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诚法师:现代寺院的幕后推手

2016-03-25 10:34刘磊
东西南北 2016年4期
关键词:法师佛教

刘磊

这位新晋的、史上最年轻的中国佛教协会会长,以一个虔诚的佛教徒的底色顺应互联网时代大潮,向世人宣告佛教徒不避世、不落伍、敏感于时代和现代人的苦乐。

大和尚与互联网+

一个僧人、一个学者和一个互联网公司高管坐在一起可以谈论些什么?答案是:“佛教与互联网”。2015年10月25日在江苏无锡举行的第四届世界佛教论坛上,“佛教与互联网”是其中一场分论坛的主题,增加这场分论坛是学诚法师特别提出的要求。

学诚法师是北京龙泉寺方丈,2015年4月当选新一任中国佛教协会会长。中佛协正是第四届世界佛教论坛的主办方。对这位中佛协历史上最年轻的会长来说,佛教无法在互联网时代置身事外。

龙泉寺信息中心的贤信法师是这场分论坛的筹备者,也是现场发言的嘉宾之一。他的发言主题是他与师父学诚法师交流之后确定的:在这个人人谈论互联网+的时代,佛教可以做什么?他举了几个例子。这些年他有一个感受,机器越来越像人,而人也越来越像机器——人们对世界的看法在量化计算主导一切的时代里正变得日益单一。佛教有对症的药方:因为佛教注重内心的觉悟,所以可以帮助人们对世界重新形成一种“全息的认识”。

另一个例子:热衷于在社交网络上选择性地展示自我的人们对经过重塑的自我产生了过度依赖,由此形成了自我的枷锁。佛教也有药方:因为佛教讲究在利他中消融自我,更加广阔的心灵空间于是就被释放出来了。

在当选中佛协会长时的发言中,关于中国佛教的发展重点,学诚法师提出的第一条就是,要处理好佛教基本教义和现代科技文明的关系:“科技的影响无孔不入,主导着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佛教的基本教义需要对现代科技及其所引发的社会问题做出正面的、积极的回应,才能更好地体现佛教的价值,同时佛教自身的教理教义在新的时空因缘下才能获得新的发展。”龙泉寺监院禅兴法师注意到,学诚法师担任会长之后,中佛协的一个变化是:开通了微信公号,官网的更新频率明显增加了。

而学诚法师个人自媒体的更新更是频繁。如果你是学诚法师33万微博粉丝中的一个,每天5点左右,你的手机会准时传来微博提示音,那是学诚法师在回复网友们的提问——这是他每天一个多小时的例行工作。网友们问的大多是自己的各种困惑与烦恼,涉及家庭、职场、学业、情感、心理等各个方面。学诚法师的回复言简意赅,引人思考。

互联网是他弘法的重要道场。他信奉“现在如果不利用高科技,佛法声音就传播不出去”,以及“佛教徒有能力拥抱新事物”。

这位具有鲜明“互联网思维”的方丈,熟谙各种新鲜事物和社会时尚,对社会发展趋势和大众心理极为敏感。很多新名词,龙泉寺的僧人们都是从学诚法师那儿听来的。

古刹与现代管理

龙泉寺背山而建,到城区只有一班公交车。从颐和园出发,坐346路公交车,经过1个多小时至终点站,就到了北京西北郊的凤凰岭。再往山上走1000多米,见斑驳红墙,正中开着一狭窄低矮的山门,门前有两尊白色的石狮。这就是龙泉寺了。

这座始建于辽代的千年古刹几经损毁,直到2005年才在学诚法师的主持下重新恢复为佛教道场。一切从零开始,不过10年光景,龙泉寺已在网上暴得大名,网友们给它贴了很多标签:高知僧团,史上科研实力最强的寺院,清华北大分校……虽然这些喧闹舆论道出的,有些不过是世间人的虚构与想象——比如龙泉寺的僧人很早就开始用iPad诵经了;在龙泉寺的图书馆里总是有IT江湖的野心家出没——但更多的仍是事实。

这都得益于,学诚法师在龙泉寺探索出来的一种新型寺院管理模式,参照的是现代社会管理模式。除了传统僧团之外,龙泉寺有负责工程建设的工程部,负责教育的教化部,负责文化出版的文化部,负责对外传播的弘宣部,负责技术支持的信息中心,负责多语种翻译的翻译中心,负责慈善事业的仁爱慈善基金会。“它这个部有部长,有若干个组,有组长,甚至基金会有财务这些。我们是把传统寺院的管理跟现代社会的这个运作结合起来。”龙泉寺监院禅兴法师说。

龙泉寺频繁引起媒体关注正是因为这些部门所包含的诸多新闻点:弘宣部的“贤二”漫画和动画片(最新的发展是贤二机器僧,一个身高50厘米的“呆萌”的小和尚,可以应付简单的佛语对话);信息中心的“龙泉寺,有极客”的江湖传说(信息中心开发了针对Word和排版软件InDesign的几十种插件程序,配合僧团的藏经校勘工作);翻译中心的多语种微博(至今,学诚法师已经开通了包括中文、英文、德文等11个语种的微博);仁爱慈善基金会的街头奉粥项目(自2008年起,已经在国内不同城市设立了20个奉粥点,参与义工25万人次,累计奉粥350万杯)……

