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增学
(徐州工程学院人文学院,江苏 徐州 221000)
【文史论苑】
刘商诗歌题材综论
王增学
(徐州工程学院人文学院,江苏 徐州 221000)
刘商诗歌题材内容比较丰富,涉及中唐社会及个人生活的诸多方面,很多诗作客观地再现了中唐的社会风貌,较深刻地揭示了当时的某些社会本质,形象地展示了一代士人的心灵世界与心路历程。刘商的诗歌内容具有较高的认识价值,值得今人珍视和研究。
刘商;诗歌题材;认识价值;送别;军旅;禅道;抒情;题画
刘商,字子夏,唐代彭城人,两《唐书》无传,生卒年不详,约生于唐玄宗开元末年(741),约卒于宪宗元和初年(806)后。“擢进士第,贞元中累官比部员外郎,改虞部员外郎。数年,迁检校兵部郎中,后出为汴州观察判官。”[1]他的诗歌为当今研究者所忽视,其实他是活跃于大历、贞元年间的一位知名诗人兼画家,且诗名早著,“少年有篇咏高情”[2],“有《胡笳十八拍》盛行于世,儿童妇女咸悉诵之”[3]。刘禹锡《高陵令刘君遗爱碑》说刘仁师是“大历中诗人刘商之犹子”[4],可见刘商在当时已诗名远扬。张彦远《历代名画记》评刘商:“工画山水树石,初师于张璪,后自造真为意。”[5]并把他与王维等名画家并称:“又若王右丞之重深……刘商之取象,其余作者非一,皆不过之。”[6]朱景玄《唐朝名画录》把刘商列为能品上,赞其“爱画松石树木,性格高迈……刘郎中松树孤标。”[7]武元衡在《刘商郎中集序》中称他“公遐情浩然,酷尚山水,著文之外,妙极丹青。”[8]可见刘商为中唐名画家。武元衡为刘商编录诗集时说:“今所编录,凡二百二十七篇,及早岁著《胡笳词十八拍》。”[9]元代辛文房的《唐才子传》尚称其有诗集十卷,后来诗集散落,到清代已散佚大半,今存于《全唐诗》中有长诗《胡笳十八拍》及诗歌97首,《全唐诗补遗》存1首。今就其现存诗作从题材内容角度进行探讨,以就教于方家。
刘商送别交游酬唱类诗歌达四十多首,几近总量之半。他早年为地方官、幕僚,交游送别对象多为长官、同事、举子等,写诗重在抒发友情,兼及官场中事。《送庐州贾使君拜命》作于大历初合肥令任上,贾使君为贾深,从庐州刺史调朝中任职,刘商写诗为上司送行。诗用大篇幅赞美贾深之高才、美政,并祝其大展宏图、青史留名,最后以“特达恩难报,升沉路易分。侯嬴不得从,心逐信陵君”写知遇之恩与感恩之情,虽有溢美却不失真诚。《送元使君自楚移越》:“露冕行春向若耶,野人怀惠欲移家。东风二月淮阴郡,唯见棠梨一树花。”元使君为元亘,自楚州刺史调任越州刺史,作者以小诗表达对其政事之赞许,抒发深厚之友情,却不露声色,意在言外。清代黄生评此诗:“仕宦诗无仕宦气,只觉风趣可掬。”[10]《滑州送人先归》:“自怜飘荡经年客,送别千回独未归。”暗寓时局动荡、人生漂泊、思乡念亲等复杂情绪。他晚年辞官流寓江南,最终隐居于宜兴一带,此时交游对象多为亲友、僧道、隐士,诗侧重抒发亲情,表达对社会政治的冷淡、疏离,以及避世之情。“门临楚国舟船路,易见行人易别离。今日送君心最恨,孤帆水下又风吹。”(《高邮送弟遇北游》)怨风恨水,极写兄弟手足情深。《送刘南史往杭州拜觐别驾叔》不仅抒手足之情,更加以激励劝勉,望其在困境中自强不息。“清扬似玉须勤学,富贵由人不在天”两句,王安石评为“丧乱流离,往往安之于命,衰阻不振,故以自强激发其志气”[11]。《送王永二首》其一:“君去春山谁共游,鸟啼花落水空流。如今送别临溪水,他日相思来水头。”写朋友别后满目春景皆失趣味,唯有常至分别之地以慰思念。《唐诗解》评曰:“既无与游,山水莺花俱属寂寞,不特此也,分别之地每过必思,更难堪耳。”[12]“不逐浮云不羡鱼,杏花茅屋向阳居”(《归山留别子侄》)、“僻居谋道不谋身,避病桃源不避秦”(《袁十五远访山门》)、“挂却衣冠披薜荔,世人应是笑狂愚”(《寄李俌》),皆是诗人晚年看破红尘归隐山林后,对中唐愈益衰败的社会现实由失望到绝望的心灵表现。
