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咏吟
西方诗学的希腊化问题及其自由选择
李咏吟
西方诗学的“希腊化问题”,深刻地揭示了“希腊传统”对西方诗学发展的内在影响,从根本上说,就是要不断继承与挑战古典希腊思想。以浪漫派为中心的西方诗学思潮,将希腊传统与基督教传统有机地综合在一起;以现代派为中心的西方诗学思潮,则通过否定希腊理性传统而选择以个体为中心并关怀自我的路向。未来的西方诗学,将是“艺术精神的希腊化”,而不会是“艺术形式的希腊化”。
西方诗学 希腊化 浪漫派 自由选择
“西方诗学的希腊化问题”,是指西方诗学在其历史发展过程中不断地从创作与理论两方面回应希腊文学传统与希腊思想传统,由此构成了思想创新与发展的内在环节与历史精神。在超越希腊诗学传统或摆脱希腊诗学传统之间,希腊诗学传统始终构成了西方诗学发展的内在思想动力。①在继承希腊传统与摆脱希腊传统之间,西方诗学的内在发展道路,必然持续构成思想的创造性紧张,事实上,当代西方诗学在面对希腊传统——基督教传统时,主要作为思想训练的基础,而思想创造更着眼于现实变革,或者说,与一切最新的思潮形成强有力的对话,以便正确地解释时代生活。如何对待希腊传统?西方诗学的可能性选择是:一方面必须面对文学的时代新现象进行诗学再创造,另方面则必须重新反思希腊诗性思想文化传统,从希腊传统中坚守与发展诗学的根本理念或基本价值。从这个意义上说,可以预见,“He11enism”依然是西方未来诗学发展的内在线索或基本价值理想。梁启超曾经这样感叹:“国无大小,要在其国民所以用之者何如耳?今日言世界史者必啧啧道希腊,希腊之地不足以当吾一小省也。”“而令数千年读史者,无论言政治、言法律、言教育、言军事、言生计、言学术、言技艺皆不得不鼻之以为祖。”②梁启超所述的内容,乃历史文化真实,即希腊城邦如此之小,为何具有如此大的影响力,为何能够创造如何巨大的思想与艺术奇迹呢?对于我们来说,就是要追问:希腊传统或希腊文明理想为何具有如此特殊的价值?这是由于希腊传统,包括希腊诗学传统具有自由主义、理性主义与浪漫主义的精神特质,即兼具“理性与浪漫之美”,显现了希腊文明自由而美丽的生命价值信念。
在西方诗性文化传统中,希腊文化传统和基督教文化传统,构成了西方诗学的核心和主流,当然,还有许多民族化的非希腊和非基督教传统的诗学,没有被纳入这一思想传统之中。为了寻求西方诗性思想文化传统的中心与边缘之间的平衡,保持对西方诗学根本价值的总体性把握,有必要既强调希腊文化和基督教文化思想传统的核心地位,又强调非希腊和非基督教诗学传统的合法地位。应该承认,以希腊文化传统和基督教文化传统为核心的诗学,已经构成了西方诗学根基性的思想价值取向,形成了理性与浪漫的交融、神圣与自由的交融、宗教信仰与民主政治的交融,但并不能代替当代西方诗学的创造。从西方诗学发展史可以看到,由希腊文化传统与基督教文化传统主导的诗学呈现下列特征:古希腊罗马诗学奠定了西方诗学的基本思想传统,基督教诗学在保持自身的独创性思想文化传统时,也注重与希腊诗性思想文化传统之间的融合,甚至可以说,基督教在哲学与艺术上的主要成就来自于希腊思想与艺术的“规范”。在中世纪基督教思想与基督教诗性文化传统取代希腊思想文化传统之后,宗教的压抑与宗教的强制,使得人们重新怀念希腊诗性思想文化传统的价值,于是,就有了以文艺复兴运动为中心的“重估希腊思想文化传统”的自由思想运动。启蒙文学诗学运动与浪漫主义文学诗学运动,在文艺复兴运动的启发下,更加强烈地追求希腊诗性文化传统的再理解。在理性主义与科学主义思想兴起之后,生命哲学与生命诗学的形成,对希腊思想文化传统进行了崭新的理解。现代主义思想文化运动与后现代主义思想文化运动,在极大地解构希腊思想文化传统时,最大限度地创造性重建了希腊思想文化传统的现代意义。例如,以存在论信念为中心的“生存论诗学”反思活动,以意向性体验为中心的“现象学诗学运动”,将希腊诗性文化传统进行了别样的创造性理解。由此可见,西方诗学的发展,总是不断地回到希腊思想传统,或者说,通过重建希腊诗学传统的努力,通过创造性批判与创造性解释,形成了独特的发展路径。
