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彩礼探秘

刘国军

彩礼阻儿婚事母亲无奈问“先知”

今年大年初四，孟阿姨正在大门口与人闲聊，咣！一声铁门响，大家看过去，原来是左边邻居朱国营家大门开了。从里面走出三个人，一位是朱国营妻，一位是她姐姐，另一位，则是朱国营儿子朱举攀。三人推了两辆电动车，走了出来。

朱举攀今年21岁，前几天经人介绍，有了对象，俩人虽刚认识，但一见钟情，难分难舍，在村子上被传为佳话。作为父母，儿子找到了如意对象，应该高兴才是，可是朱国营妻却满脸愁容，与大家没了往日的说笑。

三人匆匆打声招呼，朱国营妻单独骑着一辆电动车，儿子带着他姨骑一辆，往南去了。车子随着坑洼路面，一起一伏，牵着众人目光。

过了一会儿，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开始猜测。这娘仨慌里慌张，到底去干什么？走亲戚？没见车上有礼品。看风景游玩？也不像，看风景游玩应该高兴才是，可没见脸上有笑容，倒是有些忧愁。

有人说：这是给儿子去“看”，问问婚事顺不顺。

她这么一说，众人点头。南边村上有位“先知”，仨人估计去找他了。

邻居们议论着，表示出惋惜。

哇哇大哭令人动容

孟阿姨家所在村子，有2000多人，算得上大村。孟阿姨家在村南，这里只有一个村民小组，住着100多口人。这几年组里结婚的年轻人增多，新增孩子一二十个，男孩多于女孩。

孟阿姨家在第一排，第一排共有五户，有三户朱姓，是亲兄弟三个。孟阿姨家右边是老二，叫朱国朝，左边是老四，叫朱国营，左左边是老三朱国战。兄弟仨都是两个孩子，一儿一女，且儿子都到了成家年龄。

老四朱国营的儿子朱举攀职校毕业后，就随一位亲戚去广州打工，月薪3000多元，管吃管住。今年春节回家，朱举攀给家里带回上万块钱，父母很高兴。邻居们都夸这孩子节俭懂事，而且朱举攀也很温顺，又懂礼貌，对他印象很好。去年，有一次朱举攀喝醉了，坐在地上，哇哇大哭，边哭边说自己的婚事让父母作难了，令观者动容。

朱举攀在叔伯兄弟中排行最小，婚事却先定下了，比两位哥哥超了前。他父母起初很高兴。但很快，这股高兴劲就退了。女方家要4万元现金、三金（金耳坠、金戒指、金项链，以下简称“三金”）、一辆汽车，作为定亲礼。三金加车，折合现金要10万元，如果再算上婚房装修，置办家具，要超15万元。对朱国营这个以杀猪贩猪为生的家庭来说，无疑是不小的数目。

朱举攀和女友第一次见面，一见钟情，双方父母也很满意。之后俩人常常私会，难分难舍。朱国营妻曾对邻居们说：咦……就撕抓不开。“撕抓”是当地土语，意思是俩人如胶似漆，关系很好。国营嫂用这个词形容儿子和未来儿媳，逗得众人直笑。

儿女们彼此钟情，在众人眼里，是好姻缘，作为父母，应该排除困难，早点为他们举办婚礼。可是，彩礼却成了障碍。

见对象家出不起彩礼，女孩也着急。她拉着朱举攀，安慰他说，自己回家要好好劝劝母亲，少要点定金。可女孩回去后没劝动母亲，母亲依然坚持。这才有了朱国营妻大年初四带着儿子去问“先知”一事。

女儿用“不搭理”动摇母亲

记者多方采访了解到，现在很多女孩家，定亲时会要几样彩礼：定金、三金、汽车、房子这些。朱举攀对象家，其实还算不错，没说必须在城里买房子。曾经有几对，女方家要求男方家必须在城里买房，而男方家做不到，结果没成亲家，黄了。彩礼，这个在过去不显眼的问题，现在却因为“潮流”，困扰着很多家庭。

没多会儿，朱国营妻回来了，热心的邻居围上来，问她情况怎样。她说：“先知”说上半年婚事有些吃力，如果定不下来，就到下半年了。

女方家坚持要4万元礼金，男方家出不起，新情侣又“撕抓”不开，三个问题纠缠一块，如同打了死结，解不开，只能耗着。

两天过去了，女孩依然说不动家人，无奈，女孩不再搭理母亲。这一不搭理，转机出现。

为什么会出现转机，孟阿姨这样解释：其实呀，母亲是心疼闺女。正是因为心疼，才想多要点儿彩礼，让孩子将来生活上有保障，不受委屈，毕竟是一辈子的事。父母都是良苦用心。如果男女双方换一下，都是一样。