刘商很多送别诗反映了中唐的时事与士人心态,如“灞岸青门有弊庐,昨来闻道半丘墟。陌头空送长安使,旧里无人可寄书”(《送别》)。非只哀伤个人不幸,实写社会之灾难,展示了安史之乱、军阀混战的恶果。“万里榛芜迷旧国,两河烽火复相连”(《送刘南史》),再现了黄河中下游地区军阀混战、民不聊生的现状。“田园失计全芜没”(《与于中丞》)、“家计飘零水上萍”(《山中寄元二侍御》),以小见大,以家庭反映社会,写出了一代士人心灵的哀痛。“感时兼惜别,羁思自纷纷”(《赋得月下闻蛩送别》),他的送别诗中掺杂着时代的映像,可从中窥见作者由早年的热诚、多情,到晚年的悲凉、失望乃至绝望的心路历程。
刘商此类诗数量不多,但有特色。《秋夜听严绅巴童唱竹枝歌》,写流落到北方的巴地儿童秋夜为官员们歌唱《竹枝歌》的情形,“曲中历历叙乡土,乡思绵绵楚词古。身骑吴牛不畏虎,手提蓑笠欺风雨”,歌唱巴童对儿时放牧生活的留恋、对家乡的怀念以及背井离乡作歌僮的痛苦。他“西方落日东方晓”,彻夜歌唱,在“寒竹风袅袅”中直唱得“泪痕满面看竹枝”。长诗在客观叙事中充满着对巴童不幸遭遇的同情,不仅写出了当时劳动人民到处漂泊流浪、生存艰难的残酷现实,而且也涉及到巴地民歌《竹枝》的演唱、流传情况,为后人考察其流变传播提供了信息。在《金井歌》中,诗人满怀激情地描写了中唐时开采金矿井的盛况,赞美朝廷的开明政策:“君王俭德先简易,赡国肥家在仁义。山泽藏金与万人,宣言郡邑无专利。”在诗的头尾,诗人为朝廷的利民政策欢欣鼓舞:“文明化洽天地清,和气氤氲孕至灵。”“欢欣蹈舞歌皇风,愿载讴歌青史中。”诗人尘封已久的心灵被打开,表现了少有的热烈与激动,处处充溢着对民生的关怀之情。据史籍载,唐德宗贞元九年(793),盐铁使张滂上奏:“奸人销钱为铜器以求赢,请悉禁铜器。铜山听人开采,无得私卖。”[13]此诗可谓实录,具有经济史意义。《谢自然却还旧居》一诗,写德宗贞元十年(794)轰传一时的女道士谢自然白日升天之事。当时,韩愈、施肩吾、范传正等人皆有诗写此事。刘商此诗虽短小,却在字里行间表露出对此事的怀疑与讥讽。杨慎《升庵诗话》:“谢自然,女仙,白日飞升,当时盛传此事……予近见唐诗人刘商集中有《谢自然却还旧居》一诗云:‘仙侣招邀自有期,九天升降五云随。不知辞罢虚皇日,更向人间住几时?’观此诗,此事可知矣。盖谢氏为妖道士所惑,以幻术贸迁他所而淫之,久而厌之,又反旧居。观商诗中所云‘仙侣招邀’,意在言外,惜乎昌黎不闻也。”[14]杨慎所说极是,刘商修道却不佞道,头脑清醒,对白日升天的虚妄之事予以讥刺。
刘商长期于滑州、汴州军幕供职,这一带中唐时是藩镇割据、军阀混战的中心地带。刘商熟悉军队生活,写有几首军旅诗作。《行营即事》:“万姓厌干戈,三边尚未和。将军夸宝剑,功在杀人多。”前二句高度概括时局的动乱,指出百姓反战情绪。后二句以细节揭示战乱之因,矛头指向以滥杀而升官进爵之将军,也隐指为刽子手赏功之最高统治者。史载,德宗建中二年(781),李希烈破叛军梁崇义,大加杀戮,朝廷“加李希烈同平章事”[15],《旧唐书·李希烈传》记其“性惨毒酷,每对战阵杀人,流血盈前而言笑饮馔自若”[16]。建中三年(782),马燧等讨伐叛军田悦,“悦军乱,赴水溺死者不可胜记,斩首二万余级,捕虏三千余人,尸相枕藉三十余里。”