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柯霓
摘要 视频弹幕的兴起,让视频本身突破了仅仅作为被观看对象的范畴,成为了评论的载体,其作为媒介的意义变得更加丰富。更重要的是,实时显示的评论突破时空限制,为“槽点”相同的观众搭建了一个共时的社交场域。本文将重点对视频弹幕的发展过程、视频弹幕对网络视频传播造成的影响以及视频弹幕的利弊3点来进行分析。
关键词 视频弹幕;网络视频传播;传播模式
中图分类号G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4-6708(2016)157-0063-02
1 “弹幕”的发展
2014年暑期院线《秦时明月之龙腾万里》《小时代3》两部电影首推“弹幕专场”,引发巨大争议。“弹幕”这一宅文化衍生品自此得到广泛的关注。
就本质而言,弹幕视频是对网络视频评论功能的革新。有别于在视频页面开辟留言板供用户发表评论的传统做法,弹幕视频允许用户针对视频中的内容发布评论,并以字幕的形式实时在视频中显示。此外,用户还可对弹幕的字体、颜色、位置、运动方式等呈现形式进行个性化编辑。弹幕视频技术最早由日本网站Niconico动画首创,目前在我国获得了最广范围的尝试。梳理弹幕在我国的发展历程,可以简单分为3个阶段。
第一阶段,引入我国并在宅向视频网站取得成功。2008年,动画连载网站Acfun最先模仿Niconico动画使用弹幕播放器,成为国内首家支持弹幕的视频网站,一度成为国内宅文化爱好者的聚集地,Acfun也转型为弹幕网站。弹幕视频在国内落地的成功,逐渐催生出一批以ACG (Animation Comic Game)内容为主的二次元弹幕视频站点,Bilibili、Tucao等是其中的佼佼者。在这一阶段,弹幕还只是动漫爱好者圈内的自娱自乐。
第二阶段,主流视频网站跟进,相继推出弹幕功能。2012年9月,土豆网推出弹幕产品“豆泡”,主流视频网站随之逐渐上线弹幕功能。现爱奇艺、腾讯视频等多家视频网站均已开发视频弹幕服务。
第三阶段,弹幕应用于电影、电视、话剧等传统媒介。进入2014年,弹幕的应用领域出现显著的扩张,网络电视终端小米电视、乐视TV推出弹幕功能;《秦时明月》《小时代3》《绣春刀》等电影试水弹幕专场;首部弹幕话剧《疯狂电视台2》开演;10月11日湖南卫视在“第十届金鹰节互联盛典”晚会中首次尝试弹幕直播。
经过2014年紧锣密鼓的发展,可以说弹幕视频已走出宅文化圈,在各个领域遍地开花,尤其是在传统媒体介入之后,线上的社交狂欢开始从视频影像领域链接线下的生活。
2 网络视频传播的颠覆者
从最初视频网站开辟专门的评论区,到允许受众将评论同步到关联的社交账号,视频内容本身仅作为被观看的文本存在。弹幕出现后,评论滚动覆盖在视频上,视频本身的角色超越被观看的对象,而成为了评论的载体,其作为媒介的意义变得更加丰富。更重要的是,实时显示的评论突破时空限制,为“槽点”相同的观众搭建了一个共时的社交场域。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弹幕赋予了视频影像内容以更深刻的社交属性。纵观当下大热的社交应用,线上社交大都围绕文字和图片展开,从弹幕开始,视频开始真正作为新的社交载体入场。弹幕在网络视频传播过程中带来的颠覆可以从以下五个角度进行分析。
2.1 受众参与权空前提升
在传统媒体时代,受众只能被动地观看电影、电视,按照媒体的计划安排,单向地接受媒体制作的内容。随着个人计算机和互联网的普及,网络视频应用第一次赋予受众自由选择内容的权力,并允许受众自行进行生产和传播。弹幕则更进一步,使受众以极低的成本便利地参与视频的二次创作,不需要拍摄、剪辑,也无需经历视频上传的漫长等待,输入弹幕文字,发射成功只需三秒。从受众的角度来说.弹幕进一步放松了阻止受众成为影像内容生产者的枷锁。
2.2 视频内容不断增殖
