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忆萱
(辽宁大学文学院,沈阳110034)
论改革小说作家的现代性追求
安忆萱
(辽宁大学文学院,沈阳110034)
作为改革小说创作的主体,改革小说作家以对中国改革独立性、自主性的强调表征着其之于“中国化”观念的艰难坚守;同时,在相对主义的框架中以发展的眼光观照改革进程,实现了工具理性向价值理性的潜在转移,表现了深厚的“家园意识”。此外,他们将自身之于现实的透彻领悟贯穿于民族渴望的内在关怀,在特殊时期的中西文化碰撞中,书写改革时代的现代性追求。
改革小说;中国化;家园意识;民族渴望;现代性
现代中国作家作为建构中国百年文学的主体,以忠实于生活的姿态真实记录了中国历史的发展变迁。以鲁迅为首的五四学人们,提笔为刀,用“真的恶声”鞭笞晦暗的社会,发出了“人”的呐喊;“革命年代”的斗士们却将文学化为御敌的武器,书写满腔爱国热情,激昂勾勒“现实”的轮廓;文革岁月的“异端者”则以反抗荒谬政治的决绝,宣泄扭曲真实的悲愤,声泪俱下揭示“历史”的疤痕。当文学进入1978年,这些关于“人”、关于“现实”、关于“历史”的文学主题在“现代化”的时代追求中又被汇集为一体,彰显了新时期文学的蓬勃朝气。“现代化”作为八十年代文学的关键词,其影响力甚至贯彻了所有作家的文学创作。“现代化”理想源于改革开放后复杂的社会现实,“文革”劫难的终止激发了中国自上而下的改革热情。当作家们从文革的梦魇中苏醒,他们必然会用超越常人的敏锐情感抓住“现代化”的风景,呼唤“人”的重建,总结“历史”的教训,礼赞“现实”的生命力。在浴火重生的新期待中,以张贤亮、蒋子龙、张一弓、贾平凹等为代表的一批改革小说作家,率先把握住时代的脉搏,怀揣“现代化”中国的恢宏愿景,抒发了自身对现实改革的真切领悟。
作家是社会的良知。改革小说的作家们,对改革小说的书写不仅止于改革现场的呈现、时代主题的关怀、建设激情的宣扬,在对中西现代化进程的对比中,改革小说作家表达了自己之于中国改革的建设性思考。他们在改革小说的创作中潜在表达着对“中国化”观念的艰难坚守,强调中国改革的自主性、独立性,将以“中化西”的反思性精神深入于文本的情节建构中;他们主动观照着中国改革的动态发展,在相对主义的框架中更新对改革的体会,显示了现代性范畴中工具理性向价值理性的转移,呈现了后期改革小说“家园意识”的回归;他们借人物之口,言说自身对中国改革的希冀,传递后文革时代的民族现代化渴望。这种渴望源于作家自身深切的现实感、责任感、历史感。在“中国化”观念——“家园意识”、“民族渴望”的现实性关怀中,改革小说作家表达了中西碰撞语境中的现代性追求。
在西方文明的接受过程中,“中国化”的重要性愈加显著。“中国化”即是以中国的本土经验化西方的外来技术,融西方优长于中国的现代化发展,在契合中国社会现实的变革中进行中西文明的“转化”的观念。建国初期,中国之于西方的固有经验主要源于苏联。在社会主义意识形态的归囿中,中国以接近苏联的现实根据率先选择了高度集中的斯大林体制,试图以苏联模式为范本进行本国的社会主义建设。从借鉴西方的经验来看,苏联模式的确符合了中国迅速调整战后余乱、巩固新生主权的政治需要。苏联在社会主义阵营的共同旗帜下主动为中国提供了大量资金与技术支持,建造了中国现代化发展的基础。然而,当“他者”的现实扶持转为潜在“干涉”,中苏关系的恶化成为必然。1950年代中期,中国开始警惕并试图摆脱苏联的控制,以“中国化”观念进行自主的现代化建设。但是这一时期苏联模式的影响已经深入中国社会结构,“中国化”仅仅是空洞的外壳,并未发挥实质作用,反而使中国在“中国化”的自我蒙蔽中加深了对西方模式的依赖,最终引发了极端的“左倾”灾难——文革。改革开放后,在“现代化”的文明进程中,中国再次面对西方。不同于文革前的是,此时的“西方”已经从苏联指向以英美为首的资本主义国家。在西方强势的科技吸引中,中国依旧接受了西方国家的现代化支持,但是却在历史经验的训诫中踏入了真正的“中国化”道路。建国后的两次“中国化”历程连结了不同的变革结果,根源于中国自主意识的提升。1950年代的“中国化”是威胁中的被迫选择,1980年代则更倾向于自主的防范与目的性建设。文学反映现实。在改革开放的中西交往中,作家的“中国化”观念被烙印于以改革小说为代表的现代化文本中。
