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思琦
(云南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云南 昆明 650500)
《蝴蝶君》的文化符号解析
周思琦
(云南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云南昆明 650500)
符号是携带意义的感知,意义必须用符号来表达。《蝴蝶君》中包含了丰富的服装、音乐和人物形象等文化符号,黄哲伦巧妙地利用变幻的服装、交织的音乐和个性的人物解构了西方男子对东方女性的刻板印象,并赋予东方主义与性别身份新的意义。
《蝴蝶君》;文化符号;性别身份;东西方权力关系
黄哲伦是首位荣获美国最高戏剧奖项“托尼奖”的美籍华裔剧作家,其成名作《蝴蝶君》更是享有“世界十大歌剧作品之一”的盛誉。国内外许多学者从后殖民主义、解构主义、历史主义及女性主义等角度对这部作品的种族、身份和性别政治进行了研究。而除蝴蝶意象外,《蝴蝶君》本身蕴含的丰富文化符号却被忽视。因此,从文化符号学角度分析剧本中典型性的服装、音乐及人物符号,可以了解黄哲伦对东西方的权力关系的新阐释,其笔下流动的性别关系阐释了只有摆脱西方的征服性权力意志,东方才能确立其自身独立的身份的深刻主题。
《蝴蝶君》中,宋丽伶游离并复杂的性别身份的实现主要依赖于丰富的服装文化符号。由传统中国服装、日本女性和服、毛氏中山装再到西装的转换,揭示了身份和文化政治的模糊与不稳定,同时也建构了宋丽伶流动的性别身份并逆写了东西方权力关系。开场,宋丽伶穿着传统的中国服装跳舞,表演着京剧中的一个传统段落。以唱念打为核心的京剧作为中国文化的国粹,是西方眼中典型的东方文化符号。黄哲伦把其置于京剧中性别模糊的旦角,京剧中的旦角表演时透露的是隐忍与柔弱,被西方视为中国阴性文化的一种具体表现。因此,戏剧开始便为宋丽伶模糊的性别身份奠定了基础。
灯光升起照在“她”舞蹈的地方,再次出现的“她”穿着和服打扮成蝴蝶夫人——一个为她的男人付出一切甚至是生命的日本歌妓。日本服装和中国服装文化符号的转换表明西方人眼里日本文化和中国文化同属东方文化范畴。西方人对来自不同国家的亚洲人有一致的潜概念,认为亚洲女性都是柔弱美丽的。正是这种潜意识促使伽里玛从一开始就认定扮演蝴蝶夫人的宋丽伶是一名女性,甚至渴望着她成为他的蝴蝶夫人。蝴蝶夫人的柔弱唤醒了伽里玛的男性冲动,他渴望将这位东方的“蝴蝶夫人”保护到他强大的西方人怀抱之中。伽里玛根本无法意识到这个蝴蝶夫人是由一个中国男京剧演员所扮演。随着音乐《鲜花二重奏》的响起,蝴蝶更衣换上结婚的和服。演唱着《殉情自尽》那一幕,宋丽伶没有嗓音,但却优雅、柔弱。伽里玛坚定着“要把她带回家,纵容她,娇惯她,直到她露出笑容”的信念。东方主义体现的是一种权力关系,一种支配的、不断变化的复杂的霸权关系。正如宋丽伶对伽里玛未发现其身份原因的解释:“一个西方男人一接触东方他就已经迷惑。西方对东方有种国际强奸心理。”伽里玛和宋丽伶维持了数周的短暂相聚,伽里玛愈加强烈的爱与渴望一直被宋丽伶压抑着。终于,他被邀请到“她”的公寓。“她”优雅地穿着一件二十年代的黑色的睡袍 (看起来就像黄柳霜。黄柳霜是第一位美籍华人好莱坞影星)。这一睡袍帮助他扮演好一个中国女孩的形象。“她”告诉伽里玛:“我还从没有邀请过一个男人到我的公寓里来,这让我皮肤发烫。”眼前女子的美丽羞涩使伽里玛更确信她正是他渴望的蝴蝶。对于这个纤弱美丽的东方女子,伽里玛没有任何戒备。宋丽伶能在和服的遮掩下征服伽里玛,最根本的力量则正如他自己所说:“作为一个东方人,我从来不可能完全是个男人。”