从前面的论述可以看出,希腊诗性思想文化传统,是由“神话传统”、“文艺传统”、“政治传统”和“哲学传统”所共同构成。希腊的神话传统或宗教传统,主要由宗教神话与颂神诗篇构成,通过神话信仰保证诗歌的自由创造,并通过颂神诗篇强调宗教信仰的热烈。在这种日常生活信仰中,希腊人的生命观念与神秘观念、诗情观念与神话观念得到了自由表达。③希腊的文艺传统,由宗教神话传统与英雄神话传说延伸而来并最终获得了自己独立的地位,先是独立地颂神,后是英雄与诸神共颂,继而是诸神与人的命运关怀,在这个过程中,文艺传统或者说口头诗歌传统与戏剧传统,构成了希腊人的精神想象体系,与此同时,舞蹈、歌唱、戏剧、体育竞技构成了希腊人的生命运动传统,是希腊人自由生命艺术的身体化。当身体化艺术与语言性艺术自由结合时,希腊人的艺术想象空间得到了充分表达。冈珀茨早就谈到:“赫西俄德不仅保存了完全质朴的民间传说,而且接纳了古老的思辨探究。”④希腊的政治传统,是希腊民主自由传统的范式,实际上,就是广场政治传统与思想论辩传统的综合,其目的是为了城邦政治自由民主权力的捍卫。希腊的哲学传统,是对希腊一切传统的综合与总结,特别是对希腊人的自然观念以及灵魂学说的全面系统总结,这些思想皆触及了生命存在的本原。在希腊诗学思想发展过程中,诗人与哲人的思想探索,既有宗教传统又有文艺传统,既有政治传统又有科学传统,因此,希腊诗性思想文化传统,就成了感性与理性思想传统之间的自由结合,显现了理性反思与浪漫想象的双重品格。正如贝尔夫所言,“还存在另一种希腊史,这就是希腊精神的历史,它贯穿了整个西方世界,它关于人民、国家与宗教的看法已经成了欧洲人的基本教养。”⑤正是基于此,它构成了西方诗学浪漫与理性的双调,刺激了古典主义的浪漫精神,启迪了浪漫派的兴起,推动了现代派对浪漫派的反叛。
从感性诗学与理性诗学意义上说,从形象与逻辑构建意义上说,诗人荷马、赫西俄德、品达以及希腊悲剧家构成了希腊诗学的感性思想系列,赫拉克利特、巴门尼德、苏格拉底等构成了希腊诗学的理性思想系列,而柏拉图与亚里士多德,则是希腊诗性思想文化传统的集大成者。必须承认,通过希腊思想文本去理解希腊文化毕竟是最重要的,这样,文学语言传统与建筑神庙的美术传统之间相互印照,构成了希腊诗性思想传统的自由体现。正是在这一精神的启迪下,西方现代思想家要求不断地回到希腊诗性思想传统,西方诗学史构成了“希腊诗学传统重建”的持久努力。我们发现,第一次对希腊传统的回归与诗学重建,是文艺复兴运动的兴起及其所发挥的巨大作用,这是对基督教将希腊思想传统视为异教传统的强有力反拨;第二次对希腊传统的回归与诗学重建,是启蒙运动与古典运动时期欧洲文明的英杰对浪漫主义与自由主义传统的崇拜,这是对希腊文化的理性与浪漫品格的自由继承;第三次对希腊传统的回归与诗学重建,是法国、英国和德国普遍兴起的浪漫主义文化运动,这是对希腊思想传统中重视人的自由与生命浪漫的奇妙想象与创造,它直接促成了“自由主义”与“神话主义”共同作用的浪漫主义思想文化传统的兴起;第四次对希腊传统的回归与诗学重建,则是现代主义的文化运动,以尼采与海德格尔、福科和德里达为代表,他人们以反叛的方式对希腊传统进行重新构建,为了寻求现代思想创造的源泉,他们通过不断解释希腊经典去想象希腊的民主自由,或者通过诗歌与神话的交互作用想象希腊时代的自由与浪漫;第五次对希腊传统的回归与诗学重建,则是新历史主义与新尼采主义的思想文化探索所进行的希腊思想再解释,这是在尼采与海德格尔的基础上对希腊生命文化传统与现代自由主义的极端强调,特别在法国思想界以创新的面目而出现。因此,在回归希腊文化传统与希腊诗学重建的思想过程中,有一个永远不变的信念,那就是:西方思想家一直坚守的古典学传统,通过荷马史诗、希腊戏剧、希腊哲学经典著作而不断地反复地重建希腊文化精神传统,使得希腊思想传统得到了自由而美丽的表达,这就是“西方诗学希腊化问题”的思想与文化根源。
西方诗学发展形态,在希腊和基督教文化传统之外,也有纯粹民族化的现代文学诗学运动。例如,英语传统中的经验主义诗学运动和实用主义诗学运动以及语言中心主义诗学运动;法语传统中的唯物论诗学运动、无产阶级文学诗学运动、结构主义和解构主义诗学运动;西班牙和葡萄牙语传统中的魔幻现实主义文学诗学运动;俄语传统下的革命民主主义诗学启蒙运动、无产阶级革命文学诗学运动以及现代意义上的革命现实主义和浪漫主义诗学运动。在西方民族国家的诗学运动中,每一诗学派别,皆有自己的代表人物和诗学思想大师。诗学思想的发展,从来就不是孤立的,它可能是哲学或其他思想文化运动作用之下而引起的诗学思想革命运动,这些诗学思想,显示了西方诗学的内在思想魅力。事实上,西方诗学的历史演进,显示出许多独立的现代文化思想倾向,例如,经验主义和自由主义意义上的诗学,以个体的自由选择与生命情感的现实关注作为核心价值目标。语言中心主义意义上的现代诗学意向,即强调语言变异和语言陌生化乃至叙述颠覆意义上的语言实践倾向。