这些部门的幕后推手几乎都是学诚法师。动漫组每天会在学诚法师的微博和微信上同步发布一则多格漫画,以一个叫贤二的小和尚为主角讲述一个小故事,最终导向一个人生或佛学道理——这些话来自弟子们平时在听师父言教时的记录。这种用漫画讲道理的创意最初就来自学诚法师。

除了通过虚构角色贤二讲述虚拟版的寺中故事,现实中每日寺里发生的事情以及学诚法师本人的动态也都会及时在微博更新。学诚法师这样与弟子们解释对外传播的重要性:“你关起门来人家会觉得神秘化,社会上的人会觉得,你们这些人干嘛的呀,天天就躲在这儿念经、修行,结果你们修的什么我们也不知道,你们修的这些对国家社会有什么贡献啊,我们也不知道。那这样的话国家社会就不容易了解你这个存在的意义。”

这些为龙泉寺带来广泛传播度的项目,一般只有一位僧团的执事法师任负责人,执行的主体其实是规模庞大的义工队伍。义工绝大多数是已经皈依的佛教徒,分全职和兼职两种。全职义工常年住在山上,在寺里吃住,不领报酬,每个部门一般有几十人;兼职义工一般在周末或节假日到寺里工作,时间灵活,人数因此多得多,光翻译中心就有500多人。

静修与“担责任”

在南京大学中华文化研究院教授程恭让看来,学诚法师在龙泉寺所作的这些现代化的探索,“非常有意思”,代表了中国佛教的一个“非常积极”的方向。理解这句话需要补充两个背景。其一,“人间佛教”是当前中国佛教的主导思想,1928年,著名佛教改革家太虚大师首倡“人生佛教”,继而又发展成为“人间佛教”,简单地说就是,以出世的心做入世的事。其二,以为佛教不问世事,僧人们的生活是隐居山林,每日听晨钟暮鼓,伴青灯古佛——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误会。佛教在历史上很长的时间里曾经是积极入世、参与社会的宗教。

在台湾,星云大师等高僧在“人间佛教”的道路上已经作了几十年卓有成效的探索。在大陆,学诚法师则是这一思想的信仰者和践行者。新技术和互联网,是他“做入世的事”的手段。早在27年前,1989年他当上福建莆田的广化寺方丈后不久,就请了一位计算机专业毕业的新加坡僧人到寺里办电脑培训班。2006年,博客刚刚兴起时,学诚法师就开通了博客。在2009年8月开通新浪微博之前,学诚法师已经成为Twitter的用户。

但同时,学诚法师也在小心翼翼维护着“入世”和“出世”之间的界限和平衡。

北京大学宗教研究院名誉院长楼宇烈去过很多次龙泉寺,与学诚法师也多有接触。在他的印象中,龙泉寺“戒律方面很严”,学诚法师是一个“非常虔诚地弘扬佛法的僧人”。在龙泉寺的僧团中,与外界打交道的只有20余位执事法师,大多数普通僧众过的仍是两千多年来几乎未变的生活。

在龙泉寺,信息和金钱这两个最容易干扰静修的因素全被屏蔽了。但静修到了一定阶段的时候,学诚法师会让弟子去“面对人群担责任”。“他告诉我们什么时候你是应该以静修为主,什么时候你应该面对人群去担责任,等于说他在引导我们。”禅兴法师说,他自己也经历了从自我修行到“担责任”的转变。

学诚法师回忆起他的一个经历。还是十几岁少年的时候,他从家附近的寺院里得到了一本玄奘的传记,“如获至宝,一气读完”。“玄奘大师的西行求法、弘法经历树立了出家人的榜样,他‘远绍如来,近光遗法的一生,时时鞭策着我。”学诚法师对记者说。

学诚法师俗名傅瑞林,1966年出生于福建一个佛教氛围浓厚的家庭。祖母出家,母亲也是佛教徒。12岁起,他生起出家的念头,开始读诵佛经。1982年农历二月初八,释迦牟尼佛出家的日子,即将初中毕业的傅瑞林在广化寺出家。

出家第二年,学诚相继开始了在福建佛学院和中国佛学院的读书生涯。1989年,在时任中国佛教协会会长赵朴初居士的提携下,尚在中国佛学院读研究生一年级的学诚成为广化寺方丈,年仅23岁。

自当上广化寺方丈之后,繁忙的状态对他来说就已经成为常态。那时,除了寺里的事务,他还在福建佛学院任教,最多的时候一个人教4门课;后来开始陆续担任福建佛教协会副会长、会长,佛协的大事小情也都需要他操心。在禅兴法师的印象里,学诚法师从不浪费时间,“他经常说人生很快,就是人很快就会老,就会死,所以他对时间可以说是争分夺秒”。现在,学诚法师一长串的头衔更是加重了他每日的繁忙。

每次出差回到北京,会有持续一周的时间,学诚法师需要每天在他住持的龙泉寺里连轴转地见八九拨事先预约的访客——都是这段时间“积压”下来的。学诚法师对弟子们说,接待客人也是重要的弘法。“有事情等着自己去做,这个是好事情。人是怕没有事做,没有事做的话,这个人就成了一个闲人,闲的人就是多余的人,没有用的人。”学诚法师对记者说。类似的话,他也对弟子们说过:“真正的佛法不是让人清闲、散漫、随心所欲,很多人把随缘与放下当作逃避困难的借口。”

(刘颖荐自《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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