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清华
学术年谱
林白文学年谱
初清华
一九五八年,一岁。是年一月,林白出生于广西北流县,本名林白薇,名字据说是外婆所取。林白外婆出身于一个开明地主家庭,曾就读女子师范,是当时广西农村罕见的女知识分子,她的母系家族曾出过一名我国最早赴美学铁道工程的留学生和一名当过两年大学校长的大学教授,林白外婆常以此为自豪,她活到九十三岁,喜欢《水浒传》,不喜欢《红楼梦》,是林白小说《黑裙》中外婆罗瑞衡的原型。林白的父亲林青是县城里一个小单位的领导,一九五九年被打成了“右倾”,降职降薪,次年年底就查出了癌症,一九六一年去世,当时林白三岁,还留有同父异母的姐姐和刚出生几个月同父同母的弟弟。母亲罗章珍在五十年代初进了一个卫生系统的培训班,之后一直从事妇幼保健工作,开始时在防疫站,后来成立了妇幼保健站,“文革”期间合并到县医院。①林白:《流水林白》,《作家》1994年第4期,20-23页。
一九六二年-一九六五年,四-七岁。刚刚失去父爱的林白,几乎同时也失去了母爱。破碎的家,形如孤儿般的生活,这段孤独而神秘的童年岁月,成为日后林白写作的重要动力与源泉。由于母亲经常下乡,一去就是一两个月,弟弟跟外婆在乡下,林白有近三年的时间几乎是一个人在县城度过:周一至周五的工作日是在幼儿园全托,而周末别的小朋友被家长接回家时,林白或者留校,或者被接回自己住一间房的龙桥街的防疫站。
由于站里人员的工作性质常常下乡,除有一个带婴儿的老保姆蛰居在自己的房间里,整栋楼几乎就只是她一个人出入。那些孤独而恐惧的夜晚,与她相伴的是两个梦,一个具体,一个抽象。或许是因为三岁丧父而出于惧怕成为孤儿的心理,她几乎每夜都做见亲人死去的梦,有时是外婆,更多的是母亲,以各种方式死去。除此之外,后来呈现在林白作品中对死亡、魂灵的神秘感受,应该与她儿时曾与伙伴一起到鬼门关附近看一个溶洞的体验也有关联,“那是一个有名的溶洞,晋代葛洪曾在那里炼过丹,徐霞客也去过,洞里有一条阴气逼人的暗河,幽深神秘之极,使我想到鬼魂正是从这条河里漫出来的”。②林白:《死亡的遐想》,《北京文学》1995年第6期,第69页。正是在那儿,穿越时间让她与死亡相遇。而另一个每到发烧时就会做的,是一个关于颜色和形状的抽象梦:“像光谱一样的赤橙黄绿青蓝紫,有时是其中的几种,像彩虹一样渐次排列,但不是弧形,而是长条形,色彩时粗时细,是竖着的,它们从某一个地方无穷无尽地进入我的梦中、充斥着梦中的全部空间。”①林白:《一个人的战争》,《花城》1994年第2期,第9页。
这三年间,她不喜欢跟小朋友玩,不参加集体的游戏,常喜欢独自在树林里哼唱些莫名其妙的自编歌,并初露创作激情,为其日后因诗歌创作而跌宕起伏的人生埋下伏笔。正是这段独居的生活,带给她恐惧与冷漠的同时,也开启了她的想象空间和对死亡的强烈感受。正如林白在一次访谈中所言:可以说到《说吧,房间》为止的所有创作,都是为了缓解与现实的紧张关系,不光是这部作品……除了下岗这个事件在现实中有一个框架之外,小说里所有的东西都是虚构的。包括很多身体上的感受,比如小说中关于乳房的感觉、骨头的感觉等,都是写作时的想象。并不是我首先在现实生活中有过很细致的身体体验,然后把那种体验写出来……是一种想象和创作。②张钧:《生命的激情来自于自由的灵魂——林白访谈录》,《长江文艺》1999年第1期,第64页。或者,视之为基于儿时记忆的想象,更准确些吧。
一九六六年,八岁。林白上小学二年级时,妇幼保健站在沙街成立。母亲依然经常下乡,林白常常只能一个人回到妇幼保健站的这栋古怪阴森的房子。这是一所类似于旧时客栈那样的房子,又窄又长,深而幽闭,全靠三个天井采光,整个房子阴森森的,潮湿的地气弥漫着整幢房子。有两处阁楼,前面的阁楼是三层,住人,后面的阁楼只有一层,没有隔墙,用来堆放旧物,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堆放着一些进行计划生育宣传用的男女生殖器模型,有石膏的和塑料的两种,大多数是局部的剖面模型,有细小的血管和骨骼,令她触目惊心之余,也让她的童年就有了与众不同的性别经验。耳濡目染,当时被视为禁忌的性,对于林白而言,显得如此正常而自然,这时的经历与体验,是林白作品如《一个人的战争》等小说中性描写的重要来源。
二年级的某天,林白饿倒在课堂上。当时的任课教师庞桂珍老师在判断她是饿的而不是生病之后,拿出一角钱和二两粮票让她逃课去买米粉。多年后在她回忆的笔触中,如此诗意地写到,“米粉,我们饥饿之躯的太阳,在竹漏爪的托举下,从云雾的中央,从沸腾的汤中迅速上升,它呼的一下就升起来了,呼的一下到了大瓷碗里,然后它飘动着白汽,如同翕动着柔软的翅膀,明眸皓齿,仪态万千地来到我的面前,在我的记忆中,我从未见到、也再也没有见过如此美好的食物”,而被老师“慈爱的眼光所笼罩,是我永远的福分”。③林白:《回忆饥饿》,《北京文学》1995年第6期,第70页。这是在林白以冷色调为底色的童年生活中,难得的温暖记忆。或许是食物及人性的温暖,让她孤独幼小的心灵得到了暂时的安全感,也生发出令她努力生活的动力,之前每次发烧都会如期而来的彩色梦,此后即使发烧也再没出现过。
一九六九年,十一岁。这一年中,林白经历了从休学到复学的煎熬。因母亲再婚,暑假林白和弟弟被同父异母的姐姐接到在另一个县的农村老家,住在那里的叔叔家,白天上山打柴,喝很稀的粥,晚上早早睡觉。到了开学的日子,林白写信给母亲,希望回到母亲身边上学,无回音。却被姐姐告知母亲已改嫁,她和弟弟将被留在这里的老家,不必再等了。失学的日子里,林白常忍不住到大队学校去眺望,对那些上学的孩子充满了艳羡。直到半年后,也是高中毕业的同父异母的姐姐,被林白的坚持与对读书的渴望所打动,给林白母亲写了一封热情洋溢的长信,特别提到林白对于音乐、歌词记忆的天赋,终于打动林白母亲寄来路费,使林白得以重回北流县城读书。
一九七〇-一九七五年,十二-十七岁。这是一段辉煌的中学时光,优异的学习成绩,大量的阅读,和对其他艺术类别的涉猎与生活实践,培养了林白的艺术感受力的同时,也强化了林白写作的自信及小说中的生活气息。此间,林白不仅各门功课成绩优异,特别是数学还曾考过全县第一,也显露出一定的文艺才华。虽然林白不是校文艺队的顶梁柱,并且自认为是历届文艺队员中资质最差的一个,在每个学期开始,都不知是否还能留在文艺队里。林白总是怀着绝望的心情听着广播里点到自己的名字,校文艺队的排练演出生活,无疑带给她的中学生活以热气腾腾的正能量。作为群舞者之一,除了演《红色娘子军》中的四丫环之一外,通常还会有两个舞蹈节目,如她曾表演过《喜送公粮》的舞蹈,就是老师据一首著名的笛子独奏曲《扬鞭催马送公粮》改编。在小说《致一九七五》中曾写到这段经历:校文艺队到各公社、各工厂,林场、农场、五七干校演出。特别是在农忙假,各班下生产队干活,插秧或割稻子时,文艺队可以集中在礼堂里,白天排练,晚上演出,整座校园空而静,唯有这二十几个人,在空荡荡的校园里,且歌且舞,“在某一个夜晚,在某一处舞台。我们脱离了单调平凡的日常生活,飞升到了这个舞台上。举目都是黑沉沉的,惟有舞台明亮如仙境”,①林白:《致一九七五》,第93页,武汉:武汉大学出版社,2013。是文艺表演为林白在那个物质与精神都极为匮乏的年代,开启了激情与自由的空间。