无产阶级的革命化诗学思想,重视文学与政治以及社会阶级结构发生真正变革的思想文化潮流。文本主义建构与解构的诗学思想运动,重视文本的结构意义,主张以解构式文本还原生活或忠实于生活本身的诗学解释意向。现代与后现代意义的诗学思想运动,重视反抗古典思想传统,颠覆文学规则并寻求创造性变革的诗学意向,突出了现代人的悖论式的生存现实和苦闷的文学意向。“万变不离其宗”,西方诗学思想传统,在不断地演变过程中,从来没有真正背叛希腊诗学传统或拒绝希腊思想传统,它们总是以不同的方式,重建对希腊传统的再想象,重新开始对希腊文明精神的再探索。希腊思想传统与希腊诗学传统,之所以具有如此强大的影响力,是因为希腊思想与艺术在城邦政治自由氛围下,无论是思想还是艺术,都高度发展与成熟,特别是荷马史诗、希腊戏剧与希腊抒情诗,不仅提供了自由的艺术形式,而且包含着高度成熟的政治生存论思想与生命哲学理想。⑥这就是说,希腊思想传统与希腊诗学传统的高度成熟与高度创造力,是希腊诗学传统重建的根本原因。
通过对西方诗学历史文化的综合考察,可以发现,多种诗学传统与语言文化合流的诗学中心问题,可能就是“语言形象问题与生存启示问题”,即以语言形象为中心寻求生存自由的现代思想文化革命。在希腊诗学传统中,文学语言的地位极为关键,特别是柏拉图与亚里士多德对语言的高度重视对现代思想具有重要启示。语言形象问题渗透在人类思想与生活的每一领域,它在诗学中自然构成核心性的思想历史文化领域。西方诗学重视浪漫主义精神与科学主义精神,这两种精神的自由构成,皆可以理解成希腊文明的自由表达。西方诗学的自由主义精神,表现为对文学艺术本身的自由理解,是文学的而不是其他的,特别是对文学艺术的形式和心灵性的理解,对自由想象等神秘的内心活动的关注。西方诗学,由于它所具有的自由精神和不断变革的勇气,保证了思想创造本身的活力,因而,可以预见,西方诗学将会开创出美好的思想时代。“浪漫与理性”、或“自由与秩序”,是希腊精神传统的两个方面,是希腊文化理念的独特传承。希腊思想传统,并不必然影响着西方诗学,但是,那种内在的自由美丽精神,总是与西方思想形成千丝万缕的联系,其中,“前浪漫派诗学”、“浪漫派诗学”与“后浪漫派诗学”,皆与希腊传统有着最为紧密的联系。西方诗学重视个人性或主体性思想创造,那么,生命主体性自由与希腊传统有着的联系,西方诗学中的语言学转向、形式主义倾向、文化批评选择,等等,皆体现了生命主体性的自由思想努力。西方诗学的批判性建构或反叛性选择,最重视政治自由主义精神,这与希腊传统构成内在的联系。
在西方诗学思想传统发展史上,最值得重视和称道的是:浪漫派的诗性思想传统与现代派的诗性思想传统,不断地创造着新的思想价值与审美价值。在后现代文化不断得以自由发展的今天,希腊文学传统并未死去,我们可以看到,福柯晚年的哲学思想与诗学思想,就是不断地回返希腊经典文本,与希腊思想文化传统进行新的对话。不过,现代诗性思想传统对古希腊的重新解读,往往通过反抗主导性的古典文化精神,重新修复边缘性的古典文化思想,以此发掘自由的思想文化价值。与希腊思想文化传统相对抗的是,不少先锋文化创造者只是热衷于对时尚文化的崇拜,文学越来越时尚通俗,越来越迎合时代的需要,不管是世界文学还是民族文学,皆显示出图像化与消费化特征。从这个意义上说,希腊思想文化传统不断地被现代思想所颠覆。虽然希腊思想文化传统并没有死亡,但是,以荷马为代表的古典诗学传统在文学创造形式上确实已经不能对现代文艺创造产生经典示范作用。古典希腊文学的语言与古典希腊文学的形式已经沉沦,不过,它的精神永在,因此,在这个沉沦的时代,我们更加怀念“希腊思想文化传统”。那么,什么是真正的希腊思想文化传统?一般说来,希腊思想文化传统,是指希腊人创造的思想与文化遗产蕴含的文化规范与文化价值,它既包括物质文化遗产,又包括精神文化遗产。希腊人的自由民主精神与希腊人的浪漫神秘文化理想,以及希腊思想文化中的自由而独特的生命形象,是希腊思想文化传统的核心。对于现代思想家来说,希腊人对生存的深刻把握及其自由美好的人性想象,不仅具有古典生命力量,而且具有现代生命启示。
