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的南瓜文化遗产

2016-03-20 14:02李昕升卢勇
地方文化研究 2016年4期
关键词:南瓜文化

李昕升,卢勇

(1.南京农业大学中华农业文明研究院,江苏南京,210095;2.南京农业大学经济管理学院,江苏南京,210095)

中国的南瓜文化遗产

李昕升1,卢勇2

(1.南京农业大学中华农业文明研究院,江苏南京,210095;2.南京农业大学经济管理学院,江苏南京,210095)

美洲作物南瓜在明代中期传入中国之后诞生了丰富的南瓜文化,与其他作物文化一道,是中国农耕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中国南瓜文化大体上包括南瓜精神、南瓜民俗、南瓜观赏文化、南瓜名称文化、南瓜与民间文学、南瓜饮食文化六大部分,每一部分都包含了深刻的内涵,它们共同作用,最终形成了南瓜文化的中国本土化和丰富多彩的南瓜文化遗产。

中国;南瓜;文化遗产;民俗

美洲作物南瓜在中国已有五百年左右的种植历史,①李昕升,王思明,丁晓蕾:《南瓜传入中国时间考》,《中国社会经济史研究》2013年第3期。看似时间很长,实际上在漫长的作物史中并不长久。中国是世界作物的起源中心之一,本土作物纷繁芜杂、历史悠久,诞生了丰富的作物文化,对中国乃至世界影响很大。游修龄先生认为中国文化史,是谷物生产孕育出来的精神遗产。②游修龄,曾雄生:《中国稻作文化史》,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0年,第1页。笔者认为将“谷物”换为“作物”更加确切。即使是域外作物,因为传入中国的时间的迟早,也决定了作物文化诞生的早晚、深度各不相同。

明代中期方才同时传入中国东南沿海和西南边疆的南瓜,③李昕升,王思明:《南瓜在中国的引种推广及其影响》,《中国历史地理论丛》2014年第4期。在我国主要栽培作物中无疑属于“晚辈”。但是,毕竟南瓜在我国也经历了长期的引种和本土化的过程,还是诞生了丰富的南瓜文化。与谷物文化丰硕的研究现状截然不同,南瓜文化尚无人涉及,除了传入时间相对较晚之外,学术界对非典型粮食作物的文化关注不多也是重要原因,但是南瓜文化绝对不是单薄和不重要的,亟需梳理以填补空白。

南瓜文化是以南瓜生产为主要活动的社会群体物质财富和精神财富的总和,是南瓜生产史孕育出来的文化遗产,是中国农耕文化的组成之一。南瓜文化的主要内容,是围绕着生产、加工利用南瓜而形成的生产方式、习俗观念、制度文化等,属于广义的“文化”概念,既包括物质创造活动,也包括精神创造活动。本文主要阐述南瓜的精神创造活动及其结果。反映在文字记载上的南瓜文化丰富多彩,创造了不同的文化内涵,造就了多样的文化符号。

一、南瓜精神

德国作家于尔克·舒比格(Jürg Schubiger)的经典作品《当世界年纪还小的时候》在该书结尾的最后一句话是:“洋葱、萝卜和蕃茄不相信世界上有南瓜这种东西,它们认为那只是空想,南瓜默默不说话,它只是继续成长。”①[德]于尔克·舒比格:《当世界年纪还小的时候》,成都:四川少年儿童出版社,2006年,第190页。极其传神的描绘了“南瓜精神”。但南瓜精神并不只是诞生在国外并从国外传入,在我国的本土化过程中也诞生了“南瓜精神”,其精髓是:默默的成长。“沉默而坚韧”,是南瓜精神的最好诠释。

英国科学家为了试验南瓜的生命力,就在南瓜上不断地加砝码,直到达到它能承受的最大限度为止。有一个被砝码压得最多的南瓜,待它成熟的时上面已经压着几百斤的砝码,这个南瓜看上去和其他南瓜毫无二致,但是一刀切下去,这个南瓜却把刀给弹开了,斧子劈下去也弹开了,最后只能用电锯锯开,里面果肉的强度,已经相当于一棵成年树干的强度。“沉默而坚韧”,是南瓜精神的最好诠释。

