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论当代白族作家文学艺术语言的审美价值

2016-03-29 17:33:16赵文英
楚雄师范学院学报 2016年5期
关键词:艺术语言审美

赵文英

(华中师范大学语言研究所,湖北 武汉 430079)



略论当代白族作家文学艺术语言的审美价值

赵文英

(华中师范大学语言研究所,湖北 武汉 430079)

摘要:当代白族作家文学中运用了大量充满意趣且能够传递情感信息的艺术语言,体会其中艺术语言的妙用,有助于透过作者情感的外射,了解白族人民审美心理的外化,体会白族人民特有的审美情感。文章从美学的角度,从艺术语言的形式美、文境美和神韵美三个角度和层面予以微观考察,从当代白族作家的文学作品中选取客观可信的例证,来探究当代白族作家的艺术语言。

关键词:艺术语言;白族文学;审美

艺术语言是指“对语法有所偏离,各种语项超常设置,重在表现思想和情感”的变异语言。艺术语言的创造过程,事实上是一种审美发现,它的审美价值与物理的理性认识活动不同,它属于人的情感世界。艺术语言的意义和指称是流动对称的,是一种动态的语言和语义的表述方式。艺术语言不是发话主体对现实的物理世界的客观反映,而是通过联想和想象构建出的一种超经验的审美世界。

白族是我国西南边疆的一个少数民族,白族在长期的历史发展过程中,不仅有其丰富、世代相传的民间口头文学,如民间故事、神话传说、民歌童谣、语言笑话等等,而且早在汉代就有了用汉字著书立说的学者。当代白族作家文学是以新中国的建立为时间区划的。白族作家受惠于新政府少数民族倾斜政策,得到了快速成长。同时作家文学也得到了空前的繁荣。[1]当代白族作家们用自己独特的语言表现出本民族独特的民族气质、民族特色和民族精神。同时他们不停地学习和吸收汉族和周边的兄弟民族,以及世界各国文学中优良的写作传统和新颖的创作手法、表现形式和艺术技巧,在语言和其他各种创作手法上不断探索和创新,于是在他们的艺术语言中体现出了独特的审美价值。

一、形式美

艺术语言是一种变异的语言,在语言的各种要素进行超常搭配时往往要遵循内容要素及形式美的法则,从而体现出一种独特的美的特质。正如骆小所教授所说“艺术语言的形式美就是艺术语言内容存在方式的美,或各种形式因素有机组合的形态美。”[2](P63)也就是说,艺术语言的形式美,是由言语美的外在形态属性和言语的组合规律二者共同体现出的美。

白族文学作品中的艺术语言的创作,蕴涵着发话人对自己的家乡和人们的独特情感。发话人在表情达意的过程中,往往运用艺术性的语言生成各种意象,来作用于受话人的感官,从而引发审美感受。

(1)洱海的心田,是片绿油油的玉,四周镶嵌着深蓝色的花边,一簇簇一犁犁的雪白浪花,撒遍了远远近近的海面。

如果碰上阴霾密布,沉郁苍凉的天气,洱海的色调,也变得浓紫、铁青,宛如压抑这雷霆万钧的愤怒,在凝然不动中,显示出巨大的威力!霎时,狂风骤至,暴雨倾盆,洱海就会咆哮起来!黑浪掀天,波涛翻滚,那气势,真要把整个宇宙,吞没个干净似的。呵!母亲呵洱海!您不再是柔情似水,一碧万顷了!(赵橹《玉白菜》)

(2)当每个人的每个细胞都被春的诗韵所饱胀,当每朵鲜花都被春的露珠所丰沛,当每颗土粒都被春的艳阳所拥抱,这种时光,我们谁都会从心里涌发这样的诗句:

既然春天已在这里汇若大海,

希望还不能长成大树?(那家伦《朝拜春天》)

