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艺和生意

2016-03-22 11:28何祚欢
大武汉 2016年1期
关键词:杂耍角儿书场



演艺和生意

寻找“大”武汉·何祚欢专栏

何祚欢,爱聊天的老头。用嘴聊了半世,笔聊了700万字。但还是嘴占上风,许多人不晓得我还出过一摞书。其实这无所谓,咱们接着聊,聊武汉。

在今天的人们看来,演艺和生意好像不搭界,但在我们上一辈的老艺术家眼里,戏班、杂耍班的生产活动就是生意。对于全国三大“戏码头”之一的汉口,它更是生意。

一个戏班挂牌演出了,总有人关切地问:“生意怎么样?”总有演员给家人说“这几天我们生意不坏”或“生意不行”什么的。所以老年间的“角儿”也不被称作“老师”,而被称为“老板”。梅兰芳是无可争议的艺术家,但建国前一直被称为“梅老板”。

说书界的话语更直接,直到上世纪六十年代,我的老师李少霆他们那一辈人依然把上茶馆说书叫作“上生意”。比如吃晚饭时家里有客人,而他们匆匆扒几口饭就得上场,不能再陪客,就会自自然然招呼一句:“对不起,我马上去上生意,你们慢慢吃。”

那年月戏班子和戏园子都是自己赚钱养家糊口,根本没有国家发工资这一说,和市面上三百六十行的生意的确没有什么不一样。

不一样的只是演艺这行当属于“特业”,它的经营方式、生产关系和一般行业相比是有点“特”。

戏班的戏,书场里的书,都是商品,是“货”。它们的“柜台”是什么?就是大大小小的戏园子、杂耍园子。

这“货”又不同一般,它不是摆在货架上的死东西,它是大活人演的活蹦乱跳的戏,全凭人家看了听了来说好坏。戏班杂耍班负责的是练它个人硬货硬,如何推向市场那就是“园子”(戏园子、杂耍园子)方面的事了。

那时的“园子”是守着“角儿”赚饭吃的,所以对“角儿”殷勤有加,唯恐那些叫得响的“角儿”在他们最需要的时候不接他们的单。

“角儿”或“角儿”带着的班子和园子是一种合作关系,两者之间的合作经营有几种方式。

一种是班子和园子“分账”,现在叫“分成”或“拆账”,即对售票收入按比例分成。武汉通行的规矩是大剧场三七开,差些的剧场“二五、七五”,其中的大头是戏班的。剧场负责宣传、组织观众、票务和后台服务等一大堆事务。

另一种方式是“包票”制。采取这种方式的剧场,一般养有自己的“班底”,或较长时间和某个班子合作,只在关键时请一两个大红的“角儿”来壮声威。他们往往和这位“角儿”约定,每天给他多少“票”,实际上是按最高票折算价相当多少张票的钱。

茶馆说书比较特别,往往是按当时的定价现约现定。如每客一角八分,较通行的约定就会是先生一角,茶馆八分。差些的先生有可能只拿到八分或九分,但也只能到这里为限,不会再少了。

因为大家都把演出当生意,就会有一些做生意的手段出现在每个班子、每个角的演出过程中。

剧场和“角儿”都很注重宣传,每期演出,没一次不是戏没开演就在报纸上闹得水响的。那些专写戏剧方面报道或评论的报社记者,都是被戏班或园子长期供着、敬着的,有的还经常得到红包,无非是要他们多多美言。

剧场员工中,最被看重的是 那些既懂戏又有活动能力的人。懂戏就晓得请什么“角儿”能满场;有活动能力就能在开演前把票出个八九不离十。

为了创造火爆,剧场常常利用“黄牛”:即便不满场,要早早挂出“今夜满座,明日请早”的告示牌,然后神秘的给黄牛们卖人情,给他们少量的票,让他们提价炒涨。有许多疯狂抢票的演出,就是剧场和黄牛们这样炒出来的。

因为是生意,演员和剧场才能把观众当作衣食父母,轻易不敢做得罪观众的事。对于有可能称为观众的人,也极尽巴结、“勾引”之能事。任何红“角儿”,到一个新的码头演出都要“拜客”,在剧场管事的指点下到当地要人闻人家里拜谒一番,便是为了生意而不得不实行的笼络。

越剧界的演员还有“拜干妈”之风。因为越剧是女伶班子,与地方名流的关系就只能从他们的夫人处入手。一旦干妈名分被认可,干爹自然就可以加入捧场大军,为捧红干女儿出一把力了。这也是为着生意的笼络。

而剧场方面除了巴结位高权重的大人物,对于一般买次等票的观众也不敢马虎,甚至对没钱天天看戏又迷着这一口的人,也有勾住他们的手段,那就是散戏前半小时左右“敞栅子”的规矩,即在临近散场前敞了剧场的门,让没看成戏的人进去过把瘾。

对穷戏迷们来说,这要算一份恩德。因为最后半个小时的戏往往是一夜戏的精华;也许拿了真金白银去买票,一夜也只有这么点儿看头,现在能不花钱就看到这一截,那还不够滋润的!

对剧场来说,这就是不花钱勾人心肠的手段。到了“大轴”上场时,就没有人再来买票进场了,而开演时一直守在门口的人们此刻也所剩无几,留下的就算得真戏迷了。这时候“敞栅子”,既不影响剧场的上座,又满足了一部分买不起票、没买着票的铁杆戏迷,谁敢说他们当中以后不出现阔佬呢。

汉口的书场笼络观众手段也值得一说。

露天书场靠板凳围成,他们的规矩是坐板凳听书的交钱,不坐板凳站着听可以白听。哪怕场子里没有人坐板凳、场外站着里外三层,也没人坏规矩向站着的人收钱。有时候站着的人比坐着的多了太多,说书先生倒会放出几句话,刺激一下太不讲“胃口”的个别人。论起这一点,只有号称“落地红”的江云卿先生是一绝,他常常根据听书人的情况抓一些噱头,对于他认出的老站着听的人,更会把他编进小插叙当中,连笑带骂,让那人红着脸坐板凳交钱。对于孩子,则没有谁讽刺挖苦他们,哪怕他们天天背着书包来听,艺人和场方都不会说什么。

茶馆算好一点的书场,他们的规矩是以门为界,只要不进门,站在门外的“够颈子书”可以让你天天听。

那些就地一围撂地卖艺的艺人更不嫌弃孩子。人多的时候,他们让孩子就地一坐,形成他圈子的屏障,人少的时候,孩子们就是与他们风雨同舟的人了。

在我们讨论着文化市场如何繁荣的时候,回顾一下把演出当生意的日子,也许就有点温故而知新的作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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