南瓜精神主要包括三层含义。第一层含义,是说成就一番事业,能力和见识固然重要,心态和性情也很关键,道出了成功的一般规律。有些人心浮气躁、好高骛远、急功近利,以如此心气为人、做事,或许能有小的成绩,却终归难有大成就。诚如剧作家吴祖光的《南瓜诗》:“苦乐本相通,生涯似梦中。秋光无限好,瓜是老来红。”

南瓜精神的第二层含义是“不争论”,映鉴着信念、信心之坚定。当南瓜被臆断为“只是空想”后,南瓜固然可以为自己辩解,可它却选择了“默默不说话”。“不说话”并非理屈词穷的木讷,而是明确目标追求后的执着;不是胆怯畏缩,而是坚定理想信念后的沉稳。无论任何事情,想赢得所有人的认同和百分百的支持,既不现实也无必要。对自己认准的事、确定的路,毫不动摇地坚持,不懈怠地努力,才能有所作为。

南瓜精神的第三层含义代表了艰苦朴素的精神和不忘根本的精神。这与南瓜长期以来的救荒作用密切相关,南瓜往往是贫家用以代饭。在革命年代,尤推革命根据地的“红米饭,南瓜汤”,养活了无数的仁人志士,并且代表了那个年代艰苦朴素的精神,才解放了全中国。在倡导“勤俭节约”、“艰苦奋斗”作风的今天,南瓜的艰苦朴素精神,具有重要的象征意义。同时,革命先辈抛头颅、洒热血,换来了今天的美好生活,一碗“南瓜汤”,忆苦思甜,不忘根本。一首歌“红米饭哪,南瓜汤……”从井冈山流传到四面八方,唱出了“艰苦创业打天下”的雄壮声音。②《陈毅与“南瓜宴”》,《杭州日报》,1996年8月12日。如同诗歌《南瓜与红米》中所说:“红米饭南瓜汤/是一首歌谣/是一种底蕴/为华夏的脊梁补钙/将偌大的中国撑起/红米饭啊南瓜汤/耐几代人寻味与回味/中华民族的那段岁月/假如不是南瓜与红米/如今/我们可能还要天天吃着/南瓜与红米。”③肖韶光:《南瓜与红米》,《人民日报》,1998年7月14日。

潘衍桐是较早(1798)单独歌颂南瓜的诗人,诗名《寄慨》,南瓜寄托了潘衍桐的山水田园、淡泊闲适的情感,“岁暮剖南瓜,瓜即卒岁资,颜色亦自好,中有子离离,来年子复子,依旧绕东篱,东篱有嫣花,非不美及时,一经秋霜来,零落辞故枝,瓜瓞庆绵绵,物类恒如斯。”④(清)潘衍桐:《两浙輶轩续录》卷6,光绪浙江书局刻本。“南瓜大于瓮,豆花纷上屋,平生爱闲适,长此愿已足,借人书一瓻,誊写未暇读。”⑤(清)严元照:《柯家山馆遗诗》卷3,光绪湖州丛书本。这是乾嘉年间文人严元照的诗。清末民初黄小帆有《清园诗话》:“南瓜未种雨霏霏,小麦含烟碧四围。陇上流连翘首望,膏田水足谷芽肥。”“客来索画语难通,目既朦胧耳又聋。一瞬未终年七十,种瓜犹作是儿童。”这是画家齐白石的《南瓜》诗。这些诗作中一股乡土之风带着浓浓的闲适之情扑面而来,诗人的心志、趣味都令人向往。南瓜在某种情境下成了田园生活的代名词,提到南瓜心里便涌起一种回归自然的悸动。

二、南瓜民俗

南瓜的引种和本土化形成了具有中国特色的民俗文化,成为了中国文化和农业文化遗产的组成部分,以各地区的“南瓜节”最有特色。历史时期不同地区形成多姿多彩的南瓜民俗。

(一)毛南族“南瓜节”

每年农历九月初九是岭西土著毛南族的“南瓜节”,家家户户便把从地里收获的形状各异的大南瓜摆满楼梯,供人观赏,由年轻人到各家走门串户,评选出“南瓜王”,评选过程不单要看外观还要看质地,待众人意见达成一致选出“南瓜王”后,主人掏出瓜瓤,把南瓜籽留作来年的种子,然后把瓜切成块,放进小米粥锅里,用文火煮得烂熟,先盛一碗供在香火堂前敬奉“南瓜王”,尔后众人一齐享用。①周舟:《毛南族“南瓜节”》,《民族论坛》2003年第6期。

(二)侗族“南瓜节”