例(1)是对不同天气下的洱海的描写。作者用了大量超常的语言搭配,对审美对象进行了反映,表现了发话主体的情感意绪等。在这里,审美对象“洱海”的形式美巧妙地作用于审美主体的感官,使其在审美过程中不自觉地激发了一种模拟反应,从而引发一定的审美感染力。因此作者运用了比喻、拟人、通感、映衬、移就等各种意象,把对洱海的情感有形化、有声化、有色化。这样形象化的情感更易使受话人体验,也更便于情感的传递,直接作用于受话人的感官,引起审美感受。使读者也能深切感受到一个白族作家对于洱海的热爱和感情。例(2)是作者对春天的描写和歌颂。看不见,摸不着的春天被作者的情感带入了能够“饱胀”“每个人的每个细胞”的“诗韵”,“丰沛每朵鲜花”的“露珠”,“拥抱”“每粒春土”的艳阳,于是抽象的春天变成了可感可见的具体事物。

这些艺术语言符合人的视觉感官的运动规律,因此呈现出一种形式美。这样的语言不同于常见的单一单调、符合语法规范的科学语言,句式往往富于变化,方向动势往往独具异彩、各有特色,和人的运动节奏协调一致,给受话人一种新颖感、柔和感、协调感,容易唤起受话人的情绪和情感。

(3)这个早晨,当这座小城的居民,从雷鸣电闪,大雨瓢泼中醒来,当各种形象的人们,或清醒,或半醒,或根本就没醒透的人们,伸手拧开自来水管时……(那家伦《自来水管畅流混泥浆》)

(4)不到一尺的采花石上,他用汉白玉的石面作阿凤公主的肌肤、五官,紫色的金镶玉作公主的头饰,玫瑰红作她的坎肩、披风,墨绿色的石面作飘带、褶裙,翡翠色的石面作银镯、玉坠,云灰色的石面作苍山洱海风光。(杨腾霄《也是一片云》)

例(3)中,作者用一种简单新颖的方式勾勒出了各种形象的人们“或清醒,或半醒,或根本就没醒透”,简单几个词语,把一个日常的清晨的人生百态描写的生动有趣,充满一种新颖美。例(4)是对大理地区常见的大理石雕的描写。作者运用了大量表示色彩的词汇,为受话人勾勒出了一幅绚丽多姿富于变化而又充满少数民族风情的画卷。同时对于石雕的描写完全符合人们的审美动态的视觉规律,内容的描述又极具大理地区的地方特色,符合白族人民的审美需求。整个句子结合了人的理想、情趣和感情,完整地呈现出了一种协调的美感。

在对现实物理世界中的事物进行描述时,白族作家遵循自身的审美价值观和语言艺术观,对审美对象进行改变,使其具有独特的人为表现力和审美感染力。

(5)凡是有始有终,

只有爱。

我对你的爱,

是浑圆的,浑圆的,

有终极,没有起点

是天、是地、是大海(晓雪《浑圆的爱》)

(6)这个优美的传说,这支激情的赞歌,好像刚会发笑但还不会说话的婴儿,他心底涌出无邪的笑,给予母亲以最真诚、最崇高的赞美。(赵橹《玉白菜》)

例(5)中,作者用“浑圆”来描述“爱”,爱是我们日常生活中常常谈论的一个对象,它是一个抽象化的概念,作者在这里却对它进行了人为的改变,根据自己的感受和情感需要,把审美对象化为了实感——“浑圆的”。例(6)中作者把白族地区流传甚广的《玉白菜》的传说比作了一个“刚会发笑还不会说话的婴儿”,这时通过对描写客体的变形,打破了常规的语言形式,不是用表性状或运动的词来对“传说”本身进行判断、描述,而是直接以“婴儿”这个客体来描写“传说”这个客体,使自然变成了人化的自然,表达了情感意蕴的审美直觉对象。

在艺术语言的运思过程中,白族作家往往通过想象和虚构,对审美对象进行加工和变异,从而使其在变异的结构中实现审美价值。这种超现实的功利性使艺术语言在审美过程中具有不同于认识活动的较大随意性和假定性。人高兴时,百花盛开、春风拂面、暖阳旭日;悲伤时,花零叶落、愁云惨雾、凄风惨雨。

