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娃18载艰辛寻母路

李保

18年前，湖南安化山区农村少年周长坚的母亲谭晚梅为维持家庭生计，前往广东打工谭晚梅因为患有间歇性精神病，不幸被拐骗到四川达州的一个偏僻山村。为了寻找母亲，周长坚从16岁开始，18年间行程4万余公里，走遍10个省近万个村庄。2015年10月，在警方的帮助下，他终于找到了母亲，将失联18年的母亲从四川接回了家……

母亲从湖南去广东打工离奇失踪

湖南安化县是国家级贫困县，仙溪镇山樟村地处山区耕地少，村民大多不富裕。周长坚的母亲谭晚梅患有间歇性精神病，身体正常时，她不但干农活利索，还做得一手好家务。年轻时，谭晚梅模样俏、性格好，尽管偶会发病，但追求者不少。可她唯独看中了邻村山樟村本分老实的小伙周克庭。1980年，周克庭与谭晚梅结婚。第二年，他们的独子周长坚出生。周克庭一家生活虽然清苦，但也简单而幸福。1996年10月，村里一殷姓妇女邀谭晚梅结伴去广东打工。一开始，周克庭担心妻子的身体不适合出远门，不同意妻子外出打工。夫妻俩为此还有过争执，但最终谭晚梅还是走了。

谭晚梅到广东汕尾后，在一家私人企业上班，一直与家人保持书信往来。1997年春节，由于离家路途遥远，谭晚梅没有回家与家人团聚。春节过后，周长坚十分想念母亲，周克庭也放心不下妻子，想去广东劝妻子回家。

1997年5月，周克庭来到汕尾探望谭晚梅。当天，夫妻二人高高兴兴吃了晚饭。不想这天晚上，周克庭在外出途中遭人殴打，受伤晕倒在路上。等他次日醒来，回到妻子在汕尾的出租屋，却发现妻子不见了。周克庭在附近寻找了多日，妻子却如人间蒸发了一般。

半个月后，周克庭带着惆怅的心绪回到安化家中。

周长坚听说母亲失踪了，哭着要去广东找母亲。家人怕他年少气盛闹出乱子，都拦着不让他去。

此后，周长坚每天沉浸在对母亲的思念和担忧中，不知道哭了多少回。慢慢地，原本开朗的他变得敏感、孤僻了。他讨厌别人投来的怜悯眼神，更讨厌别人在他背后议论指点，为此，他与人发生过冲突，还差点打了起来。

从16岁开始踏上18年漫漫寻母路

1997年9月，时年16岁的周长坚听说母亲有一个远房姑姑在广东东莞市，他想，那里可能会有母亲的线索，便坚决要去东莞寻找母亲。当时，父亲为了寻找母亲，已经好几次出远门，家中债台高筑，再也拿不出周长坚去东莞的路费了。后来，还是几个亲友给他凑了86.2元路费。

周长坚到了东莞，打听到母亲的那个远房姑姑早已过世，一家人也已搬离了当地。他听说梅州市丰顺县北斗镇一个碎石场附近，有一位迷路的中年妇女，便动身赶往北斗镇确认。令他失望的是，那人不是母亲。此时，周长坚已身无分文，走投无路之下，他只好留在那个碎石场打工。周长坚被安排干装石头的活儿，由于他才16岁，身体弱，一天下来，累得浑身就像散了架似的。这样的重体力活，每天的工钱却不到10元，但为了挣钱继续寻找母亲，周长坚咬牙坚持着。一个月后，他怀揣312元血汗钱，又去了母亲的打工地汕尾，一边打工一边找母亲。两个多月过去了，他没有得到有关母亲的任何消息，无奈之下返回了老家。

转眼春节来临，听着各家各户喜庆的鞭炮声，想起生死未卜的母亲，周长坚不禁痛哭起来：“娘，您究竟在哪里？只要我活着一天，一定要找到您！”

春节过后，周长坚背起行囊，再次踏上了寻母的旅途。每到一个地方，他先是找一份短工，边打工边寻找关于母亲的线索。由于他是未成年人，很多时候他找不到工作，身无分文时只好靠乞讨度日。

经过3年多的寻找，周长坚走遍了上海、浙江、广东、广西、福建等4个省市，只要哪里出现一点有关失踪妇女的信息，他就会不辞辛苦地赶过去。他一次次抱着希望而去，又一次次失望而归。

周克庭觉得儿子这样寻找，终究不是一个办法，他跟儿子商议后决定，自己外出打工挣钱，供儿子寻找母亲。为了多挣钱，周克庭到安化清塘铺镇一家小煤矿挖煤。在当地人眼中，挖煤的矿工是“吃着阳间饭，干着阴间活”，但凡有点生计的人都不会干。

多年的寻找让周长坚意识到，母亲识字不多，留在大城市的可能性小，而求助媒体，母亲也未必能够看到。于是，他渐渐将注意力集中在偏僻的山区村庄。他想出了一个主意，购进一些梳子、镜子、化妆品等小商品，挑着担子在乡村边做买卖，边打听母亲的下落。接下来几年间，江西铜鼓、贵州铜仁、云南宝山、山西晋城……这些城市周边的村庄，他都走了个遍，但依然没有一点线索。