[17]后朝廷加马燧同平章事。《春日行营即事》:“风引双旌马首齐,曹南战胜日平西。为儒不解从戎事,花落春深闻鼓鼙。”小诗写官军的一次胜仗,诗人为之欢呼,为不能亲身参战而遗憾。据史载,建中二年(781年),淄青叛军李正己发兵万人占曹州,李纳遣李克信等戍南华以拒官军。此诗很可能写的是宣武节度使李勉对叛军的一次反攻胜仗。《观猎二首》约写于诗人任汴州观察判官时,“梦非熊虎数年间,驱尽豺狼宇宙闲。传道单于闻校猎,相期不敢过阴山”。诗人希望德才兼备的将帅平息战乱,使天下重获太平。《行营病中》写自己“心许征南破虏归,可言羸病卧戎衣”。诗中的“征南”可能指诗人的幕主李勉。建中四年(783),朝廷“加宣武、河阳都统李勉淮西招讨使”[18],讨伐叛贼李希烈。刘商的军旅诗皆写亲历之时事,具有很强的纪实性,可作信史看,也弥补了史籍之不足。
刘商中年后喜与僧人道士往还,对禅道体会很深。“晚岁摆落尘滓,割弃亲爱,梦寐灵仙之境,逍遥元牝之门。”[19]隐居于苏南宜兴一带,不知所终,传说他“莫知所止,已为地仙矣”[20]。特殊的经历使他对禅道体味精深。《酬问师》:“虚空无处所,仿佛似琉璃。诗境何人到,禅心又过诗。”问师的诗境空灵无边,精美的词句似琉璃般闪烁。《坛经》说:“心量广大,犹如虚空”,“心如虚空,名之为大。”[21]问师的诗作境界广大无边,是因为他心量广大。如此空灵的诗境无人达到,而禅心又超越了诗境,即真正的禅意在诗外。当时,文人普遍认为诗境的创造离不开心与禅,禅高于诗,作诗是修禅途径之一。刘商首先提出此观点,显示了精深的禅学修养。《送僧往湖南》:“闲出东林日影斜,稻苗深浅映袈裟。船到南湖风浪静,可怜秋水照莲花。”小诗用形象的画面,喻示抽象虚空的禅心禅境。僧人的袈裟与稻苗互为映衬,融为一体,禅意顿生。“秋水”喻心境的澄明通透,“莲花”喻心境纯净无尘,它们的互照,叠合出无限空灵皎洁的禅境。《题道济上人房》:“何处营求出世间,心中无事身自闲。门外水流风叶落,唯将定性对前山。”强调心灵高于一切,空寂宁静之心能应对人世与自然的种种变化,即佛教主张的“心灭种种法灭”[22]。《赠头陀师》通过对少壮从军、老年出家的僧人刻画,阐释了佛禅勇猛精进的修为方式;《送濬上人》描写“手持寒锡”远行的行脚僧形象;《酬濬上人采药见寄》写禅僧的采药养生。《题水洞二首》,通过水、洞、花、人的转换,表达对仙家生活的向往。《题潘师房》描绘道家修炼之所的空灵与道人的行踪缥缈。“年来渐觉髭须黑”(《寄李俌》),“花开花落人如旧”(《不羡花》),他对道家养生修炼、延年益寿大道理体会十分深刻。
刘商有多首描写寺庙道观之诗,实际上即是山水景物诗。他以画家的锐眼捕捉到了最适合入诗的景物,又以诗人之妙笔,描画出一幅幅缭绕着佛光道影的生动画面。《题山寺》:“扁舟水淼淼,曲岸复长塘。古寺春山上,登楼忆故乡。云烟极横浦,花木拥回廊。更有思归意,晴明陟上方。”突出山中寺院势高水曲之特点,移步换形,犹似山水画卷。“古殿门空掩,杨花雪乱飞”(《题禅居废寺》),再现了一座颓败荒凉的古寺之景。“鸟喧残果落,兰败几花开”(《同徐城季明府游重光寺题晃师壁》),写尽了“野寺”的荒败冷寂。“枳实绕僧房,攀枝置药囊”(《曲水寺枳实》),突显了此寺植物特色。“渡水傍山寻石壁,白云飞处洞门开。仙人来往行无迹,石径春风长绿苔”(《题潘师房》),则曲尽深山道观空寂幽眇、云遮雾绕之妙。