(7)它卷地而来,飞沙走石,窗摇树斜。肉红色的眼帘本能地关闭了。全身仅仅感觉到一只只狂乱的手,在撕裂衣裤,一些碎屑沙子打在脸上,叮疼叮疼。(杨腾霄《也是一片云》)

(8)洪水肆意横流,山雨不尽弥漫,草木夸张着艳绿的夏末季节里,我越来越明显地觉到了仓皇落寞正潜伏在幕后。花朵凋零的叹息声步步逼近,随时都准备着纷纷扬扬地登场。

例(7)表面上是描写风,云淡风轻的天气突然起了风,像“一支支狂乱的手,撕裂衣裤”,形象地衬托出了天气骤变、横生祸端的事态转变,借景写情、虚实结合;例(8)是通过自然景观的描写,“肆虐的洪水”、“弥漫的山雨”、“艳绿的草木”、一系列的意象,更兼“仓皇落寞潜伏”、“叹息声逼近”等超常的搭配,映衬出了一种压抑低落的心情。两个例句都运用了充满想象的虚构和变异,把受话人带入到了审美主体的审美世界里,引发双方的情感共鸣。

有时,白族作家往往通过对物像的描写来表达更深层的寓意。这便是艺术语言的“立象以寓意”。[3]艺术语言的形式美体现在所描写的“象”和要表达的“意”相结合,所以作者立的“象”会尽可能地表达主体内心的“意”。所以,“立象以寓意”的过程就是客观和主观融合的过程。

(9)人世间的事清了,自然界的水可能不浑……(那家伦《自来水管畅流混泥浆》)

(10)如果气候的变化造成四季都是灾难的夏天,我门前的大街会不会被车的钢铁洪流所吞没?(那家伦《秋天对夏天的思索》)

例(9)是隐喻和映衬的意象的叠加,《自来水管畅流混泥浆》全文写的是自来水,也就是“自然界的水”的事情,但是整个过程中映衬的却是人间百态、官场现状,也就是“人世间的事”。这样的艺术语言,具有浓郁的情绪氛围之美和人生体验之美,加强了语言的感受度和接受度。例(10)“灾难的夏天”,“车的钢铁洪流”指称的已经不止是夏天一个季节或由车辆造成的洪流了,而是指由于自然遭到破坏以后造成了每一个错位的灾难的季节,以及所有由于环境污染造成的洪流。作者借用一个意象,指称了所有的同类的事物。

艺术语言的形式美能起到一种信息传递和表情达意的作用。艺术语言通过深层的意蕴,传递一种朦胧的情感,对受话人的情趣风尚有着潜移默化的影响作用。[3]这种深层的意蕴,往往是通过艺术语言产生的具象,促使受话人产生积极的心理活动,以生活积累的各种经验为基础,诱发想象、联想、象征等一系列心理活动,对实际的艺术进行补充,从而达到表情达意的深层,并获得美感。

艺术语言的形式美是丰富多样的语言美现象和相对稳定的外观结构形式的组合。当代白族作家文学中的艺术语言正是由反常美、新颖美、形象美、感染美相互作用而产生的丰富多样的形式美。

二、文境美

文境,是指文辞和言辞的境界。在美学中,境界是指一种独立存在的艺术空间,一种艺术创造的可供人想象的世界就是境界。艺术语言的文境就是艺术语言超越具体的物像,引导受话人在无限的空间中得到感受和领悟。[2](P73)白族文学作品里的艺术语言也往往通过深邃的境界,给受话人回荡的空间。这些艺术语言,往往通过描写现实存在的事物,构建出立体的艺术空间,完成一个境界深层的艺术创造。

(11)他,太爱大自然。一棵草,有一棵草的性格;一朵花,有一朵花的命运;每一块岩石上的纹路,都记载着世纪以来它拼斗的历史。这,怎么能不让人动情呢。(那家伦《自来水管畅流混泥浆》)

