程氏另筹。经过订价目、立议单、请部照,以及办理转运保险等各种手续后,四月下旬,程德全等人将这套藏经从北京运到上海。由于当时军阀混战,时局动荡不安,要在如此复杂的社会环境中运输几千卷经书,其困难与磨难远非常人可以想象。陆秦在题记中有载:“迨安抵沪滨,天气炎酷,为七八年来所仅见,而雪老诚诚恳恳,力疾步行,日光当午而不懈,汗湿衣襟而不顾。身先家中人等开箱捡对,过目无讹,选地存储,有条不紊。以七十老人振作精神,不辞老瘁,力任其艰,诚非他人所可及也。”此时程德全已是六十五岁高龄的老人,却在迎请佛经举措中事必躬亲、任劳不懈,其虔诚之心可谓日月可鉴。
程德全在购得这部藏经后喜不自胜,其子世抚、世宁、世熊也在目录之后题写了自己的崇敬之情。年龄稍长的世抚已能体恤父亲心血之苦,他写到:“家父知财施之不可持久也,甲子秋日与德高老和尚共谋藏经,毕获此宝。而本年乃大干旱,睐者不察,遂有归咎弘扬佛法者,呜呼,愚也。然而财施无此力量,嗷嗷者众,其能皈命三宝以消浩劫已乎。三德上人护运藏经书,此以壮其行。”世宁时年十四岁,他写到:“今则天真日漓……窃见明藏,随父师检察,他日归扫庐墓,亲诣弥陀院,重观全藏,其境界不知又当如何也。”世熊时年十二岁,他写到:“九岁时病革作呓语,亲见西方三圣,动止如人,又见莲华满室,母是以有舍熊为僧之愿。今病虽愈,耳中常流余渖,神智亦较前为减,愿佛慈悲哀愍摄受也。”另外,程德全的幼子世宁、世熊,以及幼女世娴、世媖皆有拜观之辞。
在三德和尚的护送下,此套《永乐北藏》随后完整运抵万县,入藏万县弥勒院,实现了程德全居士的心愿。另外,程德全还在上海请得《永乐南藏》一千余本,合计三十余箱,交三德和尚一并运回。一年之内,程氏请得三套汉文大藏经,可谓盛事矣!
(三)《永乐北藏》入藏重庆市图书馆
程德全购买《永乐北藏》之后,在万县弥陀禅院德高禅师及三德和尚的襄助下,顺利将其入藏万县弥陀院,成为镇寺之宝。该弥陀院地处万县城东,滨临长江,兴建于清乾隆年间,光绪十六年(1890)复修。因为进弥陀院山门建有宏伟的钟鼓楼,该地即得名“钟鼓楼”,该院亦称“钟鼓楼弥陀禅院”。其开山祖师济宇法师与梁平双桂堂破山禅师,先后皆受法于宁波天童寺高僧密云长老,故万县弥陀院曾一度与佛门圣地梁平双桂堂齐名,成为西南地区颇负盛名的佛教大寺院,誉满神州,蜚声海外。早年弥陀院规模宏大,香火鼎盛,住持僧众多达四五百人,晨钟暮鼓,经声朗朗,真谓“洞天福地”[3]188。
随着时代的变化,该院藏书条件逐渐变差,不利于《大藏经》的保存。解放初期,万县人民政府将该套《北藏》捐赠给西南人民图书馆,即现在重庆市图书馆的前身。由此,《北藏》正式入藏重庆图书馆。
2013年7月12日,程德全的曾孙程可行先生(中国科学院半导体研究所研究员)等人专门赶赴重庆图书馆,拜观了该套皇皇巨帙、典藏完整的《北藏》。程可行与该馆工作人员一起查阅了程德全居士当年向万县弥陀禅院捐赠《永乐北藏》的详细历史资料,并与程氏家谱《云阳程氏家乘》进行核对,最终确认该套《北藏》即是由其曾祖父从北京延请并捐赠给弥陀禅院的明刻大藏经。[4]22-35
三、重庆市图书馆藏《永乐北藏》版本略考
重庆市图书馆所藏《北藏》为世间珍品,从其诞生至今历时数百年,其间虽有兵燹、水患、虫蛀之波折,但幸运的是,该套藏经直到今天依然卷帙完整,原函原套存放在恒温、恒湿的标准古籍库房之中,应该说得到了悉心珍藏和妥善保管。通过翻检子目和详考题记,笔者初论其版本特征如下。
(一)该套《北藏》为混合本