每年农历八月十五是广西壮族自治区二江程阳一带侗族的南瓜节,主要是由儿童们打南瓜仗。节日前夕,由男女儿童以村落为单位自由参加,分别组成南瓜队和油茶队。南瓜队第一个任务是偷南瓜,为打南瓜仗作准备,偷南瓜在晚上进行,看到菜地里的南瓜。摘下一个瓜,在那里插一朵花,以示主人瓜已被偷,主人发现南瓜被盗,也毫不在意,人们都认为南瓜节偷瓜不算偷。南瓜队备足了南瓜,然后去找煮茶对象,负责煮茶的称为油茶队,由女孩子组成。节日当天,南瓜队抬着串好的南瓜来到煮茶对象的村寨,村寨老少都赶来观赏,争相去摸南瓜,以摸到南瓜为最吉利。晚上人们煮吃南瓜,喝女孩子煮的油茶,儿童们开始投入打南瓜仗的战斗,男女兵分两阵,嬉笑打闹,通宵达旦。

(三)惠州“南瓜节”

广东惠州惠城区芦洲镇东胜村的南瓜节也是一年一度庆典,目前在争取申报成为非物质文化遗产。庆典活动全由村民自己操办。开场仪式过后,还有进村巡游环节,巡游环节是三年一次,每当巡游队伍经过自家门前时,各家各户都燃放鞭炮、悬挂彩旗庆贺。当地南瓜节是一年中最热闹的节日,比过春节还要重视。村里专门推举出一群热心又德高望重的村民,成立了理事会负责具体筹备、操办。村民们也很踊跃,现场助兴的舞狮队、锣鼓队都是村民自发组织的。“南瓜节”早已变成回乡聚会、探亲访友的好机会。南瓜节期间,外出村民纷纷回乡,拜亲祭祖,村民们还捐款捐物,支持家乡的公益事业建设。

据说南瓜节的由来是后人为了纪念这位从南瓜里出生、对东胜村村民有恩的赵侯爷,就把每年的赵侯爷升天日的农历二月十三定为南瓜节,并延续至今。②《传统南瓜节有望成非遗》,《惠州日报》,2012年3月7日。虽然传说并不可信,但传说本身的流传就是南瓜文化在民俗中的反映。

(四)祈子民俗

历史上的中国流行着“食瓜祈子”的风俗,在各地非常流行。早在清代中期,湖南醴陵县就有:“南瓜,蔓生开黄花,实圆而扁,醴俗好事者于中秋夜盗瓜,鼓吹至人家,名曰送瓜兆生子。”③嘉庆二十四年(1819)《醴陵县志》卷7《物产》。嘉庆12年(1807)陈文述《颐道堂集》的《瓜辞》亦反映这样的大型风俗:“汉镇中秋夕,以金翠饰南瓜,具衣冠音乐,送少妇望子者,亦禖祝遗意也,赋此以补荆楚岁时之缺”,诗云:“种瓜南山下,瓜瓞何绵绵,亦如母生子,根蒂相钩连,汉皋十万户,户户罗婵娟,生男岂不好,闻言心喜欢,八月十五夕,明月光团圆,摘瓜择美好,金翠登绮筵,媵以多子榴,配以同心莲,导以明灯烛,从以杂管弦,送之入洞房,宝床馥青烟,婵娟出拜嘉,罗袖娇翩翩,明年当此夕,瓜仍满中田,怀中牙牙雏,解看圆月圆。”④(清)陈文述:《颐道堂集》“诗选”卷25,嘉庆十二年刻本。陈文述自言《瓜辞》“补荆楚岁时之缺”,有《荆楚岁时记》是对南北朝时期荆楚地区岁时活动的记录,当时早于南瓜传入近一千年,自然没有该习俗,既然陈文述能够补缺,说明“南瓜得子”的习俗,不但影响很大,而且是年年如此。

嘉庆二十年(1815)黄钺《壹斋集》有诗:“纵偷为戏莫相嗤,瓜压茅檐豆绕篱,生子居然南有兆,可知女亦是蛾眉。”紧接着黄钺对该诗解释说:“中秋妇女如郊原篱落闲随意摸索,得南瓜宜男,得扁豆生女,谓之摸秋,白扁豆谓之蛾眉,豆松漠纪闻金最严治盗,惟正月十六日,纵偷一日以为戏。”①(清)黄钺:《壹斋集》卷7《古今体诗七十四首》,咸丰九年许文深刻本。

