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 元
(淮海工学院 马克思主义学院 江苏 连云港 222005)
桐城文化中的治民思想研究
张元
(淮海工学院 马克思主义学院 江苏 连云港 222005)
通过挖掘和分析桐城文化中的治民思想,得出以下结论:执政者须勤政务实,究心国政,关心民瘼;举官须公正廉洁,明于选人任贤;抑止贪腐须加强法制建设,制订完善行政法规,从制度层面建设上下联动、互相监督的用人规范和约束机制;将道德规范纳入法律规范体系,促其法制化,将源头防范与法律制约结合起来,化民郅治;为政治民中应以德治政,匡世安民,助文教推广,泽被民众,确保民众权益,宽服民心。
桐城文化;饬吏治民;理狱重民
桐城文化是中国优秀传统文化历经千年衍变沉淀而成的丰富多彩的区域文化之一,是明清时期孕发于安徽桐城县境内具有独特性、典型性及很高学术价值性的地方文化现象之总和。儒家民本思想中的治民思想意指国家政治权力在行使过程中须顾及广大民众需求,在强调民众对国家及君主(下对上)有服从义务之同时,须兼顾国家统治之正义性,即君主权力对国家之统治应得到最广大民众之认同和支持。桐城文化中包含的治民思想乃是中国优秀传统文化之重要组成部分,它集中体现在行政中整饬吏治,取官允当,选士为民;揭露政治权力行驶过程中之利弊得失,呼吁重民;在为政过程中以德治政,确保民众权益,宽服民心;在施法制刑理狱中注重民权,治狱宽平。治民思想揭示了民众是立国根本的真理,充分肯定民众在社会生活和政治统治中的基础性作用。
官吏是封建社会国家机器上一个关键性零件,是统治阶级群体意志的维护者和具体执行者,也是人民群众的直接统治者,吏治的好坏关乎政治兴衰和封建统治秩序的稳定,良好的官场秩序和廉洁的官员队伍是保证政治稳定的重要前提。桐城诸贤认为国家选士任吏乃是安社稷、利民生、关乎国运之大事,故其将选任好官吏视为整饬吏治之关键。
(一)主考官须公正廉洁,明于选人任贤
清朝科举制度备受时人非议诟病。张廷玉认为“后世取士舍科目,更无良法,但在主考同考官公与明耳”[1]。他自踏入仕途后,以其出色的表现赢取了皇帝对他的信任,让他历主试事,康熙丙戌、壬辰、乙未三为会试同考官,雍正癸卯主顺天试,雍正癸卯、甲辰、乾隆丁巳三主会试,乾隆壬戌六充廷试读卷官。因他本着取士为民的理念,在科举中秉公取士。康熙四十五年(1706年),张廷玉奉命分校春闱,有同事拟通关节,以言语试探之,他“逆知其意,因作《闱中·对月绝句》四首,中有云:‘帘前月色明如昼,莫作人间暮夜看’。其人览之,怀惭而退”[1]卷2。此事被士林广传为佳话。张廷玉认为参加科举试事的士子寒窗苦读几载也未必能高中榜首,若朝廷在科考中不能选贤任能,则易引发社会舆论不满,如张廷玉所言:“历三年之久,偶或检点不到,则谤议随之,而众口传播矣”[1]卷4。这对朝廷的形象极易造成负面影响,因此张廷玉在他主持的科考中,大公无私、秉公录取,在当时颇负知士之名。雍正帝谕曰:“国家大典首重抡才,必主司鉴空衡平,内外帘官协心共事,加意厘剔,放榜后方得士心悦服,京师首善之地,关系尤重”。雍正对张廷玉主持科考的高度评价极具权威性,“朕于雍正元年特行开科,并广额数,欲振兴文教,稗单寒绩学之士,人人自奋。今顺天主考朱轼、张廷玉公慎自矢,细心搜阅,尽拔佳文,内外帘官亦能各自淬励,屏除弊端。发榜之日。舆论翕然。朕心甚为喜悦,其酌加议叙,用示优奖,兼使嗣后考官咸知激励,以副朕兴贤育才之意”[2]。
明末名臣左光斗在其任御史之职时常巡视中城,大力察访民情,整治吏治,一旦知晓贪官污吏,便捕捉严惩之,其在位时捕治吏部豪恶吏,获假印七十余,假官一百余人,使“辇下震悚”[3]。破获因造假而做官的假官员一百多人的大案,京城人民都被其正直公断惩治恶吏之行所折服,京城的贪官恶吏亦被左光斗的惩贪之行所震惊,可见整饬吏治、严惩贪官符合广大劳动人民的根本利益。