重庆市图书馆所藏《北藏》为混合本,共计719函,包括正藏636函、续藏41函、目录1函,以及民国年间程德全续印的《乾隆藏》41函,收录佛经1683种、7180卷,另有目录5卷。具体而言,该馆典藏之《北藏》包括:其一,明永乐十九年至正统五年(1421-1440)所刊刻的正藏636函,6360卷,收经1615部,起自玄奘法师所译之《大般若波罗蜜多经》,终于《大明三藏法数》;其二,明万历七年至十二年(1579-1584)续刻各宗著述41函,410卷,收经36种,起自《华严会本悬谈会玄记》,终于《大明仁孝皇后梦感佛说第一希有大功德经》;其三,民国十四年(1925),程德全委托北京书商刘若嵩以柏林寺所藏《龙藏》为底本,续印最后41函,410卷,收经32种。程德全在续印目录前写到:“民国十四年岁次乙丑四月初八日,续印清版《释藏》经典目录列左”,起自《雪峤信禅师语录》,终于《御录经海一滴》。这三部分共同构成了我馆所藏《北藏》之全部,加上目录1函,总数达到719函,自然比其他版本的《北藏》皆多出数十函。
另外,程德全在购买此套《北藏》时发现有部分残破,遂委托书商刘若嵩以柏林寺所藏《龙藏》加以补配。程德全在题记中还将明、清版字号不同之处分别记录,以资印证。其补配情况如下:
“衡”字《续高僧传》二十五至三十一卷,今合补系清版八字;“桓”字《集诸经忏悔文》共四卷,今补系清版“寔”字第三、四、五、六卷;《说罪要行法》《受用三水要行法》《护命放生仪轨法》,今补系清版“俊”字第九卷;“合”、“济”字《景德传灯录》一至十卷,十一至廿卷,今补系清版“誉”“丹”字;“昆”字《大明三藏法数》 总目二卷,一至八卷,今补系清版“兹”字;“于”字《圆觉经畧疏之钞》十六至二十五卷,今补系清版“宣”字;“本”字《圆觉经畧疏之钞》欠第二、三、四、六、七册,今补系清版“精”字;“岱”字《大藏圣教法宝标目》欠第三册,今补系清版“庭”字;“禅”字《至元法宝勘同总录》欠第一、七、八册,今补系清版“农”字;“岩”“岫”字《起信论疏笔削记》欠第二册、欠第九册,今补系清版“田”“赤”字;“黍”字《佛祖历代通载》欠第二册,今补系清版“本”字;“新”字《翻译名义集》欠第一、六册,今补系清版“鸡”字。
以上补配,合计66卷,只占《北藏》总卷数6770卷的1%,由此可见该套《大藏经》虽历时数百载,却依然保存比较完好。另外,程德全所续印的41函《乾隆藏》,牌记所载雕刻时间为“雍正十三年四月初八”,当为1735年。其雕版尺寸、外部装潢与早期的《永乐北藏》大致相同,只是字体不再使用“赵字”,缺乏生气,略显呆板。
(二)该套《北藏》之避讳情况
避讳制度是中国古代特有的文化现象。所谓“避讳”,指的是在帝制时代下,不得直接说出或写出君主和尊长的姓名、字号,必须用其他方法加以回避。近代著名的历史学家陈垣先生对此深有研究,他在《史讳举例》中写到:“避讳为中国特有之风俗,其俗起于周,成于秦,盛于唐宋,其历史垂二千年。其流弊足以淆乱古文书,然反而利用之,则可以解释古文书之疑滞,辨别古文书之真伪及时代,识者便焉……研究避讳而能应用之于校勘学及考古学者,谓之避讳学。避讳学亦史学中一辅助科学也。”[5]
古人避讳的常用方法有三:其一,改字,即用读音、意义相同或相近的字来代替要避讳的字;其二,缺笔,即对于要避讳的字采用缺笔处理,比如省掉最后一笔等;其三,空字,即在需要避讳的地方空缺不填。由此可知,我们可以根据书中的避讳情况来断定古书的版本和时代,当然其实际情况非常复杂。
