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长念
王煦元先生指出:“文化传统所显示的文化理念,透过文化教养、文化陶冶,于是逐渐浸润到民族的生命内在而形成一种文化精神。文化精神除了表现在民族个体生活与行为中之外,文学、艺术作品最足以表现这一精神特质。”吹弹得极妙可称音乐艺术,勾画得极美可称绘画艺术。武术之技击艺术因近代以前的实用性和近代以来的体育化而素为人们所忽略,然技击的极精又何尝不是武打的艺术呢?否则又何来武艺(龚鹏程先生甚至有《武艺丛谈》一书)之谈?如太极拳诚为中国文化中最有艺术性的代表之一,那么,我们便可接王煦元先生之言说:“……如太极拳对于中华民族文化精神特质的表现则尤为如此。”
一、太极拳体现了中国文化遵循之道:天人合一,道法自然
著名哲学家金岳霖说:“中国思想中最高的概念是道。所谓行道、修道、得道,都是以道为最终目标。思想与情感两方面的原动力似乎也是道……万事万物不得不由、不得不依、不得不归的道才是中国思想中最崇高的概念,最基本的原动力。”作为一个生活在内陆环境中的族群,世代以农耕立身立国,“靠天吃饭”、古老智慧的华夏人很早就认识到:人是自然的一部分,人类不应该破坏自己的家园,人类应与自然合为一体,与万物生灵相依相存。此即中国传统哲学思想中的“天人合一”观。“天人合一”作为一种思想观念,远在先秦时期就已经产生,但作为一个明确的概念,则是由北宋名哲张载最早提出的。他认为,人生的最高理想是天人协调,而“最高最广意义的天人合一就是主体融入客体,或者客体融入主体,坚持根本同一,泯除一切显著差别,从而达到个人与宇宙不二的状态”。孕育成长于华夏文化沃土中的太极拳处处体现着中国文化的这一至高之道:人身本为一“小太极”,自然为一“大太极”,人的“小太极”需融入到自然这个“大太极”中才能得到和谐的发展。人处天地之间,天、地、人乃宇宙“三才”,“三才”合一,方为天下。没有人,天地的存在便没有了价值;没有天地,人则无处安身、无法存在。练太极拳有“内三合”、“外三合”之说,“内三合”即“心与意合,意与气和,气与力合”,“外三合”即“肩与胯合,肘与膝合,手与脚合”,而最重要的是最外面的一个“三合”,即人与天、地相合。“上则虚灵顶劲直指天穹,下则脚踩涌泉接通地心,中则尾闾中正、气沉丹田、松腰松胯维持重心”。虚灵顶劲,顶天立地,气沉丹田,扎根入地,借天地之力,采天地能量,融天地精华,方为入道;否则,专注于飘忽皮囊,孤立于天地之外,则断无境界可入,无成就可言。
在中国哲学思想中,天地即为自然。人与自然之关系不仅体现在与之相合,借力于天地,更体现在效法天地,即“道法自然”,向天地学习规律,从自然汲取智慧。此道在太极拳上体现得淋漓尽致:首先,太极拳效法天地之“圆”。古人认为“天圆地方”,实际上,不仅“天“圆,且“天”下之“地”也是圆的;不仅地是圆的,且宇宙中的所有星球都是圆的;不仅星球本身是圆的,且其运行的路线也是圆的。星球只有如此方可在宇宙间存在和运行,否则,稍有不“圆”,便“被”无情陨落,化为灰烬。中国文化认为为人处世也只有“外圆内方”,方可立世。太极拳站桩时双手抱圆,练功时含胸拔背、命门后撑、力撑八面、浑身撑圆。打拳过程中身体“一处动,百处动,一出不动,百处不动”,但凡一动,无不走圆。离丹田远者如手、脚、肘、膝走大圆,离丹田近者如肩、胯、胸、背走小圆。再往内则拧转缠丝走更小之圆。许多人将太极拳运动之圆与旋转缠丝分开理解,但二者实为一理,大小内外之形态呈现不同而已。不仅外在走圆,体内五脏六腑也随之拧转碾磨,刻不离圆。“外三合”之手、脚、肘、膝、肩、胯一起走圆,“内三合”之心、意、气、力也两两相随走圆,即气息、意念甚至思想均走圆。总之,有大圆,有小圆,有外圆,由内圆,有可见之圆,有不可见之圆,时时有圆,处处有圆,圆圆相套,圆圆相连。太极拳借仿天地之圆可谓至矣!其次,太极拳效法自然之水。世界各大文明均发祥于大河流域,但大都因各种缘故而中断,唯有古老的中华文明在黄河和长江的滋育下延绵不息。世代农耕的中华民族素来仰仗水的滋养,崇尚水的精神,认为“上善若水”。