(12)处女雨是丰盛的。它常常富韵许多生命的密码。每一个密码都索解一串日子的富沛。……处女雨会让万种鲜花蓦然将高原填满,连高原人的心灵也吐着馨香。(那家伦《处女雨》)

例(11)是《自来水畅流混泥浆》中对人物的一个描写,不同于常见的严刻板肃的人物描写,这个描写运用了新颖独特、境界深邃的艺术语言。这段言辞中,朴素简单的语言、作者情感精神和价值取向的体现都是平面的,但是受话人从中感受到的白族人民的生态自然观和民族精神,引发的共鸣,并自发地接受这种价值取向,使情感得到了立体化。这就是艺术语言文境的美,文境的力量。读者也由此能感受到白族人民对自然、生态及本民族起源、历史的敬畏和崇拜,能感受到白族人民万物有灵的自然观。它状物写情,袒露的是白族人民的心灵和精神,给人以触动心神的力量。例(12)把处女雨比喻作“生命的密码”。看到“密码”,读者不禁想要探寻:是解码审美的密码吗?作者接着写道:“索解日子的富沛”,处女雨是丰盛的。它常常富韵许多生命的密码。每一个密码都索解一串日子的富沛,并带来万种鲜花蓦然将高原填满,连高原人的心灵也吐着馨香。作者通过“处女雨”的形象营造出了一个美妙的高原春景。

艺术语言所展示的内容并不是简单的进行生活的复制,它是发话主体对客观生活的认识,同时注入自己的主观情绪和情感,因此饱含发话主体的主观创造。这里艺术语言的文境是景和情的结合,往往韵味藏理趣,撼人心神,妙悟升发。

(13)埋藏了三个季节的心事,在秋天的枝头吐露

蝴蝶和蜜蜂已飞到童话的背后,只有落叶

在翩翩起舞,在表达蕴藏已久的爱慕之情

一场秋雨洗去所有的烦躁,一颗冰清玉洁的心

托起高远的天空,托起一个坚定不移的誓言

多少人的脚步为此放慢,为此颤抖

最终,是谁划着一阕动情的诗词从时空过来

把绚丽的梦载走,只留下几杵清凉的钟声

把生命的边缘旋绕,让一叶孤舟迷失方向(何永飞《生命之菊》)

(14)蜜蜂在梅林里酿蜜时,诗人在梅海里酿诗了。《梅花蜜》,难道不是一首美极了的诗?(那家伦《梅花蜜》)

(15)在苍山上,

她无声地积蓄着,积蓄着,

积蓄了整整一个冬天,

就为了在春天的阳光下,

把自己慢慢融化……

洁白的形象不见了,

耀眼的光芒消失了,

可是她青春的活力

注入了遍地的青苗,绿秧;

她生命的精华,

催开了满山的金花、银花,

她欢乐的心灵,

在洱海的浪花里跳荡……(晓雪《雪的欢乐》)

例(13)中,通过蝴蝶、蜜蜂、秋雨等意象,建造出了一个独特的审美空间,把秋天和生命联系了起来,情景结合,营造出了一种独特的美感。例(14)的诗人和蜜蜂、蜂蜜和诗构成了异质同构的关系,作者通过移就的艺术手段:蜜蜂酿蜜,诗人酿诗,都酿造出了美好的事物。例(15)中,作者表面上是对苍山顶上的雪的描写和赞美,她无声地“积蓄一个冬天”,是为了春天融化自己,牺牲自己,“浇灌青苗绿秧、金花银花,充盈洱海”。可是作者的意图却明显不止单纯地只是写雪,而是赞美了苍洱地区白族人们所推崇的为了别人,为了美好的事物牺牲自己、奉献自我的那种精神,这两种表面上看异质的事物,在作者心里却是同构的。作者表面上是在写雪,深层却是赞美为了祖国、为别人牺牲自我、奉献自我的人。

所以说艺术语言是景与情、客观和主观、情与理、形和神的统一。艺术语言的神形统一,也就是说要同时做到形似和神似。形似是说艺术语言进行的外部描写忠于原型,符合生活的本来面目;而神似则需要传达艺术形象的精神意蕴,传递的是更为深层的深刻的寓意。在艺术语言的文境里,形似是神似的基础,神似则是形似的深化。受话人通过形象的感受,领悟到无限深广的精神意蕴。