他的咏物诗不多,但短小精悍,颇见功力。《梨树阴》:“福庭人静少攀援,雨露偏滋影易繁。磊落紫香香亚树,清阴满地昼当轩。”突出梨树阴之颜色、香气,以烘托禅僧修行之所的寂静。《秋蝉声》:“萧条旅舍客心惊,断续僧房静又清。借问蝉声何所为,人家古寺两般声。”以动衬静,用对比手法写僧人之心静。《咏双开莲花》写得美妙:“菡萏新花晓并开,浓妆美笑面相偎。西方采画迦陵鸟,早晚双飞池上来?”前二句描绘并蒂莲浓艳风姿,后二句设喻,写此花犹如佛教中的双头同命鸟比翼双飞,将花写得神采飞动,极富神韵,并蒙上一层神秘色彩。
《哭韩淮端公兼上崔中丞》,先对死者生前业绩进行高度礼赞:“挺生岩松枝,孤直凌雪霜。”并称其死后精神不灭:“灯孤晦处明,高节殁后彰。”可谓生荣死哀,精神长存。此诗涉及唐代祭祀民俗的内涵,即招魂是为了死者精神不朽。《杂言哀悼姚仓曹》写“流水与潮回,花落明年开”,反衬人死不能复生,比鲍照“写海有归潮,衰容不还稚”更深刻。诗人认为死者“花前饮足求仙去”是“长作九泉灰”。此诗含义幽眇深微,见解超俗,刘辰翁说此诗“词意良苦”[23]。《同诸子哭张元易》表达了同样的认识:“盛德高名总是空,神明福善大朦胧。游魂永永无归日,流水年年自向东”。可见他的认识水平之高,头脑之清醒。《哭萧抡》:“何处哭故人,青门水如箭。当时水头别,从此不相见。”诗人以平淡之语抒沉痛之情,心中哀痛似东流水滔滔奔涌。“日晚河边访茕独,衰柳寒芜绕茅屋。儿童惊走报人来,孀妇开门一声哭。”(《吊从甥》)用连串的动词写心情的焦急沉痛,语虽简短但情感丰厚。
刘商早年做地方官时写下的几首抒情诗,表达了他对官场内幕的认识,流露出与主流政治的疏离情绪。“来岁公田多种黍,莫教黄菊笑杨朱。”(《重阳日寄上饶李明府》)重阳日不能与家人团聚,便想到陶潜“以为彭泽令……公田悉令吏种黍”[24],自己对官场也已厌倦,只有追求自由闲适才符合自己的天性。“失计为卑吏,三年滞楚乡。不能随世俗,应是昧行藏……众口诚难称,长川却易防。鱼竿今尚在,行此掉沧浪。”(《合肥至日愁中寄郑明府》)写自己性格耿直,不能随波逐流,难以适应官场潜规则,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一任县官未满即产生归隐之意。“今日方知命,前身自觉非。不能忧岁计,无限故山薇。”(《春日卧病》)认识到进入官场是错误的,自己“无能”,不忍榨取民脂以完成考课获取政绩,只有弃官归隐,采薇而食了。这些诗展露了年轻诗人正直善良的秉性和洁身自爱的操守,也从侧面揭示了中唐官场的黑暗腐败。《醉后》:“春草秋风老此身,一瓢长醉任家贫。醒来还爱浮萍草,漂寄官河不属人。”诗人托酒醉写醒意,表达君子固穷、安贫乐道之意,抒发追求自由、享受闲适之理想。《袁十五远访山门》与《醉后》同为作者晚年之作,“僻居谋道不谋身,避病桃源不避秦”,说明他的隐居不是为了个人某种利益,更不是逃避社会、厌恶人生,而是为了远离黑暗、保持心灵纯洁。作者晚年身处污浊不堪的社会中,能洁身自好、甘于寂寞、安于贫贱,难能可贵。
唐代诗画兼擅的艺术家并不多,而刘商是其中较著名的一位。他现存六首题画诗,颇具创新意义,有较高的艺术价值。他的题画诗首开自画自题、题诗赠画之先河。唐代画家较少作题画诗,王维的两首题画诗皆非题咏己画,能创作山水画并有意识地题咏己画的始于刘商。他有五首题咏己画之诗:《山翁持酒相访以画松酬之》《与湛上人院画松》《画石》《袁德师求画松》《画树后呈濬师》。刘商的山水画与题画诗创作是连续交融、互为一体的,一改前此题画诗诗画分离的状况,使诗与画这两种不同门类的艺术真正结合起来。题诗赠画在刘商之前未见记载,刘商诗中有二首。“白社风霜惊暮年,铜瓶桑落慰秋天。怜君意厚留新画,不著松枝当酒钱。”(《山翁持酒相访以画松酬之》)诗人晚年隐于江南,当地老人持酒拜访,他便以一张刚画好的松树作酬赠。