方苞提出要以“为民所赖”作为择士、用人的标准,他说贤者、能者与吾虽有憎怨,必释己私怨而任举之。若有不为民做主,不为民所赖者,虽吾近亲尊属,亦必斥而去之。且“壹以官为准,壹以人为衡,吾之爱憎喜怒,无几微可杂于其间,而况亲故之请属、长官同僚之意乡乎?”[4]
方苞年届七十高龄之时给乾隆上书近四千余言《请矫除积习兴起人材劄子》,坦言其时吏治腐败极其严重,残害人民者,竟已被列入荐章;民所爱戴者,多因事而被罢黜。问其缘由,此富人;要不然,则督抚之亲戚故旧;再者就是善趋承逢迎者;被罢黜者,多是以某事忤某上官。他更不避风险、冒死上陈“臣五十年来所耳闻目见”之种种丑恶吏治积习,请求皇帝对其下属官吏“一一考验忠诚者笃信之,明达者褒嘉之,怀私者废斥之,庸昧者退罢之”。使“忠良有恃以不恐,奸邪有术而难施,中外大臣日夜孜孜,以进贤退不肖为己任,庶司百吏皆知奉公守法、洁己爱民之为安”[4]557。他直陈官场中存在的结党营私、官官相护、瞒上欺下等劣弊,劝谏皇帝启用正直之士作细致调查,勿轻信大臣部议。然方苞此言必触及朝廷某些官员的利益而招致嫉恨,他们争走相告:“是皆方侍郎所为,若不共排之,将吾辈无地可置身矣”[5]。方苞旋被解职,这是一个在封建社会欲请皇上整饬吏治以兴人才者的悲剧下场。
(二)督学官应勤政务实,公正无私
张廷玉对如何保持吏治的清明并使官吏忠实执行朝廷的政策提出了自己的看法,他认为在所有官职中,唯“各省督学之官,最难称职,而在人文繁盛之省,则难以又难。盖胥吏弊窦孔多,人情爱憎不一”[1]卷4。“人能拼命强忍不受非分之财,则于为官之道,思过半矣”[1]卷1。因此,他极为重视督学官员的道德品质对于保证科举选士的清明所起的道德自律作用,同时他也强调要从选拔、任用和监督官吏等多程序入手,严格筛选管理,并用一系列较为完备的制度在具体执行时加以规约防范。历来朝廷所取之才可大致分为操守清谨之才、经世实用之才、为民爱民之才,张廷玉认为所选之士须德才兼备,首重德性,因“虽所得之士,不能尽备国家之用,而司其柄者,能公正无私,使天下士子安于义命,则士心自静,士品自端,于培养人才,不无裨补”[1]卷2。
为了振兴大清国运,姚莹也和林则徐、魏源一样疾呼言西事,讲时务。他在鸦片战争后被流放至荒远的西南边陲,由于对封疆大吏的“有所索”而“峻拒之”[6],被派往边疆去解决棘手的宗教纠纷问题。然姚莹却利用奉使乍雅之机,仿照林则徐的《四洲志》和魏源的《海国图志》,以其亲历见闻撰成《康輶纪行》,深刻地揭露了边疆当时存在的严重危机。
姚莹认为“人才为天下之本”[7],他要求统治者不以资格相拘,不以毁誉惑听殊科,殊科才能将“奇才智勇,抱非常之略”[8]的人才网罗到手。他认为“为地择人,当先其大而后其细。威惠并著者,上也强敏有为者,次之明习吏事者,又次之应对便捷,虚言无实,皆足以害政,未可用矣”[7]卷6《复贺耦庚方伯书》。由于受生活的时代所限,姚莹的济世良方没有触及变法维新等更重要的思想,但是,他提出许多切中时弊的观点意见。
桐城人士居盛世而揭露时弊,挞伐各种社会丑恶现状,呼唤重民和改革,凡此种种皆为其保民思想之具体体现。戴名世借评史、论史之名,用比附影射之法,批判在明清政权更迭斗争中失节投靠满清的屈节者及其败节行为。戴名世对清廷及黑暗社会的批判主要集中在四方面:其一,他揭露了当朝封建统治集团的暴虐、贪婪;其二,他指斥官吏的狠毒腐朽和对百姓敲骨吸髓般地榨取财富以供自己享用;其三,他通过对其时官民对立的描述,揭示以清王朝为强大后盾的腐败官吏的丑恶面目;其四,揭露批判清兵入关后的多种暴行。
戴名世在《王学箕传》中借反对剃发易服的明诸生王学箕之口怒斥清初推行剃发易服过程中的暴行:“新令剃发,变衣冠,不从者死,家产没入官,妻子为奴。明之士民,死于饥馑,死于盗贼,死于水火,后又死于恢复,几无孒遗焉,又多以不剃发死”[9]。《弘光朗伪东富伪后及党祸纪略》除以弘光为正统外,还记载了清朝忌讳的崇祯太子被清廷杀害的史实。