在改革小说的文本中,作家的“中国化”观念首先表现在对西方文明的选择性接受。在现实面前,劫后余生的中国现代化事业在西方工业文明的席卷中潜移默化地改变了自身的建设方式。当高度的自信转为极度的自卑,一些处于现代化低谷的焦虑的中国人即刻将西方视为重振国威的救命稻草。张贤亮在《龙种》中便塑造了“孙大均”式的西式改革者。在孙大均远离经济体制改革的出国考察报告中,中国在西方优质的城市交通秩序、高质量的生活方式中“相形见绌”。同时,张贤亮敏锐地指出了“崇洋”人物在中国改革进程中并不在少数的社会现状:“宽敞的大厅里座无虚席,一反平时开大会时人们那种出出进进、交头接耳、看报纸、打瞌睡、织毛衣的常态。”[1]53在空泛的西方想象中,改革中的人们无形中将西方过度“神化”并对西方人折服。在“全盘西化”的困境面前,张贤亮借龙种之口发出警示:盲目学习西方与盲目闭关自封并无二致,推进中国改革进程应当有选择地对症下药,选择性接受西方文明是适合中国国情的必然之举。其次,“中国化”观念融于对改革开放的辩证思考。“开放”是“中国化”的前提,“改革”则是“中国化”的过程。蒋子龙将对“改革”与“开放”的辩证思考纳入《开拓者》的文学创作中,表征了自身对于“中国化”的深刻考察。蒋子龙之于“开放”,指出了开放必然存在的缺陷——上当受骗、吃亏赔钱、丧失民族尊严,然而存在问题并不代表否定“开放”,“开放”的重要意义在于“开眼看世界”。之于“改革”,蒋子龙将自主意识贯穿其中,强调正是在西方技术的强势围攻中,中国更应该总结经验教训,以主动姿态建构中国自身的“现代化”。最后,“中国化”观念存在于深厚的竞争意识之中。竞争表明了中国对“西化”威胁的警惕与有效反击。正是在“竞争意识”的生成中,“中国化”才具有可能。同样在《开拓者》中,蒋子龙向西方发出了竞争的呐喊:“许多外国资本家把买卖做到了我们家门口,我们要不要和他们竞争呢?当然要竞争,不竞争就完蛋!”[2]37竞争姿态的背后昭示的是作家对中国现代化改革的壮志雄心。尽管“中国化”观念有意识地存在于改革小说作家的创作之中,但“中国化”面临的现实是无疑是艰难的。在孙大均“全盘西化”的考察演讲中,张贤亮有意味的设置了这样的对白——如果西方国家这样先进,那么资本主义国家的阶级斗争也熄灭了么?答案是无可奉告。问题的提出表明新形势下“阶级斗争”的二元对立思想犹在,问题的解决则表明“西化”现实面对历史疑难的手足无措与暂时压制。张贤亮意图表明的正是在现实与历史的双重困境中,“中国化”观念实践的坎坷。《开拓者》中的“开拓者”则面对着制度与道德,现实与人情的激烈矛盾,在得此失彼的绝对判断中,“中国化”道阻且长。
“中国化”观念体现着作家主体现代性的反思精神。反思精神源于作家深厚的现实观照。正是在对急遽变革的社会现实的观察中,作家们敏锐地抓住了改革的方向,将改革全方位、具象化地呈现于改革小说的文学创作之中。反思精神表现为作家回馈现实的主动姿态。在广阔的社会生活面前,改革小说作家没有甘于为时代传声,而是主动承担起改革的任务。作家们以“我手写我心”的方式,借文学发声,将自身对于改革开放的独特思考通过改革小说的人物塑造、情节设置等呈现出来。同时,随着改革开放的不断发展,作家们拨开初期粗浅化的创作迷雾,真正深入改革小说的现代化内核,呈现出改革小说创作的动态过程。“制度”、“道德”、“思维方式”等更为复杂的改革因素被持续从生活深处挖掘出来,改革小说在作家主动描摹现实的创作中获得了跨越式发展。正是在主动反映现实的书写中,作家们之于改革的心态也逐渐从初期的焦虑转为理性的建设,愈见反思之深刻。反思精神也包含于作家强烈的社会责任感之中。作家们以深切的责任感将“中国化”观念贯穿于改革小说创作的始终,以文学之笔墨为改革之砖瓦,书写改革、赞扬改革,同时也警示社会改革进程的潜在问题。反思精神是现实主义创作深入的源头活水,是改革现实的必备品质。正是在反思精神的指引下,“中国化”观念得以生生不息,愈见活力。反思精神是现代性的体现,是人之于线性发展的主动反映,是审美现代性的核心。作家们对反思精神的坚守正是作家们现代性追求的内在表现。