一九七〇年,十二岁。是年,全国各地普及革命样板戏,她作为北流县陵城小学毛泽东思想业余文艺宣传队队员,曾演过现代芭蕾舞剧《白毛女》选场,饰喜儿。她身材苗条,扮相俊俏,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尤其传神,博得观众的喜爱。一九七四年,十六岁,读高二,在林白的记忆中,那年是奇怪的一年。文艺队一下没了人,而群众文艺如火如荼,专业团队的人到公园、广场教群众唱演样板戏,也到学校教,全校学生谁都可以去学,就用上课时间。数学课已经变成了打算盘,物理课是安装电灯,化学课是在厕所旁边挖坑,再从纸厂挑来废水,要搞一种化肥。林白和同学就在操场上学革命舞蹈,有《唱支山歌给党听》、《红棉花开红万里》、《阿瓦人民唱新歌》和《八月桂花遍地开》。七月二十一日至八月二十日,林白暑假期间与同学一起去当地氮肥厂建筑工地做工,白天转换了多个工种:在工程队搅拌水泥浆,给水泥袋分等级,到铁木加工厂运木头,运水泥浆到工地等等小工,这让林白对劳作与生活从小就有了切实体验和感受。②林白:《1974年暑假日记》,《作家》1999年第7期,第62-65页。日记中写到当时晚上还有电影看,如《东海小哨兵》、《小号手》、《新闻简报》、《对原子武器的防护》、《伏察兵》、《庆祝五一》、《工艺美术》等,可见她对电影隐秘的喜好。
此时的林白,青春意绪洋溢,可以用五分钟“飞”完别人步行半小时的路程,“总的目标是上大学深造。为此得准备吃苦,于是我们商量了一些为应付将来艰苦环境的办法,要现在就开始准备”。即使面对同学卢小英的死,“心里很悲痛,有几次心很酸想流泪,但都忍住了”,依然选择坚强面对,用主流意识形态压抑着自己的伤痛。多年以后,才在小说《十六岁少女的漫长夏天》中得以抒发。
虽然林白自认为是一个没有现实感觉的人,③林白:《我是一个没有现实感觉的人》,《时代教育》2004年第10期,第5页。但她的散文与小说,大都充满了强烈的生活气息和生命的温度,如散文《去年在大连》中对洪三三及其家人生活的关注,及后来的小说《万物花开》、《妇女闲聊录》、《致一九七五》、《北去来辞》,都跳出了个人情绪的独语,这种小说创作风格的明显转变,以致有评论者把原因简单归于“也许是有了这种认识,或者是参与黄河故道的考察使她大大地开拓了了解认识人生、历史和社会的视野……开始认识到文学必须关注社会、关注普通的大众,而不能只是沉湎于个人的自艾自怨”,④林为进:《林白的进步》,《文艺报》2003年9月9日,第2版。其实,这种转变并不突兀,与其说是她开始认识,还不如说是与她早在学生时代就已拥有较同龄人更为丰富的个人经验及阅历相关。
一九七五年六月,林白高中毕业,下乡插队务农。
一九七六-一九七七年,十八-十九岁。在插队务农半年后,一九七六年春,林白因显露出较高的文化素养,而被调到大队学校当统筹教师。那是一个囊括了从小学一年级到高中二年级全部年级的学校,她曾在一个学期中同时教过初中一年级的语文、初中二年级的数学、高中二年级的化学、高中一年级的新闻写作、初中一年级的英语,并同时负责全校的文艺。期间,她开始写诗并作为公社的通讯员投发新闻稿,获得县广播站“优秀通讯员”的称号和奖励,意气风发,初露文学锋芒。却因为不会讨好带队干部,在大队的知青会上,遭到影射批评:写了点通讯报道,搞了点文体活动,就骄傲看不起工人子弟,而后来在年度先进知青评比中落选。就在林白因自己的成绩得不到承认而一度灰心失意时,她又得到幸运的眷顾,事后才证明这是一次跌宕起伏的转机。
一九七七年六月某日,林白被电话通知到南宁改稿,起因是林白曾向《广西文艺》投诗十首,被该刊符昭苏主编慧眼识珠选中四首,题为《从这里走向明天》的组诗,这是林白发表的诗歌处女作。当时已经排好版并出小样,因有人提出异议,所以邀请作者来探其究竟。初来乍到的林白,并不知这实为一次证明自己有诗歌创作实力的“考试”,却在无意的涂鸦中显露出写作天分,获得符主编的信任与认可。尽管其中第三首《脚印》为借鉴抄袭之作,出于或兴奋或骄傲或恐惧或……的心理,林白故意对之视而不见。多年以后,林白回忆当时的心理状态:“我沉浸在再生的诗句中,没有提出拿掉那首抄袭之作,我听见符昭苏老师说,你的本名很好,你就用真名发表吧,我很高兴地同意了”。①林白:《流水林白》,《作家》1994年第4期,第22页。这段经历后来也被写入小说《一个人的战争》中。
在南宁改稿时,诗歌组组长柯炽领广西电影制片厂编辑组组长吴荫循与林白见过一面,所谈不多。没想到在林白回家几个月后,由广西电影制片厂人事科陆好谋专程赴北流带来吴荫循的亲笔信,告知林白将被培养做编剧。信中说,林白若来厂后,由老同志指导读书,深入生活,几年后再练习写剧本。万一培养不出来,也不会退回原处,还可以当编辑或从事其他合适的工作,前提要放弃高考。林白当场表示愿意做编剧,并作自传给陆第二天带回南宁,之后开始了看闲书看戏看电影的生活,自认为“此生最自由最轻松最狂妄最轻浮的日子”。
是年九月,中国教育部在北京召开全国高等学校招生工作会议,决定恢复已经停止了十年的全国高等院校招生考试,以统一考试、择优录取的方式选拔人才上大学。十月二十一号,中国各大媒介公布了恢复高考的消息,并透露本年度的高考将于一个月后在全国范围内进行。这场改变了很多人命运的考试,也同样改写了林白的命运。原本已经放弃高考并把复习资料已经送人的林白,在考试前十天,突然动念要参加考试,这个决定改变了她的命运,更增加了她心理上的神秘主义色彩。诗歌《脚印》“抄袭”事件的曝光,不仅剥夺了林白进入广西电影制片厂做编剧的机会,也使得她的才华和人品受到质疑,武汉大学也派出了调查组到南宁调查该事件,幸好由于《广西文艺》在武汉大学政审调查中的支持态度,使得林白最终得以全县第二名的成绩被武汉大学图书馆系录取。
一九七八-一九八二年元月,二十-二十四岁。由于高考前后这段如过山车般由巅峰落到低谷,又幸运地重生而平安着陆的经历,其中太多不能为人所言的情绪转折与煎熬,在四年的武汉大学图书馆系求学期间,曾经初露文学天分的林白,基本处于无语状态。为逃避“抄袭”事件影响,过年她都不回广西老家,压抑封闭自己不敢与同学坦诚交往,不愿创作。尽管期间有两个女同学对她特别关照,却并未成为知心朋友,直到毕业离开武汉被送站时,她才意识到一个释放自己的机会已经失去。麻木的单一底色,在林白后来的创作中屡有提及。而近三十年以后,在她所发表的中篇小说《长江为何那么远》(《收获》二〇一〇年第二期)中,对这段四年的大学生活有如下反思:“算起来这是你的第一条连衣裙,没有好好留着。深情厚谊过了很多年才能重新想起。一个人过度关注自己,四年都没有从自己的壳里钻出来,四年完完全全白过了。跟谁都不爱说话。跟人隔着一层雾,跟整个世界都隔着一层雾,而你整个人也都在雾中,这雾怎么都拨不开你根本也不去拨它。也就等于隔着山隔着水你谁都看不见,好像什么事情也都跟你没有关系”,“同学都是好的。学校也是好的。是你不好。你为什么不好,你不知道”。
