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 琳
举步维艰的翻译图书编辑工作
——从事翻译图书编辑的一点感悟
马 琳
以从事翻译图书编辑工作的经历和实践为基础,指出目前翻译图书的内容质量下滑是制约引进版图书事业发展的瓶颈。分析质量下滑的原因,提出改进的希望。
翻译图书;编辑工作;感悟
[作 者]马琳,硕士,副编审,广西美术出版社编辑。
大学、研究生时代,笔者读过很多外国文学经典名著,如《约翰·克里斯多夫》《安娜·卡列尼娜》《红与黑》《简·爱》《漂》《高老头》《忏悔录》……还有莫泊桑、欧·亨利、屠格涅夫等的短篇小说。记得当年我对这些书的阅读达到如饥似渴的程度,每读完一本都要回味很久,心情长时间不能平复。因专业学习需要阅读过少量的学术理论著作,如恩格斯的《费尔巴哈论》、柏拉图的《理想国》、亚里士多德的《形而上学》、康德的《纯粹理性批判》、黑格尔的《精神现象学》、尼采的《悲剧的诞生》、冯友兰的《中国哲学简史》。印象最深的是北京大学出版社出版的冯友兰的《中国哲学简史》,文字简洁流畅、通俗易懂,让笔者对枯燥抽象的哲学产生了兴趣,后来才知道这本书居然是从英文翻译过来的,不由得对译者的翻译水平产生敬意,能把抽象的哲学书翻译得让人爱看并产生兴趣,真是不简单。
之前看书从不会有意区别中外,甚至还常专挑外国名人名著来读,受益匪浅。现在想来是因为那时的我们从不会想到翻译图书会有看不懂的现象,也是因为那时的学术风气还比较端正,译者的翻译水平相当高。直到现在有一天突然读到一本翻译过来的图书发现完全不知所云时才意识到时代不同了,人心也不同了,浮躁已遍布社会的各个角落,再也不想看翻译图书。
可是造化弄人,本人偏偏从事出版工作,并且偏偏坐上了翻译图书编辑的神圣交椅,不得不每年面对大量的翻译图书,且大部分为艺术理论名著。自己明白肩上的担子有多重,面对广大求知若渴的读者,能给予他们什么?
首先得感谢这些艺术理论名著引领笔者走进了一座艺术的殿堂,《贡布里希文集》系列:《艺术的故事》《木马沉思录》《敬献集》和《塑造美术史的十六书》等理论上虽有些艰深难理解,但终究文字表达上没什么可挑剔,毕竟范景中是一代美术大家又有很高的中英文造诣,这些书也为出版社带来了很高的荣誉。但其他一些书就不敢恭维了,不仅有明显错译,还有很多句子表达不清,根本让人看不懂。
(一)《戏剧简史》翻译错误
以《戏剧简史》这本书为例,书中涉及很多剧名翻译,有些剧名已经约定俗成但是仍然错译,还有些剧名虽没有约定俗成但翻译结果也令人存疑,说明译者在翻译过程中根本不做考证。如莎士比亚剧作Everyman in his humour译成“每个人都在他的幽默中”,显然不对,正确翻译应该为“人人开心”或“脾气人各不同”“人各有廦”;莫里哀剧作Le malde imaginaire为法语,剧名翻译已约定俗成,为“无病呻吟”,译者却译为“疑病症患者”;奥利佛·戈德史密斯剧作She stoops to conquer通常译作“屈身求爱”,而译者译成“躬身,征服”,错误;王尔德剧作The importance of being earnest通常译作“不可儿戏”,译者译成“认真的重要性”;美国百老汇经典剧目A chorus line通常译为“歌舞线上”,译者却译为“合唱队”;Terminal,“终站”,译为“结束”,错误;格洛托夫斯基著作Towards a poor theatre应为“走向穷途的戏剧”,译者译为“迈向质朴的戏剧”,错误……不胜枚举。还有一些专业名词的翻译比较随意,如把Litugical drama与Religious play混为一谈,均译为宗教剧,我认为从戏剧的发展历程来看前者应译为“礼拜剧”;把Melodramatic plays统统译成“肥皂剧”,在古代怎么有“肥皂剧”这一说法呢?是否译成“情节剧”或“通俗闹剧”(根据剧情)更合适?更有很多句子不通顺不流畅令人费解,如“在我们谈论戏剧之前,我们必须等一下那个远离现实的东西”,“等一下”是否应该为“先了解”?