具体到重庆市图书馆所藏的《北藏》,如果以目录为第一函,从第二函“天”开始,以千字文为序,则其在函号上有两处明显的避讳情况。其一,第4函改“玄”为“元”,即改“天地玄黄”为“天地元黄”。因为此部大藏经为清代康熙四十五年重修本,康熙本名爱新觉罗·玄烨,此处当然要避皇帝之名讳,所以通过读音相近的“元”字来代替避讳“玄”字。其二,第467函改“匡”为“辅”,当是采用意义相同的字来代替避讳字。不过其究竟避何人之忌讳,笔者暂时尚未得解,姑且存疑。
(三)该套《北藏》之序文、题跋、钤印考释
重庆市图书馆所藏《永乐北藏》为明永乐年间刻、万历年间续刻,清康熙年间重修本,成书距今三百余年,具有重要的历史文献价值。其原刻序文及后人题跋较多,钤印亦不少,试分叙、详考如下。
1.《北藏》原刻序文
《续入藏经目录》卷首有万历皇帝所作《御制新刊续入藏经序》和《御制圣母印施佛藏经序》两篇序文。前者主要简述万历生母“圣母慈圣宣文明肃皇太后”下旨刊刻续入藏经之缘由,是“密契心乘,力修圣果,因复假筏迷津,施航觉海,续增兹典,聿广义宗,德意甚盛”。后文主要说明此经的刊刻过程,“兹藏经善始于永乐庚子,梓成于正统庚申, 由大乘般若以下计六百三十七函。我圣母慈圣宣文明肃皇太后又益以《华严悬谈》以下四十一函,释典大备。”
由此可知,《北藏》雕版刊刻始于成祖朱棣永乐十九年(1421),至英宗朱祁镇正统五年(1440)方告完成,历时19年。全藏637函,其中经文636函、6361卷(含序文1卷),目录1函、4卷。续入藏经刊刻于万历七年至十一年(1579—1583),起于《华严悬谈会玄记》,终于《第一希有大功德经》,计41函410卷。
《北藏》所收第一种佛经为《大般若波罗密多经》,600卷,首卷卷端有序文四篇。其一为《皇帝敕谕》,即《藏经护敕》,言《北藏》初刻、续刻合计六百七十八函,并晓谕寺庙住持及僧众对此《北藏》须“庄严持颂、尊奉珍藏”。其二为唐高宗李治所作《三藏圣教记》,言玄奘法师翻译圣典、弘扬佛教之功德,与李世民所作《三藏圣教序》相呼应。文末有“大清康熙四十五年三月十八日重修”,则此《北藏》为明刻清康熙重修本,印刷时间更在1706年之后。其三为西明寺沙门玄则所作《大般若经初会序》,言《大般若经》六百卷乃“希代之绝唱,旷劫之暇津”。其四为申时行所作《圣母印施佛藏经赞》(有序)。申氏时为少师兼太子太师、吏部尚书、中极殿大学士,其文多溢美之辞。
另外,在《续入藏经》正文卷端,也就是第637函(千字文“巨”)《华严悬谈会玄记》卷一首刊有两篇序文,其一为普济寺沙门释道安等人撰于明万历七年(1579)六月的《大明续诸经未入藏者添进藏函序》,较详尽地记载了《续入藏经》的选辑、雕版、刊刻经过:“近蒙圣母慈圣宣文明肃皇太后懿旨,皇帝圣旨,传司礼监,命沙门臣僧道安等,用心披检法藏,详定经录。僧随类区辩,总为五分:单本第一,重翻第二,贤圣集传第三。已前三分,合六百三十六部,入藏见录。……略例入别生……又有阙本。”由其可知:在刊板续藏之前,释道安等人曾奉慈圣皇太后和万历皇帝旨意,梳理藏经,审定目录,并分为五类:单本第一,重翻第二,贤圣集传第三,别生第四,阙本第五。[2]446
另一篇为慈寿寺住持释本在法师所撰写的序文,说明《续入藏经》的镌刻自万历七年(1579)六月始,至十一年(1583)六月止,经过四年时间已竣工,然后交付慈寿寺住持本在,“请有学高僧与原样校证、改写,每卷后添音释难字。对写毕一函,红字改写,陆续次第回进经厂钻补,方全功德”。因此我们现在看到的《北藏》的《续入藏经》部分,各卷卷末都有“音释”部分。
