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幕后投毒者

文／阿军



谁是幕后投毒者

文／阿军

鄂北枣阳老李一家高高兴兴坐在一起享受午餐，却没想到6人同时中毒。人们不禁好奇，老李家平时与人为善、和睦相处，究竟与谁结下恩怨？随着警方抽丝剥茧侦查，这个神秘“投毒者”竟是一个年逾六旬的老人。他为何要对身边的亲人下此毒手？这起蹊跷投毒案的背后，又隐藏着怎样的故事？

一家六口齐中毒

2014年10月12日下午2时许，一辆120急救车从枣阳市七方镇驶进了枣阳市第一人民医院，医生们急忙从车上抬下6名病人，并送往急救室。只见他们中有的痛苦，有的尖叫，有奄奄一息的，有剧烈呕吐的。更让人吃惊的是6个病人系亲属关系，年龄最大的是59岁的李山，最小的才4岁。

医院初步诊断认为，六人起病如此急，可能是食源性中毒，且这种情况不常见。

听了医生说的情况，陪同病人来医院的病人亲属感觉这毒中得有些蹊跷，于是，立马电话打给110报警。枣阳市公安局刑警大队接到报案后，分别派出两路人马，赶往医院和七方镇了解情况。

民警来到七方镇李山的家里，李妻徐兰回忆说，昨天（10月11日）上午10点左右，她接到女儿萍萍的电话，确定说中午她和两个孩子回娘家吃饭。

由于女婿和自己的儿子儿媳都在广东打工，老两口在家照看两个孙子，再说女儿回家吃饭也是常有的事，所以，她也没有特地准备，只是把女儿早上带来的排骨、豆皮等剩菜热了热，入锅前还专门闻了闻。

中午时分，孩子们放学回来了，一家七口（分别是萍萍、萍萍的两个儿子及父亲、母亲、萍萍哥哥的两个儿子）共进午餐。

席间，徐兰忙着做饭，且一直接电话，没有来得及吃。等她把最后一个菜端上桌准备吃饭时，只见老头、女儿等6人都感到头痛、恶心，4个孩子倒在地上打滚，有的甚至昏了过去。“我的妈呀，这是咋的啦！”徐兰吓得不知所措，赶紧先把4个孩子抱到床上去，又喊来四邻帮忙。

邻居们一看事情严重，赶紧给市120急救中心打去电话。

了解情况后，民警初步判断可能是有人故意投毒，随后对现场剩菜剩饭以及厨房内的用品进行了样本提取。而在进一步仔细检查李山家中的门窗，以及屋内足迹后，民警并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痕迹物证来佐证外人潜入投毒的假设。

此时，医院方因为一时间难以判断6人为何种类型的中毒，只好送入重症监护室观察，并采取常规手段先维持几人的生命体征。

次日，随着送检验食物的化验报告出来后，发现萍萍拿到娘家的剩菜中有剧毒农药呋喃丹。于是，医院立即组织专家对症配药施救，使6名患者先后脱险。同时，枣阳警方迅速成立专案组，撒网查找犯罪嫌疑人。

抽丝剥茧寻嫌犯

专案组在分析案情后，根据剩菜出现的轨迹，以及投毒的几个节点，兵分多路展开侦查。

负责李山家中调查的民警因缺乏证据，在排除外人潜入李山家中投毒的可能后，警方把李山的妻子徐兰列为了首要怀疑目标，因为当时李家中午用餐是7人，其中6人中毒，唯独徐兰没有中毒，另外警方在调查过程中，她又把带剩菜所用的食物袋子烧掉，毁灭证据的嫌疑自然上升。然而警方经过仔细搜寻，并没有在李山家中找到存放有呋喃丹的可疑线索。

该组民警显然有点不甘心，又围绕徐兰的家庭矛盾和感情方面展开调查。可多方调查后，警方发现他们这个家庭比较和睦，排除了徐兰作案的可能。

另一组在餐馆调查的民警很快也有了结果，餐馆所有食客比较安全，没有出现中毒症状，随后在排除了剩菜在餐馆内被人投毒，路上被投毒这两种可能后，警方继而把主要目标转向萍萍的婆婆王芳家。

“我们家里就我和老伴两个人。”王芳告诉民警，她是晚上10点钟左右下班，把剩菜带回家后，老伴（张法兵）还尝了两口，接着就放进了冰箱里，根本没有外人接触这剩菜。民警在她家里面进行了勘查，也没发现家里面有外人入侵的痕迹，门锁、窗户、还有后院的院墙，也没有明显的撬动与攀爬痕迹，家里面现场，院子里面，还有室内留的脚印，都是他们自己的。

于是，警方随即根据剩菜移动轨迹，又将破案重点放在了剩菜从王芳家经过萍萍到李山家中这段时间上。可萍萍家里就她一个人和两个孩子，丈夫长期在外务工，平时很少和人说话，跟周围人更没有什么恩怨，很快这个推测被大量的证据又推翻了。

之后，专案组再次召开案情分析会，在彻底排除外人作案可能性后，办案民警做出大胆推测，这个凶手一定是这个家庭成员中的某一人。在走访调查买药的线索无果后，警方又把怀疑目标锁定在王芳身上。