一九八二年,二十四岁。七月,林白从武汉大学毕业,被分配到广西图书馆工作并报到。九月,林白独自一人游历西南的几个省份,在下雨发烧的情况下一个人坚持登上了峨嵋山金顶,这是她内心历程中是非常重要的一步,从这个行动中,以一种决绝的态度宣告了过去的逝亡,开始重新振奋精神,找回了自信,如获新生。而后她开始继续写诗,并于当年以本名林白薇开始发表诗作。
一九八三年,二十五岁。九月,以本名林白薇发表《土平房里的人们》于已更名为《广西文学》的《广西文艺》,表明她的才华一直是被承认的,广西文艺界已经重新接纳了她,当年的“抄袭”事件,只是少不更事的插曲,早已得到原谅,并没有她自己想象中那么严重。短短一年间,林白的写作才华就已得到馆里领导的认可,让她主持馆刊《图书馆界》的编辑工作。抛掉“抄袭”事件心理包袱的林白薇,开始肆无忌惮地用创作抒发她的青春意绪。
一九八五年,二十七岁。是年,杨克、梅帅元创作的《百越境界——花山文化与我们的创作》在《广西文学》三月号发表,这篇文章成为中国寻根文学思潮的先声。紧接着,杨克、梅帅元、林白薇、张仁胜、李逊、张宗等人的诗歌、小说相继在当时中国最有影响的文学刊物上发表,推动了新时期广西文学创作的寻根运动,林白当时主要是以诗歌创作成为其中的主力军。五月,短篇小说《船与歌》发表于《青年作家》(一九八五年五月),这是林白第一次在省外的青年文学刊物上发表小说,给她很大鼓舞。八月,以本名林白薇在《广西文学》发表组诗《山之阿,水之湄》,由《走进你赭红色的吟哦》、《樵歌》、《林妖》、《七月十四》组成,后来获得了广西首届青年文学创作奖。是月,由广西民族出版社出版诗集《三月真年轻》,列入“广西青年诗丛——含羞草”,该诗丛还收录了杨克的《太阳鸟》、黄琼柳的《望月》、黄堃的《远方》、张丽萍的《南方,女人们》、李逊的《黑土地印象》等共十二本诗集,被认为是代表了当时广西青年诗人的创作水准。
本年秋,广西电影制片厂副厂长亢进,电影剧作家、文学部主任陈敦德先后与林白联系,十二月,林白被借调入广西电影制片厂任文学部编辑,到一九八七年六月正式调入。期间,林白责编过一个艺术片,尽管这个艺术片最终流产,但与导演接触的经历,使她记忆犹新:“我只到机场去接过一次上海导演白沉,我是他将要拍的剧本的责任编辑,剧本是《乡音》、《乡情》的路子,有一点淡淡的哀愁”。“我至今记得白沉把自己的双手交叉在一起紧紧握着,他说这是他设计的一个动作,让男女主角就这样握着,非常含蓄,但感情全都表达出来了,一句话都不要多说。本来这是一个普通的动作,但经白沉这么一番完全沉浸在剧情中的表演,我立即觉得这个动作真是非常非常有感情,真是太好了。”
一九八六年,二十八岁。四月,以林白薇名在《人民文学》,发表小说《从河边到岸上》,之前虽已发表小说《大楼里的红蜻蜓》、《二十七岁意象》、《废道》等,也偶有省内评论者的评述,但还没有产生全国性的影响。在林白的小说创作中,该篇几乎是被历来林白研究者所忽视的,被低估的作品。应该说,这篇小说既契合了当时文学界“寻根”运动对于传统文化的关注,其叙述视角的自如转换,又凸显出文本叙述的实验性。从表面上看,只是对母子关系的探讨,并带有一定的神秘主义气息,其结构全文的场景与画面感,以及情节的戏剧性,都更多地凸显出电影这种视听觉艺术对林白小说创作的最初影响。而其通过描写捞沙女人对待犯罪儿子的态度和方式来塑造其形象的创作方式,即对于女性精神历程和内心世界的关注,已初露林白小说风格的端倪。小说中提到的“红背带”及母亲剁指教子的习俗,并非不相干的赘笔,而是用来加强戏剧性冲突的细节,“这地方的人嫁女,陪嫁中必有一条红背带,枣红色的里,缝上一方绣花布,等到生了儿子,就用这背带背着,再挑上一对小篮子,放上猪肉米棕,回娘家”,因为捞沙女人没有,所以被断定不能生育。而在第五年喜得子后的爱与恨,则主要是通过反习俗的方式来呈现。因此,该篇对于研究林白小说风格的可能性及转变过程,都有极为重要的意义。
一九八七年,二十九岁。是年,进入林白小说写作的自觉并有所追求的阶段,自改名始。虽然作为“百越境界”文化运动的主力军,诗人林白薇在广西已经小有名气,她的散文和小说创作,也已引起省内评论家的关注,如黄伟林的《情趣与智慧》(《广西文学》一九八七年第十期),就论及林白写红水河上建大坝的散文,黄伟林的《一组极富潜力的作品》(《广西日报》一九八七年八月十八日)则论及林白的小说《从河边到岸上》。但由于意识到林白薇的名字,竟与一位现代女作家的大名重复,可人家是文学史上的人物,活到九十岁还在活。人家了不起,而自己常常不满意,感到迷惘、惶恐和倦怠,如陷入小径交叉的迷宫……于是,她毫不犹豫地去掉了最后一个字。①梦蝶:《面对四月的天空——林白近期小说漫评》,《南方文坛》1989年第1期,第27页。与现代著名作家重名,已经成为有野心向全国文坛进军并成名的林白发表创作的障碍,于是在一九八七年《林白小说二题》(《左边是墙,右边是墙》、《房间里的两个女人》)发表于《上海文学》(一九八七年第十一期)后,便以林白名开始发表小说。又或许是电影制片厂文学部编辑的身份,影响到她的创作倾向,从此她几乎结束了诗人林白薇的创作生涯,主攻小说阵地。
是年,其主题散文《红土之舞》发表于《民族艺术》(一九八七年第七期),表明林白此时依然关注民族传统文化。小说《左边是墙,右边是墙》、《房间里的两个女人》中所凸显出的魔幻色彩,虽只是作者幼年经历的书写,却恰已契合当时先锋实验小说的影子,引起国内评论界的注意。真正促使其发生由侧重文化“寻根”,而向重语言叙述的“先锋”实验转型的,应该说是受电影培训的影响。
一九八八年,三十岁。四月底,林白到北京组稿,住在中国青年出版社招待所的地下室里,期间写就中篇小说《黑裙》。六月,在北京香山参加第三届国际电影讲习班,十五天里观看了近八十部外国电影,她自述对她的写作有大启发,从而脱离了小说的线性叙述,《同心爱者不能分手》、《子弹穿过苹果》就是这样的最初尝试,《子弹穿过苹果》本就是一幅摄影作品的标题。但若看其小说《从河边到岸上》,就可知林白从小说处女作开始就并非是完全的线性叙述。
是年,《去年冬季在街上》是林白写的第一个中篇,发表于《钟山》一九八八年第五期。写作《同心爱者不能分手》时已经搬到了广西电影制片厂招待所,那是一个经常停电的区域,林白每天下午四五点写到八点。整个招待所空无一人,四周漆黑一片,她就点着蜡烛,在很小的一圈亮光下写作,后来发表于《上海文学》第十期。小说《四月》发表于《人民文学》一九八八年第七期,《发大水的前一天》发表于《作家》一九八八年十一期,《黑裙》发表于《上海文学》一九八八年第十二期,《裸窗》发表于《作家》一九八九年第九期,《静静倾听》发表于《广西文学》一九八九年第九期。《十六岁少女的漫长夏天》发表于《当代》一九八九年第二期。