强劲的锣鼓点子声充斥着舞台,孩子们用完全任性来控制着这个中华帝国。当伽里玛描述中国的形势时,“两个舞蹈演员穿着毛式制服戴着缀有红五星的帽子登场,用一种宣传鼓动的方式,开始粗疏地模仿革命的暴力。”毛式制服及锣鼓点子声暗示了时代背景是中国文化大革命,而宋丽伶穿的毛式服装则是典型的中国革命文化符号。革命符号的加入也预示着宋丽伶开始了他的反抗,以帝国主义者对东方的同情与怜悯为武器,反抗其对东方的统治。再次走向伽里玛,宋丽伶穿着结婚礼服扮作蝴蝶,用“她”的柔弱无力逼迫着伽里玛提供情报。当伽里玛选择听从,西方对于东方及东方女性的帝国主义压迫便转化为被奴役及被统治。
1986年,在巴黎法院宋丽伶除掉了他的假发和和服,穿着剪裁很好的服装——宣释男性性别符号的西服。西服是西方男人的主要服装,象征着先进的、阳刚的、理性的西方(男人)对无声、阴弱落后的东方(女人)的支配力。宋的这身西服让伽里玛从他的蝴蝶梦以及他的西方征服欲望中惊醒。对于眼前的一切,伽里玛无法接受,但他依然爬向宋丽伶的假发和和服。“你向我展现了你真实的自我。而我所爱的就是谎言。”“我终于学会区分现实和梦幻。而且知道了它们的差别,我选择梦幻”。此时,对伽里玛而言,和服已不再只是一件普通的衣服,而是潜意识里的东方幻影,属于他的“蝴蝶夫人”的符号。尽管看过宋丽伶的裸体,伽里玛依然继续否认他是个男人。女人们愿意为男人的爱牺牲自己,他戴上“蝴蝶”的假发,穿上“蝴蝶”的和服,把刀插向了自己,如秋秋桑一样,宋丽伶则以一个男人的身份抽着烟看着他呼唤着“蝴蝶”。此时男人的爱正是伽里玛对宋丽伶的爱,那个牺牲自己的女人正是西方男人伽里玛。和服到西服的转变,实现了宋生理性别的还原,更实现了其权力性别的颠覆。而穿着和服死去的伽里玛被赋予东西方权力关系太多新的意义。
宋丽伶是伴着铿锵有力的敲击声第一次出现在观众眼前。穿着中国的特色传统服装,在传统京剧音乐的伴奏下,他演绎着京剧里的一个经典段落。随后,西方歌剧——普契尼的《蝴蝶夫人》中有名的“爱的二重奏”渐渐响起,融入京剧音乐。而此时,尽管宋丽伶舞姿依然,却使它们具有了芭蕾的潜质。宋丽伶再次出场,依然是伴着音乐“爱的二重奏”舞蹈,身份却是那个日本歌妓,她化作了蝴蝶。在对秋秋桑命运的争执中,西方男性平克顿与夏普利斯开始唱那首著名的二重奏《周游全世界》:
“扬帆起航的美国佬,周游全世界,他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下锚任一地。他能赢得少女们的心,转眼就进洞房,要是心意不能实现,生活就不值得过。”
这首二重奏书写了以平克顿为代表的西方人的帝国主义思想。东方女性总是以依附于西方男性的柔弱“女性”形象出现,任由西方男性支配与掌控。
在场景化的戏剧舞台上,黄哲伦把腥风血雨般的文化大革命抽象为一段舞蹈,背景乐设置为中国打击乐。在秦同志对宋丽伶罪行痛斥的高潮,背景音乐转换为激烈的中国弦乐和打击乐混合曲声,个人的质问与被质问几乎可以说是即兴的,却象征着当时中国文化大革命政策下混乱暴力的社会境况。在强劲的锣鼓点子声中,宋丽伶的身份则是情报人员,是为中国革命、为人民服务的战士。
穿着毛式服装的宋丽伶,被从舞台侧翼拖了进来。他们模仿京剧特技打斗“打”她。锣鼓声越强,打斗动作越快,也越加疯狂。高潮中,秦同志展示了“戏子与他颓废的职业断绝关系”的标志。锣鼓在一声重击后停住,停止的锣鼓声预示着宋丽伶在中国以演员身份的终结,他将身无分文地去法国寻找伽里玛并开始对他的爱加以利用,颠覆一直以来西方对东方的精神统治。