又如“动作被心理性的诠释所代替,而饱满的情绪则是用一种两难的、微微珍惜的风格表达”是否为“动作表演被心理表演所代替,而强烈的情感则是用一种略微暧昧的风格来表达”?“部分因为敬爱,部分算是贬抑”,是否为“部分表示赞赏,部分算是贬抑”?更有一些似乎还没看清原文就下手翻译的句子,如But in the earliest plays we find again the fifty members of the chorus,and aways in the center of the stage is the altar of Dionysus翻译成“但是在早期的戏剧中,我们又看到五十人的合唱团和狄奥尼索斯祭坛在一起”,其实是“但是在早期的戏剧中,我们又看到五十人的合唱团,而狄奥尼索斯祭坛总是位于舞台的中央”。
(二)《戏剧简史》翻译凌乱
乌龙的是全书大量出现同一人名同一剧名的不同翻译,可以看得出译者学术作风的草率不严谨不负责任,在翻译过程中从不核对前文,见一个译一个,不怕闹出笑话,导致编辑量的极大增加。而如果不考虑出版时间紧迫,跨越编辑职责范围去将原文与译文一句一句地核对,会更惊讶地发现不贴合原文不准确的翻译处处存在,至少值得商榷之处无数。例如:Most important of all,the widening of the scope of the dithyramb,which originally dealt only with the life and worship of Dionysus,to include tales of demi-gods or heroes,legendary ancestors of the Greeks and their associate peoples,is reflected in the plays译为“最重要的是,赞美诗的范围扩大了,一开始其题材只处理狄奥尼索斯的生平和崇拜,之后一些半神、英雄、传奇的希腊先祖及其同伴的传说故事也附带反映在戏剧中”。比较贴切的应该是“最重要的是,赞美歌的范围扩大了,一开始其内容只涉及狄奥尼索斯的生平和对他的崇拜,之后一些半神、英雄、传奇的希腊先祖及其与他们有关联的人物的传说故事也反映在其中”。这里译者除了直译没有进行语言转化,还把最早的赞美歌当成戏剧了,这种不了解戏剧的起源造成的混乱又使她进一步地译错,如:The dithyramb probably continued for some time to extend its scope without achieving any dramatic content.Something,some new element,was needed if worship was to become theatre译为,“一段时间之内,酒神赞美诗持续在不新增内容的情况下上演剧目。但如果想把信仰变成剧目,那就不得不增加一些新元素”。比较贴切的是,“酒神赞歌可能在不新增内容的情况下扩大其表演范围并持续了一段时间,但还没有形成戏剧形式。而如果要把信仰变成戏剧,就不得不增加一些新的元素”。很明确,戏剧由最初的酒神赞歌演变而来,而译者一直没把它们区分。又如:In the course of his wanderings from one festival to another he eventually reached Athens,and there,as was only right and proper,he was the first to win a prize at the newly established dramatic festival,the City Dionysia译为,“他参加完一个节庆,又赶到下一个,就这样,他最终来到了雅典,并在这里(似乎只有这样才是正确且合适的)首次获得新设立的戏剧节‘城市酒神节’大奖”。比较贴切的是,“他四处巡演,参加完一个节庆,又赶到下一个,就这样,他最终来到了雅典,并在这里天经地义地成为第一个获得新设立的戏剧节‘城市酒神节’大奖的人”“首次获得”。与“第一个×××的人”是完全不同的。