女孩用“不搭理”最终动摇了母亲，礼金降为两万六，但“三金”不能少，汽车以后也要买。朱国营家答应了，与亲家商量，一两天内就给孩子定亲。雾霾消散，蓝天白云。

孟阿姨也为邻居高兴，她告诉记者：三金值不了多少钱，现在金价低，花不了一万元。首饰作为订情信物，有纪念意义。不错不错，都解决了。

4年前，记者采访过一位吉林农村男孩，他说在他老家，男孩结个婚，没20万元下不来，礼金、首饰、房子一样不能少。致使很多男孩娶不起媳妇儿。不过，你娶不起不要紧，女孩不愁嫁。这种现象在他们那里较普遍。他说这种现象有其地域原因，东北是老工业基地，独生子女多，父母对男孩女孩一样疼爱，男女平等，就反应在结婚花费上。

彩礼水涨船高小康之家也犯愁

4年过去了，豫中婚风也发生着变化，有些地方婚事花费已追赶上当年那位吉林男孩老家。

老三朱国战儿子叫朱鹏飞，大朱举攀一两岁，也在找对象，朱国战妻为此事更烦恼。

媒人已牵线多个，但都没成，有女方家要求有一套城市房子和一辆车，其他另算。朱国战家吃不消，加上儿子去南方打工，不常回来，婚事就一直拖着。一晃一两年，眼看着孩子年龄增长，同龄男孩一个一个都定了亲，朱鹏飞母亲急在心里。

朱国战今年50来岁，曾在西藏当兵，是有十几年军龄的老志愿兵，退伍后，给别人开过货车，也打过工，现在夫妻二人开个养猪场，一年收入有5万元上下。房子也做了装修，干净整洁，与城市楼房相差无几。家里还有一辆轿车，价值十来万。若不考虑儿子结婚问题，朱国战家衣食无忧，属于提前奔小康家庭。

难以料想，家里虽是小康，可儿子找对象时，彩礼也水涨船高。

按照现在当地楼市价格，一套100平方米房子，40多万元，首期需要十几万元。房子、车子、定金及其他费用，累计下来要二三十万元，小康之家也吃不消。朱鹏飞下学后，打工时断时续，未攒下钱，如果要结婚，只能全靠父母操办。

朱国战妻看到比自己儿子还小的侄子定了亲，话少了，笑容不见了，遇到人堆，打个招呼，就匆匆绕着走向别处。

手机摔碎断了姻缘

老二朱国朝，以前在煤矿上工作，下过煤窑，还带着儿子去南方造船厂铺过电缆，打工为生，攒下一份家业。加上妻子家风甚严，自己勤俭，他虽未给别人说过自己有多少存款，但邻居们纷纷猜测，至少有15万元。众人也知道，这是人家打工辛苦所挣，虽羡慕，但不嫉妒。朱国朝在村上也是小康之家。

朱国朝儿子朱帅，今年26岁，在仨叔伯兄弟中年龄最长。对农村孩子来说，大多过了20岁就考虑婚事，婚后一两年内就要为人父母。朱帅这个年龄，在村里人看来，算是“大龄青年”。其实父母早就为他准备好了彩礼，但苦于合适对象未出现，就一直悬着。朱国朝夫妻也急过一段时间，但找对象这种事，急也无用。

朱帅下学较早，进入社会也较早，曾随父亲一同打过工，也去外地单独工作过。

几年前，朱帅在打工时候，认识了一个女孩，有过一段自由恋爱经历。女孩老家与朱帅家相距不远，又彼此相爱，很快，两人就谈到结婚。俩人商量，让父母们先见个面，准备定亲。电话沟通中，女孩对朱帅妈妈说了一个愿望。

女孩是离异家庭，父母离婚后，她和母亲一起生活，一同打工，母女相依。女孩希望结婚后在城里买套房子，把妈妈接过来共同生活。当听到这些时，朱国朝妻把手机摔在地上，碎成几片。朱帅这段姻缘，也就此中断。