俗话说，十对婆媳九不和。然而，在接下来的走访调查中，警方发现，王芳只有一个儿子，她与儿媳关系很好，平时走动密切，王芳经常把餐馆好一点的剩菜带给儿媳和孙子吃。显然，王芳的嫌疑也排除了。

一连几天的走访调查收获甚微，这让民警们感到压力较大。同时，该起投毒案震动了当地群众，一时间领导关注，百姓焦虑。但民警没有放弃，果断调整侦查方向。果然，在进一步侦查中，一名群众向民警提供一条线索：2013年3月份，看到张法兵院子里死了很多鸟。这条线索无疑让忙碌数天的办案民警一下子振奋起来。

那么，张法兵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会不会就是投毒凶手呢？民警在调取张法兵的户籍情况后，决定与张法兵来一次正面交锋。

重组家庭闹摩擦

62岁的张法兵，家住枣阳市七方镇，是当地小有名气的杀猪匠。

可在民警正面接触张法兵时，他表现得一脸镇定，对警方的讯问来个一问三不知，就像毒麻雀的事情，他也回避。张越是回避，警方越感觉里面有蹊跷。

“既然你什么都不知道，没事了，你回去吧！”警方在没有获得有力证据之前，决定来个欲擒故纵，让张离开了派出所。同时，安排警员对其秘密监控。没想到，这次监控，让民警收获了巨大的惊喜。

都说做贼心虚，一点都不假。张法兵回家后，为了应付警方的再次调查，确保每个环节滴水不漏，他立马找到卖给他农药的人，并在一起密谋串供。

张法兵自以为行事周密，殊不知，再狡猾的狐狸也逃不出好猎手的眼睛。

2014年10月13日，警方在对药店这名关键证人口供突破后，再次与张法兵一番斗智斗勇。在大量的事实面前，曾经死活不认账的张法兵，这时变成了一只斗败了的公鸡，耷拉下脑袋不再争辩。顿了顿，他将投毒一事对警方和盘托出。

拒张法兵交代，他和王芳是半路夫妻。6年前，张法兵的妻子过世后，他遇到丈夫因病离世一年多的王芳。两人结婚后，张法兵平时外出杀猪，王芳则在家洗衣做饭料理家务。夫妻俩分工明确，相处得还算和谐。不久，在家闲不住的王芳来到镇上一家餐馆打工，并经常把餐馆的剩饭剩菜带回家，张感到有些丢人，多次劝王芳无效，便想教训她一顿，让王吃剩菜后拉肚子，迫使她以后不再往家带剩菜。

2014年10月11日凌晨4时许，张法兵出门杀猪前，找出藏在家里拌有呋喃丹毒药的米饭，悄悄投进了剩菜中，并拌了拌，看不出有异样后他出了门。张法兵背后下黑手给剩菜拌入毒品，王芳是一点不知情，当日上午，好心的王芳把剩菜送给了儿媳，不想又被儿媳带到娘家，导致李山等6人食用后中毒住院。

然而，民警在深入调查得知，张法兵的作案动机并非他所说的那样简单。经了解，就在张法兵和王芳结婚快3年时，王芳去医院体验时，发现双肾囊肿，医生建议王芳接受手术治疗，可张法兵却不愿意掏钱，这让王芳非常不满。因为这事，张王两人还大打出手，最后王芳一气之下，跑到了儿媳萍萍家里。

尽管该矛盾事后经调解平息，但新的危机再次出现。2014年6月19日，张法兵喜添孙女，远在广东打工的亲生儿子打来电话，让老人过去帮忙照看。张法兵乐呵呵地答应了，可在临行前，王芳考虑张的孩子平时对自己不好，加上平日里丈夫的种种行为，便以有高血压为由拒绝了。张法兵对此记恨在心，他认为王芳一碗水没端平，对自己的亲孙子格外照顾，对他的孙子却置之不理。为此，张法兵从广东回来后，两人为了一些家庭琐事常常吵架，甚至还闹离婚。正是这样摩擦不断，让这个组合家庭最终闹出了悲剧。

剩菜下毒处刑罚

2015年6月23日上午，枣阳市人民法院开庭审理张法兵投毒案。当日，第一审判庭内座无虚席。被告人张法兵的亲属、受害人的亲属、枣阳市人大代表、政协委员及部分群众近40人旁听了本案的庭审。

9时05分，未穿囚服的张法兵被两名法警押入法庭。

公诉机关指控，因被告人张法兵妻子王芳经常带餐馆内剩菜送与儿媳妇萍萍家食用，使张法兵心存不满，多次劝阻未果，遂于2014年10月11日凌晨4时许，将带有毒药的米饭倒入剩菜内搅拌后离开。王芳将剩菜送给萍萍，导致萍萍及其父亲李山，侄儿琦琦、豪豪，萍萍的儿子文文、威威食用后发生食物中毒，因呕吐、昏迷被送往枣阳市一医院救治。