(16)处女雨是爱恋的。它像纯情处女一般,蓄爱不显,欲情羞放。将一腔深纯意兴藏蓄心臆,爱的密码洒落山岭湖野,催尽花事,倾遍春情,却总不淫不荡不满不过,含蓄地收起雨头,深情吻过,却羞涩得涨红脸急急离去……(那家伦《处女雨》)

(17)秋意是迫不及待的,那年的炎夏刚翻过山梁子那边去,秋便紧跟而来,在那片坝子里收割过的稻田上徘徊了又徘徊。(赵立新《风平的秋天》)

(18)采了一天的茶,

我靠在苍山的怀抱里

睡着了,

睡得那么香;

我梦见

苍山就在我的怀抱里……

打了一天的鱼,

我躺在海边的沙滩上

睡着了,

睡得那么甜;

我梦见

洱海就在我的心窝里……(晓雪《湖畔》)

例(16)把春天的初雨称为“处女雨”是形似,而“蓄爱不显,欲情羞放”,“不淫不荡不满不过”,“羞涩得涨红脸急急离去”的处女雨却神似一个情窦初开、娇羞深情的清纯少女。这样的语言做到了描写做到了形神统一,意蕴无穷。例(17)秋意的“迫不及待”体现在炎夏刚走,它便紧跟而来,然后又不愿过早离去,于是“在那片坝子里收割过的稻田上徘徊了又徘徊”。生动地写出了一个极有性格的秋天。例(18)作者用“苍山”、“我的怀抱”、“洱海”、“我的心窝”、“做梦”等一系列虚虚实实的意象,这些意象的描写不受形的束缚,充满想象,气韵生动,表现了自然宇宙的生命力和发话主体精神力量的统一,让读者感受到一种和谐的自然之美以及作者对苍山洱海的热爱和眷念。

情感强烈时,科学语言的表达往往难以尽意。而艺术语言却能超越现实的局限,通过艺术变形,把发话人的情感想象和内心感受淋漓尽致地表达出来。它不是对现实的描摹,而是发话人的创造。它通过“立”一个现实生活中不存在的“像”,来“尽”发话人情感的“意”。

(19)忧伤和失意是一种液体,什么都阻拦不了它,只能流放它,让它自己找到归宿。(赵敏《蓝色村庄》)

(20)艾蒿是太阳的女儿,香味一直交给太阳贮藏。太阳醉在晚霞里,沉落后艾蒿的香味便像晚霞一样弥散开来。艾香和晚霞都有太阳的味儿。(张焰铎《羊泪》)

(21)它的身段像一匹黄色的锦缎,阿腊爹的目光触及它,感觉自己的手又触到了一片青茸茸的春天的蒿草。(杨保中《偷猎者》)

发话人在此通过艺术变形和想象,创造了超越现实世界的物像。这样的语言是一种“有意味”的形式。“忧伤”和“失意”变异为“一种液体”,什么都阻止不了它,所以让它“自己找归宿”。“艾蒿是太阳的女儿”,“太阳贮藏艾蒿的香味儿”,“太阳醉在晚霞里”,“艾蒿和晚霞都有太阳味儿”。一匹黄麂的“身段”像一匹“黄色的锦缎”,目光触及它,感觉像手触到了“青茸茸的春天的蒿草”。这些语言充满意趣,化抽象为具体,反映了少数民族特殊的心理感受和生活经验,充满了拟态和虚无的美。

当代白族文学作品中艺术语言的文境美是当代白族作家群体审美意识的物态化成果,它创造了引导读者进行艺术想象和审美在创作的独特空间。它是这个当代白族作家群自由自觉的创造物,具有自己的审美价值和生命魅力。[4]