一九九〇-一九九二年,三十二-三十四岁。一九九〇年,三月,林白离开广西电影制片厂,被借调到北京《中国文化报》工作,先在新闻部当记者,后到副刊部当编辑。是年底结婚,嫁为人妻。隔年十月,生女马林霄萝。尽管家庭、生活、工作等外部环境发生从南到北的转换,地域文化的差异,以及自身生命状态的改变,都需要一定的适应过程,承受了很多痛苦。林白依然笔耕不辍,相继发表了《大声哭泣》(《收获》一九九〇年第一期)、《子弹穿过苹果》(《钟山》一九九〇年第四期)、《我要你为人所知》(《雨花》一九九〇年第五期)、《水中央》(《青年文学》一九九〇年第六期)、《亚热带公园》(《收获》一九九一年第二期)、《晚安,舅舅》(《钟山》一九九一年第五期)、《日午》(《上海文学》一九九一年第六期)、《船外》(《作家》一九九一年第十一期)、《英雄》(《青年文学》一九九一年第十二期)、《玫瑰过道》(《漓江》一九九二年第三期)、《随风闪烁》(《收获》一九九二年第四期)、《一路红绸》(《中国作家》一九九二年十月)、《安魂沙街》(《北京文学》一九九二年第十期)等十余篇作品。对于在此期间,几乎没有得到国内文坛任何评论的关注,林白自认为是这段时间创作的语言感觉不好,并认为在回广西休假期间所作的《日午》,是她唯一自己感觉还好的作品。
一九九二年,林白从西双版纳返回昆明,路过一个地方,下着雨,当地人带她到了一个大宅子。那是一幢红楼,当时好像是一个盐矿的办公楼,当地人告诉她这是四十年代建的一幢有名的宅楼。那天是星期天,一个人也没有,静悄悄的,她从一楼走到四楼,当时就觉得可以写一个中篇,写什么还不知道。回北京后就有了《回廊之椅》。其中的寂静、诗性特别符合林白的心情,细雨蒙蒙中红楼里的革命话题,主仆两个女人的友谊,暴动,枪杀等等,飘浮在现实之上,能造成飘逸流动的感觉。
此三年间,这些独立发表的中篇,在林白的构思中,原本是一部结构松散的,名为《沉默与芬芳》的长篇小说,“一开始的构思就是写一部长篇,由于它所有的篇章都可以独立,这使它看起来像是一些中短篇组合而成的系列”,①林白:《〈林白文集〉跋五篇》,《作家》1996年第4期,第23页。后以《青苔》为名出版单行本。这部长篇的写作过程正是林白工作调动、户口迁移、结婚、怀孕、生孩子的一连串过程。现实生活中的动荡、奔波和疲惫的确毁坏了林白的感觉能力和语言能力,写作这部长篇是以意志和韧力为基础的,是对那些毁坏性力量的一种反抗。这种反抗的痕迹随处可见。在此书中,有不少叙述没有达到我的期待。
一九九三年,三十五岁。是年,《钟山》(一九九三年第四期)推出“钟山看好”栏目,集中编发了林白的两篇小说《回廊之椅》、《瓶中之水》,及一篇创作谈《室内的镜子》,并配发陈晓明的评论文章《欲望如水:性别的神话——林白小说略论》,这是第一篇林白小说专论,文中指出作为女性写作,林白与其他女权写作的不同,林白所关注的是“同性”恋,或是自恋,这个隐秘的女性心理世界,其本质是“一个镜像化的自我”。这可以说是一个转折,林白开始进入比较理想的创作状态。继《飘散》发表于《花城》(一九九三年第五期)后,六月,小说集《同心爱者不能分手》由漓江出版社出版发行。八月,小说集《玫瑰过道》由湖北辞书出版社出版发行。林白的小说,重新引起评论界的重视。
一九九四年,三十六岁。二月,《当代作家评论》发表《月亮的神话——林白小说中女性形象的“原型”解读》(丁帆、齐红),以“原型”视角,对林白小说与其他同时期作家的女性写作,作出了区别性的解读,认为林白小说在专注于女性神秘个性的同时,疏远、淡漠并缩小了另一性别的现实存在,而不是有意地去贬抑男性,丑化男性,以达到性别批判的目的,她似乎根本无心去作一个男性权威批判者。
四月,《作家》(一九九四年第四期)同时推出林白的小说《青苔与火车的叙事》,创作谈《重要的事情》,自述《长久以来记忆中的一个人》和《流水林白》。在创作谈《重要的事情》中,林白表达了她对接受者的重视:“受者当然是重要的,是她快乐的一部分,首先要有刊物发表出来给大家看到,在看到的人中有时会有人叫好,叫好的声音传到她的耳朵里,她便会将这人看作知音以及她本性的洞察者,她将这人的名字和原话牢记在心,有时她会轻浮地将这话告诉许多人,这时她是快乐的。”②林白:《重要的事情》,《作家》1994年第4期,第24页。
几乎同时,长篇小说《一个人的战争》也由《花城》(一九九四年第二期)发表。七月,长篇小说《汁液:一个人的战争》由甘肃人民出版社出版发行。由于出版社嫌十四万的字数出单行本太少,林白就把《汁液》(即后来由花城发表的中篇《致命的飞翔》)作为第五章加入其中,但由于这部单行本粗鄙低俗的、充满商业性的包装,损害了它的声誉,为林白带来毁誉参半的批评,就她自己的感觉而言,是“招来了争议和谩骂”。③林白:《告别北京》,《青年文学》2004年第7期。也因此,处于风头浪尖的林白,对于十一月仍坚持编发了她的两篇小说《墙上的眼睛》、《枝繁叶茂的女人》的期刊《青年文学》,心存感激,认为该刊是以封面人物的形式,给了她温暖而有力的支持。
十二月,不知是为了声援林白,或是为纠正之前集束弹般推出林白作品的鲁莽,《作家》(一九九四年第十二期)编发三篇评论文章《彻底的倾诉:在生活的尽头——评林白〈一个人的战争〉及〈青苔与火车的叙事〉》(陈晓明)、《林白的“新状态”》(张颐武)、《暗示、体验、创作》(蒋原伦),这三篇论文貌似秉持客观的立场,即不得不承认林白小说《一个人的战争》对于女性经验与叙事的超越,却实则以男性的立场对林白的女性经验书写进行批评,如陈文所言,“如此看来,对于《一个人的战争》存在的诸多偏颇,特别是它对女性经验的极端发挥,多少有些诱惑式的写作姿态,也就不得不宽仁为怀,同时对它完全返回到内心经验去的写作方式又不得不有所提虑。理葬了自己的林白,她如何复活呢?”有褒有贬,亦扬亦抑,态度颇有点暧昧不明。
本年,七八月间开始写作《守望空心岁月》,至次年二月完成。开始时恰居北京,天气炎热,住所处总有电钻刺耳轰鸣,且逢弟弟精神分裂从发病到被控制的全过程,年底时,因心脏不舒服而请过两三次、每次一周的病假,得以顺利完成该长篇。
一九九五年,三十七岁。这是林白真正赢得全国声誉的一年,这一年她收获了很多她所希冀的声援和肯定,除了《作家》、《花城》一如既往地刊发她的文章外,《北京文学》、《长江文艺》、《上海文学》等文学期刊也纷纷向她组稿并发表。
一月,以“风头正健才女书”为噱,林白《青苔》,与王安忆《伤心太平洋》、张欣《城市情人》一起由华艺出版社出版发行,主编陈晓明为其作序《边缘之路——穿越“巨型寓言”女性写作》,此后经年,评论家陈晓明对林白小说创作的变化给予了一以贯之的关注。同时,《作家》(一九九五年第一期)发表“林白手记三篇”:《一种飞翔》、《猜想大麻》、《睡眠》,或谈看电影,或谈梦境,或谈对大麻香气的想象,把三者整合在一起的是“飞翔”的姿态,即如林白所言“梦境是一种飞翔,看电影看戏是一种飞翔,创作是一种飞翔,吸大麻是一种飞翔,它们全都是一些黑暗的通道,黑而幽深,我们侧身进入这些通道,把世界留在另一边”,①林白:《猜想大麻》,《作家》1995年第1期,第63页。这样的自述使得“飞翔”,成为后来很多林白研究论文的关键词。二月,中篇小说《致命的飞翔》发表于《花城》(一九九五年第一期),短篇小说《猫的激情时代》发表于《江南》(一九九五年第一期)。