当时为统治阶级所标榜的“康熙盛世”也被戴名世斥为“败坏之世”。他批清廷“以杀人得天下者,终亦为人所杀”[10]。其中所列举的刘渊、石勒诸人,皆“五胡乱华”时窃取帝号者,其批判锋芒显指清廷,语同诅咒。在《钱神问对》中,戴氏揭露金钱对世俗社会的危害,剥露统治集团的贪婪暴虐,把批判锋芒指向清廷黑暗的统治,控诉官府敲骨吸髓地剥削广大穷苦百姓的罪行,描绘官场上腐败丑恶现象和强自戴冠的贪官污吏的丑陋嘴脸,“官之得失,政以贿成,敲骨吸髓,转相吞噬,而强自戴冠,羊狠狼贪之徒而恣侵暴,夸穷孤,而汝之助虐者不可胜数也”[11]。
戴名世《醉乡记》影射盛世时期之人皆放纵恣肆,淋漓颠倒,指出造成醉乡的根本原因是清王朝统治集团的昏庸残暴,导致“神州陆沉,中原鼎沸”[11]2-3。在《邻女说》中,他指出举世浑浊,鄙习难割, 浊世易流,怀有真才者因不苟浊俗而抱负难以施展;相反,庸才俗士善于奉迎趋承,同流合污,往往能平步青云。在《送王序纶之任婆源序》中抨击黑暗腐败的吏治,描述一幅大官小吏、差役幕僚与土豪劣绅沆瀣一气、鱼肉百姓的腐败丑恶、道德沦丧的图景。在《艰贞叟传》中,他揭露了官吏贪婪昏朽,指出官民对立问题,指斥整个社会处于吏道败坏、民心丧失,但官员却不以贪污受贿为非而相习之。他还披露官贪而民困,民愈困而官愈贪的封建社会吏治的恶性循环,指出了封建吏治的不治之症。
方苞在《与徐司空蝶园书》中揭露了地方官吏利用天灾加重对人民剥削的丑行恶迹。《逆旅小子》则谴责下层官吏对人民疾苦的漠不关心。《狱中杂记》中暴露出狱官与狱卒相互勾结、勒索犯人财物,执行刑罚的狱卒滥施毒刑、酷刑逼供以及胥吏执法犯法、目无法纪的可耻罪恶行径:一、司刑人员和狱卒都以职务之便勒索犯人,刽子手公然向犯人家属要钱,并举绞刑、镣铐为例予以揭露;二、狱吏和办案人员竟敢篡改判决文书,偷换呈文,改填犯人姓名,以同案犯较轻者为主犯替死,即便主审官员临场发现有误,也会担心自己官位、前程而不予以纠正,狱吏正是摸透了司法官员这种心理而贪赃枉法、玩忽人命;三、有些惯犯与狱吏相勾结,替那些判长期监禁的犯人坐牢以收取狱金;四、牢狱中的居住条件和卫生状况极其恶劣,死人事件屡屡发生,司狱者不顾犯人死活,以系人多为有利可图,犯人家属送银贿赂则可住监外板屋,贫而轻罪者则饱受毒害至死。当时监狱于蒙冤百姓则为人间炼狱,于狱吏恶棍则是为非作歹的游戏场,于整个社会则为产生罪恶的渊薮,这腐败的病根乃在其时的司法制度。
刘大櫆悲愤地感叹世俗日益颓败,相护以软为美,以相媚悦为能事,下层官员以此为晋升之阶,而上层益以此自矜,意谓人之于我固当然者。取人不必才,唯其善谀;弃人不必其不肖,唯其不识时务,不能窥视贵人意指。“从荐绅以迄里巷,父兄所以教戒其子弟,一皆摩揣成习”[12]。他认为其时是天下无道的衰乱之世,“天下有道,则道德仁义,与富贵显荣常合,天下无道,则富贵显荣与道德仁义常兮”。富贵显荣者与道德仁义分离的现象是由于统治者的无道所致,并由此酿成衰乱之世的必然结果。他还预言:“地之道日以崇,则天下之道日以卑,积而不返,数十百世之后,其必有人与物相易而为其贵贱者乎!”[12]卷1《天道下》其意指当权者总有一天被其所压迫的卑贱者所推翻,使他们所处的形势发生“相易”的巨大变化,这无疑是对那个被封建历史学家誉为“康乾盛世”的严正警告和严厉挞伐。
姚莹的文章蕴含着深刻的现实性、强烈的政治性和敏感的超前性。一方面,他指责上层统治集团不见下民之困,揭露封建统治者的贪婪和昏庸,另一方面,由于他身处官场,对封建社会的全面衰败和急剧腐朽看得十分透彻。他不仅揭露朝廷的腐败和官吏的贪婪,还对整个封建社会的衰败、没落做出了极其敏锐的预感和十分清醒的剖析,进一步揭示和批判这是封建统治必然衰落的征兆。在《复管异之书》中,姚莹说道:“奸伪滋而法令不能胜,财用竭而库府不能供,势重于下,权轻于上,官畏其民,人失其业,当此之时”[7]卷6《复管异之书》。他对清廷能否重用人才已不抱任何期望,指出整个封建统治上自公卿下至县吏都以议和为事,打击那些奋力讨敌者,以此取悦于朝廷中的卖国投降派。他认识到天下大病已久、杂症并出,清廷吏治腐败、积弊日深、民生日困,清廷统治日趋衰亡之势不可逆转。