晚清张祥河在《小重山房诗词全集》记载:“中秋……宜男心愿岂终赊,一曲杉湖是妾家,小屐弓弓更尽后,阳桥南去摘南瓜。”②(清)张祥河《小重山房诗词全集》桂胜集,道光刻本。也把得子的愿望寄托在南瓜上。近代时期更加流行,尤其在农村中广泛流传着送南瓜得子的习俗,“中秋夕,衡州有送瓜之俗。凡娶妇而数年不育者,则亲友必有送瓜之举……受瓜者设盛筵款之,若喜事然。妇得瓜,即剖食之”,以上海为例,“所食为南瓜,且谓必须夫妇同食一瓜也。”③(清)徐珂:《清稗类钞》第34册《迷信》,上海:商务印书馆,1928年,第4页。

民国有人专门的记载:“送南瓜。庐县习俗。凡妇人之久不孕者,其亲属于中秋夜送以新折南瓜,谓可生子,富贵之家则穷极奢侈以耀市井,有旗、锣、轿、伞、皂、隶等仪仗,瓜连叶、蒂盛盒中,二人扛之,前又有二人抬一莲花灯亦极美丽,最后则送瓜人坐轿随之,受礼之家设筵款待,所费不资。”④王嘉烈:《送南瓜》,《妇女杂志》,1917年第3卷第12期。民国与嘉庆年间相比,该民俗既有继承也有发展,时间是“中秋夜”没有变化,但从“盗瓜”发展为光明正大“折瓜”,该民俗也变得越来越繁琐,从简单的“鼓吹至人家”到“富贵之家则穷极奢侈以耀市井”,从该记载中可以清晰的看到“送南瓜”的复杂习俗。

(五)其他民俗

王培荀《听雨楼随笔》载:“嘉定有南瓜会,或数年或七八年,忽南瓜中结一最巨者,集众作会赛神,沈珏斋曾见之长约二丈,横卧高五六尺,观者骇绝。”⑤(清)王培荀:《听雨楼随笔》卷3,道光二十五年刻本。南瓜高产,常能培育出巨型南瓜,重点是记载可见上海嘉定的“南瓜会”,或是中国最早的南瓜节,与迎神赛会结合到了一起。在河北沙河县记载南瓜“遇有婚丧可用以作蔬”,⑥民国二十九年(1940)《沙河县志》卷六《物产志上》。属于别样的婚丧文化。

三、南瓜观赏文化

南瓜本身美观、可爱,适合观赏,甚至还有专门用于观赏的品种,因此南瓜具有十足的观赏文化。南瓜的观赏文化也包括作玩品和贡品。“南瓜……邑人供玩赏不恒食”,⑦民国《泰县志稿》卷18《物产志》。“南瓜,色赤而小可为供”,⑧嘉庆八年(1803)《合肥县志》卷8《物产》。“南瓜类,能经久,圆形,有红绿白各色,颇美观”,⑨民国二十三年(1934)《静海县志》卯集土地部《物产志》。“南瓜……一名番瓜,又有红瓜,形圆扁有瓣,色红土人戏作灯,呼为灯瓜,亦可煮食”,⑩道光十一年(1831)《延川县志》卷1《物产》。“金瓜,三月种八月食,老则色红可观”,(11)民国二十一年(1932)《华亭县志》卷1《物产》。“南瓜,俗名金瓜,又名倭瓜……今邑未有食者,仅作供玩”(12)民国十四年(1925)《漳县志》卷4《物产》。等,全国各地均能体现南瓜的观赏文化价值。南瓜作为贡品尤以福建最为突出,以光绪福建邵武厅神明庆典中的饮食为例,惠安祠三王诞辰庆寿仪品,由乡民负担的公派果子号数,其中五号中就有南瓜干。(13)李军:《宋代以降闽北邵武和平地区的信仰与生活》,《第二十八届历史人类学研讨班论文集》,未刊,2014年11月1日-2日,第169页。