“水滴石穿”,“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智者乐水,仁者乐山”,可以说,中国文化是一种水的文化。王岗教授在《太极拳:一种典型的水文化》中从太极拳的象水之形、取水之法、彰水之功对其“若水”的精神进行了全面深度的剖析:太极拳以柔化为主,天下至柔莫过于水,故太极拳练习就有“行云流水”的意境之美。拳论讲“上如行云下如流水”,就是用水的意境来形容太极拳的精华。水的变化莫测、随方亦圆体现到太极拳拳论中就是:“动急则急应,动缓则缓随”。太极拳,学取水的“动静”、“虚实”、“粘连黏随”、“以柔克刚”之法,彰显水的“避实击虚”、“以静待哗”、“水滴石穿”、“蓄势待发”、“以整击散”之功。
此外,太极拳还效法自然之“阴阳”,如前后、左右、上下、起落、刚柔、快慢之变化,一动一阴阳,“阴阳相济,方为懂劲”;效法自然界之飞禽走兽,如“野马分鬃”、“白鹤亮翅”、“倒撵候”等动作名称;效法自然界之闪电雷鸣,如李景炎之忽雷太极拳的创始;效法大自然之自强不息,厚德载物……正如整个中国文化的精神一样,“道法自然”的根本,决定着太极拳的一切。
二、太极拳阐释了中国文化崇尚之德:仁爱泛众,推己及人
中华民族文化以伦理为核心,“孔孟仁学”两千余年来居于中国传统思想的正统地位,“仁爱”的思想成为伦理道德的思想主线。孔子在被问及何谓“仁”时说:“仁者,爱人。”而孝悌是爱人的根本,也是家庭伦理的基础。因此孔子用孝悌作为行“仁爱”的开始,同时认为应该把孝敬父母、尊敬兄长这种爱亲之情推广开,以至于爱朋友、爱周围的更多的人,达到从“爱亲”到“泛爱众”的目的。《论语·乡党》载:“厩焚。子退朝,曰:‘伤人乎?不问马。”马棚失火了,只问人,不问马,表明重人不重财,这就是爱众的表现。孔子所说的“博施于民而能济众”、“四海之内皆兄弟也”,体现了爱由近及远、由亲到疏的变化。这是“仁”由“爱亲”而推及“泛爱众”的一个重要的伦理升华。孟子曰:“无恻隐之心,非人也;……恻隐之心,仁之端也。”韩非子曰:“仁者,谓其心中欣然爱人也。其喜人之有福而恶人之有祸也,生心之所不能已也,非求其报也。”提高了对仁的要求。“唐宋八大家”之首韩愈认为:“博爱之谓仁,行而宜之之谓义,由是而之焉之谓道,足乎己而无待乎外之谓德。”将“仁”的哲学地位进行了提升。然而,这些关于“仁”的认识均未超出“仁爱泛众”的范畴。“仁爱泛众”的思想几千年来深深影响着中国人的灵魂,也深深影响了太极拳的生发理念,它始终贯穿于太极拳的拳理、拳法和拳性之中。陈鑫《陈式太极拳图说》中云:“太极拳是以易为经,以礼为纬,出入于黄老。”又云:“我守我疆,不卑不亢。”既反映出“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热爱和平的思想,又体现了“人若犯我,我必犯人”的不屈不挠的气节。太极拳运动中两脚扎根,岿然不动,不主动进攻,多用掌法、摔法、擒拿、发放等可控击杀后果之技,少用拳、爪、踢裆、啄目等容易致人伤残之法,是宽厚、克己和礼让的仁爱表现;太极拳比试中强调“仁义之荣也”,讲究“后发制人”,一般不先出手,出手也不以伤人致命为目的,而只是制止对手,点到为止,体现了仁义、友爱的竞争精神,反映了传统仁义道德伦理内涵,符合中华民族谦虚谨慎、克己复礼、自强不息、厚德载物、和谐发展的传统美德。
太极拳对于中国武术史乃至世界武技史的一个革命性贡献便是发明了既不伤人也不伤己的练功方法——太极推手,其中,推己及人的考虑是重要原因。练武中(包括任何时候)我们都不希望自己受伤,同时也不希望别人受伤,但我们又想获得真正的功夫,而要获得真正的功夫,接触性的实战模拟是不可避免的。太极推手通过推己及人的思想理念解决了一个两难的问题,既练出了功夫,又不伤人、不伤己。关于推己及人,费孝通先生还说:“要想找到自己,办法是要知道自己。不能知己,就无法‘推己,不能推己,如何‘及人?”太极拳练功中的套路练习就是获得知己本领的过程,知道自己了,才可能通过推手知道别人,知道别人了,才有可能将自己想要的给别人(以功夫和德行互相较技,互相征服,互相提高),自己不想要的不要强加给别人(失控伤人,打得满脸是血,有失脸面)。对于武技搏斗来说,这本来是不可能之事,只有饱含了中国文化智慧的太极拳将之变成了现实。