因此,必须重视希腊思想文化传统。相对而言,每个国家与每个时代皆有自己的思想文化创造与思想文化时尚,这种思想时代与文化时尚,是民族国家公民赖以生存与发展的基本精神信念。创新是时代的要求,也是时代充分证明自己价值的唯一方式。如何创新,仅有自己时代的独立想象是不够的,事实上,时尚的方向引领时代时也会经常受到人们的怀疑。因此,人们一方面呼唤时尚思想与时尚文化,另方面又对时尚思想与时尚文化保持着思想的警惕。于是,返回传统或瞻望传统就是人们寻求创新或超越创新,保证思想的历史延续性和创造性的重要方法,希腊思想文化传统就是这样作用于西方的诗学与现代主义诗学的。其实,西方近现代诗学与美学,或者说,西方思想文化传统,从来就是生活在希腊传统与希伯莱传统之中,从来就没有离开过希腊传统与希伯莱传统。为什么西方诗学的发展离不开希腊传统或希伯莱传统?这是因为,希腊思想文化传统具有奠基性作用。任何古老的思想,一旦获得了经典性地位之后,它就成了后来思想的规范,它规范和限制了后来的思想创造。
希腊传统的奠基性极其重要,那么,希腊思想文化传统如何为西方诗学与思想的发展进行奠基呢?第一,在保证主体性自由想象与创造方面具有奠基作用。例如,荷马史诗的神话性与传奇性,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战争史诗的想象与浪漫史诗的想象,这其中充满了许多自由想象的成分,它不仅在诗性想象方面具有奠基作用,而且在审美精神与价值伦理方面具有奠基作用,特别是通过荷马史诗形象所奠定的希腊思想传统,始终通过形象的传播与形象的理解而获得巨大的思想奠基作用。斯内尔看到,“早期希腊诗人还不是理论家(Theortiker),毕竟他们的艺术不是审慎的智慧作用的结果。”⑦第二,在保证个人自由权利与个人自由信念方面具有奠基作用。希腊的政治与法律传统对自由民的保护,奠基了希腊的权利观念与自由民主观念,这一政治法律思想文化传统,在很大程度上,保证了希腊人的自由选择与自由生活传统,这种自由生活的政治传统与民间传统,就成了后来思想的基本价值规范。城邦政治生活与城邦公民生活,对后来的政治与文化影响最为深远,这就是希腊诗性思想文化传统,特别是通过荷马史诗形象与希腊戏剧形象乃至希腊思想家的正义形象,直接启示了现代生命存在者的思想方式,形成了独特的思想力量,这正是希腊诗学语言形象与生存想象的两个根基。
现代西方诗学思想,不再只追求文学问题的探讨,而且通过“返回希腊”自由地探讨生死本原问题、城邦政治正义与公民生存自由问题、个体生命灵魂的永生安宁与幸福问题。这就是说,如何想象生命,如何安顿生命,是希腊思想文化传统的当代启示所在。现代西方人的诗学与美学思想,就是通过希腊去想象生命与安顿生命。希腊传统的奠基作用,就是这样通过政治经济文化而深入人心。与之相关的,就是希伯莱思想文化传统,希伯莱思想文化传统在西方诗学中的重要地位,不是通过文学获得的,而是通过宗教获得的。宗教信念、宗教精神、宗教体验、宗教生活、宗教形象、宗教救赎、宗教信仰,通过宗教实践与宗教节日仪式深入人心。希伯莱的思想文化信仰,通过圣经形象而具有了无限的生命创造力。在基督教思想与艺术形象的强大影响力之下,西方人不可能超出宗教之外去想象生命,超出希伯莱思想去理解生命。但是,作为异教传统的希腊,代表了民主政治精神与法律人权精神,它所具有的真实生命启示与自由生活的政治法律规范,对政治生活与自由法权的探讨,对西方思想具有更为关键的启示作用。
希腊思想传统的奠基,就是通过这种思想文化规范与思想文化价值,不断获得自己的崇高地位。对于近代西方诗学和现代西方诗学而言,审美的形象传统与浪漫的英雄传统,始终作用于它们的文化想象与审美想象。这是纯粹诗学的形象启示与语言启示,与此同时,政治的民主传统与法律的人权传统,始终作用于它们的文化想象与生活想象,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生命的探索与生命存在的信仰。“希腊传统”,在西方诗学的无限自由想象与怀念中,现代西方诗学在对希腊传统的想象中寻求时代的创新与突破,其根本精神仍有其内在一致性。那么,应该如何发挥希腊传统的生命力呢?人们不外乎有两种选择,第一,通过文学艺术的与历史生活的生命想象而获得巨大的思想启示力。纯粹诗学的探索,即通过希腊语言与经典形式去理解文学的原始生命创造力,这个方面的价值不是太大,因为古典艺术与古典传统完全无法解释现代思想创造,但是,“生存形象的力量”还是不能低估,这就是说,现代西方诗学如何从古希腊诗学与古希腊文学的形象传统中得到无限启示,是时代创新的重要思想来源。希腊的文学形象与文化形象如何作用于现代生活,这是希腊诗学传统重建的关键。第二,希腊人的生命存在与生活方式如何开启现代人的生存思维,实际上,就是要探讨希腊人的生命存在形象如何作用并启示现代人的生活的问题。他们是如何生活的?它们为何要如此生活?他们的生活的积极意义何在?这是希腊思想文化传统能够自由地作用于今天生活的重要内容。这就是说,文学想象中的生命存在与政治生活中的生命存在,是希腊人留给我们今天最重要的思想传统。在尼采的思想解释中,希腊思想文化传统,不外乎日神崇拜与酒神崇拜,即通过生命的沉醉把握现实生活,通过生命的梦幻展望理想生活,这正是希腊生活本身自由的精神显示。⑧自然,这种本质生命自由的显示,不只是通过哲学思想完成的,而主要是通过诗人的艺术想象完成的。希腊诗性生活的自由与美好,就是这样作用于现代人对古希腊生活的美好想象,这正是诗性文化特质所在。