三、神韵美

清代吴陈琰说:“味外味者何?神韵也。”也就是说神韵是指语言的言外之意、弦外之音。[5](P63)艺术语言的创造往往通过对客观事物的描写来抒发表达发话主体的情感和内心世界,它给受话人以丰富的联想和想象。它含蓄空灵,余味无穷,具有神韵美。

艺术语言的发话主体通过对客体对象进行艺术化变形的方式,人为地对实在的对象加以改变,剥去其固有的外部性,根据发话主体的感情需要对其审美价值进行改变,以实现发话主体审美形象化。

语言是信息的载体,凡是词语或词语序列都是信息代码,都含有特定的信息,能传递固定的理性信息。语言如果不表达意义,再优美的语言也没有艺术价值。在特定的语境中,如心情、环境、时代等因素,都会为语言增添蕴涵丰富的附加信息。艺术语言的神韵美就是因为附加信息转化为了美学信息,使感情凝重隽永,余韵深长,有一种含蓄蕴藉的表达效果。

艺术语言的神韵美能拉大辞面和辞里、虚和实、象和意的距离,根据发话主体的独特感受开拓出富有神韵美的艺术境界。这种神韵是含蓄的,它往往“含不尽之意于言外”,通过有形、有限的事物表达的是无形无限的世界。它往往借现实的时空的描述,表达的却是广阔的心理时空,予受话者以深层次的体味。[6]当代白族文学作品中的艺术语言,是白族作家通过对自己的家乡、自己的民族、对新的时代以及白族人民的日常生活进行艺术化的变形,来抒发作家本身对自己家乡、民族和生活的感悟和情感,而这些情感因素是隐含的、委婉的,是在具体语境中才能捕捉得到的艺术语言的附加信息,这就是白族文学作品的神韵美。

(22)你就是留在人间的那支碧玉簪吗

剔透晶莹蔚蓝澄澈修长圆润

宛如仙女留在人间那忧郁的眼眸

碧波一泓美玉一斛深蓝如梦

亿万斯年了你依然还是

大自然母亲怀中那颗靓丽的明珠

高原母亲头上佩戴的那颗蓝宝石

碧蓝如初芳容依旧

我搜肠刮肚遍觅辞赋

依然难以将你的秀丽赞美形容

依然难以免俗把你誉为高原明珠

玉液琼浆一斛

但愿你永永远远守身如玉不受玷污

洁美如初风采依旧

蓝如晴空澄澈碧透

但愿你不要成为高原母亲

干涸眼眸中最后一滴泪珠

更不愿你被当作

秀色可餐的美酒一斛

倒入贪婪的酒盅

和着满桌佳肴美味

一同吞咽下肚(魏向阳《从苍山之巅看洱海》)

这里描写赞美的对象客体是洱海,诗人对这个客体对象进行了艺术化的加工,注入了自身对洱海的无限情感和审美取向,使之成为了完全符合作者自身情感需求和审美价值的对象。通过“碧玉簪”、“仙女的眼眸”、“亮丽的明珠”、“蓝宝石”、“玉液琼浆”等各种意象,对洱海的形、状、色、韵、性等各方面进行了形容和赞美,联想丰富,含蓄空灵,余味无穷,具有神韵美;第二段中,作者却运用了反面的意象,希望洱海不受污染,不要成为“高原的最后一滴泪珠”,不要成为“一斛美酒”,而这两个意象又与第一段中的“仙女的眼眸”、“琼浆玉液一斛”等意象相呼应,我们可以从中深切地感受到白族作家对于自己家乡的母亲湖的热爱,对于大自然的热爱和敬畏,同时对环境污染和对自然透支开采等行为和贪欲的深恶痛绝。

(23)当我抬起头来,只见那一蓬蓬山茶花开在绝崖峭壁上,开遍山菁丛林间,光色夺目,火一般的强烈,火一般的!啊!多好的世界,多好的山水和泥土啊!就是在白雪覆盖的冬月间也忘不了发出一派艳丽的花色,将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景宜《骑鱼的女人》)

