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灿兴
在近代南京历史上,陈经畬、杨叔平二乡贤,热衷慈善,创办了当时国内条件一流、教学先进的孤儿院,收容、教育孤儿三百余人。
陈经畬是回族人,祖上世代在南京从事商业。年轻时陈经畬一度在私塾中就读,稍长后在钱米店当学徒,后升为店员。
清末,南京回族商界人士纷纷涌至汉口经商。1901年,陈经畬前往汉口“义顺成”号商铺担任账房先生,后被聘为经理。在汉口打拼多年,1915年,陈经畬创办了汉昌皂烛厂,所生产的肥皂成为国货精品。
陈经畬不但是成功的商人,更是位热心的慈善家。1914年,南京爆发疫情,贫民求医无门。旅居汉口的陈经畬得悉后,筹集款项,在南京设置“临时送诊施药所”,为贫民问医送药。在此基础上,又取消“临时”二字,更名为“金陵北城送诊所”,常年诊病,每年诊治上万人。
1915年,陈经畬参观了汉口一所育婴堂后,捐出1000大洋用作慈善事业。此后陈经畬每年都拿出一笔款项储存作为慈善基金,至1931年时已有存款六万多。
在1931年南方大水灾中,经过陈经畬发起,汉口工商界名流响应,募集善款10万元,成立了汉口孤儿院,由陈经畬担任院长,收容三百余孤儿。陈经畬在汉口创办孤儿院后,想起家乡流离失所、无处可去的孤儿,又决定在南京创设孤儿院。陈经畬在汉口忙于业务,无法脱身,南京孤儿院交由他的好友,生意合作伙伴杨叔平负责。
杨叔平也是回族人,出生在南京城北同仁街,祖上世代经商。杨叔平在私塾读书时,与陈经畬是同窗,二人关系亲密。成年后,杨叔平一度从事收购羽绒出口的业务,陈经畬在汉口缺乏商业人才,就邀请他至汉口担任“义顺成”号副经理。
义顺成号经营状况良好,陈经畬委派杨叔平至上海,专门负责进货。在上海期间,杨叔平与苏州东山人沈莱舟有业务上的联系。1913年,沈莱舟得病咯血,仍在为生意奔波。杨叔平看了于心不忍,就资助了他500块大洋,让他安心养病。一些年后,沈莱舟在商场上呼风唤雨,创办了“恒源祥绒线公司”。为感谢杨叔平当年的恩情,特意将公司的一部分股份赠送给杨叔平。
杨叔平在商业上的成功,与他的严谨勤奋是分不开的。在上海进货时,他每天下午亲自核查货色。晚上打包发货时,他与工作人员一起劳动,务必将每箱装满。虽然是成功的商人,杨叔平却生活简单,夏日一袭长衫,冬日一身长袍。陈经畬曾送了他一件狐皮袍子,他从来没穿过。他为义顺成商号进过无数高级布料,又是恒源祥的大股东,却从来不穿呢绒大衣。陈经畬看他在上海外出时,不是走路就是搭乘公交,坚持要他包一辆人力车,杨叔平却始终不肯。
个人生活俭朴,在做慈善上杨叔平却舍得花钱。1931年,南京六合发生水灾,杨叔平发起赈灾,自己捐款5000元。之后陈经畬、杨叔平在各省考察,决定创办一所养教结合的孤儿院。
1932年,杨叔平放弃了公司上的业务,专一在南京负责孤儿院创办工作。陈经畬为孤儿院捐助了5万元,杨叔平捐助了3.5万元。陈、杨两人的捐款,加上向社会各界募集的3万余元,孤儿院创办经费绰绰有余。
孤儿院位于南京和平门外北固山东麓,有平地六十余亩,山地三十余亩。此地本是荒山野丘,经过改造,成为苍松翠柏密集之处。据当时媒体报道,孤儿院“空气清新,环境天然,失恃失怙之儿童,就养于其间,不啻处诸人间天堂”。
经过两年多的不懈努力,一所有教室、礼堂、宿舍、医务室、果园、鱼池的孤儿院建成。1934年7月,孤儿院正式接纳孤儿158人,至1937年因日机轰炸而解散。此后又于1946年恢复工作,至1953年移交地方政府,前后共收容孤儿三百余人。
孤儿院入门处是苗圃,东北是体育场。建筑都是讲究的平房,宿舍中放置了一百多张上下铺双人床,每个孤儿的物品各有编号,井井有条。孤儿院有五个教室,每个教室悬挂不同的标语与图画。有四间工艺室,用来学习制鞋、缝纫、针织等各种手艺。
房屋的后方是菜园,西边是果园,孤儿可在此中进行园艺劳动。孤儿院还有一处林场和牧场,可以提供木柴与畜养牲畜。学生服装一律是蓝色棉布、法国式便帽,干净利落。