当然,希腊诗性思想文化传统,总是通过希腊哲学家的经典判断而获得永久性的思想力量。希腊哲学家与思想家,留给今天的人最重要的思想方式与思想命题,依然是值得我们探讨的重大问题。自然,柏拉图与亚里士多德具有最为关键的作用,当然,前苏格拉底哲学家的哲学片断所具有的价值,也不可低估,不过,最为重要的,还是柏拉图对话集与亚里士多德著作集,它们建构了最伟大而系统的希腊思想传统。柏拉图的思想遗产,就是西方诗学最关心的问题,例如,《会饮篇》中的“美善诗学”,《国家篇》中的“政治诗学”,《斐多篇》中的“灵魂诗学”,《斐得罗篇》中的“爱情诗学”,《伊安篇》中“迷狂诗学”,等等,还可以提供无限自由的思想启发。柏拉图的宗教思想与政治思想以及知识学说,对于西方诗学的永久启示,永远不会过时。亚里士多德的伟大思想传统,更是养育了无数的西方思想家,例如,政治学家、美学家、伦理学家,皆可从亚里士多德思想中得到无限自由的启示。这就是希腊思想与文化所构建的艺术形象与思想智慧积淀的优美遗产,正是通过这两方面的遗产,希腊传统作用于现代美学与诗学,成了现代西方诗学与美学永远无法摆脱的希腊思想文化艺术传统。这不是对固有的僵化的生命形式的信仰,而是对自由美好的生命创造力与城邦公民的自由权力的高度尊崇。人类永远不变地对自由的追求、对创新的追求、对神圣的追求、对德性的追求、对生命可能性或生命超越性的追求,皆可以从希腊传统中找到启示,这正是西方诗学不断回归希腊与重建希腊的思想根源。
要想真正揭示希腊传统对西方诗学的根本性影响,必须充分考虑西方诗学的主流话语系统对希腊传统的创造性吸收与创造性推进。浪漫主义与理性主义的理解极为关键,没有对浪漫与理性的双重理解,或者说,没有对自由与秩序的真正理解,就不可能揭示西方诗学背后的希腊思想传统。正如博森布卢克所言,“古代对早期浪漫派的思想与情感所具有的力量,并不只像温克尔曼所说的一种理想形式所代表的希腊,而是古典繁荣时期的艺术作品所具有的无与伦比的价值的显示。”⑨从这一立场出发,理解英语诗学的浪漫主义与理性主义传统、自由主义与生命主义传统,就显得极为必要。同样,对法国诗学的革命主义与浪漫主义、自由主义与现代主义的理解,也是建立法国诗学与希腊传统纽带的根本原则。更为重要的是,对德国诗学与思想传统中的浪漫主义与神秘主义、理性主义与启示主义的理解,能够直接把握希腊思想的根本精神。因此,如果将希腊传统作为西方诗学最为重要的组成部分,那么,在评价西方诗学思想文化传统时,就必须充分讨论英语诗学、法语诗学与德语诗学同希腊思想传统之间的血缘联系。在现代思想文化传统中,英语诗学、法语诗学、德语诗学,具有最为重要的地位。这几种民族语言文化诗学,继承了希腊思想文化传统与基督教思想文化传统,与同此时,又有着自己的民族思想独创性。为此,我们需要在西方诗学思想文化传统中,重新评价英语诗学、德语诗学与法语诗学的基本价值取向,并由此寻求西方诗学重建希腊诗学传统的思想过程,揭示西方诗学中的希腊化问题所具有的积极意义。
首先,作为现代西方诗学主流的“英语诗学”,自觉接受了古典希腊精神的启迪。英语诗学,以盎可鲁撒可逊的英语传统为中心,它广泛地渗透到美国、加拿大、澳大利亚、新西兰等民族国家的政治文化生活之中。最广大的英语世界的公民的自由创造,特别是英国文学的原创性价值,深深影响了英语国家的文学乃至世界不同国家的文学与诗学思想。英语诗学重视希腊神话传统,这是英美学文学自由想象与创造的源泉,它特别体现华滋华斯、拜伦、雪莱、济慈所开导的浪漫主义诗学运动之中,自17世纪始,英美学术界普遍重视荷马史诗的古典学术地位。在强调民族国家文学传统时,在强调民族国家语言生活时,还需要强调语言与思想和文化之间的深沉而自由的精神联系,因为没有荷马史诗,就没有英美世界对希腊的自由想象;无数的荷马史诗译本,直接或间接地作用于英美文学的想象方式与精神生活的自由传统。