三、太极拳展现了中国文化凭据之志:自强不息,文武并重
中国古人仿效宇宙自然的刚健有为而自强不息,即如《周易·乾卦·象传》所说:“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孔子认为,为了完成历史重任,“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并且自己亲身躬行,“发愤忘食,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孟子更是以其不畏艰险之铮铮铁骨而坚毅力行自己的雄心壮志,并以此著称于世,他说:“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中国人长期劳作在土地上,只有付出辛勤的劳动,才可以获得丰收的喜悦。中华民族素以吃苦耐劳著称于世,也以坚忍不拔繁衍万代,历经多少天灾人祸,面临外族入侵、亡国灭种之祸仍艰苦奋斗,生生不息。
太极拳拳谚说:“拳打万遍,神理自然。”“三年把势一年跤,十年太极不出门。”“三年一小成,十年一大成。”由此可见,要学好太极拳是一件长期艰苦的事情,正如武谚所说:“练功练武,一辈子受苦。”为防止太极拳习练者不能持之以恒,陈式太极拳《规守二十备》规定“不应磋懈习拳”,杨式太极拳“八不传”规定“不授反复无常之人”,陈鑫在《陈式太极拳图说》中言:“问得几时,小成则三年,大成则九年。至九年之候,可以观矣。抑至九年之后,自让欲罢不能,蒸蒸日上,终身无驻足之地矣。”无自强不息、坚忍不拔之精神,练不出上乘的太极拳功夫。太极拳体现的自强不息实不仅出于中国文化精神的陶冶,更出于它本体的需要。
中国文化之“自强不息”靠的不仅是“武”,也不仅是“文”,而是“文武兼重”。“文”的思想在中国古代备受重视,“武”的功用被一再压抑。原因固然有多方面,但这并不是本应如此,统治阶级的有意导向是最重要的原因:历朝历代统治者“马上得天下”后,很清楚他们是怎么取得政权的,于是不遗余力地压制一切非其主导的“武的思想”和“武的行为”。尽管如此,在统治阶级内部,或在统治阶级无力压制的空间,“文武并重”的思想亘古屹然。文能治国,武能安邦;文能乱法,武能乱禁;文治武功,文臣武将;文雅武勇,文弱武莽。中国古代的知识体系讲究整体、全面、融合,不似西方倡导“分科论学”,号为“科学”。如非要分,浑然之中,中国传统知识体系即所谓“国学”最大的分化在“文”的体系和“武”的体系。此处,正如“文”断非狭义的“文学”,“武”亦绝不是狭义的“武术”所能对等,而是涵括军事、武艺、兵法、谋略、商场、政治、竞赛等各种涉及“对立争斗”的领域。太极拳虽本体上是一种拳术,但被称为“文人拳”。因为太极拳蕴含了丰富的哲理,承载了沉重的文化信息。中国文化的“一张一弛,文武之道”,放在太极拳上恰如其分。现实中我们有这样的经验,身体素质和武术基础差不多的两个人因文化水平不同,对太极拳的悟性和练功的效率大相径庭。所以,太极拳师傅们往往不仅让学生苦练拳术,还让学生学习太极拳理论乃至中医、易学等传统经典;太极拳史上文武兼备之例更是数不胜数。儒林武杰陈微明为清末翰林。论其文,少时致力于儒家经史之学,根基深厚,曾任京师优级师范学堂国文教师,一度官至中华民国清史馆纂修,位列国学大师刘师培之前;论其武,民国十三年(1924)五月二日,上海《申报》曾作报道:“内家拳为太极、八卦、形意三种,而太极拳最为精妙。太极拳之善者首推杨澄甫,八卦形意首推孙禄堂。陈微明独兼二家之长,融会贯通,实为当今内家拳拳术中难能可贵人物。”他还创办了闻名全国的太极拳习练组织“致柔拳社”,中华书局曾出版其《太极拳术》、《太极剑》等著作。郑曼青更因“诗、书、画、拳(太极拳)、医”兼优而被称为“五绝老人”。论诗曾做民国郁文大学诗学教授,论书画曾为上海美术专门学校国画系主任、中国文艺学院副院长,论医曾为全国中医公会国大代表,论拳曾出任中央军校国术教师,授太极拳。庆祝抗战胜利大型招待会曾公开邀请各国使领馆武官比武,十三人上场,他力挫六人,其余六人自动放弃。其各“绝”均有若干著作问世。艺评家姚梦谷对他有一段评语:“历代学人,擅一长以为世法,已足并辔前贤,昔广文博士三绝,千古叹为稀有,今曼青先生,拥诗书画拳医五长以名世,复治群经以弘往圣之学,奋笔著述,论者许为民国以来一奇士,当非溢美之词也。”太极拳文武兼重的主张在拳家身上的体现令人叹为观止。