四月,小说集《子弹穿过苹果》被收入王蒙主编的“红罂粟丛书”,由河北教育出版社出版发行,二〇〇〇年三月修订再版。六月,散文两题:《死亡的遐想》、《回忆饥饿》发表于《北京文学》第六期;《小说评论》(一九九五年第三期)发表了三篇评论:亦小强《欲望的解说》、唐云《飞翔的女性神话——读林白的长篇小说〈汁液•一个人的战争〉》与尹昌龙、沈芸芸《记忆与写作:我们时代的个人方式》。唐云指出《一个人的战争》中凸显出“林白之所以被认为是中国当前女性写作的重要代表之一,我想并不因为限于她的意识和观念,更多的在于她对某种权力的追求”,这是对林白之前小说创作中无涉男权现象及问题的一次突破。七月,《作家》第七期发表创作谈《选择的过程与追忆——关于〈致命的飞翔〉》,文中梳理了《致命的飞翔》与《汁液》、《一个人的战争》间的关系,说明了林白对于性描写的态度,同时也表达出一个作家在写作探索过程中的困惑,如:比较《回廊之椅》和《瓶中之水》两篇小说,林白及喜欢诗的朋友钟爱前者,而为什么小说编辑和小说家朋友则认为后者更好?对于小说,节奏是否十分重要呢?等等。对于这些问题的思索,应该说是林白小说创作不断发生变化的重要动因吧。
八月,长篇小说《守望空心岁月》发表于《花城》(一九九五年第四期)。小说集《回廊之椅》、散文集《德尔沃的月光》分别入选“她们文学丛书”的小说卷、散文卷,由云南人民出版社出版发行。
年底,《炸掉“思想者”》发表于《长江文艺》,《似曾相识的爱情》发表于《上海文学》。同时,《花城》编辑部在北京召开了林白长篇小说《一个人的战争》、《守望空心岁月》讨论会,这次作品讨论会是在经济十分困难的情况下,由《花城》单独出资举办的,有别于通常由企业出资赞助的作品讨论会,《花城》负责人田瑛、文能到京组织并主持了这次讨论会。参加这次作品讨论会的有在京的作家、评论家王蒙、何镇邦、陈骏涛、戴锦华、张玞、白烨、陈晓明、张颐武、王必胜、贺绍俊、蒋原伦、潘凯雄等。这次林白长篇小说讨论会,具有一种浓厚的学术氛围和认真求实的态度,与会者就林白这两部作品的叙述语言、叙本结构、女性意识及作品的形式探索等何题,进行了深入的分析,指出了作品的长处与不足。
一九九六年,三十八岁。一月,《接近日记的个人资料》发表于《山花》(一九九六年第一期),文中提到是应王干之约,以日记的形式写出了目前的“心情”,虽都是琐事,却也可看出林白的敏感与反思,对于之前划版工作的不自信及对解聘可能的担忧。本月,《语言中的方方》发表于《作家》(一九九六年第一期),第一次谈及自己与作家方方的友情。二月,《文学自由谈》刊发《零度自由》,文中再次谈到林白已经预感到即将“下岗”的危机,写出她对于自由撰稿人身份的向往与无奈,以及对于生计的担忧。三月,小说集《致命的飞翔》由长江文艺出版社出版,一九九七年四月再版;散文集《丝绸的岁月》由文化艺术出版社出版。
四月,林白下岗,成为自由撰稿人的同时,接到去瑞典斯德哥尔摩开会的邀请。本月,《〈林白文集〉跋五篇》发表于《作家》(一九九六年第四期),这篇原本为云南人民出版社筹备出版后来莫名夭折的《林白文集》(五卷本)所作的跋,是对林白十九年间诗歌、散文、小说写作的总体回顾,可惜文集最终未出。六-七月间,与史铁生、余华、格非、朱文等中国作家一起,赴瑞典首都斯德哥尔摩参加了由瑞典乌拉夫•帕尔梅国际中心主办的“沟通:面对世界的中国文学研讨会”,并作了题为“记忆与个人化写作”的发言,指出“回望”的叙述姿态对于林白小说写作的重要意义。该发言后来被刊载于《作家》(一九九七年第七期)。
九月,长篇小说《守望空心岁月》由花城出版社出版发行,本月,荒林发表评论《林白小说:女性欲望的叙事》,在充分肯定了女性欲望叙事”造就了林白蔚为壮观的小说世界,从“沙街”到“北京”再到真正的女性本文实现,林白小说象征了九十年代女性写作的美学胜利。同时也指出林白小说存在的问题:“反复呈现的女性欲望场景,在某种程度上迎合了商业物化女性的趣味;拖拉松散的叙述因夹带女性不着边际的性幻想,分散作品主题并导致降低作品的思想性。”①荒林:《林白小说:女性欲望的叙事》,《漳州师院学报》1996年第3期,第37页。
是月,艾晓明《关于〈一个人的战争〉及其争论》发表于《中国青年研究》(一九九六年第五期),文中交代了这场争论的来龙去脉:《中华读书报》一九九五年十二月二十日发表了一篇署名“丁来先”的文章,题为《女性文学及其他》,将《一个人的战争》定义为“准黄色小说”,随后《中华读书报》一九九六年一月十日、一月二十四日分别发表徐坤《因为沉默太久》和署名为“一点”的《艰难的面对》,对丁文的男性中心意味进行了批评。鉴于丁文《我相信简单纯朴之理》(发表于《中华读书报》二月七日),固执己见,二月二十八日发表王小波《艺术与关怀弱势群体》声援林白,并表明“起码我能容下林白的《一个人的战争》”的态度。从中可以看出,即使已经出版一年多,虽然有文化界专业人士的声援,并且单行本《汁液:一个人的战争》在市面上已经很难找见,大众意识形态的误读对林白声誉所造成的杀伤力依然。
十月,《花城》(一九九六年第十期)刊载《心灵的守望与诗性的飞翔——林白访谈录》(林舟、齐红),文中就叙事、结构、性描写、死亡、女权主义理论影响及创作驱动力等方面展开访谈,林白提到曾与北大几个博士生就《一个人的战争》作过对话,以及他们对该小说结构的肯定,表明林白对于读者、同行阅读感受的在意。十月,《林白作品集》由内蒙古人民出版社出版发行。
一九九七年,三十九岁。四月,《南方文坛》(一九九七年第四期)发表《九十年代女性小说四人谈》,会谈是于一九九六年十月二十二日在南京展开,林白表达了自己写作的立场:不是为了反抗男性社会,而是为了缓解与世界的冲突。短篇小说《火光穿过白马镇》发表于《天涯》(一九九七年第四期)。
五月,《林白文集》(一-四卷)由江苏文艺出版社出版发行。
六月,长篇小说《说吧,房间》发表于《花城》一九九七年第三期。组诗《玫瑰,玫瑰在一切之上》发表于《作家》(一九九七年第六期)。《过程》,作为其中一首,后被《文苑》(二〇〇九年第十一期)、《意林》(少年版)、《视野》、《西部》、《中学生优秀作文(高中版)》、《祝你幸福(午后)》等很多刊物转载,并被谱曲发表于《音乐创作》(二〇一四年第六期)。
十月,长篇小说《说吧,房间》由江苏文艺出版社出版发行。
一九九八年,四十岁。二月,《从疯狂到强劲》发表于《青年文学》(一九九八年第二期),从文中所表达出对达利绘画艺术的审美感受和评价,可以看出林白的绘画艺术品位。《南方文坛》(一九九八年第二期)发表陈晓明《内与外的置换:重写女性现实》、孟繁华《弱势性别:与现实的艰难对话》,对林白的长篇新作《说吧,房间》进行评论。陈文认为房间是女性的象征,一种关于女性子宫的隐喻,并且提出有指导性的建议:“我们没有理由指责林白过于夸大男性拙劣,但在男女对立这一意义上,林白试图表现的女性主义意识显得比较单薄。应该看到社会历史背后更强大的权力结构,男性无疑是男权社会的同谋,但男权社会本身对男性也构成压迫。”①孟文则认为,林白在《说吧,房间》中所表现出的面对现实生活的勇武姿态,是一种值得肯定的转变和选择。