“从人类普遍性的心理状态说,支持、肯定变革与担忧传统的东西的消亡给精神带来的损害,这两者似乎是一组难以两全的矛盾。进化与稳定、变革与保护的关系,是人类面临的‘永恒性’的冲突。”[3]65在社会变革时代,愈来愈多的作家将现实的关注点由物质改革向精神改革推进,精神的冲突被鲜明地呈现于文学创作中。“文化”、“传统”等改革内在问题被作家提出,显示了作家对改革书写力度的加深。在精神改革的历程中,改革小说文本中逐渐渗透出一种浓重的家园意识。“家园”在改革小说中主要承载于乡土改革题材,表层指向乡村故土,内核则指向“精神诗意的栖居之所”(海德格尔语)。“家园意识”是作家主体对于传统的精神怀恋。自五四起始,“家园意识”始终贯穿于文学创作之中。鲁迅执笔于“鲁镇”民俗,批判愚昧国民性却也饱含了对家园故土的深情;沈从文泛舟于“湘西”绿水,以“希腊小庙”供奉心灵深处的家园梦境;老舍徘徊于“北京”的十字街头,以深刻的笔触挥洒家园的离别悲欢。“家园意识”已然成为作家们文学创作内含的共同因素。在改革小说中,作家的“家园意识”则常常在“现代化”的主题中得到呈现。
贺仲明认为,改革小说作家之于改革的态度发生了由坚持肯定向困惑迷茫的转变。改革的“现代化”必然造成传统文化的受挫与失落,在现代与传统的选择中,作家们由最初对前者的热情赞扬逐渐转向了对后者的依依怀念,并聚焦于作家主体的“家园意识”。以张一弓为代表的乡土改革作家鲜明的表现了“家园意识”的创作转向。1985年,张一弓在《莽原》第3期发表《流星在寻找失去的轨迹》,呈现了不同以往的改革小说创作。小说描写了改革者宋福旺在现代化大潮与乡村伦理道德的双重夹击中寻找“名字”的艰难历程。在饥饿中捍卫人情的“宋疤拉”与投机取巧的“宋福旺”,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名字”?前者无疑代表了生活于贫苦年代的“人”的朴实、真诚与温情的“屈辱”,后者则代表了改革浪潮之上的“人”的富足、荣耀与虚伪的“幸福”。主人公致力于公众对“宋福旺”的认可,试图以现代化的掌舵者身份遮蔽“宋疤拉”的疼痛记忆,然而乡村传统却对此表示质疑。经济翻身的“宋福旺”依靠借幼儿园的表演获得了现代化的“丰功伟绩”,显然有悖于乡村的道德标准。然而,即便“宋福旺”迷途知返,使“幸福幼儿园”化泡影为真实时,村民仍然表示拒绝。小说以“饥饿”为线,在主人公对“身体饥饿”与“精神饥饿”的摇摆中,绘制了主人公迷失自我与寻找自我的人生路径,提出了改革带来的物质现代化与传统道德的抉择问题。
在改革与传统之间,张一弓努力将“宋福旺”引入回归的轨道,然而在现代化不可逆转的浪潮中,“回归”注定艰难。在小说结尾,张一弓表现了自身对改革的犹疑:“这时他才忽然感到,旺娃永远找不回来了。麦田里的燥热的香气正在提醒他,面粉厂的旺季到了。”[4]337至此,张一弓在《黑娃照相》中对经济改革的热烈赞扬,《赵镢头的遗嘱》中对追求改革的视死如归,《春妞儿和她的小戛斯》中依靠改革对抗乡村恶势力的无畏,在《流星在寻找失去的轨迹》中都渐渐消隐为对乡村伦理道德的守望。张一弓率先站上了改革的风口浪尖,又在改革航程中显示了对家园的迷恋。在对乡村的改革书写中,张一弓已经在现代化与传统道德的天平中拨重了后者的分量,凸显了执守于乡村的“家园意识”。
改革小说作家“家园意识”的转向首先源于乡土书写的集体无意识。对乡土伦理的固守、对传统道德的青睐在中国文学的发展中已然根深蒂固,成为作家创作的潜在指向。对于以张一弓为代表的乡土小说作家来说,“家园意识”自其创作之初便已存在,成为其乡土文学创作的基点。随着改革负面效应的出现,在改革初期受到压制的“家园意识”必然以其内蕴的传统伦理道德占据评价体系的优势地位,呈现于作家主体的文学创作之中。另外,“家园意识”的创作转向更深层的原因则在于乡土作家本身对西方文明的拒斥。在以西方为隐性参照的现代化改革中,中国作家相较于“传统”,对待“西方”文明始终是陌生的。当作家们逐渐从改革初期的现代化狂热中清醒,这种对于“西方”的疑惧更加明显。借西方现代化引领中国改革进程的尝试对于秉承精英意识的知识分子来说难以完全接受,尤其在西方直击“民族情感”、“传统道德”之时,作家对于西方文明的抵制不断加深。