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内：向往那片自由的天空

本刊记者李怡霏



墙内：向往那片自由的天空

本刊记者李怡霏

“就是一群没长大的孩子，跟我们的孙儿差不多大，娃娃脸。”南部县关工委法制关爱团的副团长马举艾说，法制关爱团去看守所给那些犯错的孩子上课时，看着下面一张张稚嫩的脸，他们也是唏嘘不已。

夏天的时候，法制关爱团为他们上了第一节课。一群十五六岁的少年满脸好奇地坐在塑料小凳上，齐齐望着前方的“老师”们。男孩们个子高的能到1米8，矮的不到1米6，有的头发剃得很短，露出青色的头皮。他们手臂上包着薄薄一层肌肉，有的太瘦，手上青筋乍现。男孩们小心打量着这群年长的人，间或交换一个包含猜测的目光。

小刀（化名）和阿列（化名）就在这个看守所里面，也是法制关爱团比较关注的两个孩子。两人都是十五六岁的男孩，他们来自不同地方，却有着相同的背景——他们都是被亲情抛弃的对象。

法制关爱团在南部县看守所内进行法制教育

恨

小刀的父母很早就分居了，他在父亲、母亲和爷爷奶奶之间轮换着过生活，家庭分裂导致了来自父辈教育的缺失。回家之后，面对的是冰冷的墙壁和毫无人气的空房间，亲情变成一根脆弱的钢丝线，风吹即断。小刀开始逃学、旷课，开始夜不归宿，即使这样，他那“幼稚的反叛”举动并未给这个冰冷的家庭造成丝毫影响，除了学校的追问，来自家中的信息哪怕是责骂都完全没有。十五六岁的少年开始以一种负气的方式来折腾自己，决定“堕落”——小刀离家出走了。

五光十色的社会总是充满新奇和诱惑，小刀很快认识了一群“讲义气的兄弟”，他们一起喝酒、一起打架、一起“泡妹子”，很快就变成“生死之交”。后来，因为认识的女孩们和另外几个女孩发生口角矛盾，双方约定“带上哥们儿详谈”，小刀按照“头领”的说法，为了给女孩们“镇场子”，和20多个青少年带上管制刀具去约定好的地方谈话，结果和对方一言不合打了起来，混乱中，当这群打红了眼的少年们注意到的时候，已经出现了人员伤亡，等待他们的不是想象中的英雄归来，而是牢狱之灾。

进入看守所的时候，小刀还很茫然，上一秒还在外面喊打喊杀，下一秒已被审问行凶过程。他不是主谋，不过是“兄弟义气而已”，现在却被认定从犯的身份，接受调查，小刀开始慌了。

案发之后，办案民警多次联系小刀的家人前来参与案件讯问过程和孩子的教育转化工作，可是电话不是无人接听，就是避而不见。家人像是遗忘了小刀的存在，继续过着自己的生活。在一次又一次的电话联系、上门询问过程中，家人的电话直接关机了，小刀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他知道，自己被抛弃了。

众所周知，“五失”青少年是社会的弱势群体，而“失亲、失学、失管、失业、失足”之间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前四项的消极面极有可能造成“失足”的恶劣结果。

我们除了尽量做到社会法制健全和合法权益保障，最重要的是要联合家庭做好青少年成长关爱工作，十多岁的年纪正是孩子敏感和叛逆的时期，对他们的教育不能放松，反而更要抓紧，半懂不懂的时期其实很危险，这关系到孩子以后的人生观标准。小刀的哭泣是悔恨，也是被家庭抛弃的悲哀，家人健在，他却已经被排除在外，变成人人厌弃的“拖油瓶”。这个悲剧是整个家庭造就的，可叹家人还没醒悟。据看守所那边传来的最新消息，小刀因为故意伤害罪已被判刑，刑期三年，“我恨他们（父母）。”见到小刀的时候，他这样喃喃说着。