三月,《文学自由谈》(一九九八年第三期)发表《我喜欢自由精神》,这篇完成于一九七七年十一月七日的创作谈不仅表达了林白“喜欢模糊一点的小说”的小说审美观,和她对于小说中的水分的态度:“一是水质要优,二是不要泛滥,放得开还要收得拢”,还谈到同时期作家韩东创作谈《就是一个篇幅问题》对她小说观念的影响,即“不自由,毋宁不写”。《文艺争鸣》(一九九八年第三期)发表评论《林白与女性化写作》(金燕玉),该文在对林白小说对于女性写作的意义,作出“一道新的风景线”的较高评价后,也对于林白小说中独特的叙事方式提出了批评,认为过度随意的叙述,容易产生重复的片断,并发出“重复的叙述从形式的层面看,是由叙述方式产生的弊病;如果从内容的层面看,那么林白现在是不是面临着题材枯竭的危机呢?女性化写作会不会带来某种局限和限制呢?重复和雷同意味着停顿”的质疑。是月,散文集《死亡的遐想》由上海书店出版社出版。
四月,《枪,或以梦为马》发表于《作家》一九九八年四期。长篇小说《说吧,房间》由台湾三民书局出版发行。五月,陈思和《林白论》发表于《作家》一九九八年第五期,该文综合论述了林白小说的阶段性特征,其中,认为林白第一阶段的创作主要是着力于个人内心的表达和想象的唯美叙述的论断,得到林白自己的承认与肯定。
七月,南帆《写作与飞翔——读林白的小说》发表于《山花》(一九九八年第七期)。该文指出,记忆与躯体——个人历史的两个部分,是林白一系列重要小说的主要资源,给林白以记忆型而非想象型作家的定位并不新鲜,但他对于林白小说叙述原因的逃避心理透视,挖掘叙述的“飞翔”意义,以及对林白叙述独特性内涵——“体验”(躯体经验)的分析,无意是极为精准而犀利的。该文认为林白小说叙述独特的原因不在于故事的特殊性,而在于写出了躯体的感觉,如《说吧,房间》的叙述者就是以感官、皮肤和骨骼的种种隐而不彰的生理反应,来承担这个解聘事件。
九月,散文集《像鬼一样迷人》由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
① 陈晓明:《内与外的置换》,《南方文坛》1998年第2期,第48页。
本年,长篇小说《一个人的战争》分别由香港天地图书公司、台湾麦田出版社出版发行。
一九九九年,四十一岁。一月,《人民文学》(一九九九年第一期)发表林白谈时装的散文《一闪而过的事物》,说明尽管此前还有很多出于叙事风格或道德批判的质疑,林白作为小说家的身份已确定无疑。是月,张钧《生命的激情来自于自由的灵魂——林白访谈录》发表于《长江文艺》(一九九九年第一期),这次访谈是一九九八年五月十八日上午在北京林白家中所作,期间为回应评论中所言“自传性”特征,林白多次强调自己小说的虚构性,“很多身体上的感受,比如小说中关于乳房的感觉、骨头的感觉等,都是写作时的想象。并不是我首先在现实生活中有过很细致的身体体验,然后把那种体验写出来”。同时,针对很多评论家所指出的“重复”问题,林白给出了三种类型的答案:一是自我互文;二是应付催稿,把未完成的长篇小说中的部分提前发表;三是写过细节后来又重写。
三月,《林白作品自选集》由漓江出版社出版发行;《米缸》发表于《花城》一九九九年第三期;《大家》(一九九九年第一期)发表散文《亲爱的菜市》,文中写出了林白此时的生活状态,即:从菜市出发寻找幸福,我以为是一条恰当的的途径。
五月,《菠萝地》、《做一个快乐的人不容易》同时发表于《山花》(一九九九年第五期)。短篇小说《菠萝地》,可以看作是林白对之前评论家们对其叙事风格的质疑与建议的反馈,是一次突破自我的尝试。在这篇小说中,不仅叙述者没有了以往的“我”,叙述的内容也不再局限于女性体验,而用了很大一部分笔墨在“男人”身上,试图刻画出作为从湛江被发配到农科所的科研人员,男性所承受的外在的和内化的社会压迫,可见评论对于林白创作的影响之一斑。
十一月,完成长篇小说《玻璃虫》的写作。根据作于一九九八年十二月八日,后来发表于《文学自由谈》(二〇〇〇年第一期)的《玻璃玻璃我爱你》中的叙述可知,《玻璃虫》开始写于一九九八年四月的一天,初名为《电影记》,写完一章后改名为《玻璃虫》。林白自认为,“它应该有虚构的质地,那样才能确保它生动的面貌”,因此可以说,长篇小说《玻璃虫》叙述上的虚构性特征,是林白试图突破评论对其小说自叙传特征定性的一次尝试。
是年,《白银与瓦——林白少女时代日记》,由海南出版社出版。
二〇〇〇年,四十二岁。一月,长篇小说《玻璃虫》发表于《大家•小说选刊(长篇增刊)》(二〇〇〇年第一期),三月,长篇小说《玻璃虫》由作家出版社出版发行。
三月三十一日,张英作林白访谈,后以《我的全部作品都来自于我的生命》,发表于《作家》(第八期)。访谈从生活的具象,如最表象的发型、香水和口红的牌子及保持健康的方式等习惯切入,进而了解林白对待网络、爱情、钱、性、友谊、时尚、性格等涉及生存基本问题的态度,及写作之外的放松方式主要是游泳或打乒乓球。同时还谈到对林白写作产生影响的艺术类型、人和作品,林白对于漫画的喜好以及后面的写作计划,流露出想要参加将于五月出发的“走马黄河”活动的设想。
四月七日,首师大女性文学研究中心与作家出版社在首都师范大学联合主办了林白新作《玻璃虫》的作品研讨会,会议由荒林主持,来自高校、社科、出版的文学专家季红真、白烨、孟繁华、李敬泽、李洁非、孙民乐、王德胜、陶东风、王光明、陈晓明、陈福明、马相武、谭湘、吴思敬等,围绕林白新作《玻璃虫》的成就与问题,采用具体而微的文本细读方式,提出女性写作的种种可能与限度,会议发言刊载于《南方文坛》二○○○年第四期。
五月十八日,中国青年出版社打出“行走文学”的旗号,组织作家参与“走马黄河”活动,邀请了林白、张石山、龙冬、何向阳等七位作家。此后的五-九月间,林白独自上路,四次进出北京,沿着黄河流域,旅行了两万多华里。她开始学着面对陌生人,在黄河沿岸的自然风光中,被淳朴民风所感染,逐渐走出自我封闭的空间。至今,她仍然认为那是自己生命的转折点。“从《枕黄记》开始,我慢慢不再完全沉浸在自我的感受中,朝更深远处走去。人活在世界上是有坐标的,但不能完全停在某个点上,这样的路会越走越窄,生活是辽阔的,我开始往前走,跟人聊天,把那个焦虑而又茫然无措的自己给划开了。以前我完全没法跟人交流,见生人就害怕,内心阴冷,充满焦虑不安,对他人强烈不信任。但写作《枕黄记》需要和人交流,每到一户人家就问你家几亩地,种什么庄稼,冬天吃什么,夏天吃什么,慢慢了解到他人的生活,也开始能跟人聊天了,在这个基础上才有了后来的《妇女闲聊录》。”①何晶:《林白:及物很重要,老是形而上会疯掉》,《羊城晚报》2015年4月12日。
九月,散文集《在幻想中爆破》由安徽文艺出版社出版。
二〇〇一年,四十三岁。一月,《林白:一个惊恐的边缘女人》(苏晓芳)发表于《云梦学刊》(二〇〇一年第一期)。文中试图独辟蹊径,避开“身体写作”、“个人化写作”的标签,而选择“边缘人”的视角,对林白写作的动力进行探讨,即揭露其写作是出于“对边缘状态的深深地恐惧”。
三月,《时间的哈达》发表于《作家》(二〇〇一年第三期),文中阐释了林白参与走黄河活动的动力和目的:成为一个热爱生活的人,从中也可以读出林白试图自我拯救,改变自己生活方式的挣扎与努力。
四月,长篇跨文体作品《枕黄记——又名〈一万九千里〉》发表于《花城》二〇〇一年第二期。