公诉机关认为，被告人张法兵故意投放危险物质，危害公共安全，尚未造成严重后果，其行为已构成投放危险物质罪，应当依照《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114条之规定处罚。根据刑法规定，“尚未造成严重后果的，处3年以上10年以下有期徒刑。”

附带民事诉讼原告人李山、萍萍等6人诉称，被告人张法兵的犯罪行为分别给其造成了经济损失，要求被告人赔偿医疗费等费用合计14.9万余元。

面对公诉机关的指控和受害人的附带民事赔偿起诉，张法兵说：“我不是有意要害萍萍他们，我只是想教训教训老伴王芳，我一个杀猪的，想吃什么没有啊，她天天带剩菜，太丢人！”张法兵表示，他没想到毒药威力这么大，导致这么多人住院，十分后悔，愿意尽力赔偿受害人的经济损失。

法庭调查结束后，控辩双方均充分发表了各自的意见。

辩护律师认为，张法兵到案后如实供述自己的犯罪事实，认罪态度较好，本人也没有犯罪前科，又系初犯、偶犯，有悔改表现，并愿意对被害人予以赔偿；张法兵主观恶性较小，犯罪情节较轻，社会危害性不大，未造成严重后果，且犯罪时为年满61周岁的老年人，可以从轻处罚。

张法兵在法庭最后陈述时说，对起诉书指控的案件事实我没有异议。出事后，这个案子像一块巨石一样压了我半年多，现在回想起来，真是噩梦一场。我对我的行为表示认罪，在此向受害人及其家属说声“对不起”。

整个庭审过程持续两个半小时。法庭决定本案将择期宣判。期间，合议庭曾庭下就民事赔偿部分再次进行调解，但双方各持已见，未能达成协议。

2015年8月11日，该案经枣阳市人民法院审判委员会讨论后，作出一审判决意见。

法院经审理认为，张法兵故意投放危险物质，危害公共安全，尚未造成严重后果，其行为已构成投放危险物质罪。鉴于张法兵到案后能如实供述自己的犯罪事实，认真态度较好，且赔偿了被害人的部分损失，可以从轻处罚。但张法兵的犯罪行为给6名受害人造成的经济损失，应当承担民事赔偿责任。为此，判处张法兵有期徒刑7年，同时判决赔偿受害人李山、萍萍等6人医疗费等经济损失合计5.4万余元。

一审宣判后，张法兵表示服判。

至此，一起老年再婚家庭因矛盾引发的悲剧暂告一段落，但也留给人们一些思考。再婚夫妻间如何相处才能化解矛盾？简短说，夫妻间应建立一条“界线”。而这种界线并不是看得见摸得着的实物，而是理解、尊重、忠诚和包容，即夫妻间应允许对方用他们自己的方式思考、生活，尊重和包容对方跟自己不同的性格、脾气和爱好；如果一方主动脱离“界线”并争吵，双方应在情绪稳定后再进行沟通，以避免矛盾升级。

投毒即构成犯罪

投放危险物质罪，是指故意投放毒害性、放射性、传染病病原体等物质，危害公共安全的行为。本案主审法官李有保介绍说，该罪的本质特征在于运用投放危险物质的方式实施犯罪，从而危害公共安全。我国《刑法》第114条规定：放火、决水、爆炸、投毒或者以其他危险方法破坏工厂、矿场、油田、港口、河流、水源、仓库、住宅、森林、农场、谷场、牧场、重要管道、公共建筑物或者其他公私财产，危害公共安全，尚未造成严重后果的，处3年以上10年以下有期徒刑。

在司法实践中，对投放危险物质案件的认定和处理，较难把握，特别是如何认定犯罪构成的问题。本罪在主观上只能出于故意，即有明确的目的，但故意的内容是不一样的，如有故意投毒杀人，有故意投毒毒害牲畜，有故意投毒毒害其他动物等。本案中，被告人张法兵坚持认为在剩菜中拌入少量毒品只是为了教训老伴，让其吃了腹泻，以后不再往家里带剩菜，绝没有损害他人生命、健康及其他财产的意图。但这并不影响此罪的成立，成立本罪的关键在于只要有投毒的行为发生，即只要进行了投毒就符合本罪，不管是否发生了危害后果。

另外，本罪属于新罪名，即原来是投毒罪，根据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检察院《刑法修正案（三）》而作出的有关司法解释，本罪名已改为投放危险物质罪。从刑法修正案中可看出，将原刑法中的投毒改为投放毒害性、放射性、传染病病原体等，统称为危险物质，也就是不再局限于农药类，而放宽到一切有危害性的危险物质。本案中被告人张法兵投放的呋喃丹，按中国农药毒性分级标准，呋喃丹系高毒农药，一只小鸟只要觅食一粒呋喃丹足以致命。由此可见，该药属于危险物质，符合本罪的犯罪构成。

综上，被告人张法兵无视公共安全，在剩菜中投放毒物，其行为已经危害了不特定多数人的生命、健康及财产安全，因此，枣阳市人民法院以新罪名投放危害物质罪判处被告人是正确的。

责任编辑/潍河

特别关注社会百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