在现代化隐含的西方背景与乡村的传统文明之间,作家开始在惶惑中愈加肯定后者,显示了文学创作中“家园意识”的转向。“家园意识”的转向内在表明了作家由工具理性到价值理性转向的现代性的追求。工具理性与价值理性同属于现代性范畴,共同着眼于“人”的塑造。改革初期,工具理性显然契合了技术崇拜的现代化需求,在现代化的功利目的驱使中强调改革的“时间”与“效率”,将实现现代化的预期目标作为改革的终点,价值理性被排挤到边缘地位。对工具理性的呈示充斥了改革小说的初期创作,西方理性计算精神、现代化手段与结果是初期改革小说的叙事焦点。正是在对工具理性的过分强调中,工具理性引发的改革缺陷愈加明显。改革中后期,价值理性以其对人本身的关注得到支持。越来越多的改革者以批判、反思的方式试图超越改革的局限,达到现代化服务于人的根本宗旨。物质改革随之走向精神改革,改革小说逐渐流露出价值理性之下的“家园意识”。由重视工具理性向价值理性的现代性转向,表明了作家对于改革认知的加深以及试图回到人本身的潜在渴望。
“‘民族’本质上是一种现代的想象形式——它源于人类意识在步入现代性过程当中的一次深刻变化。”[5]8现代民族是理想化视域中借现代化进程形成的更具现代性的民族形式。由19世纪的前现代化进入20世纪的现代化转型期,建构“现代民族”的深切渴望始终深植于中国文学创作之中。现代化转型初期,以郁达夫为代表的五四文人率先将“现代民族”之于个人的重要性注于笔端,发出了对孱弱民族的叩问:“祖国呀祖国!我的死是你害我的!你快富起来!强起来罢!你还有许多儿女在那里受苦呢!”[6]21中西现代化水平的巨大差距使身处异域的中国人在自我感伤中沉沦。在建构“现代民族”的焦虑中,五四文人表现出了深深的“无力感”。在这一时期的文学创作中,现代民族的渴望被与国家现实、国民心理凝结为一体,作家们常常将建构现代民族的任务指向国家,将个人苦难的根源归结为国家的无能。当现代化转型即将迈入又一个世纪之时,“现代民族”的追求被再一次纳入文学创作的章程。建构现代民族国家成为1980年代的文学主题,得到了作家们的积极响应。以改革小说为代表的文学作品,将作家的现代民族渴望渲染到了极致。不同于世纪之初的是,此时的深切渴望已经摒弃了当初的“无力感”,将西方带来的焦虑化为建设现代化的内驱力,渴望现代民族成为改革小说作家创作的精神旨归。
“对现实生活的认识的局限性,生活中的巨大不幸、失败、受到挫折的欲望、受到压抑的痛苦等种种现实缺陷要求文学给予解释,形成升华或完成超越。”[7]53改革小说作家潜入历史,直面文革苦难,并在对苦难的超越中挖掘重建现代民族的经验。文革作为民族不可磨灭的记忆,使国人“从肉体到灵魂都退化了”[8]405。在文革的诱因中,“很大一部分人失去了过去崇拜的偶像,一下子连信仰也失去了,连民族自尊心、社会主义的自豪感都没有了……”[8]405正是在文革造成的创伤中,作家以现代化的决心将“我是谁”的非人的疑问化为“我是X”的人的宣言,以铁腕式的人物重振旗鼓,整顿思想,分条析理突破改革困境。他们回望文革,指点当下,“要是我们二十多年来一直按经济发展规律办事,现实就不会是这个样子”[8]56,批判文革极左的激进主义,在文革的废墟中重拾科学管理,稳步建设。他们借文革谬误审视改革,显示了面对历史的包容胸襟:“中国的十年动乱使我们广阔地看到了袒露的社会矛盾、社会结构,这就造就了我们俯瞰历史的眼界和冷峻的现实主义。”[9]476他们感恩文革灾难,强化了面对现实的勇气:“正是这场灾难性的动乱,使得我们这一代人,或者说使得整个中国人民成熟了。”[9]480文革是建设现代民族的极端形式,审视文革,追忆过去的目的正在于建设当下。在对建设现代民族的深切渴望中,改革小说作家通过对苦难的冷峻思考,从历史的失败中汲取教训,获得了重建的宝贵财富。