“修德”以至“内圣外王”的思想是中国传统道德哲学为解决世俗难题而建构的伦理精神的指导思想之一,桐城诸贤强调统治者及官吏要修德信民,修德之价值努力是使民信服,达到宽服、收取民心之功效。信民即取信于民,是治民思想提出的一种道德要求。在中国传统伦理道德中,“礼、义、仁、智、信”并列为用,“取信于民”是“以民为本”“施治保民”的题中应有之义,信民要求治国者“言行一致”。桐城诸贤认为君主之权源于民,应遵民众意愿行使手中权力。若君主及官吏行德政、保民众,能够以德治政,乃为称职,反之则应受到谴责和批判。为政以德,宽服民心的根本还在于统治阶级治国方略和施政纲领要取信于民。
方观承在直隶任总督时,直隶磁州有逆匪叛乱,方观承奏请皇帝只杀匪首为恶者三人,皇帝却怀疑观承沽名钓誉,对匪徒有所放纵和办案松弛,便降谕旨要求严办此案。一晚上观承便接到朝廷派送来的十三道廷寄。观承家人都认为圣意不可预测,怕观承此案办不好会祸及全家,皆泣下如雨,但方观承依然坚持己见,不为所动,且坚执前议,申办愈力。后来皇帝下诏将罪犯解押到殿下,由九卿、军机大臣共同审理此案,得出的案件结果与观承之前所奏的几乎不差,“遂卒如公议”[13]。
乾隆帝在一年春天视巡直隶,突然有村民从田间冲到帝架跟前,被待卫所擒,问后乃知是直隶人,乾隆帝闻此盛怒,时方氏已至卡伦门外接驾,闻知此事,立飞身上马追上,而皇帝乘舆已动身离去,观承飞马拜伏道旁大声呼喊此人是保定府中一疯子也。乾隆闻之稍稍回顾,而乘舆已入宫门。乾隆等降舆后立召军机大臣入觐商议如何处置此事,而当时众人不知如何办理此案,深恐此案株连自身,幸好方观承奏报此人是一疯子,乾隆便命军机大臣作疯子办理此案,免于株连无辜。因此,众人认为此乃观承片言回天之效,才得以使“其事骤解如浮云之过太虚,真可谓仁人之言,其利薄哉”[13]890。
浙闽赣粤几省边界于康雍之交有大批流民在深山中搭棚居住,以垦山种谷种麻、植靛为生。流民在深山中生息滋养日久,“既不可驱令回籍,又不听编入县册。去来任意,出入无常,偶遇年谷不登,辄结党盗窃,为地方之害”。若不审慎处理必酿成祸乱。张廷玉向雍正奏谏一份旨在解决此棘手问题之朝折,建议“查明有麻棚之州县,秉公拣选才守兼优之员保题补授。庶平时抚驭有方,流民奉其约束,临事捕缉有法,匪党不至蔓延。至安插之后,善为抚绥,并取具五家连环互结,又严行保甲之法,不时稽查。其中若有臂力、技勇之人与读书向学之子,许其报明本县,申详上司,分别考验,加恩收录”[14]。此议于区分匪党、安抚流民、收服民心及安定边疆诸省皆多裨益。
施法用刑于维护统治稳定和促进社会和谐发展至为重要。钱澄之认为施法用刑是统治者维护社会内部稳定的重要手段,他主张统治者在为政方面要以德治为主、刑辅之,并以《周易》中有关刑律诸卦为依据,提出其慎刑轻狱的治民思想。钱氏提倡对狱讼刑法要做到“惩一儆百”,防患未然;“使蒙知惧”,法当慎始;“无事刑罚”,刑要慎用;“中孚无象”,刑民以诚;“教思无穷”[15],保民脱梏。他强调统治者须以诚信之德对待讼狱刑狱事件,宽缓死刑,使民众信服,用刑也要慎重、详察、适当,勿轻易定罪用刑,并给罪犯量刑需要做到不偏不倚,要以刑罚来促进教化,凡事最好是顺其理而待其成。
清初天下初定之时,取得政权的满族官员大都粗浅无文,其虽手握重权,但于朝纲政制,刑律法度,尤不谙悉。时任刑部尚书的姚文然奉命修订《大清律》,他认为“刃杀人一时,例杀人万世,可无慎乎?”[16]乃虚心斟酌,推明律意,钩稽研讨,去其甚者,剂其宽平,在所去的众多刑罚中,就有明季炮烙、腰斩、宫刑、廷杖等七类酷刑。他尝疑狱有枉,争之不得,退则自责,又以用刑残酷,每决狱有所平反,归辄色喜。临终前他仍口授奏疏,恳求皇帝更改定律二例,奏除明季廷杖及镇抚司诸非刑。在他的影响下,桐城士人为官断案,多重事实、讲证据,力求公平允当。