事实上,不少英国诗人直接运用荷马史诗意象与荷马史诗神话进行诗歌艺术创作,雪莱与济慈等英国诗人尤其重视希腊神话的诗意再创造,甚至可以说,“希腊神话”成就了英国诗人的无限自由而美好的诗歌想象。英语诗学对希腊传统的重视,是通过希腊神话形象与神话精神实现的,他们关注神话所提供的浪漫启示,通过希腊神话重构生命的自由存在,例如,雪莱与济慈,皆是通过自己的希腊神话精神想象去重构希腊传统。在雪莱那里,希腊传统就是自由的传统与反抗的传统,因此,雪莱对普罗米修斯等神话一往情深。与此同时,雪莱也认可柏拉图的纯粹哲学思想,通过柏拉图的政治正义等思想重构西方诗学的新传统。华兹华斯与济慈,则通过希腊神话的浪漫传说去重构生命的自由与爱情的浪漫。在济慈那里,诸神特别是自然神的浪漫爱情故事,充满了天地自然的感恩之思。济慈的诗歌优美自然,充满着独有的希腊神话情调,甚至可以说,最真实地再现了希腊神话情调,《恩底弥安》这一长篇神话诗歌创作与济慈的短篇颂歌构造极其奇特的希腊美丽想象。在诗歌的自由而浪漫的想象中,希腊的山水与英格兰的山水之思相谐调,“诗意的浪漫”,把一切自然美好与爱情的浪漫有机地结合在一起。虽然现代英美诗学从法国诗学中得到启示,重视政治的反叛与文化的革命,语言学所引发的诗学的各种变革,似乎与希腊思想传统没有什么直接关系,但是,英语诗学对人性的理解与生命存在的自由之思以及诗学的政治学与科学主义的传统,仍然可以在希腊思想中找到直接回声。
其次,作为现代西方诗学主流的“法语诗学”,也接受了古典希腊精神的滋养。法国文学传统,直接脱胎于罗马文学,最初受传奇文学和圣经文学的艺术形象作用,沾染了魔幻、神秘与传奇的文学思想影响,表面上看,没有像英语诗学那样直接受惠于希腊诗学传统。实际上,随着浪漫主义思想的兴趣,法国文学开始注重把希腊传统与罗马传统结合在一起,特别是在20世纪的文学艺术与美学思想传统中,希腊思想与生存自由信念得到了高度重视,加缪、韦尔南、波德莱尔等将希腊生存自由思想发挥到了极致。法国诗学界重视晚期希腊的享乐传统,重视希腊文化对罗马文化的启示作用,福科晚期思想的希腊化转向就体现了西方诗学最重要的努力,德里达的希腊思想研究也显示对全部西方传统特别是希腊传统的重要估价。法国现代诗学的现代主义与后现代,主要表现为生存自由与反社会规范之思,因此,弗洛伊德主义与法国思想传统有着根深蒂固的联系。福科晚期哲学思想,强调诗学自由与希腊传统的联系,他通过讲解希腊思想诠释了现代生存的可能之路,这就是对生存美学的各种想象。福柯已经敏感地看到,“无论如何,在古希腊思想中,从苏格拉底开始的传统,把禁欲(askesis)作为一种实用的练习方式是不可避免的,以便把个体本身视作道德的主体形象,当作一个关键而重要的角色。”⑩个体的自由与个体的生存是法国思想最关心的问题,因此,优先“关心自身”而不是优先“关心国家”在法国思想中越来越成为主流,当然,法国思想中的政治革命倾向,始终具有自由的思想影响力,在现实政治生活中,关心国家变成了政治实践的最突出的表现,或者说,“关心自身”最终还是通过“关心国家”来加以政治体现。法国思想的革命,在很大程度上,就是根源于对社会现实的不满以及对人性自由的新想象与新探索。德里达的诗学思想,则试图颠覆一切,仿佛一切古典思想,皆可以得到新的解释。一切历史文化现象皆可以得到新的估价,于是,德里达与一切西方思想对话,同时,又破坏一切西方思想所具有的僵化性与固定化程式。没有确定不移的思想传统,一切思想传统皆不是真理的合法继承者,因此,德里达看到了每一思想的可疑处,也对许多约定俗成的思想形成根本性质疑。在此,德里达创造了“不确定的诗学”,创造了可以无限自由游戏的新文本理论,使得一切个体的自由得到了重新尊重。从希腊诗学传统重建的意义上说,法国现代诗学与古希腊诗学传统之间构成了自由的创生关系。无论是德里达,还是福科,都标志着希腊诗学传统重建的最新方向,这一方向直接指向希腊的生存自由启示。正是希腊思想艺术的生存自由启示,法语诗学对生存与梦想的关注,对幸福与馈赠的哲学思考,对政治承认与生命意志的探索,充分展示了希腊诗性生活文化传统的现代力量。