五月,河南大学中国现当代文学专业硕士生王艳蕊选择林白作品作为研究对象,发表硕士论文《在禁中飞翔——论林白作品的女性文学特征》,标志林白研究不再是停留在文学批评的阶段,而是进入当代文学学术史研究序列,而到目前依然停留在硕士论文选题对象阶段,也说明林白作为学术研究的局限性。
九月十一-十五日,为了推动当代中国女性文学的创作,加强中日两国女作家之间的相互沟通,中国社会科学院外文所、文学所、日本所,北京大学外语学院、清华大学人文学院和中国文联出版社,与日本相关学术团体在北京共同举办首届中日女作家大型作品研讨会。同时,中国文联出版社推出“中日女作家新作大系”《中国方阵》和《日本方阵》两个系列,林白的小说集《猫的激情时代》(中日女作家新作大系)入选其中,由中国文联出版社出版发行。在中日女作家座谈会上,林白作了题为《内心的故乡》的发言,后发表于发表于《天涯》(二〇〇二年第二期)。是月,《寻找光明的心愿》发表于《文学自由谈》(二〇〇一年第五期),文中林白谈到她喜欢所有作家的朝花夕拾,以及对萧红《呼兰河传》的钟爱;《林白散文》由浙江文艺出版社出版。
十月,小说集《日午》入选“中国小说五十强(一九七八-二〇〇〇)”,由时代文艺出版社出版发行。
十二月,散文《亲爱的菜市》被翻译成英文,发表于《Women of China》(《中国妇女》英文月刊),面向海外发行。
二〇〇二年,四十四岁。一月,小说集《青苔》入选“涨潮丛书”,由北岳文艺出版社再版发行。小说集《枪,或以梦为马》由华文出版社出版。《“身体叙事”的历史文化语境与美学特征——林白、埃莱娜•西苏的对读及其他》(杨莉馨)发表于《中国比较文学》(二〇〇二年第一期),文中选用“暗合”的字眼,有效地规避了林白以往访谈录中关于自己极少受西方女权主义、女性主义理论影响的多次声明,把林白与埃莱娜•西苏进行比较研究,该评论并未超越以往评论中所贴“身体写作”标签的窠臼。
四月,林白参与《北京文学》所发起的关于“寻找文学存在的理由”的讨论,发表《文学是一条狗》,认为文学的意义在于,“文学似乎是为这样一些人准备的,失意、潦倒、青春不再、孤独、疾病在身,它从你的心穿过去,站在你面前,像一条狗陪着你”。是月,短篇小说《二皮杀猪》发表于《人民文学》(二〇〇二年第四期),散文《云在天边》发表于《作家》(二〇〇二年第四期)。
九月,《小说评论》第五期“小说家档案”专栏推出“林白专辑”,包括主持人语(於可训)、自述(林白)、访谈录《虚构的记忆》、评论《“她们”的命运——林白小说中的女性人物》、《林白作品目录》等,较全面地介绍了林白小说、散文在期刊发表及出版情况。①白璧微瑕之处在于,把由华文出版社出版发行的小说集《枪,或以梦为马》,写成了华艺出版社。其中,主持人语(於可训)对林白作品的审美意义给予高度评价,认为“她的作品在审美上的意义要远远大于在女性性别解放和争取女性权力(包括反杭男性权力)方面的意义”。
二〇〇三年,四十五岁。二月,《民间语文资料:口述实录009号 木珍闲聊录》发表于《天涯》(二〇〇三年第一期);长篇小说《万物花开》发表于《花城》二〇〇三年第一期。
四月,关于《万物花开》的创作谈《野生的万物》发表于《作家》(二〇〇三年第四期),如林白所言,“原先我小说中的某种女人消失了,她们曾经古怪、神秘、歇斯底里、自怨自艾,也性感,也优雅,也魅惑。但现在她们不见了”。“但这个大头,却是我。我从房间来到地边,跟牛和南瓜厮混在一起,肌肤相亲,肝脏相连,我就这样成为了万物”。是月,林白《三本书和三个女人》发表于《中华读书报》二〇〇三年四月三十日,文中提到了她所欣赏的三个女人茨维塔耶娃、薇依和弗里达•卡罗,她们共通之处在于同样坚忍抗争又有着浪漫主义情怀。
七月,长篇小说《万物花开》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后被列入二〇〇三年中国小说排行榜(中国小说学会),并获第二届华语文学传媒大奖年度小说家奖提名。八月,《东邪林白》(陈晓明)于《北京日报》(二〇〇三年八月三日)刊载,适时地表达对于《万物花开》的阅读感受,坦诚“这又是一部怪异之作,比之林白过去的作品有过之而无不及。读后凉气逼人,寒光闪闪。这就是林白,永不妥协,始终背叛”。虽不得不承认林白新作中对乡村生活描写的突破,以及所带给读者超出阅读期待的惊异与刺痛,却有所保留地将之视为“邪性”。林白正是用不断超越自我的长篇新作,赢得了评论对其作品内涵的关注。九月,《林白创作与中国文化深层结构》(赖翅萍)发表于《小说评论》(二〇〇三年第五期),与以往评论大都仅着眼于叙述方式、叙述对象上而给林白贴上“女性写作”、“身体写作”的标签不同,该文选择对林白小说的深层结构进行分析。
十月,小说集《大声哭泣》入选“二十世纪作家文库”,由江苏文艺出版社出版发行。内收录作品:大声哭泣、随风闪烁、安魂沙街、回廊之椅、瓶中之水、飘散、飞翔与下坠、致命的飞翔、房间(片断)、林蛛蛛与程麻N、二皮杀猪、春天,妖精等。
二〇〇四年,四十六岁。二月十九日,林白从武汉转道上海,在《上海文学》编辑部,与陈思和、周立民等作了交流,预告了林白将离京赴宁作专业作家的转变,并就《万物花开》的转型能够得以发生的动力:生命能量的释放,及创作过程、生命与自由的主题,作了交流,后以《〈万物花开〉闲聊录》为题,整理发表于《上海文学》(二〇〇四年第九期)。
三月,《上海文学》(二〇〇四年第三期)“风而欠锋雅而欠刃”栏目,发表林白与陈思和关于《上海文学》的通信,可见作者与编辑、评论家间互动之一斑。是月,《狐狸十三段》发表于《人民文学》(二〇〇四年第三期),小说写在林白办理调动关系前后,小说的第一主题就是异类感,故乡已不在,除前往他乡无处可去。
四月,《告别北京》发表于《青年文学》第四期,以决绝的姿态宣告自己将离开北京奔赴武汉。
五月,林白正式调入武汉市文联下辖的文学院,成为专业作家。
六月,《上海文学》(二〇〇四年第六期)“月月小说”专栏推出林白两篇小说《去往银角》、《红艳见闻录》。
十月,《妇女闲聊录》发表于《十月•长篇小说》(寒露卷),此为林白到湖北后所作。后分别于二〇〇五年、二〇〇九年获“第三届华语文学传媒大奖•二〇〇四年度小说家奖”、“第三届中国女性文学奖创作奖”。
二〇〇五年,四十七岁。
一月,《当代作家评论》(二〇〇五年第一期)编发了林白的创作谈《低于大地——关于〈妇女闲聊录〉》,及两篇专论:陈晓明《不说,写作与飞翔》,施战军《让他者的声息切近我们的心灵生活》,后者高度评价了林白新作《妇女闲聊录》是实验品质,并且指出“把林白拉入‘女性主义写作’和‘个人化写作’的范例,其实存在着严重的误读”。是月,《长篇小说选刊》转载了《妇女闲聊录》及创作谈《低于大地》;散文集《秘密之花》入选“金蔷薇散文名家新作文库”,由新华出版社出版。
三月,到苏州与蒋韵、范小青联袂出席苏州大学“小说家讲坛”,并作了题为“生命热情何在——与我创作有关的一些词”的讲演,后来发表在《当代作家评论》(二〇〇五年第四期)。