《骑鱼的女人》写的是大理地区一个普通的白族妇女,初嫁为人妇之后的思想和言行与村里传统的价值观念以及一些恶劣的习俗发生冲突的故事。上面的一段文字出现在冲突结束之后,女主人公对所发生的事件、自身的信念和传统的习俗等进行了反思之后。表面上女主人公似乎屈服了,认为自己是一个“连一朵花也不敢戴的小媳妇”。然而上面一段文字中,作者却通过对山茶会的描写,表达出了另一种坚强不屈服,坚持自己,在逆境中也要“倔强的美丽”的精神。山茶花是大理地区最常见的一种野花,也是最常用于比喻女性的花,同时也是在《骑鱼的女人》中导致冲突的一个重要的导火索,上述文字中,作者完全避开了对女主人公进行任何描写,但是通过这棵山茶花的意象,“开在绝崖峭壁上”、“火一般的红”、“艳丽的花色”、“将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等等描写都生动的突出了山茶花所隐喻的这个女性的坚强、美丽和在逆境中的不屈服。作者借用“山茶花”立了一个象,然而所要表达的意却在言外,要传达的思想和感情却不露锋芒,需要读者自己去捕捉,具有艺术语言的神韵美。

(24)一切机缘都将把重任交付于他,他按照现代流行的样式,把头发留到一定的长度,吹、烫、修,总是梳理得那么华光毕现,等待戴上一顶顶美好的帽子。(那家伦《自来水管畅流混泥浆》)

这段话的开篇“一切机缘都将把重任交付于他”点明了所叙述的重点和内容都跟发型和帽子没有丝毫关系,作者在这里用含蓄的手法表达了对“他”的讽刺,这种讽刺不易察觉,但是细加明辨就能体会,作者用语言详细描写了“他”发型的修剪“按照现代流行的样式”“吹”“烫”“修”,还要“梳理的华光毕现”,最后“等待带上一顶顶美好的帽子”。“等待带上一顶顶美好的帽子”说明“他”所有的努力最终的目的,是为名为利的伪善和虚假。而“吹”“烫”“修”各种各样的行为和努力则描述出了这个伪君子为了达到目的而无所不用的极致;最可悲的是这样的行为和为人竟然是“现代流行的”。作者的惋惜和嘲讽,全然包含在了这短短的一句话里,这种云淡风轻的描写,确实收到了“弦外有音”的艺术效果。

(25)生命中的复杂闹剧,往往都是我们自导自演的

有的人把生命安放在权力的椅子上,而最后只剩下骂名

有的人把生命安放在阵阵掌声之间,而最后只剩下肉泥

有的人把生命安放在春天的红花上,而最后只剩下残痕

有的人把生命安放在夏天的绿叶上,而最终只剩下枯枝

有的人把生命安放在冬天的白雪上,而最后只剩下空白

我则把生命安防在秋天的一朵菊花里,舒展自如

让世界在我的宁静之外喧闹,在我的沉默之外狂笑(何永飞《生命之菊》)

作者运用了一组排比,分别对“权力”、“名誉”、“春花”、“夏叶”、“冬雪”的性质进行了描述,追求贪念这些东西的人,最终都一无所获。诗句最后映衬出作者自己的追求,同时也是作者对生命价值的追求,就是秋天的菊花,这是一种宁静沉默、舒展自如的选择和追求。整个诗篇表面上看来和作者歌咏的菊花全无关联,作者描述了各种人对生命价值的追求,以及作者所理解的“权利的椅子”、“阵阵的掌声”、“春天的红花”、“夏天的绿叶”和“冬天的白雪”的性质及其所代表的价值取向,这样的追求,表面看起来光鲜耀目,带来的却是“骂名”、“肉泥”、“残痕”、“枯枝”和“空白”,最终一无所获,得不偿失。作者到最后才全盘点出诗篇的主题——“我把生命安放在秋天的一朵菊花里,舒展自如;让世界在我的宁静之外喧闹,在我的沉默之外狂笑”,从而使读者领略到了作者对秋菊的赞颂及推崇的价值取向,以及对其他价值取向和人生追求的贬损和厌弃。作者妙用婉曲手法,把自己真实的情感通过弦外之音、言外之意的方式表达出来,生动地体现了作者对菊花的赞美,以及对菊花一样的生命价值的推崇。这样不写正面,从侧面入手描写的手法,使人玩味无穷。