2.《北藏》后人题跋
《续入藏经目录》后有程德全续印41函《乾隆大藏经》目录,起自《雪峤信禅师语录》,终于《御录经海一滴》。后为诸家题记、题跋。美国西来大学宗教系龙达瑞教授曾撰文《记重庆图书馆藏明〈永乐北藏〉和程德全将军》[6],文中将诸家题记、题跋逐一过录,以飨读者,实为功德。现将题跋原文及龙教授过录之文详加校勘,阐述如下:
首先是请经人程德全居士、德高大和尚之题记,简述请经过程以及此经补配情况:
四川省云阳县居士程德全大善知识、弥勒院住持德高和尚发心合请:明版释藏经,承居士孙韬介绍于京都本立堂,商人刘若嵩办理。将明版残缺者用清版补齐,及续印清版自“鱼”字起至“机”字止,除“色、贻、厥、嘉、猷、勉”六个字外,计四十一函,庶成全璧。谨将明、清版字号不同之处分志于左,以资印证。(补配情况略,详见前文)
然后为诸家题识。其一为陆秦题识,详述程德全居士请经、护经的艰辛过程,“以七十老人振作精神,不辞劳瘁,力任其艰,非他人所可及也”。其二为穷了庵主人隐光题识,详考程德全与佛教因缘。其三为陈毓楠题识,简述程德全变卖田宅修建寺庙、恭请藏经弘扬佛法的热忱。陈毓楠,字美南,浙江杭州人。同盟会会员。辛亥革命后任江苏都督府财政司次长[7]411。其四为程德全之子程世宁、程世熊的题识,篇幅较短。
其五为王震题跋,简述佛教在华传播及汉文大藏经刊刻历史,其中提及明刻大藏经“南藏每行十七字,北藏每行十五字”的行款特征。王震(1867—1938),字一亭,号白龙山人,浙江吴兴人。1910年参加同盟会,次年参加辛亥革命,贡献巨大。1922年当选为中国佛教协会会长。后提倡实业救国、艺术救国,是近代著名的实业家、社会活动家、慈善家,也是著名书画家、佛教居士。
其六为方敦素题跋,明确言及程德全计划将《北藏》置于万县弥陀院,而不是云阳弥陀院,据此可以纠正一些研究者行文中的谬误。方敦素(1880—?),号知白,贵州普定人。1909年毕业于京师大学堂,1914年7月任浙江黄岩县知县,1923年任浙江遂昌县县长。其人信仰佛教,常食素斋,自称金刚乘弟子。
其七为陈元白题识,对程德全净修佛法之事多有溢美之词。陈元白,原名裕时,湖北宜昌人。早年参加辛亥革命,并担任会攻南京的桂军司令。“二次革命”失败后,流亡日本,研习哲学。回国后,陈元白在黄宝昌属下任旅长,并受其影响皈依佛门,在长安寺修行,改名元白。1918年,与太虚法师、章太炎先生等在上海成立佛教团体“觉社”。抗战期间,寓居重庆江北,与北碚缙云山太虚法师过从甚密,后得其开示,热衷于佛教事业。病逝后,归葬河西天台山白雀寺。
其八为叶尔恺题跋,言“蜀东偏远,阅读藏经实属不易”,程德全请藏经之举功德甚大,并简述其与程氏交历四十余载、讨论佛学之事。叶尔恺(1864—1942),字悌君、太史,号柏皋,浙江仁和县(今杭州市)人,清末政治人物、书法家。善草书。清光绪十八年(1892)进士,第二甲第四十三名[8]1243,授翰林院编修,后为陕西学政、云南提学使。辛亥后迁居上海,家居学佛,卖字为生,以遗臣自居。北洋政府聘其修《清史》,不就。晚年在申,闭户念佛,贫不能活,曾与郑逸梅合作书画扇,鬻书自给。[9]757
其九为丁传绅跋文,篇幅较短,言“乙丑孟秋,雪楼老居士示观明刻藏经于上海爱文义路寓斋,嘱题余幅,谨书岁月,以志眼福”。丁传绅(1886—1952),字桂樵,湖南长沙人,生于四川成都。早年留学日本,大学毕业后回国,从事教育事业。后入赵次珊幕,时与刘师培共同研讨朴学。三十余岁后客于沪上,皈依佛教,暇则与沈寐叟、陈叔通等探讨碑版、金石。不久专治佛典,与欧阳竟无研讨佛教教义。曾发起影印《续藏经》,并资助刊行《觉有情》杂志。后病逝。其人著述散见于《觉有情》刊物。[10]3