第三,作为极具浪漫主义创造传统的德语诗学,与古典希腊的理性主义精神构成了高度完美的思想契合,成为现代思想接受希腊传统的典范。在德国诗学思想的发展演变过程中,“希腊文化理想”是最核心的价值信念,自莱辛、歌德、席勒、赫尔德以降,“希腊文化形象”在德国思想与艺术之中,如同不朽的精魂,作用着哲人与诗人的自由生命创造,构造出斑斓的思想与艺术图画。这个传统,在德国思想的伟大创造者马丁·路德那里,就有所继承,自莱布尼茨与康德开始,更是开辟了希腊思想文化传统的现代意义。应该承认,很少有德国哲学家不关注希腊哲学或希腊思想所关注的问题,甚至可以说,德国哲学家在一定程度上都被“希腊化”了,这是因为德国理论家关注生命主体浪漫与神秘的心灵活动,关注反思与信仰的精神深度体验,关注理性生活的自由精神秩序,关注自由美好的心灵世界如何可能,关注心灵的自由精神信念如何通过诗性形象与生命激情释放,因此,德国思想的唯心主义倾向,使得德国诗学与希腊精神传统之间在心灵的深邃想象方面别具一格。如果说,以赫尔德、康德、歌德、费希特、席勒为德国古典诗学的开端,以谢林、许莱格尔兄弟、格林、荷尔德林、黑格尔为德国浪漫诗学的开端,以叔本华、尼采作为德国现代诗学的开端,那么,德国现代诗学的“希腊化倾向”就变得无庸置疑。在现代德语诗学中,尼采与海德格尔,是两个最坚定的希腊文化传统捍卫者。尼采重视希腊思想的酒神精神与生命的力量,海德格尔则重视希腊传统中的神话之思以及神话启示。希腊神话的存在想象,就是海德格尔的存在诗学的基础,海德格尔的“希腊”,除了尼采神话意义上的生命存在精神以外,除了与诸神一同聆听生命存在歌声之外,最重视一切希腊哲学传统的存在论表达。在倾听逻各斯与生命、神话与生命、哲学家与生命存之思的过程中,海德格尔的思想,不仅贯穿了生命存在的历史,而且穿透了生命存在的现实。希腊精神的存在论化与存在论思想的希腊化,是海德格尔诗学最重要方向,当然,通过里尔克和荷尔德林倾听希腊,更是海德格尔的当然选择。此后,本雅明的诗学以及法兰克福的马克思主义思想,与希腊思想传统之间的联系几乎无处不在。阿多尔诺、霍克海默、霍耐特、哈贝马斯等等,皆重视希腊历史主义与希腊理性主义思想传统的重要影响。希腊从来就不是“单一的希腊”,而是“多元的希腊”,有神话浪漫的希腊、荷马的希腊,也有理性传统的希腊、柏拉图的希腊、亚里士多德的希腊,还有科学技术与文化传统的希腊。古典希腊的影响,在德国思想传统中几乎无处不在,因此,德国思想界有关希腊的解释与希腊主义的思想重建就变得异常丰富多彩。伟大的德国思想家,在哲学、神话、诗歌、艺术、学术诸多方面,皆体现了对希腊文化理想与诗性思想传统的创造性构建,极大地推进了希腊诗性文化传统在现代西方文学艺术与思想活动中的深度发展。
从纯粹现代性的立场上看,西方现代诗学最重要的创造,自然是时尚的生存论哲学与语言哲学创造,特别是法国诗学所代表的试验倾向以及美国诗学所代表的语言学倾向。欧洲诗学所代表的新马克思主义传统,特别是语言学与心理学的自由结合,精神分析学与马克思主义思想的结合,在相当长的时间内主导了西方诗学的生存在论取向。不过,神话诗学所代表的幻想传统与浪漫主义传统,在20世纪西方文学中有着真正的复兴,那种恢弘与自由的诗学思想传统只能来自于希腊传统。西方现代诗学依然离不开希腊传统,因为希腊人在生存问题上与在生存形象上给予今天人太多的启示,生存才是诗学的根本,诗学从根本上也应该是对生存的解答,从这个意义上,西方诗学完全无法离开希腊思想文化传统。正是由于英语诗学、法语诗学与德语诗学绵延不断地对希腊思想文化传统的形象阐释与逻辑阐释,让希腊传统更加立体而丰富,它极大地激发了现代人对希腊诗性文化理想的探索,构造了独特的希腊主义文化精神现象,形成了对人类生命中的浪漫与理性,对文明社会的自由与秩序的独特理解。
在总结与回顾希腊传统时,我们更加需要展望西方诗学的未来发展的思想方向。如果说,西方诗学有着不具确定性的未来,那么,这个未来与希腊思想艺术传统会保持怎样的联系?应该看到,西方诗学一定有着时代的深刻的语言与形式的革命,还会形成许多基于语言、文本、接受、意识形态方面的革命诗学理论,但是,这个未来是不确定的。西方诗学作为理论完全可能通过不断的思想革命,在创造性中探索新的可能性。黑格尔曾预言文学的终结与艺术的终结,他以为,思想的观念创造最终会取代文学艺术的形象创造,人类精神生活发展的最高目的,必然是观念,而不是形象。其实,这并不是高明的预言,人类永远不可能放弃形象的思想,当然,人类也永远不会放弃观念的逻辑。应该看到,文学艺术永远不可能终结,但是,西方诗学理论由于受制于特定时代的意识形态与思想定势,确实非常容易形成内在的终结,在很大程度上,它决定了“诗学的哲学化”、“与诗学的伦理化”、“诗学的政治化”以及“诗学的科学化”,这是因为西方诗学,越来越需要关注生命存在而不是文学文本与文学语言。事实上,西方诗学越来越政治学化、纯粹哲学化以及伦理学化,这是诗学转向思想与思想的必然要求,它直接导致诗学的纯粹理论转向与生存论转向。