刚分手那段时间，朱帅几天没出家门，几天后，邻居们看到他出来了，独自蹲在墙根，烟一根接着一根，也不说话。

几年过去了，虽有媒人给朱帅介绍过几个对象，但种种原因，都未成。朱国朝家准备的彩礼一直送不出去，眼瞅着儿子成了“大龄青年”，朱帅妈妈脸上挂着的，是五味杂陈。

口口相传放大了个别现象

朱氏三家之事，只是当下豫中农村婚姻现象的缩影。

记者多方采访发现，在商定彩礼方面，存在攀比、赶时髦现象，比如流行要汽车、要房子、要首饰，女方家长都会提出来。目的其实很单纯，为了让孩子以后生活得好些，此外，在亲友邻居面前，于自己脸上也有光。但如果一味索要，不顾男方家实际情况，给其造成负担，甚至把亲家逼到借、贷款才能完婚地步，这门亲事就难成。即便勉强成了，也会埋下矛盾。但这种现象极少。偶尔有一家，但经过百姓口口相传，不断放大，好像很普遍，实际上并非如此。记者也就此采访过几个家庭，问她们，如果是你们嫁女儿，会那样做吗？她们回答都很一致，肯定不会，毕竟孩子过“得劲”才是目的。

既然男孩女孩两情相悦，一生幸福最重要，为什么现在很多农村孩子结婚还受阻于双方家庭“先期洽谈”是否成功？不少家庭为此烦恼顿生？而且彩礼有上涨之势？

记者走访了解，原因有几个：

现在的家庭一般都是一两个孩子，即使在农村，也很少有三个的。女孩也是父母心头肉，养大了，一旦嫁人，就成了别家人，父母担心女儿将来受委屈，希望亲家多置办彩礼，物质生活丰富些，认为这样就能有所保障。很多父母有此考虑。

有的父母有这种心理，彩礼越多越贵重，越能显示出双方家庭身份和地位，脸面上增光。

现在受影视网络影响，要彩礼也跟风赶时髦，“你看，电视上人家结婚都要婚戒、要车、要房子，我们为什么不能要？我们也要”。

据农村专业红娘介绍，当下农村男孩女孩比例不均衡，男多女少，故而成年女孩不愁嫁，成年男孩难娶妻。所以，女方家庭不担心女儿难找婆家，不怕彩礼要得多。但也有弄巧成拙之家。

在当下农村，年轻人婚姻不稳定，离婚现象不少见。据民政部2015年数据显示，中国离婚率已连续12年上涨。尤其有了孩子后离婚，单身母亲带着孩子生活，有很多不易。

以上因素并非孤立，多数家庭在嫁女儿时，会多方考虑。

普遍花费在8万元上下

女方家要彩礼要得多，这些彩礼是女方父母得了吗？不是。女方父母只是提出条件，像房子车子，最终还是属于女儿女婿，三金也是戴在女儿身上。至于现金彩礼，女方父母也会将其变成物品，在女儿结婚当天，作为嫁妆，陪送给女儿女婿，甚至还要自己贴钱陪嫁更多东西。再回过头看当初要彩礼，父母最后什么也没得，可是，要彩礼的“差评”倒是落下了。

现在农村孩子结婚，花费多少钱比较普遍？孟阿姨因常牵红线，对此事较了解，她说：大多花费在8万元上下。这部分费用，包含男方给女方家定金、首饰、布置婚房、操办婚事等，而要房子要车子，也是个别现象。大部分双方父母会根据实际情况商定彩礼，毕竟都是为了孩子幸福。

彩礼折射父母爱

孟阿姨又介绍，现在农村男孩女孩比例不均衡，男多女少。一方面，男孩出生率高，数量多于女孩；另一方面，现在有很多女孩进城工作，直接在城市里谈对象、安家，这种现象也造成农村男多女少。因为男多女少，女孩不愁嫁，所以女方在彩礼方面，会增加条件。近两年，在豫中农村，彩礼有上涨之势。

最后孟阿姨笑着告诉记者：有不少父母也很开明，只想让孩子们永远幸福，不看重彩礼，多点少点无所谓，重要的是年轻人彼此相爱，好好过日子，让父母省心。儿女们要知道父母的良苦用心，要孝顺公公婆婆岳父岳母。

记者手记：

天下父母，辛苦攒下一份家业，多是为子孙后代。特别是在中国，华夏五千年文明能够延续，正是因为父母无私慈爱，儿女孝顺，才传承不息。彩礼是表象，要透过现象看本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