(26)猎人等待姑娘的猎获,也会像黄麂那样特别温润,这种特别沉醉的感觉让阿腊爹保持了对青春的美好回忆。然而,时光已经过去,阿腊爹老了。

是那头黄麂,让阿腊爹年轻了,阿腊爹被黄麂无言的眼神击中,阿腊爹的身体明显地颤动起来,像微风中的树叶。(杨保中《偷猎者》)

作者通过一头黄麂和猎人的相遇,把一个已经歇业多年的老猎人写出了神韵。猎人等待猎物的心就像在等待恋人,而这个“温润”的猎物,也使猎人“保持了对青春的美好回忆”,使猎人“年轻了”。看见黄麂时,猎人“被黄麂无言的眼神击中”,“身体明显地颤动起来,像微风中的树叶。”把猎物对猎人的刺激写的生动唯美。

由此可见,艺术语言的神韵美是通过语言的隐含性和隐喻性,拉大辞面和辞里的距离,从而隐晦地表达情感信息和美学信息,丰富受话人的意会内容。因此读者在对这些艺术语言进行理解和欣赏时,必须透过辞面,借助语境,来探寻无穷的言外之意,获取更多的有效信息。[6]

语言是文学作品的外衣,更是文学作品的信息传递者。因此艺术语言的妙用对文学作品的审美价值的体现具有十分重要的作用。[7]当代白族作家文学中运用了大量充满意趣且能够传递情感信息的艺术语言,实际上是情感的外射,是白族人民审美心理的外化,承载着白族人民特有的审美情感,它们恰如其分地反映了白族人民的民族情感和民族心理。

参考文献:

[1]李丹丹.当代白族作家文学发展状况[J].大理文化,2012,(6).

[2]骆小所.艺术语言再探索[M].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2000.

[3]骆小所.论艺术语言的形式美[J].云南师范大学学报(哲社版),1997,(4).

[4]骆小所.论艺术语言的文境美[J].云南师范大学学报(哲社版),2000,(2).

[5]骆小所.艺术语言学[M].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1996.

[6]骆小所,赵云生.艺术语言:创造神韵之美[J].云南师范大学学报(哲社版),1998,(8).

[7]李骞.论晓雪爱情诗的审美价值[J].大理师专学报,2000,(3)

(责任编辑徐彩玲)

收稿日期:2016-03-08

作者简介:赵文英(1982—),女,白族,华中师范大学语言研究所在读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艺术语言学。

中图分类号:I206.7

文章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1-7406(2016)05-0044-09

The Aesthetic Value of Artistic Language in the Works of Contemporary Bai Writers

ZHAO Wenying

(Language Studies Academy, Central China Normal University, Wuhan, 430079, Hubei Province)

Abstract:Artistic language is a kind of grammatical deviation of language, and each language item is extraordinarily set to express thoughts and feelings. It is a kind of language variation. This article about a research on the artistic language in the works of contemporary writers of Bai nationality. From an aesthetic point of view, this article ,which selects objective and authentic examples out of the works of contemporary writers of Bai nationality, gives a micro observation on the artistic language in the works of contemporary writers of Bai nationality from beauty in form, beauty in context and in beauty in charm three integrated and multidimensional aspects. Language is the covering of literature work, yet it is also the messenger of literature work. Thus to understand the use of artistic language is very important to understand the aesthetic value of these literature works.There is generous artistic language used in the works of contemporary writers of Bai nationality with lots of fun and emotions, so it helps to know the exteriorization of aesthetic psychology of Bai nationality through the external feelings of the writer. It is also of realistic significance to experience unique aesthetic feeling of Bai nationality, giving a major push to complete the study of artistic language and take a research on language, feelings and psychology of Bai nationality.

Key words:artistic language, aesthetics, beauty in form, beauty in context, beauty in char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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