其十为欧阳柱跋,其文主要演绎佛典法宝之大义,并言程德全修佛之经历,“学道循序,均之约四十期月,始而禅净双修,继而净密加持”。欧阳柱,字石芝,自号了一居士,广东新会县人。年少习儒家之学,以期变法图强,后摒弃政治,随杨仁山居士学佛,专心修习净土法门。著有《决定生西日课》,流传甚广。[11]194
最末为程德全子女题跋,“程世抚偕弟世宁、熊熏沐敬题”,“在室女弟子程世娴、媖拜观”云云。程世抚(1907—1988),字继高,重庆云阳人。程德全长子。1924年考入金陵大学园艺系,1929 年获学士学位,同年自费入美国哈佛大学研究院深造。次年,他转入康奈尔大学,1932年获硕士学位。回国后,在广西大学、浙江大学、金陵大学等院校任教,后任国家城市建设总局城市规划设计所顾问、总工程师。[12]663-664
后有《三藏圣教序》,唐太宗作,陆秦过录。另有一篇题记,不知是满文抑或蒙古文,篇幅不长。由于笔者不能识别,故暂付阙如。
3.《北藏》钤印情况
《北藏》为明代皇家官刻大藏经,刊刻精细、装帧精美,历来备受佛门寺庙及佛教学者重视,他们不仅撰写题跋阐发宗旨,还钤盖印章厘清源流,以便后世知晓其递藏历史。重庆市图书馆所藏《北藏》亦有不少钤印,且主要集中在《目录》一函,具体情况如下:
(1)目录之钤印:目录各卷卷端、卷末有白文、朱文连珠印“观禅”、“天智”。目录卷一卷端有朱方“重庆市/图书馆/藏书印”,卷末有朱方“重庆市/图书馆/藏善本”。目录卷一卷末有朱方“德/高”,当为合请《北藏》的弥勒院住持德高和尚之印。目录卷一卷末、卷二、卷三卷端,以及《续入藏经》卷端有挖补痕迹,或许为收藏家钤印,可惜今不复见。陆秦在后面题跋中写到:“兹阅此经目录,五函前后页有挖补方孔,隐约之间犹留红色印迹,想是收藏者盖章之处,其详细姓名虽不得知,然当此际贵族衰微,谋生之匪易,安知非王公府邸之旧物乎?”或许我馆所藏《北藏》也曾为王公府邸之物,后来流落民间,方为程德全老人所购得。
(2)题跋之钤印:陆秦的题跋文末有白方“陆/士(?)奇”、朱方“秦/印”。陈毓楠的题跋文末有朱方“陈毓/楠印”、白方“□/□”。程世宁题记末有朱方“程世/宁印”。王震跋文前有闲章朱方“佛”,文末有朱方“一/亭”,为王震表字。
除此以外,《北藏》译经者的名号由于是采用音译法,因此不同经书所刻译者名字略有不同。比如菩提流支,有的译为菩提留支,抑或菩提流志,皆是音译之差。另外,《北藏》与《南藏》《嘉兴藏》等藏经相比,在收录佛经子目上皆有所差异,当然已有学者详细阐述其不同之处[2]449-450,此不赘言。
综上所论,《永乐北藏》是明代官刻三部大藏经中收录佛典最多、保存最完整的一部,内容广博宏富,对佛教在中华大地的传播、发展起到重要作用。重庆图书馆所藏《永乐北藏》卷帙完整,刻印精良,具有独特的文献价值、学术价值和艺术价值,不仅是研究中国佛教史的重要经典,也是研究佛教哲学、佛教文学及历代高僧传记不可或缺的重要文献。重庆图书馆典藏《永乐北藏》之简史,也是现代公共图书馆藏书与传统寺院藏书功能互动的缩影。由于笔者力有不逮,以上所论仅为抛砖引玉,敬俟方家指疵修谬。
[参考文献]
[1] 崔杰. 清代戍边将军丛书: 程德全传[M]. 哈尔滨:黑龙江教育出版社, 2013.