形态多样的南瓜,往往因其特殊的形态更加引人注目,成为一奇,一时间猎奇者观赏者不绝于路,《山斋客谭》载1700年事:“瓜龙。康熙庚辰,东城下章孝家所植南瓜,忽生龙形首口,耳目爪鬣粗具领,前一瓜特大为其宝珠,观者履满。”①(清)景星杓:《山斋客谭》卷7,乾隆抱经堂钞本。巧合的是,清末扬州府同样有“番瓜幻龙”,②符节:《番瓜幻龙》,《点石斋画报》1897年第496期。一时间邻里不绝,声名大噪。《清史稿》也曾有“(咸丰)九年春,麻城民间番瓜成人形。”③赵尔巽:《清史稿》,卷41《志十六·灾异二》。长成人形的南瓜当是也引起了不小的风波,否则不足以被《清史稿》收录。民国掌故作家郑逸梅也记:“粤南隘口乡莫和园,有南瓜一株,迩日结一瓜如龙形,首身四足俱备,长四五尺,颔须称之,宛然潜影九渊飞跃天庭之物也,斯亦奇已。”④郑逸梅:《花果小品》,上海:中孚书局,1936年,第187页。还有南瓜蔓,湘潭县“咸丰二年,万嘉寨农圃有南瓜蔓结成龙形,或言此神藤有神可治人疾,惑者祈焉,疾果愈,请祷者,日数百,知县有疾亦往祷之,无应,瓜蔓亦萎”,⑤光绪十五年(1889)《湘潭县志》卷9《五行第九》。龙形南瓜蔓不单具有观赏价值,还因迷信祈祷,使之具有了一种信仰文化。

以南瓜为原料非常适合食雕,成为雕刻(食雕)文化的一部分。“未熟时土人每雕花草人物之形于其上,迨七夕中秋取以献月,亦古风也”,⑥光绪十一年(1885)《姚州志》卷3《物产》。“南瓜其形浑圆,其色红润,颇觉可爱,结实时,苟以小刀画成文字之类,及刀痕涨满,而花纹具在,古雅可观”,⑦不暑:《南瓜》,《家庭常识》1918年第4期。南瓜雕亦有较高的审美价值。南瓜灯其实也是南瓜雕的一种,在西方南瓜灯未传入我国时,已有人将南瓜用于雕刻观赏,充分说明了古代劳动人民的智慧。

随着西方文化的传入,西方节日文化也影响到了我国,与南瓜密切相关的万圣节在我国日渐流行,南瓜灯(掏去南瓜种子,刻成人面形,眼睛、鼻子、嘴巴都镂空,在里面点灯)也不再陌生,成为一种文化符号,南瓜灯文化融入本土文化。南瓜灯制作的简洁性和参与的趣味性使其完全融入了人们的生活。笔者最早所见南瓜灯的记载在民国时期的图文滑稽故事《番瓜救了小松鼠》,⑧宏修:《番瓜救了小松鼠(附图)》,《儿童知识》1947年第15期。图中的南瓜样貌完全是南瓜灯。

四、南瓜名称文化

南瓜的多样名称,⑨详见李昕升,丁晓蕾,王思明:《南瓜名称考释》,《山东农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3年第2期。属于佳蔬的名称文化,反映了各地多样的风土。南瓜的不同称谓带有一定的附属意义,这些附属意义蕴含着与历史学(原产地信息、民族交流信息、人口流动信息、时代信息、饮食文化信息),语言学和修辞学(方言分区信息、与修辞格相关的语义信息、与修辞相关的语音信息),认知心理学(对颜色的认知信息、对生长期的认知信息),生物学(品种变异信息、时令信息)等相关的信息。⑩余康发:《方言词“南瓜”的文化色彩考察》,《江西科技师范学院学报》2007年第5期。“其瓜蒂正方形有柄甚似印尔,俗因称官印曰饭瓜蒂头”,(11)民国十三年(1924)《定海县志》卷7《物产志》。用南瓜蒂来形容官印,十分形象而生动,也是一种名称文化;“料质烟壶。有倭瓜(即俗所渭北瓜也)瓤。西瓜水(红色)各色……”,(12)(清)陈浏:《匋雅》卷下《匋雅十六》。用南瓜瓤来形容陶制烟壶,也是如此。

地名文化中也受南瓜影响,在湖北省宜城市东北十五公里处,有绵绵数十公里的长山,山脚下有一小村庄名南瓜店(现为宜城市新街乡罗屋村),相传民国初年,当地农民何氏兄弟为谋生计,在此开店,因土地贫瘠,无酒食可卖,专煮南瓜卖与往来行人,因此得名“南瓜店”。1940年,我国抗日战争中以身殉国最高将领(也是世界反法西斯战争中牺牲的最高将领)张自忠上将,在此殉国,该战役即名为“南瓜店之战”。