悔

阿列和小刀的外形很像，两人都是小个子、皮肤白净，都是学生模样，看起来很利索的男孩。他们说话时条理清晰，谈及家中情况时又无奈又伤心。阿列的情况和小刀大同小异，父母离异，家庭四分五裂，从此再没人管过他。在初一、初二时成绩还名列前茅的阿列，父母离异后成绩瞬间下滑。离异后，阿列的父亲去外地打工，母亲不知去向，阿列跟着爷爷奶奶生活。期间，阿列一直尝试着联系父母，可惜得不到回应，阿列接受不了家庭的现实，在成绩急剧下滑后对学习失去信心，辍学了。

这个年龄段的孩子不上学，在外面闲逛的时间增多，接触社会上无所事事的不良青年的机会也就大了许多，在接连的请吃饭、聚会、喝酒、抽烟、出游的安排之下，阿列很快认识了一伙“混得不错”的青年团伙。大家有钱的时候就吃喝玩乐，将“纨绔”二字演绎得淋漓尽致，没钱的时候怎么办？问家里要呗。家里不给怎么办？去别处“搞点儿”。

在一次盗抢出租车的团伙作案中，阿列和其他人一起被抓捕归案。因为是未成年人，办案民警按规定通知家庭，结果电话无人接听，父母、家人都联系不上，后来民警们甚至尝试联系阿列继母的电话，还是无人接听。从开始的恐慌、希望到后来的伤心、麻木。阿列慢慢平静下来，家里肯定是不会管的了，他做好了自生自灭的准备。

每天看着铁门外的小鸟飞过，多么羡慕；每天半夜梦见自己的父母，然后哭醒；每天看见别人刑满释放，多么希望下一个就是自己；只要我们从头再来，认真扣好第一颗扣子，仍然可以恢复到最初的模样……

——少年们悔恨和希望的诗

市公安局问案的时候并未给阿列太大的压力，考虑到他的家庭情况，还给他带了零食等慰问品。阿列是留着眼泪吃完的，这特别的一餐让他印象深刻，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再吃到了。

同龄人都在学校念书，自己却在“坐牢”，阿列是后悔的，可惜太晚了，这件案子成为他人生的污点，永远磨灭不掉。他在看守所待了有半年多的时间，目前已经取保。以后的路怎么走，阿列没有打算，这个年轻的孩子在最美好的花季犯了错，他的成长带来的是不可承受之痛，前途黯淡。

同样的家庭关系，不同的父母却在孩子的教育方式上惊人一致——他们漠视自己的亲生骨肉，用不合理的方式对待自身“不听话的小崽子”，父母选择自己的生活方式固然无错，但在子女成年前就放手，逃避监护人之责，他们由于各种主观和客观原因，在孩子走上歪路的时候没有往回拉，反而助推了一把，最终造就了两个家庭乃至更多家庭的悲剧，这是中国式的悲哀。

每个人都会犯错，有的只是一句“对不起”就能解决，而有的却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我们也曾年轻气盛地要和人一较高下，但因为心中有牵挂，明白不能太“出格”，不过小打小闹而已。如同小刀和阿列这种孩子，他们在动手之前也许有过害怕和担心，可惜一时冲动之后就不管不顾了，当他们真正明白自己的错误要如何挽救弥补时，他们已经被最重要的人抛弃了……

这是需要我们共同面对的问题。

在听法制课时，小刀和阿列都很认真，他们都希望痛改前非，能快点离开这个地方，重新回到外面的世界。以前无所事事的时候，他们有时候会觉得生活无聊，没人约束的日子过久了，对道德的界限开始模糊，最后走上歪路。现在待在看守所里，他们的生活开始标准化，每日严格按照作息时间度过。这里限制他们的自由，改造他们的思想和习惯，用强硬的态度扳正他们的成长轨迹，这是个漫长而痛苦的过程，他们在挣扎中开始学会面对，面对过去，面对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