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嘉禄
这个烧鸭子就是烤鸭的前世,先出现于南京皇宫御膳菜单中,据说是朱元璋让御厨使用炭火,将鸭子烤成外焦里嫩,初步确定了烤鸭的技术框架。
细说起来,烤鸭来头不小啊,早在南北朝的《食珍录》中即有“炙鸭”这个菜品出现,元代忽思慧的《饮膳正要》中也有“烧鸭子”的记载。这个烧鸭子就是烤鸭的前世,先出现于南京皇宫御膳菜单中,据说是朱元璋让御厨使用炭火,将鸭子烤成外焦里嫩,初步确定了烤鸭的技术框架。再随着永乐皇帝朱棣将政治中心北移而落户北京,制法有所改良,并取名为“金陵烤鸭”,是宫中元宵节必备的佳肴。
进入清朝后,从乾隆皇帝一直到食不厌精的老佛爷慈禧,都特别爱吃烤鸭,御膳房里的菜单中经常出现“烧鸭子一品”这样的记录。
那么烤鸭如何越出宫墙传到民间的?据著名美食家、珍妃的侄孙唐鲁孙先生在《什锦拼盘》一书中说:应该给便宜坊记上一笔。便宜坊始建于明朝永乐十四年,也就是在1416年,炉中的这把火已经幽幽地烧了六百年啦!唐鲁孙老前辈还讲了一个细节:“当年北平烤鸭以老便宜坊最为出色,他家的鸭子都是自己填的,填烤也有秘不示人的手法,高粱面肥干和比例如何,什么时候掺榨(即黄酒糟),都是专门伺候鸭子的师傅的事。”
便宜坊的烤鸭是铁杆焖炉派。用砖就地砌个方方正正的炉子,上三层下四层,用柴火将炉子四壁烧热后,扑灭柴火,将鸭子送入炉内,关起炉门烤,中间不能开门也不能将鸭子翻身。到了咸丰五年,前门鲜鱼口开了一家新便宜坊,厨师大胆革新,采用挂炉方法烘烤,烤的过程中可翻身,颜色如何转变也一目了然,出炉后的鸭子,皮色更加红亮,鸭肉更加香酥,得到一班文人墨客的好评。到了同治三年,前门有个靠贩鸭起家的杨全仁创办了一家烤鸭店,杨老板聘请了一位曾在宫中做过御膳的孙师傅,等于掌握了清宫挂炉烤鸭的全部技术。孙师傅把原来的烤炉改为炉身高大、炉膛深广、一炉可烤十几只鸭的挂炉,还可以一面烤、一面向里面续鸭。经他烤出的鸭子外形美观,丰盈饱满,颜色鲜艳,色呈枣红,皮脆肉嫩,鲜美酥香,肥而不腻,瘦而不柴,为全聚德烤鸭赢得了“京师美馔,莫妙于鸭”的美誉。
北京烤鸭的特点有N条,其中之一是油水大。梁实秋在《烧鸭》一文中言之凿凿地说:“鸭一定要肥,肥才嫩。”他还说:“在北平吃烧鸭,照例有一碗滴出来的油,有一副鸭架。鸭油可以蒸蛋羹,鸭架可以熬白菜,也可以煮汤打卤。……这一锅汤,若是加口蘑(不是冬菇,不是香蕈)打卤,卤上再加一勺炸花椒油,吃个打卤面,其味之美无与伦比。”
这话说得实在,我每次去店里吃烤鸭,最惦记的就是这碗鸭架汤。
写到这里我突然想起一个笑话。三十年前,我与朋友去北京旅游,在王府井大街上看到有一家烤鸭店,那时穷啊,全聚德大门不敢进,一旦见到外卖烤鸭就免不了流口水。朋友普通话说得相当一般,他问营业员:“你们的烤鸭油不油?”女营业员将“油”字听成有没有的“有”了,就呛了一句:“你眼睛长哪去了?竿上挂着这么多鸭子没见着?”朋友吃了一瘪,继续问:“我的意思是……壮不壮?”在上海话中,“壮”含有“油腻”的意思,但北京阿姨听成“脏”字,眼珠子一瞪:“你说啥,我们的鸭子哪里脏了?你爱吃不吃一边去!”我一看不对,赶紧上前打圆场:“我们的意思是你这鸭子肥不肥?”这回她总算明白了,两眼眯成一条缝,幽幽地说:“鸭子不肥还算北京烤鸭吗?你们上海人还是回家吃泡饭去吧!”
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