孤儿入院必须先递交申请,再派人调查确认,然后检查体格,填写保证书,办好手续后即可入院。
最初的158名学生中,最小的8岁,最大的13岁。初期工作人员有一位教导主任,两位专任教师,一位农艺主任,三位事务员,一位女性保育员。
学校师生衣食能够自给自足,每日三餐,两饭一粥。吃饭时四人一桌,一菜一汤,每周加荤菜牛肉一次。
年龄较小的班级配备有保姆,负责照看饮食起居。宿舍夜间有值班老师,随时关照孤儿。陈经畬虽然人在汉口,却惦记着南京的孤儿,每逢中秋节,他都要从汉口定制月饼,运到南京,让孤儿们感受温暖。
杨叔平主持孤儿院时,带领全院工作人员,与孤儿同吃同住,视孤儿为己出。
孤儿院分为健、勤、诚、朴四个班级,聘请名师授课。为了组织好师资力量,杨叔平特意拜访陶行知,请他推荐教师。陶行知推荐了良师,对孤儿院的教学工作也提出了指导意见。
孤儿院将教学与实践相结合,学生根据年龄大小、体力强弱,分别从事不同的工艺或园艺。年龄较大的同学则参加制革、缝纫、理发、磨豆腐等劳动。年纪稍大点的同学学习织布打结头,或去山上放羊,年龄最小的同学则在菜地苗圃捉虫拔草。
孤儿院中安静祥和的局面没有维持太久,抗日战争全面爆发之后,孤儿院因临近江防要塞幕府山,受到日军炮火威胁。为了安全起见,陈、杨两位院长决定将孤儿疏散。有亲属的孤儿各自领回,无亲属的孤儿转到汉口孤儿院继续收容。经过统计,孤儿中有五十多人无家可归,由杨叔平一路送到汉口。
汉口、南京两地孤儿院加起来有两百余人,随着战事逼近武汉,又将孤儿转移到了四川。至四川后,经过陈经畬努力,将年龄稍长的孤儿转入国立中学,较小的转入难童小学。陈经畬是国民参政员,利用此身份,他不时为孤儿们筹集经费,发放生活补助金。
1940年左右,陈经畬由重庆取道香港,至上海与杨叔平会合,一起处理事务。不想陈经畬却在法租界被抓获,移交给了汪伪“76号”。
经过杨叔平奔走,在经历了四十多天的折磨后,陈经畬终于被保释出狱。杨叔平又承担风险,支持陈经畬返回重庆,继续为抗战效力。
抗战中,南京孤儿院所处区域被日军划为军事区。孤儿院有工作人员留在南京,经与日军交涉,索回了部分田地房屋,可以凭出入证进出。
留在南京的黄椿寿老师通过努力,将原先遣散的四十余名孤儿接回抚养,杨叔平则在上海进行款项筹集工作,支持孤儿院的开办。
抗战胜利后,因为长期战争,社会上有大量孤儿流离失所,各方都请求陈、杨二先生继续办理孤儿院,收养孤儿。陈、杨决定在南京恢复孤儿院工作,但此时孤儿院的院址却被军方控制。陈、杨二人与军方交涉,索回孤儿院,同时审查入院孤儿,确系父母在抗战中被杀者方可收养。对被毁的孤儿院房舍,先行修缮部分以供利用,待有余力后再逐渐修缮。复院之后,收养孤儿120人,加上原先的40余人,总计160余人。
此时抗战前收养的一些孤儿已经成年,陈经畬、杨叔平二先生继续予以关照,或是介绍工作,或是资助继续深造。
当孤儿走上社会遇到困难时,两位先生都大力相助。孤儿院出来的孙道章考取大学后,因为参加学生运动被学校停发公费。陈经畬去信鼓励他,表示将接济他完成学业。孙道章被通缉后,杨叔平安排他脱险去沪。陈经畬给他寄钱安慰,让他到汉口躲避。
至南京解放后,杨叔平将孤儿院交给政府管理。南京孤儿院与市立儿童院合并后,聘请杨叔平担任院长,先生以年迈婉谢。杨叔平先生晚年定居上海,不忘孤儿,不时购置儿童玩具赠送给孤儿们。陈经畬先生则在武汉定居,继续发挥余热,致力于各类社会活动。
1965年,杨叔平先生去世,终年84岁。
1967年,陈经畬先生在汉口去世,终年87岁。
对陈、杨二贤的恩德,孤儿们未曾忘记。
1984年,在南京孤儿院创办五十周年之际,散居在世界各地的孤儿们,集资修建了纪念碑,碑正面刻有“饮水思源”四个大字,背面刻有“泽惠乡邦,馨香远播。恩推赤子,遗爱长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