“瓜”有时作为一种蔑视甚至谩骂的词语,如“傻瓜”、“呆瓜”,称日本人为“倭人”或“倭寇”,在抗日战争期间,有将日本人称为“倭瓜”的习惯,“倭瓜”本来就是南瓜的常用别称。如民国时有文章载:“三百余伤兵在震旦大学大礼堂治疗,这些身受了国仇与私仇的人们,伤愈后还不是把倭瓜杀一个干净!”以及“北站阵地:大刀队匍匐前进,预备砍杀倭瓜,以享国人。”①《血战画报》,1937年第2期。黎庐的原创故事《矮南瓜》②黎庐:《矮南瓜》,《新亚》1943年第9卷第6期。就是指代柏生这个人的,属于一种蔑称。

五、南瓜与民间文学

乾隆《元和县志》载:“南瓜,贫家用以代饭,元宋有诗:西风茅屋卧寒瓜”,③乾隆二十六年(1761)《元和县志》卷16《物产》虽然诗中描绘寒瓜并不是南瓜,是作者的误判,但却等于赋予了南瓜文化意义。

与南瓜相关的民间传说也很多。民国时期就有“今科解元老南瓜也”④《灵异述文:老南瓜》,《道德月刊》1936年第3卷第7期。的故事。南瓜的一著名别称“金瓜”的由来,众说纷纭,清人张宗法提到:“典故《集异传》云:一妇性至孝,家甚贫,夫出死,妇养姑甚勤,时年遭蝗饥,谷贵,妇惟种南瓜一畦,妇采食梗叶,以其瓜奉姑,又择其可货者易米以养,虫亦不害,结实亦繁,中有一瓜堪熟,妇怀归剖之,内子尽暴黄金,时人以为孝感所致,号其名曰金瓜。”⑤(清)张宗法,邹介正等校释:《三农纪》卷9《蔬属》,北京:中国农业出版社,1989年,第296页。革命根据地群众巧妙地将鸡蛋装进掏空了瓜瓤的南瓜送来慰劳红军,红军始料不及,因而有了“南瓜生蛋”的传奇故事,流传至今。杰克南瓜灯的传说也从国外传入中国,获得了国人的精神认同。

民国时期还流行一些歌颂南瓜的歌曲或歌谣。如《煮番瓜》F调:“番瓜开黄花,花谢结番瓜,公婆嘴儿馋,叫媳妇快煮瓜,先饱皮,后削瓜,忙的汗沙沙,才把番瓜煮熟啦,公一碗,婆一碗,姑娘小叔合一碗,媳妇没得吃,爬到灶上啃锅铁。”⑥徐仲纯:《煮番瓜》,《儿童世界》1925年第16卷第8期。苏州歌谣《南瓜棚》:“南瓜棚,着地生,外公外婆叫我亲外甥,娘舅叫我堂前坐,舅母叫我灶下坐,一碗饭,冷冰冰,一双箸,水淋淋,一盆菜,三两根,勿关得我娘舅事,总是舅母搅家精。”⑦陆星如:《南瓜棚》,《苏州振华女学校刊》1930年5月。鲁西民歌《南瓜叶》:“南瓜叶厚顿顿,俺在老娘家住一春,老娘看见怪喜欢,妗子看见光瞅俺,妗子妗子你别瞅,麦子黄了俺就走。”⑧尹承管:《南瓜叶》,《民众》1948年第2卷第7期。

南瓜在文学创作中深受文人爱戴,早在万历年间《西游记》第十回中就提到了“刘全以死进贡南瓜”的故事,《红楼梦》及其各种续传、后传、新传以及其他多部文学作品均提到南瓜,清末吴趼人在《情变》第一回中大篇幅的叙述了南瓜救荒的故事。受南瓜影响的文学作品较多,本文不再详细介绍。

六、南瓜饮食文化

“饭瓜,乡人藏至冬,杪和粉制糕,名万年高”,⑨同治《上海县志札记》1卷《物产》随着人们对南瓜认识的深入,南瓜糕被赋名“万年高”,具有步步升高的文化意向。“村人取夏南瓜之老者熟食之,或和米粉制饼名曰南瓜饼”,⑩宣统二年(1910)《诸暨县志》卷19《物产志一》在今天非常普遍的特色食品南瓜饼,可见在我国源于清末,饮食文化源远流长。南瓜饼在今天非常流行,其特殊性在于,除了饮食文化之外,更形成了一种认知文化与传播文化,南瓜饼是感恩节和圣诞节的一种传统甜食。