张廷玉认为“刻薄人”“聪明人”俱不可为刑官,任刑官者须得守法忠厚、内宽外严之人方能称职。康熙五十九年,山东有盐枭焚劫村落、聚众劫掠之事,文武官僚擒获百五十余人,均拟请斩杀。此案关系重大,康熙便命时任刑部侍郎张廷玉等前往济南审理此案,并授生杀大权。张廷玉基于事实判定此为盗案而非叛案,仅将为首作恶者正法,余皆从轻发落。当地官员认为他判决过轻,恐难慑服余党。张廷玉曰:“草菅民命,甚非鞫狱初意。且以用法宽而得咎,恐无此天理”[1]卷1。雍正帝为政治民素以刚猛著称,众多朝臣遂投其所好,用刑执法尤为严苛,致其时国中遍布冤假错案。雍正十一年,张廷玉即条奏奏改刑部滥禁之弊,以及奏改刑部滥引律例之弊,旨在解决古代刑狱办案中存在最严重的“合法性伤害”和“程式化办案”[17]等问题。
姚文然曾孙姚鼐受其祖之德之影响更著,吴旋德在《姚惜抱先生墓表》一文中就记载他官刑部时,广东某巡抚拟一重辟(刑)案,不实,而堂官与同列竟无异议,独“先生核其情,独争执平反之”[18]。这种跟有后台的巡抚、堂官与同列相争执之事,也只能是偶尔为之。姚鼐在《述怀》诗中,写他的高祖姚文然任刑部尚书时,尝定《大清刑律》,因一案判决较重而在神前炷香,并长跪自罚,继而奏谏皇帝减轻刑罚之事,联想其任刑部郎中之感受,甚为困惑痛苦地感叹:“刑官岂易为,乃及末小子。顾念同形生,安可欲之死?苟足禁暴虐,用威非得已。所虑稍刻深,轻重有失理。恐非平生心,终坐再三起。长揖向上官,秋风归田里”[19]。
在我国古代,尽管历代政治思想家提出了系统的治民思想,体现出封建君主的重民意愿,然传统民本思想是与君主制紧密结合,是封建统治集团为维护社会稳定而采用的工具和手段,封建社会中的人也仅限于统治阶级群体,广大民众则因被视为草民被排除在外,但桐城仕宦的治民思想对康乾盛世的形成起过一定的积极作用。
(一)为政者须勤政保民,仁政轻刑,赏罚分明
桐城士大夫强调指出为政者必须勤政保民,要求官吏能够明德慎罚,强调官员勤政是为政和治民之前提。他们极重视官员道德品质对于保证封建社会吏治清明所起的作用,但其并不过于相信官员自身的道德自律作用,如张廷玉就强调须从选拔任用官吏、监督管理官员等多方面入手,建立一系列较为完备的监察制度加以规约防范。吏治较为清明是康乾盛世出现的一个不容忽视的因素,以张廷玉为代表的桐城士大夫所提倡的“官德”有很大部分属于中华民族传统美德范畴,各级为政者应从历史中总结经验和汲取教训,加固当前法律的道德伦理性基础,使法治和德治能够相互渗透,始终把体现人民群众的意志和利益作为一切工作的出发点和归宿,确立执政为民、勤政保民等理念。
(二)为政者须修德信民
“修德”以至“内圣外王”思想是中国传统道德哲学为解决世俗世界难题而建构的伦理精神的指导思想之一,是化解事关人类文明发展的“德”“得”关系难题的价值努力。在中国传统文化的价值体系中,“德”的最基本的内涵是社会行为主体的文化道德思想品质,亦可称之为“德性”,“德性”须依托作为社会性主体的个人行为方式而予以显现,亦即“德行”。“德性”是社会性价值主体的人性本体状态和道德自我状态,而“德行”则是“德性”的自为状态,是神圣的文化价值系统的“德”与具有直接世俗性的“得”这一基本矛盾的扬弃和复归状态。桐城士大夫强调要求统治者及其官吏要修德信民,即修德的价值努力是使民信服,达到宽服、收取民心之功效。信民即取信于民,是民本思想提出的一种道德要求。如钱澄之就要求统治者广施仁德,才能取信于民,获人民拥护,他还要求统治者要以诚信之德去对待讼狱,即要求统治者对百姓须言行一致,使民心思归。
(三)为政者须建制安民
桐城仕宦要求执政者不能杀鸡取卵、竭泽而渔,而要予民休养生息。他们认为君主是为民而设立的,他的使命在于抚民安民。如何才能安民呢!桐城仕宦提出从制度层面予以建设和完善,使民众的权益有法可依,有制可循,并从制度建设的层面为康乾盛世的出现做出了一定的贡献。他们认为若要抑制和防止贪腐丑恶风气的滋生蔓延,必须着力加强法制建设,建立健全上下联动、互相监督、富有活力的用人规范和约束机制,尤其要重视行政法规的制订和完善,把源头防范与法律制约结合起来,使法制建设和法治得到有力的保证。他们还主张通过立法把一些最重要、最基本的道德要求,直接纳入法律的规范体系中使其法制化,达到治吏安民的实际效用。虽然桐城仕宦所坚持的这种建制治吏思想不可能达到根除附于封建剥削制度和官僚政治肌体上的贪官污吏的效能,但立法定制以治其吏有利于调整统治阶级内部关系、缓和阶级矛盾,对置身于封建社会治下的百姓来说还是有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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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夏强]
On Thought of Governing People in Tongcheng Culture
ZHANG Yuan
(School of Marxism,Huaihai Institute of Technology,Lianyungang 222005,China)
By mining and analyzing the thought of governing people in Tongcheng culture, it's concluded that the ruling must be diligent, focus on the national politics and care about the sufferings of people.The officials shall be impartial and honest in selecting the talents.Restraining the corruption must strengthen the construction of legal system, the administrative regulations should be established and improved, the specification of choosing and employing persons and constraint mechanism should be mutual supervision based on the system. The code of ethics should be included in the legal system to promote the legalization. The source prevention and legal constraints should be combined to educate people and govern the country. The ruling should be governing people by virtue, settling people, promoting the education, benefiting people, ensuring people's rights and interests, kind to people and gain their trust.
Tongcheng culture; warning the officials and governing people; management of the prison
2016-03-25
国家社会科学项目(项目编号:11BZX085) ;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规划基金项目(项目编号:13YJA710015);江苏省大学生村官研究所基金项目(项目编号:JSCG1618)。
张元(1983-),男,安徽桐城人,副教授,法学博士。研究方向:中国近现代思想文化史、马克思主义理论与网络思想政治教育。
K248
A
1008-6021(2016)03-0106-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