改革小说作家常常将个人的现代化宣言转为民族的呐喊,表现出对建设现代民族的顽强自信。作家们在对共和国五六十年代的深情回眸中,依恋过去——我们比今天困窘、愚昧或无知、但我们没有悲观、叹气或自利,只有建设现代民族的自尊自信、智慧昂奋。作家们肯定共和国的青春激情,却并不因过去的满含希望而否定当下,他们对今天的现实发问:“难道留给我们的只是出卖、欺诈、诬陷、打击、自残?”[10]45并作出铿锵的回答:这些绝不属于我们的民族,暂时的污垢必将在深切的渴望中消尽,苦尽甘来的民族的明天,是如花的岁月。他们以个人的口吻呼唤现代民族,却在炙热的吐纳中作了民族的代言人。改革小说作家们甚至在改革小说的文本中设置具有作家身份的人物,在文学批评中直接表露作家主体对现代民族的热情张望:“我们的现实是这么错综复杂,多灾多难,凡是有责任感,有良心的作家,都不应该逃避现实”[11]31,强调作家之于民族建设必备的现实感、责任感。他们批判当下的写作乱象:“说实在的,有些粗制滥造的作家,人还活着,作品就先死了”[12]48,在严厉地斥责中伸展作家的良知。
改革小说作家强烈的民族渴望一方面源于作家主体共同的文化背景。以中年作家为主体的改革小说作家自幼深受左翼思潮影响,在强烈的革命氛围中培养了主动建设国家的使命感。在对苏俄文化的学习中,他们能够将个人归囿于国家体制之内,在个人与国家的判定中优先选择后者,遵从国家秩序,视国家民族大业为个人奋斗的最终目的。改革小说作家的个人愿景必然契合于国家的总体目标,呈现于文学创作之中便是建设现代民族的渴望。另一方面,作家之于民族的热切追求也深受主体阅历影响。在经历了五六十年代的建国狂热后,历史的磨难给予了改革小说作家特殊的深沉与冷峻。重新面对改革开放的民族大业,他们能够主动将最初的建国激情深化为此在的重建经验。较之青年作家初入文坛的稚嫩浮躁、老年作家历史规训后的温润平和,中年作家显然被视为建设现代民族的中流砥柱,他们以建国之初的现代化经验融于改革开放的文学创作之中,重拾建设的重任,在厚重的现代化希冀中,抒发主体对建构现代民族的深切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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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罗瑞宁
Pursuit of Modernity of Writers of Novels on Reform
AN Yi-xuan
(College of Literature,Liaoning University,Shenyang,110034)
As the main body of creation of novels on reform,the writers characterize their hard-held adherence to the concept of" sinicization"by emphasizing the independence and autonomy of China's reform.At the same time,in the framework of relativism,reform process achieves the potential transfer from a rational tool to the rational value,with the performance of the deep"home consciousness." In addition,they will understand the reality of their own thorough understanding of the inherent desire throughout the nation,in the special period of Chinese and Western cultural collision,the era of writing the pursuit of modernity.
novels on reform,sinicization,homeland consciousness,national desire,modernity
I207
A
1674-8891(2016)06-0108-04
2016-10-08
安忆萱(1992—),女,河北保定人,辽宁大学文学院在读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