再如:The great innovation that Thespis made was to detach himself from the chorus and,in the person of the god or hero whose deeds were being celebrated,to engage in dialogue with it译为,“泰斯庇斯的创新在于将自己从合唱团中分离出来,以神或英雄的角色,将歌颂的事迹用台词表现”。较贴切的意思是,“泰斯庇斯的伟大创新是将自己从合唱团中分离出来,并且以神或英雄为角色,将需要歌颂的他们的事迹用对话来表现”。……翻译的不准确几乎贯穿全书,绝对可以造成读者思想混乱。总之各种各样的问题层出不穷。本着对读者负责的宗旨,出版社除了尽力核对修改,往往还会返回给译者再加工,经过反复多次的修改才渐渐完善,但本人认为由于原稿质量太低,怎么修改也总不那么尽如人意。
如今,引进版图书的出版在全国各出版社发展得如火如荼,读者有更多的机会接触和了解到各国灿烂的文化,其中也不乏优秀作品,一些知名大出版社在翻译图书的质量上是从不含糊的,但对大多数地方出版社来说争抢这块蛋糕实力还是有所不足。在轰轰烈烈的发展版权事业的大潮下,一窝蜂上马的激情与实际力量的不匹配导致大量次品的出笼。翻译图书质量下滑成为制约引进版图书事业发展的瓶颈。在笔者读到、如今又亲手编辑到的种种翻译图书中,句子佶屈聱牙是普遍现象,错译滥译也比比皆是,不知所云更是家常便饭,尽管外表装帧华丽,却也掩饰不住内容的粗制滥造。原因何在,大家心知肚明,首先要出活快,质量自然不能保证。据说有的出版社为赶热点市场,缩短翻译时间,甚至有十几个人分章合作几天译出一本书,质量可想而知;其次稿费低,难请到高手。很多出版社的稿酬标准只有七八十块钱千字,这种标准只能请到在校或刚毕业的研究生;更重要的是水平差,译者语言功力和知识储备远远不足。如今搞翻译的大多是二三十岁的年轻人,甚至很多还是在校学生,他们缺乏经验和知识积累,有的母语水平极差,即使有一定的英语水平也很难用母语完美地表达出来。想想一代翻译大师语言大师傅雷翻译《约翰·克里斯多夫》都用了将近五年时间,萧乾、文洁若翻译“天书”《尤利西斯》用了四年时间;杨绛说她每天只译五百字……语言大师尚且花费那么长的时间才成就一部巨著,一群没什么知识储备,中文水平又不够的年轻人却可以在一两个月甚至几天内完成一部译作,会制造出什么样的产品可想而知。启蒙思想家严复提出翻译要做到信、达、雅。信乃忠实于原文,达乃通顺流畅,雅乃文章古雅,而我现在读到的翻译图书很多做不到信,更谈不上达,雅简直是天方夜谭。杨绛也说翻译要摒弃形似,追求神似,也就是在弄清楚原意的基础上用汉语的语言习惯重新组织句子……这些对现在的翻译来说都成了纸上谈兵,不仅谈不上用汉语习惯重新组织句子,干脆很多用机译来代替而后再修改一下就罢了。
造成目前市场上翻译图书质量下滑的因素很多,但归根结底是急功近利、心浮气躁的结果。而我们作为出版人,在市场经济的激烈竞争中很容易随波逐流、迷失方向,忘记原有的初衷。老一辈出版家曾教导我们后人:对图书质量的马虎草率甚至粗制滥造,是违反职业道德的,有起码道德观念的编辑应当为此感到亏心。笔者从事图书出版工作十多年,从事翻译图书的编辑工作几年,也时时用这句话鞭策自己,尽力做到一丝不苟保证质量,但常感到力不从心。由于原稿质量的欠缺以及自己英语水平的有限,笔者认为自己无法编辑出一部完美的译作来奉献给读者。面对一本接一本的翻译书出版去接受读者的检验,我心中装满了忐忑,装满了不安,越来越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但这个领域开阔了笔者的眼界、给予了笔者无数梦想。笔者衷心希望从事这一事业的译者、出版人真正以弘扬文化、开启民智为己任,秉承勤奋严谨、一丝不苟的职业精神,把最优秀的文化产品奉献给社会、奉献给读者,才能无愧于时代,无愧于人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