五月九日,林白获得“第三届华语文学传媒大奖•二〇〇四年度小说家奖”,作家史铁生以发烧的病躯坚持上台为其颁奖。这是她十余年小说创作所获得的第一个,也是最有价值和社会影响力的奖项。授奖词为:林白是当代中国女性经验最重要的书写者之一。她的小说独异而热情,她的语言自由而妖娆。她多年来的写作实践,一直为隐秘的经验正名,并为个人生活史在写作中的合法地位提供新的文学证据。她对自己所创造的盛大而丰盈的内心景观,深怀变革和扩展的愿望,她近年的写作也因接续上了一种朴素、复杂的现实情怀,得以进入一个更为广大的人心世界。
二〇〇六年,四十八岁。一月,《春天,妖精:林白短篇小说代表作》和长篇小说《一个人的战争》入选“新经典文库”,由春风文艺出版社出版。
二〇〇七年,四十九岁。十月,林建法任执行主编的《西部•华语文学》(二〇〇七年第十期)推出“林白长篇小说专辑”,编发了两部长篇《致一九七五》、《漫游革命时代》,并配发两篇评论文章:《“后”革命时期的精神漫游——略谈林白的两部长篇新作》(陈思和)、《回忆的文本——评〈致一九七五〉》(南帆)。
十一月,长篇小说《致一九七五》由江苏文艺出版社出版,北京社教文化信息中心策划发行。新浪网读书频道“大众书评团”与北京社教文化信息中心联合举办《致一九七五》书评有奖征文活动,征文时间为:二〇〇七年十二月一日-二〇〇八年一月三十一日24:00(以提交稿件的日期为准)。在未举办任何媒体新闻发布会情况下,在一个月内已有一百多家媒体报道转载,其中有二十多家主流媒体用整版篇幅报道。该书半个月内发行三万册,上市一周后登上《京华时报》文学类图书排行榜第二名,《楚天都市报》等媒体还将《致一九七五》作为年度最有影响力的文学类图书之一。
二〇〇八年,五十岁。五月,《南方文坛》(二〇〇八年第三期)以女性主义文学为核心的“批评论坛”专栏,编发了评论《形式•成长•语言——论林白的《致一九七五》》(洪治纲)、《小说的飞行术》(吕约)和林白的创作谈《〈致一九七五〉后记》。《后记》中详细介绍了《致一九七五》历时十年的写作机缘及写作经历的艰难,并且说明书名的由来“十年间,这部书有许多个名字,其中之一,叫《漫游革命时代》,之二,叫《 致一九七五》,首发在《西部•华语文学》时,责任编辑兼执行主编林建法坚持后者,最终定为《致一九七五》”。
二〇一一年,五十三岁。四月二十八日,由国家汉办、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俄克拉荷马大学文理学院、《当代世界文学》(World Literature Today)杂志社、《今日中国文学》(Chinese Literature Today)杂志社联合主办的“中国文学海外传播”国际学术研讨会在北京师范大学新图书馆三层报告厅隆重开幕。林白与来自中、美、日、韩等十一国的一百八十多位专家学者、作家诗人受邀与会,共同探讨中国文学海外传播的历史、现状和未来,并作了题为“我的中国经验”的发言,发表于《东吴学术》(二〇一二年第一期)。
二〇一三年,五十五岁。一月,《北去来辞》由北京出版社出版,该选题为北京市和中国作协重点扶持项目,并由中国作协申报,增补为新闻出版总署“十二五”国家重点出版工程。书中的部分章节如短篇小说《从银禾到雨仙,从棉花到芝麻》已发表于《人民文学》(二〇一〇年第二期),长篇《北往》(上、下)已发表于《十月》(二〇一二年第五、六期)。《北去来辞》自二〇一三年出版以来,共获“第十届十月文学奖长篇小说奖”、“当代二〇一三年度长篇小说五佳”、“新浪中国好书榜二〇一三年度十大好书”、“第十二届华语文学传媒大奖年度小说家奖提名”、“第三届人民文学长篇小说双年奖”、“第五届老舍文学奖”等荣誉。
四月,《文艺报》发表《北去来辞》的书评《此心安处是吾乡》。《中华读书报》发表作家访谈《林白:要为书中人物找到属于他们的个人经验》,文中不仅交代了在《北去来辞》出版后的三个月中,“发布会、研讨会、签名售书、发微博等时下推广新书的惯用招式皆无”,并且阐明《北去来辞》对于作家林白的意义,在于通过对自我的审视来认识世界,认识个人与世界的关系。
七月,《光明日报》、《文学报》也分别以《林白:百感交集与五味杂陈》、《林白:文学的价值不仅仅在于对抗》为题,对林白的新作《北去来辞》进行介绍和评论。
二〇一四年,五十六岁。四月,《东吴学术》二〇一四年第二期发表一组文章,包括一篇林白创作谈《就这样写成了〈北去来辞〉》,评论两篇:《林白的“个人”和“性”》(王侃)、《文字知天命——读林白的〈北去来辞〉》(胡传吉)。前文赋予林白小说中的“个人”和“性”,以政治抱负的解读,这无疑是对以往将林白拘囿于“私人化写作”之类的评论的突破;后文则是用古典文论的研究方法,探究林白小说中的象、物、精、信,营构出怎样的原生文明的生死场。
九月,《当代作家评论》二〇一四年第五期发表评论《八九十年代“出走记”——林白〈一个人的战争〉和〈北去来辞〉双论》(程光炜),文中指出:“追忆”是这两部长篇小说一台最重要的引擎,而“出走”是主人公的叙述手段。“追忆”推动故事发展,而“出走”则配合“追忆”主题贯穿两部作品,从而形成林白式充满感伤和自怨自艾的叙事旋律。
十二月,《南方文坛》二〇一四年第六期发表两篇评论文章《审美的位移及其后果——林白〈北去来辞〉叙事美学裂变踪迹考察》(王迅)、《自由落体:论林白小说的文学场域》(肖晶)。前者是从叙事学的研究视角,深入挖掘出小说《北去来辞》本体中的一种叙述模式,即“逃离——寻找”模式,或者说,是人物的精神渴求与灵魂追索内在地决定着叙述的走向,这是对于林白以往小说的超越之所在;后者从标题看,貌似欲以场域理论来分析林白小说,实际上却落入了作家批评的窠臼。
二〇一五年,五十七岁。一月,《小说评论》二〇一五年第一期发表评论两篇:《论林白的文化身份的变化与小说创作的时空迁移》(罗雪松)、《论林白的写作立场》(黄健云、蒙丽琼),两文的研究方法与结论似未有太多突破。
二月,《广西社会科学》二〇一五年第二期发表评论《生态女性主义文学批评视野下林白小说知识女性形象解读》(罗雪松),虽然行文似有生硬套用批评理论之嫌,但其试图用新的“生态女性主义”理论来阐释林白作品尝试,无疑给林白小说的阐释解读又增添一种可能。
八月,《文艺争鸣》二〇一五年第八期发表评论《身体的飞翔与沉落——从林白〈北去来辞〉到周嘉宁》(王宏图),该文从“身体”视角出发,得出了与其他评论者视《北去来辞》为林白创作转型或突破的不同结论:与多米的世界相比,海红的天地更为广阔,而且与银禾的世界交织盘绕在一起;但就女性内部视角而言,《北去来辞》的确又回归到了林白早先的写作路径上。他认为,从《一个人的战争》到《北去来辞》,时隔近二十年,一条清晰的轨迹线跃然纸上:身体从飞翔雀跃的亢奋状态陡直坠落,最终蜷缩、瘫倒在苍凉的地平线上。与之相伴的是,欲望的诉求也从一路突围、高歌凯旋蜕变为灰蒙蒙的疲惫、衰竭、厌弃,重新被置于传统伦理观念的辖制之下。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不仅仅是林白作品特有的症候,也折射出时代的精神变迁。
【作者简介】初清华,文学博士,南京信息工程大学语言文化学院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