四、太极拳凝结了中国文化运用之智:知己知彼,舍己从人
中华民族是一个智慧的民族,中国文化是一种充满智慧的文化,面对竞争它主张的不是硬打硬拼,而是运用智慧。军事战略家孙子认为,“兵者,诡道也”,揭示了作战具有灵活多变的本质特征,它是孙子制胜的主要手段。《孙子兵法》对“知己知彼”的重要性进行了明确的论述,如“知彼知己,百战不殆;不知彼而知己,一胜一负;不知彼,不知己,每战必殆”、“知彼知己,胜乃不殆;知天知地,胜乃可全”等。孙子认为,“知己知彼”是夺取作战胜利的首要条件,指挥员只有对敌情、我情、友情、地形、气象等多种因素进行细致考察和综合分析,并在此基础上定下决心,才能取得作战的胜利。正如毛泽东所说:“……不论做什么事,不懂得那件事的情形,它的性质,它和它以外的事情的关联,,就不知那件事的规律,就不知道如何去做,就不能做好那件事。”
“舍己从人”本是儒家伦理道德思想之一,最早的出处是在《尚书·大禹谟》中:“稽于众,舍己从人,不虐无告,不废困穷,惟帝时克。”意思是:政事同众人研究,舍弃私见,依从众人,不虐待无告的人,不放弃困穷的事,只有帝尧能够这样。《孟子·公孙丑上》亦言:“大舜有大焉,善与人同,舍己从人,乐取于人以为善。”“舍己从人”原意是放弃自己意愿,顺从众人主张,后被太极拳家应用于太极拳理论并作引申,用以阐释太极拳技术特点。太极拳理论中对“舍己从人”的引用和阐述很多,如王宗岳《太极拳论》:“本是舍己从人,多误舍近求远。”武澄清《释原论》云:“硬则如此,软则随,随则舍己从人,不致胶柱鼓瑟矣!”李亦畲《走架打手行工要言》云:“欲要知己彼,先要舍己从人。欲要舍己从人,先要得机得势。”郝月如《武氏太极拳要点》言:“太极拳有舍己从人之术,挨何处,何处灵活。”然而,太极拳中的“舍己从人”除了遵从原意而从武德上要求拳众之外,更多的是指向太极拳的技击智慧,即“舍己从人”不是目的而是实现太极拳技击目标的手段和策略。“没有自我的舍弃,哪有运用四两而牵动千斤的力量?‘舍己,即是舍去自身的僵力,舍去无目的盲目的动;‘从人,即是顺从他人之力,避开其实处,进而破坏对方的进攻,实施主动有效的攻击”。“舍己从人是为了听劲、懂劲,听劲、懂劲是为了柔化对方僵力,挫败对方硬力”。可以说,太极拳将中国文化“舍己从人”之“德”上升为了“德”、“智”并用,真不愧为一种“通变之术”也。
五、太极拳永驻着中国文化力克之功:和谐圆满、内圣外王
关于和,中国古人认为:“保合太和,乃利贞。”《尚书》要求天下要“协和万邦”。孔子有“君子和而不同”之句。孟子认为:“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和谐”是中国文化的基本精神之一,我国古代就有重“和”去“同”的“和同之辩”。西周末年的史伯已经认识到,“由不同元素相配合,才能使矛盾均衡统一,收到和谐的效果。五味相和,才能产生香甜可口的食物;六律相和,才能形成悦耳动听的音乐;善于倾听正反之言的君王,才能造成‘和乐如一的局面”。中国人常说“人和关系睦”、“家和万事兴”,把“和”用在行事上,认为“和”是天下行事之“达道”。“中国人追求人际和谐,已经到了为和谐而和谐的地步,谁先破坏和谐,不管有理无理,都是不对的。”所以,胡锦涛主席于2005年12月31日发表的2006年新年贺词提出“建设一个持久和平、共同繁荣的和谐世界”。而“和谐成就了太极拳特殊的美,构成了太极拳发展的根基,太极拳视人体身心和谐为真,人际和谐为善,天人和谐为美”。前国家体育总局党组书记、国际武术联合会主席李志坚先生说:“健康、和平、发展是人类的主题,也是太极拳倡导的主题。”虽然太极拳的求中、守中和用中在推手中的作用述之不尽,但太极拳技击的最高境界还是“和”,就像对弈的最高境界是“和棋”一样。“太极拳我们讲‘规矩,没有规矩不成拳。太极拳最大的规矩是什么?是‘和谐,这是与中国文化水乳交融的浸透”。所以,康戈武说:“太极拳将以追求胜负甚至为决生死而发展起来的格斗技术,演进为一种趣味化、理想化的攻防游戏——推手,是‘和谐观念的杰作,是中华民族对人类文明的一大贡献。”