应用弹幕的视频在体裁上经历了从特殊到一般的演进。弹幕最初的应用对象集中于日本动漫、游戏视频等ACG内容,是宅文化爱好者专属的联欢方式。主流视频网站相继加载弹幕功能后,业界积极在多种传统媒介中尝试弹幕应用,电影、电视剧、话剧、晚会、综艺节目等都成为新的载体。
弹幕是对视频的二次创作,视频在密集的弹幕中被赋予新的意义,其本质上是对视频内容的增殖。对于熟悉弹幕视频的观众来说,并不存在弹幕扰乱视频内容眼睛忙不过来的慌乱,弹幕中的讨论和吐槽才是观看弹幕视频的焦点。常见的弹幕使用习惯是根据情节频繁开关弹幕看吐槽,甚至直接看两遍,一遍看视频了解内容,一遍带弹幕看网友的神吐槽并享受其中聚会式的观看氛围。在吐槽文化大行其道的今天,视频的原生内容服务于受众的二次生产,密集弹幕生产出的网友解读是社交的中心,这才是内容的主角,视频本身的意义则因此而退居二线。
2.3 有针对性的即时反馈模式
相较于传统媒体,互联网前所未有地重视受众的意见,来自受众的反馈得以及时地被传播者接收。网络视频获取反馈意见的方式固然比传统电影、电视便利许多,但不同于静态的文字、图片内容,视频影像作为动态的画面,留言板式的评论区依然是一个不够好的渠道。如果将弹幕看作一种反馈,它是导入了时间概念对视频有着明确内容针对性的受众反馈,改变了静态评论与动态影像的不对等,可以说弹幕为视频影像开创了一种新的反馈模式。从视频内容制作方的角度来看,具体到某个情节、甚至某个镜头的评论是一种非常有价值的受众反馈。弹幕的内容、数量都可以成为制作方追寻市场偏好的线索,更加精确量化地把握受众关注的焦点,甚至可以实现更迎合受众喜好的修改。
目前,已有影视剧尝试落实将弹幕作为受众反馈的优势。古装戏剧《龙门镖局》热播时,编剧宁财神在Acfun网站上通过弹幕收集评价,播放结束后曾发微博称将对观众吐槽集中的地方进行补拍修改。电影《秦时明月之龙腾万里》也进行了类似的尝试。
2.4 传播模式
弹幕实时在视频中显示,观众可看到其他人针对当前内容的评论,并可以作出回应,弹幕内含的交互性也由此而生。来自不同时空的受众,就视频的某一桥段进行激烈讨论,在弹幕中共享一个虚拟时间,弹幕网站鼻祖Niconico动画的管理者曾将这种经历描述为“非同期Live”的感觉。
有别于电影、电视甚至传统网络视频,而弹幕视频所提供的意义已超越观看本身。观众主宰着视频二次创作的权力,在实时的评论中分享虚拟的共时场域,一边看视频一边享受着与同好讨论剧情的参与式快感。弹幕营造了一种逼真的聚会式的观看体验,它远不只是内容的传播和贩售,更是一种沉浸的体验式消费。视频本身的角色从被观看的文本,变为讨论中的话题,视频积极参与到社交中,成为交互的中心。
趣味相投的用户彼此吸引,在社交中以滚雪球的形式产出大量UGC,并通过社交的过程巩固用户黏性,逐渐形成线上社区的自我循环并持续良性发展一一这正是Facebook、Twitter、Instagram等社交巨头曾走过的成功之路,Acfun、Bilibili等国内弹幕网站也已经从中尝到甜头。在网络应用全面向社交化迈进的今天,弹幕或许是目前对网络视频社交化命题最好的解答。
2.5 传播者话语权的渗透和瓦解
用户参与和分享的概念借助网络不断渗透到各个领域,受众介入传播活动程度不断提高,在信息传播中的地位得到显著的提升。受众深刻参与带来的权力解放,从另一个角度看,也意味着传统传播者话语权的分散和消解。
影像内容的制作因技术门槛高、专业要求严格,制作权长期牢牢掌握在专业机构的手中。便捷拍摄工具的普及和视频网站的出现,直接导致受众成为视频影像内容的输出者。这是对传统专业影视制作机构话语权的第一次削弱。而弹幕进一步放低了这个门槛,受众甚至无需产出视频本身,依托已有视频就可以通过二次创作生成新的内容。如果说自制视频是在传统影视节目领地之外的“自立门户”,弹幕则是一种“渗透”,是对传统机构制作的视频内容进行全新的解读和构建。