当伽里玛隐忍地面对着法庭上宋丽伶的男性形象时,剧院扬声器传来响亮的《殉情自尽》那幕音乐。而此时响亮的音乐更象征着东西方权力关系的彻底颠覆,伽里玛与秋秋桑的角色重叠。一直以来,伽里玛的男性身份在他的蝴蝶梦中被颠覆。他的心被宋丽伶支配着并屈服于他曾经“柔弱顺从”的一言一行。当宋丽伶脱光他掩饰身份的衣服,扬声器里传来的是不和谐的《蝴蝶夫人》与中国铜锣的混合声。这复杂难以捉摸的混合声是宋丽伶在褪去外在服装的伪饰时,更无法理解的生理、心理与身份的性别符号。
蝴蝶夫人秋秋桑显然是帝国主义话语霸权下东方女性的典型形象。由于《蝴蝶夫人》的广受喜爱,也成就了蝴蝶夫人这个东方女性的代名词,也代表了西方对东方难以割舍的帝国情结。代表东方阴性的蝴蝶夫人被代表西方阳性的平克顿所掌控、支配。东方绝对服从西方,在无声的懦弱里任由西方为所欲为。
宋丽伶演绎着秋秋桑式的蝴蝶,无声、柔弱、顺从、羞怯。而出演中国京剧旦角的他本身则是一名东方男子。宋丽伶是美丽的,他一步步让伽里玛爱上,他伪装的形象是典型东方女性的符号,然而宋丽伶又是危险的,一步步让伽里玛服从支配并丧失自我。这个东方符号在让伽里玛梦幻破灭的那一刻颠覆了东西方的权力关系。黄哲伦在塑造利用并颠覆东方女子刻板形象的同时,也使性别关系的二元对立被模糊。
伽里玛是一个白人外交官的男性形象,根据东方主义二元对立,其本身代表着善,并应该拥有阳刚、理性、强悍、进步等积极特征。他本是典型西方男人的文化符码,然而,这个西方男人娶了比他还大的女人,他懦弱并且性无能。这似乎为伽里玛被宋丽伶“美丽的女人”迷惑并最终梦幻破灭心理上性别转换埋下了伏笔。“我们,既不英俊,不勇敢,又没有什么权利,然而就像平克顿,不知道为什么,我们相信自己应该得到一只蝴蝶”。不管自己是谁,如果对立面被认定是软弱的,那么自身的阳刚便是无可争议的事实。在看到宋丽伶蝴蝶夫人的演出后,伽里玛的白人男性意识膨胀,渴望保护眼前柔弱的蝴蝶,毫无防备地一步步地走入梦幻。最后伽里玛为爱自杀,呼应宋丽伶演绎“蝴蝶夫人”戏剧中殉情自尽那一幕,则是黄哲伦笔下对伽里玛男性身份、对东西方权力关系颠覆的完美表达。
《蝴蝶君》这部戏剧是黄哲伦看过《纽约时报》的两段故事后所写,在后记中,他指出其推断伽里玛的原型布希科不是与一个人,而是与一种幻想模式坠入爱河。本文全面阐释了该戏剧的文化符号形式及其背后的意义,解释了这种模式即西方对于东方和东方女人的无声柔弱印象。而宋丽伶正是迎合和利用了这种印象从而颠覆了东方主义蕴含的东西方权力关系,并实现了性别身份的流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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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闫桂萍
I7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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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4-5787(2016)03-0119-03
10.13887/j.cnki.jccee.2016(3).32
2016-04-11
周思琦(1991—),女,安徽安庆人,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英语语言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