“松偃柏欹势自分,森梢古意出浮云。如今眼暗画不得,旧有三株持赠君。”(《袁德师求画松》)诗人暮年因眼病不能作画,便以一张旧松画赠给前来求画之人。刘商的题画诗不是就画论画,而是把重点放在揭示画中松石的人文内涵,借题发挥,抒情写志。或寓怀才不遇之悲,或喻品格之高,或蕴修道之意。如《画石》:“苍藓千年粉绘传,坚贞一片色犹全。哪知忽遇非常用,不把分铢补上天。”借画抒怀,借石之遭遇写贞士不遇之旨,为天下怀才不遇的奇士鸣不平。
长篇歌行体叙事诗《胡笳十八拍》在古代诗史上具有较特殊的意义。此诗约作于大历初年,问世后即引起全社会的广泛关注,流播于妇女儿童之口,绝不仅仅因为此诗重复了文姬归汉的故事,而是借蔡文姬殁于南匈奴的不幸遭遇,侧面描写了中唐时被回纥、吐蕃等异族抢掠而去的中原广大妇女的悲惨遭遇,曲折地反映了这一重大的社会问题,才引起人们特别是妇女儿童的强烈共鸣。安史之乱后,西北异族乘机深入唐境,掳掠人畜财物。肃宗上元元年(760),“十二月丙子,党项寇美原、同官,大掠而去”[25]。肃宗宝应元年(762),唐政府引回纥兵平叛,“回纥入东京,肆行杀掠,死者万计,火累旬不灭”[26]。代宗广德元年(763年),“回纥登里可汗归国,其部众所过抄掠”[27]。不久,吐蕃攻入长安,大肆杀掠,代宗出逃。代宗永泰元年(765),“丁巳,吐蕃大掠男女数万而去,所过焚庐舍,蹂禾稼殆尽”[28]。刘商当时正在中原一带,耳闻目睹民众所受苦难,奋笔写下此组诗。与刘商同时的诗人戎昱写有《苦哉行》《听杜山人弹胡笳歌》,直接写异族抢掠中原妇女之事。稍后元稹、白居易都写有《缚戎行》,皇甫松有《怨回纥歌》,这些诗歌都受刘商《胡笳十八拍》的影响。直到晚唐,被掳至吐蕃的中原“落蕃人”还在传唱此歌,甚至“落番人毛押牙遂加一拍,因为十九拍”[29],由此可见刘商此诗影响之巨、流传之广、感人之深。
从以上论述可知,刘商诗歌题材内容比较丰富,涉及中唐社会与个人生活的许多方面,特别是他的题画诗富有开创性,抒情诗真挚坦诚,展示了一代士人的心灵世界与心路历程,军旅诗从某些角度反映了当时的战乱景象,送别诗不仅抒友情,还映现了时事心态,《胡笳十八拍》借古写今,独具风貌,都具有一定的认识价值与美学价值。刘商诗歌的明显缺陷是,对中唐一些重大社会问题诸如宦官专权、民生疾苦反映较少甚至未有涉及,他的诗歌散佚过多或许是原因之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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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207.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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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3-7725(2016)10-0225-06
2016-08-05
本文系2016年度徐州市社会科学研究课题“汉唐时期彭城刘氏家族文化研究”(项目编号:16XSZ-196)的研究成果之一。
王增学(1957-),男,河北石家庄人,教授,主要从事中国古代文学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