目前,综艺、动漫、电影、电视剧等传统电视节目几乎都会通过网络平台播出,这些内容都是弹幕的主要应用对象。受众在弹幕中依照自己的看法对视频进行解读,通常会引发网友讨论,视频本身的意义会随之发生扩展和异化。在这一过程中,网友可能在弹幕中构建起一套不同于制作机构本意、甚至与之相对立的话语体系。加之弹幕本身覆盖在视频之上呈现,当弹幕话语体系下的弹幕足够多时,视频内容被大大模糊和弱化,从而进入一个不断凸显弹幕话语体系的循环。
3 传统媒体弹幕应用的利弊
互联网在半个多世纪的飞速发展中,已逐渐成为日常生活的主要部分,深刻地改变着人们的行为习惯。网络用户在线上生活中习惯了拥有发声的自由,随时发表个人意见并与全世界交流。这些用户在使用传统媒介时,已不仅是消费“观看性娱乐”,更呈现出强烈的交互需求。最为直接的表现是“伴侣设备”倍受青睐,越来越多的受众在看电视同时使用智能手机、平板电脑等,在网络上发布对电视节目的意见并与其他网友进行讨论。这些被用来增强观看体验的设备被统称为“第二屏幕”(Second Screen)。为了满足观众的表达需求,目前已有电视台通过发布配套APP等形式增强受众与电视节目的交互体验。以这种思路来考量,国内在话剧、电影、电视等传统观看载体上试水弹幕,可以看作是“第二屏幕”应用的实践。视频影像内容的观赏不仅是一种观看体验,也是观看后讨论的话题来源。弹幕延伸了观赏、闲聊和讨论节目内容的方式,并赋予其卓越的及时性,可以说非常好地体现了“第二屏幕”社群连结特性,是传统媒体值得尝试的途径。
弹幕作为网络文化衍生品在传统媒体上的落地也引发了很多争议,尤其是在电影和电视直播中的应用,使不熟悉弹幕的观众十分慌乱,不知道该看弹幕还是视频内容。其实,这一争议可以看作受众追求娱乐需求满足时的不同选择。在传播学经典论述中,提供娱乐是大众传播最主要的社会功能之一,媒介满足受众娱乐需求的努力也从未停止。观众早已从长期电影电视的观看行为中,习惯了对“观看性娱乐”的消费。而弹幕是以视频内容为起点,提供“参与性娱乐”,其重点在弹幕而不是视频。对弹幕的争论可以简化为娱乐需求满足途径的不同,传统的观众从内容中得到放松,弹幕视频的观众则更享受观看时的聚会体验。
正如本文所讨论的,弹幕在话剧、电影和电视中的应用是具有突破性意义的尝试,其中蕴含的社交意味可以看作是对社群电视概念的一次探索。然而这并不意味着弹幕就是传统媒介交互性命题的最终答案,弹幕的自带属性中还有一些目前不能完全与传统媒体兼容的硬伤。其一,弹幕叠加在视频上方的形式注定会影响对视频内容的观看。网络视频用户可以自由屏蔽弹幕,而这一功能在目前的电影、电视中还很难实现,制作方能做的只有调整拍摄角度预留弹幕滚动空间同时限制弹幕滚动范围。其二,适用弹幕的节目需要有明显的娱乐性,综艺节目、喜剧或话题性的节目更符合弹幕的吐槽精神,也更能鼓励受众发射弹幕。其三,监管尺度与弹幕的即时性难以两全,如何过滤不适宜的信息,又能让观众体会到弹幕的乐趣,同时保证弹幕能在最短时间内呈现,弹幕的审核还有许多细节需要探索。网络视频的弹幕监管相对宽松,主要采取关键词过滤和用户举报的措施。而传统媒体的弹幕审核则要严格的多,尤其是在电视节目中。以湖南卫视“第十届金鹰节互联盛典”直播中的弹幕监管为例,采取关键词过滤、人工审核双重审核保障,观众发射弹幕到在电视屏幕中显示有15s的延时,已远长于网络弹幕视频的3s;除了常规过滤广告、不良信息外,网络弹幕视频常见的二次元流行语也被屏蔽,如“2333333”“抖M”“马桶台”等,会使熟悉网络弹幕视频的用户无法尽兴。
传统媒体与受众在交互性需要供求矛盾的问题上,弹幕是不是最终的解决方案在现阶段或许不那么重要,但《秦时明月》、《小时代》、湖南卫视们的尝试无疑是有意义的。或许在未来,媒介内容更加细分,智能电视普及使观众可以自由开关弹幕功能,弹幕的审核机制更成熟,传统媒体将会更加适合弹幕的生长。社交狂欢已经从线上蔓延到现实生活,怀抱开放心态的尝试是应该被尊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