西方诗学的未来可能在方法论的视野中,仍然展示各种各样的标新立异的新方法,但从价值观意义上说,西方诗学的未来只能在政治学、伦理学、生存哲学、科学语言论四个方面寻求真正的突破。西方诗学在此如果能够提供新思想,那么,诗学的政治学化、哲学化、伦理学化与科学理性化,可能是正确的发展途径。西方诗学日趋没落,正在很大程度上,与诗学只关注文学形式与文学语言以及文化传统仪式有关,诗歌是面对文学文本与文学活动的理论,它还是太狭隘,特别是与活生生的生命存在现实并没有建立直接的联系,这是诗学的最大困难。诗学如果只关注文学文本与文学活动以及文化传统等,诗学只能通过语言与形象去想象生活,与真实的生活相隔太远,不可能引发思想的价值与思想的革命,因而,这样的诗学迟早要死亡。诗学必然要转向,诗学只能在其它意识形态形式中获得生命,这就是说,诗学理论家必然通过其它人文社会科学的探索才能找到自己的真正生命价值,仅靠文学语言与文学形象自身以及文学的历史是很难获得自己特殊的生命价值。无论西方未来诗学是转向政治学,还是伦理学或生存哲学,他们除了在现代思想地基上寻找革命性资源外,必然要回到古典传统,特别是要回到希腊思想文化传统中去,因此,希腊诗学传统重建必然与现代政治学、现代伦理学、现代生命哲学和现代语言逻辑哲学之间构成新的思想交流与对话,还是贝尔夫说得好,“它经过千百年的迁移,并没有抵达终点,只要有西方人存在,它就不会终结。”11
①李咏吟:《希腊传统作为西方诗学建构的基调》,广州:《广东社会科学》,2014年第5期。
②《梁启超全集》第2卷,北京:北京出版社,1999年,第875页。
③Martin P.Ni1sson,Geschichte der Griechischen Religion(Erster Band),Die Religion Griechenlands bis Auf die griechische Weltherrschaft,C.H.Beck Ver1ag,München,1955,S.68-72.
④Theodor Gomperz,Griechische Denker,Eine Geschichte der Antiken Phi1osophie,Band 1,Eichborn Ver1ag,Frankfurt am Main,1999,S.36.
⑤He1mut Berve,Gerichische Geschicht,Zweite H?1fte,Ver1ag Herder,Freiburg,1952,S.374.
⑥Werner Jaeger,Antike und Humanismus,Vgl.Humanismus,Herausgegeben von Hans Oppermann,wissenschaft1iche Buchgese11schaft,Darmstadt,1977,S.18-32.
⑦Bruno Sne11,Die Entdeckung des Geisties,Studien zur Entstehung des europäischen Denkens bei den Griechen,Vandenhoeck&Ruprecht,Göttingen,1986,S.277.
⑧ Friedrich Nietzsche, Die Geburt der Tragödie,Unzeitgenüe Betrachtungen(Kritische Studieausgabe)Herausgegeben von Giorgio Co11 und Mazzino Montinarti,Deutscher Taschenhbuch Ver1ag,München,1999,S. 553.
⑨Wi11ianm Bossenbrook,Geschichte des deutsche Geistes,Sigbert Mohn Ver1ag,Güters1oh,1963,S.252.
⑩Miche1 Foucau1t,Sexualitöt und Wahrheit,vgl.Die Hauptwerke,Suhrkamp Ver1ag,Frankfart am Main,2013,S.1220.
[责任编辑 韩 冷]
I3/7
A
1000-114X(2016)04-0165-10
李咏吟,浙江大学人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杭州 3100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