[2] 李富华, 何梅. 汉文佛教大藏经研究[M]. 北京: 宗教文化出版社,2003.
[3] 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重庆市万州区委员会文史学习联络联谊委编. 万州文史资料: 第六辑(总第10辑)[Z]. 万州区政协文史学习联络联谊委, 2004: 188.
[4] 程可行. 敬人及物——略记曾祖父程德全雪泥鸿爪[C]//秋爽, 姚炎祥主编. 第七届寒山寺文化论坛论文集(2013年). 上海: 上海三联书店, 2014.
[5] 陈垣. 史讳举例[J]. 燕京学报,1928,(4). 重庆图书馆藏.
[6] 龙达瑞. 记重庆图书馆藏明《永乐北藏》和程德全将军[J]. 西南民族大学学报(人文社科版), 2014,(12).
[7] (日)田原天南. 清末民初中国官绅人名录[M]. 沈云龙主编. 近代中国史料丛刊三编: 第八十辑[Z]. 台湾: 文海出版社, 1973.
[8] 江庆柏. 清朝进士题名录(中册)[M]. 北京: 中华书局, 2007.
[9] 郑逸梅. 郑逸梅选集: 第三卷[M]. 哈尔滨: 黑龙江人民出版社, 1991.
[10] 陈玉堂.中国近现代人物名号大辞典[M]. 杭州: 浙江古籍出版社, 1993.
[11] 释慧律法师讲述, 释法宣整理. 净土圣贤录易解[M]. 高雄: 文殊讲堂, 2002.
[12] 程绪珂, 王焘主编. 上海园林志[M]. 上海: 上海社科院出版社, 2000.
[责任编辑:刘力]
A Study about the Origin and Version Feature of theYongleNorthernTripitakain Chongqing Library
Tan Xiaohua
(Chongqing Library, Special Collection Center, Chongqing400037, China)
Abstract:Chongqing library collects a woodblock printed edition of Yongle Northern Tripitaka, which produced in the Ming Dynasty, with complete voluminous, sophisticated publishing and high quality, sincere as the treasure of our library, possessing precious literature value, academic value and artistic value. The Yongle Northern Tripitaka was mentioned and welcomed by Cheng Dequan, a famous modern lay Buddhist, finally donated to our library by the local government. Through tracing the origin of Cheng and Buddhism, this paper designed to radically reform, memorial Cheng’s preaching benevolence. At the same time, through raking the contents, detailed examination of the inscription on the prefaces and postscripts, textual research on the eagle printing, the author in order to illustrate the canon version of the feature, to highlight its unique historical and cultural value.
Keywords:Chongqing library; Cheng Dequan; Yongle Northern Tripitaka; origin; version feature
收稿日期:2016-01-20
作者简介:谭小华(1988—),男,重庆梁平人,重庆市图书馆特藏文献中心,助理馆员。
中图分类号:Z12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3—0429(2016)02—0056—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