在寻母途中，周长坚为了省钱，晚上曾在草地上、山洞里、庙宇中、下水道里睡过觉。最惊险的一次，是2012年10月，他在贵州毕节市威宁山区的经历。当时，由于他已经3天3夜没有吃东西了，走路腿发软。当他挑着售卖小商品的货担子上一个山坡时，双眼一黑栽倒在地，差点滚下万丈深渊的山谷里，幸亏一位途经此处的老人搭救了他。老人听了周长坚寻母的经历，感慨道：“现在很少有像你这么孝顺的后生了！”老人挽留周长坚去自己家住了两天，直到他身体恢复了，才备好干粮送他上路。

岁月流逝。无论春夏秋冬，风霜雨雪，周长坚都挑着担子行走于全国各地乡村，从不间断。山樟村的村民说，周长坚在母亲失踪后，每年绝大部分时间都在外寻母，最多的时候，他一年有11个月不在家。他每到一个地方，当地的村民都被他这种执著寻母的孝心所感动，自发帮助他打听消息。

“孩子，你还是赶紧成个家，好好过日子吧，不能这辈子都搭在这上头呀！你这样找就像大海捞针，恐怕这辈子也找不到你娘啊！”经常有好心的亲友劝周长坚放弃，但他初心不改，寻找母亲的决心从未动摇过。18年里，他行程4万余公里，足迹踏遍了云南、贵州、江西等10个省市的近万个村庄。他说，只要自己活着，就会一直寻找下去。

在警方的帮助下千里迢迢将母亲接回家

2015年10月14日，正在广东汕尾寻母的周长坚，突然接到父亲从老家打来的电话，说有消息了，他母亲现在四川。周长坚喜极而泣。

谭晚梅是怎么从广东去四川的呢？

原来，1997年5月周克庭在汕尾被打，是有人故意设计，为的是制造机会拐走谭晚梅。当夜，恰巧谭晚梅发病，等她清醒过来时，已被一个名叫陈恪（化名）的川籍男子带上了去北京的火车。到北京后，谭晚梅先是被陈恪带到一家砖厂做厨工。后来，陈恪和谭晚梅过起同居生活。两年后，陈恪又带着谭晚梅回了自己的老家——四川省达州市宣汉县华景镇侯山村定居。两人虽没办理结婚证，陈恪对外却以夫妻相称，并抱养了一个出生仅20多天的女婴，取名陈嫣然（化名）。

一系列的变故，给谭晚梅的精神带来巨大压力，她发病的频率越来越高。神志不清时，她误以为自己身在安化老家，甚至把村里人当作远方的亲友；但她清醒后，恐惧和思念又吞噬着她的心，她很想念老家的丈夫和儿子。她曾无数次出逃，逃出最远的一次到了华景镇上，可由于她身无分文，又经常神志不清，最后还是被陈恪抓回侯山村。回家不成，谭晚梅陷入深深的绝望中。平日里，只有养女陈嫣然能给她带来快乐，唤醒她内心的母性。渐渐地，谭晚梅认命了，只能祈祷远方的儿子和丈夫过得好。

命运的转折，总是不期而至。2015年，陈嫣然要升高中了，由于一直没上户口，她无法成功入读镇里的学校。当她在宣汉县土黄镇派出所办理户口时，户籍民警发现她母亲谭晚梅的录入信息十分蹊跷：一条信息显示户口所在地是四川，但具体地址不详；而另一条信息显示户口所在地，是湖南省益阳市安化县仙溪镇山樟村。土黄镇派出所很快发函给安化县公安局核实情况。几经周折，安化县公安局通知仙溪镇派出所，仙溪镇派出所又转告山樟村村干部，村干部再托人带消息给周克庭。如此辗转一个多月， 2015年10月14日，周克庭获得妻子在四川的信息。

10月17日晚上，从广东汕尾启程的周长坚，与从安化出发的舅舅谭世安，相继抵达四川宣汉县。舅甥俩碰头后，一起赶往土黄镇派出所。在派出所，通过照片比对，周长坚一眼认出对方就是母亲谭晚梅。那一晚，他兴奋得彻夜未眠。

第二天一早，在土黄镇派出所所长和两位民警的陪伴下，周长坚与舅舅踏上了认亲路。

谭晚梅所在的侯山村偏僻贫穷，距土黄镇约两小时车程。到达侯山村后，周长坚朝车窗外望去，一个熟悉的身影跃入他的眼帘。“妈妈！妈妈！那个就是我妈妈！”没等车停稳，周长坚就跳下车，直奔到谭晚梅面前，一把将她抱住，泣不成声地喊着：“妈妈！妈妈！”谭晚梅一时没反应过来，一脸迷茫。少顷，她仿佛记起了所有一切，一把捧起周长坚的脸，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声：“长坚，我的崽啊！妈妈想得你好苦啊，你怎么现在才来找妈妈呀！”母子俩抱头痛哭。这一动人的场面，让在场的人们感动得流下眼泪。

对于自己去留的问题，谭晚梅表态说：“我要回家，我的家在安化，不在这里！”陈恪尊重了她的选择，不过，他希望留下养女陈嫣然作伴。陈嫣然同意留在养父身边，因为她觉得自己对养父还有未尽的义务，而且，她也舍不得离开生活了15年的地方。

临别时，谭晚梅与养女陈嫣然紧紧拥抱，哭作一团，相约彼此仍是最亲的人。一旁，周长坚与谭世安心生不忍，各自掏出500元钱留给陈嫣然，承诺以后会尽力帮她渡过难关。

当天，在四川警方的护送下，谭晚梅、周长坚、谭世安3人坐上了返家的火车。周长坚18年的寻母路就此画上了句号，展现在他眼前的，将是一幅全新的生活画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