“内圣外王”语出《庄子·天下篇》,“是庄子最为成熟的学术见解”,而却又最能表现儒家之学。内圣,是内而成就圣贤之德;外王,是外而推行仁政王道。“所谓‘内圣是主体性修养方面的要求,以达到仁、圣境界为极限;‘外王是社会政治教化方面的要求,以实现王道、仁政为目标”。太极拳的“内圣外王”可从两个层面来理解,第一是技术层面,第二是哲学层面。从技术层面讲,太极拳讲究“内存鼓荡”。太极拳属内家拳,注重身体内在的运动,气息的调节,意念的运用。太极拳在“内”的训练上追求极高的层次,即“圣”的境界,而外在则“外示安逸”,打拳时中正自然,不急不慢,神态安舒,不温不火,体现出王者的悠然和气度。从哲学层面讲,正如梁漱溟先生所说,“中国式底(的)人生,最大特点莫过于他总是向里用力,与西洋人生总是向外用力者,恰恰相反。”太极拳同样讲究“向内用力”,注重内在的修为,积极养生,修身养性,仁爱泛众,推己及人,而对外也崇尚自强不息,刚健有为,练成一种“人不知我,我独知人”、“四两拨千斤”、“借力打力”、“发人如放箭”、“无微不到,何坚不摧”、将对手“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出神入化之境。这正如王岗教授所言:“太极拳的修炼是一项艰难的旅途,其所导入的艰难是‘内修自己。只有通过‘太极十年不出门的内修,才可达到‘内圣外王的呈现。所以,对于修炼太极拳的人而言,沉下来,练内功,是每一个习练者都必须树立的品质。只有这样才能实现‘任他巨力来打我,牵动四两拨千斤的妙用,才可建构起自身的‘内圣之根基。也只有这样,才可实现‘外王的‘不伤自己,不伤别人,不伤和气的‘王者风范。”
六、结语
党和国家曾一度用“振兴中华”的口号号召人民,后来用“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中国梦”的口号来激励国人。从“振兴”到“复兴”,不经意间体现出了费孝通先生提出的“文化自觉”信念,也印证了亨廷顿的“非西方文明一般都在重新肯定自己的文化价值”之说。在没有文化自觉时,我们总认为我们的民族没有兴盛过,所以要“振兴”,有了文化自觉后,我们才发现我们根本不需要什么“振兴”,我们有令人骄傲的辉煌的历史和灿烂的文化来“复兴”。“复兴”靠的不仅是文化自觉,还要有文化自尊、文化自信,如此才可能进而达到文化自强,真正实现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之梦。
季羡林认为,东方文化与西方文化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经历了一个世纪“欧风美雨”的洗礼,在日益全球化的今天,“民族的才是世界的”的中国文化及其各种形态愈发为全人类所聚焦瞩目。诞生于沃土神州的太极拳凝聚了中国文化的精神,是中国文化不折不扣的“全权代表”和“全息影像”。它体现了中国文化遵循之道:天人合一,道法自然;阐释了中国文化崇尚之德:仁爱泛众,推己及人;展现了中国文化凭据之志:自强不息,文武并重;凝结了中国文化运用之智:知己知彼,舍己从人;永驻着中国文化力克之功:和谐圆满、内圣外王;尽显着中国文化孜求之美:阴阳相济、圆活流动。可以说,认识了太极拳便了解了中国文化;习练了太极拳,便体会了中国文化;精通了太极拳,便熟谙了中国文化。当下,人们对于太极拳的追逐已远不仅是对于其健身功能的期求,而更多的是对其中国文化“全息影像”价值的热望。学界应加强对于太极拳中国文化“缩影”功能的重视,“以小见大”,交流协作,为阐扬太极拳文化“立功”,为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之梦、为中国文化之发扬光大、为促进世界相互了解和沟通,继而为建设和谐世界献益。
(编辑/张 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