民国作家郑逸梅很欣赏南瓜饮食文化,并做了详细介绍:“瓜什九为扁圆形,间有垂垂而长者,表皮粗陋异常,瘿赘累累,食必削去之。取其瓤肉,和于粉中,并以豆沙为馅,可制南瓜团子,以充点心,殊耐饥可口也。又煮南瓜分甜咸二种。甜者用糖霜猪油,咸者用盐及虾米,然咸者不及甜者之佳,以瓜本微带甘味也。南瓜之花,亦有烹而食之者,居停但杜宇家,曾于清晨摘花朵若干,和以面粉蔗糖,入沸油中煎之,微焦,勺之起,登盘充饵,尝之腴隽甘芳,无可言喻,时老画师钱病鹤亦在座,为之赞不绝口,谓如此佳品味,请纪述之,以补古人食谱之不足。”①郑逸梅:《花果小品》,上海:中孚书局,1936年,第187-188页。南瓜花都上升到了一个极高的地位,味美“无可言喻”、“赞不绝口”,“以补古人食谱之不足”反映了南瓜饮食文化的发展。

七、结语

总之,经过五百年的历史,南瓜在我国的引种和本土化对中国文化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实现了南瓜文化的中国本土化,成为中国文化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在今天的日常生活中随处可见南瓜文化。即使是祖国最西北角的新疆军区某边防团,“南瓜文化”开展的丰富多彩,令人惊叹,有“南瓜文化闹边关”的赞叹,具体活动如:“硕果累累迎金秋”,“背南瓜练俯卧撑新鲜刺激”,“威风锣鼓震军营”,“看谁拍(南瓜)拍的好”,“团长给知识竞赛获胜者颁发南瓜”,“让南瓜也学点唐宋词”等。②韩柱栓,刘是何:《“南瓜文化”闹边关》,《军营文化天地》2006年第4期。在南瓜文化本土化的影响下,近年也诞生了一些新的“南瓜节”,如2010年9月1日,黑龙江宝清首届南瓜文化节盛大启幕,该南瓜文化节每两年举办一次,2010年6月29日在安徽合肥还隆重举办了首届长丰南瓜节,2012年举办了第二届,这些新时代的南瓜节“以瓜为媒、以节为友”,不但推广了南瓜文化,也带动了南瓜产业的发展。

(责任编辑:袁生)

Pumpkin Culture in China

Li Xinsheng1,Lu Yong2
(1.Institution of Chinese Agricultural Civilization Nanjing University,Nanjing Jiangsu,210095;2.Postdoctoral Station of Collage of Economics and Management,Nanjing Agricultural University, Nanjing Jiangsu,210095)

American crops pumpkin was introduced into China after mid Ming dynasty which has been bring rich pumpkin culture,with other crop culture,making up important part of China farming culture.Chinese pumpkin culture generally includes pumpkin spirit,folk custom of pumpkin,ornamental culture of pumpkin,name culture of pumpkin, pumpkin and folk literature,food culture of pumpkin.Each part has contained the profound connotation,they act together, eventually forming pumpkin culture which is Chinese localization and forming rich and colorful culture of pumpkin.

China;Pumpkin;Culture;Folk custom

K892.28

A

1008-7354(2016)04-0058-07

江苏省教育厅高校哲学社会科学项目“美洲救荒作物在中国的引种推广及动因影响研究”(项目批准编号:2016SJD770001);中国博士后科学基金(一等)“‘一带一路'视野下美洲作物在中国的推广及影响研究”(项目批准编号:2015M580439);南京农业大学中央高校基本科研业务费人文社科基金面上项目“美洲救荒作物在中国的本土化研究”(项目批准编号:SK2016002)阶段性研究成果。

1.李昕升(1986-),男,汉族,河北秦皇岛人,博士,南京农业大学经济管理学院师资博士后,南京农业大学中华农业文明研究院研究人员,研究方向为农业史;2.卢勇(1978-),男,汉族,江苏泰州人,南京农业大学中华农业文明研究院副教授、人文社科处副处长、硕士生导师,研究方向为农业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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