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人
王老满一家人省吃俭用苦了十几年,终于攒钱修起了两层房子。他和老婆合计准备办进伙酒,邀请亲戚朋友来热闹一番。按照当地的风俗习惯,来祝贺的人都要随份子上礼金。礼金的多少根据来人和王老满一家人的亲疏关系而定,多者两三千,少者一二百。王老满夫妻二人预先把要邀请的亲戚朋友的名单列了出来,竟有七八十人。
看到竟有这么多人,王老满头脑发热,提出要统计一下礼金的数量。老婆说:“八字还没一撇,你怎么知道有多少礼金?”
王老满说:“这还不简单,揣摸一下就能知道个大概了。”
老婆问:“你怎么个揣摸法?”
王老满说:“我们家虽然从没有办过喜酒,但是根据以往我帮别人做账房先生收礼金的经验,就能揣摸个八九不离十。”
老婆说:“那你揣摸给我看看。”
王老满就一个一个手指头掰着揣摸起来:“比如我姐姐和妹妹,她们两人都是我的一奶同胞,这层关系应该亲吧?她们两人的礼金合起来怎么也应该有个五六千吧?再比如我们那两个女婿,回娘家下礼金每人还会少得了三四千?”
老婆见他说得有板有眼,心里禁不住也发起痒来,说:“你这么个揣摸法不行,算了前面丢后面,成了猴子掰苞谷边掰边丢了,干脆拿纸笔记下了算了。”
王老满说:“你提醒得对,那就我来算你来记吧。”
老婆说:“好。”
王老满心里高兴,撅起屁股满屋子乱翻起来。老婆问:“你找什么?”
王老满说:“找算盘。”翻了一阵,竟然真的被他从床底下找出一把算盘来,还是一把铁算盘。
老婆惊讶地问:“我们家里怎么还有一把铁算盘?我怎么不知道?”
王老满得意地说:“你怎么会知道?这是我爷爷留下来的,是我们家的传家宝呢。”
老婆嘴一撇说:“不就是一个生锈的破铁玩意儿嘛,还传家宝呢,你不会把它当成金子了吧?”
王老满说:“你别看它不起眼,要用它时它就是宝贝了。”
老婆也把纸和笔准备好了,说:“那你就来算我来记吧。”
王老满把生锈的铁算盘鼓捣鼓捣,竟还能用,说:“你记仔细了,别把哪个亲戚朋友给落下了,落下了就等于落下了钱呢。”
老婆说:“你别小看人,我虽然没有你那么高的文化,但好歹还读了个小学呢,记个简单的数字还能够应付得了。”
王老满一边噼里啪啦拨打着铁算盘,一边唱歌似的说:“南边山刘家老舅,八百;半边街蒋家姑姑,六百;盘古镇杨家姨夫,九百;牛头山陈家老表,三百;麻姑岭李家老同,二百;野猪林张家表叔,四百……”
他一边算,老婆一边记,末了两人把数字一合计,竟有三万六千八百元。王老满说:“能够我再修一间屋了。”
老婆也跟着乐,两人都笑歪了嘴。乐着乐着,老婆忽然“咦呀”了一声。王老满忙问:“你怎么啦?”他怕老婆乐过了头笑岔气或者血气攻心闹个失心疯,那可就乐极生悲了。这样的例子是有的,前一阵子乌石街有个老头买了两元钱彩票,一下子中了五百万,只说了一句“我发财了!”便往后倒,拉到医院抢救,再也没有醒过来。医生说是高兴过了头,得了脑溢血。
幸好,老婆不像是笑岔气闹失心疯或者得脑溢血的样子,她只是拍着自己的头说:“你看我这记性,把这事给忘记了。”
王老满问她忘记什么了。老婆说:“下个月南边山刘家老舅儿子娶老婆,早就给我们下请帖了,我们要去喝喜酒上礼金的啊!”
王老满问:“那我们该上多少礼金?”
老婆说:“你不是说老舅要给我们上八百元礼金吗?怎么说我们也要给他加上二百元送一千吧?”
王老满点头说:“那是,他有情我有义,礼尚往来,我们不能让老舅打我们的脸。这样,你把老舅的八百元减去,写上负二百元。”
老婆说:“不单是南边山刘家老舅儿子娶老婆,半边街蒋家姑姑也马上要满八十大寿了,正在准备办寿宴,我们也要去祝贺上礼金的。”
王老满愣了一下,在铁算盘上退了一个六百,说:“你把蒋家姑姑的六百元也减去吧。”
老婆想了想又说:“还有盘古镇杨家姨夫和牛头山陈家老表也和我们一样都刚刚建了新屋准备办酒请客,你说我们应该在他们来的礼金上加多少好呢?”老婆等了一会儿,没听铁算盘响,也没有听王老满回答,抬头一看只见王老满托着铁算盘像个木头人一样在那里发呆,不禁诧异地问:“你怎么啦?”
王老满生气地把铁算盘一扔,说:“不算了,这破玩意儿生了锈,不好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