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托马斯的背叛情结批判昆德拉的反现实主义

2016-03-16 20:12汪伟峰
文教资料 2016年3期
关键词:特蕾昆德拉托马斯

汪伟峰

(韩山师范学院 外国语学院,广东 潮州 521041)



由托马斯的背叛情结批判昆德拉的反现实主义

汪伟峰

(韩山师范学院外国语学院,广东潮州521041)

摘要:昆德拉一直被认为是反现实主义者,尤其在《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里体现得淋漓尽致。本文从小说中主人公托马斯这个角色出发,就其背叛情结分析昆德拉的反现实主义观点。文章从懦弱性、贪婪性及冷漠性三方面分析作者昆德拉处理托马斯对于爱情与责任的方式及对待生活的态度等,论证“现实与反现实”、“轻与重”这样的关系,指出反现实主义的不合理性。

关键词:反现实主义背叛情结懦弱性贪婪性冷漠性

1.引论

米兰·昆德拉(Milan Kundera,),捷克裔法国作家,自幼年便在父亲的严格要求下学习音乐、绘画、电影等艺术。经历过二战时期,被迫戴上过黄星标志,那时他的创造力和叛逆性格就已显露出来。他的第一部长篇小说《玩笑》在捷克出版,获得巨大成功,同时他还涉足文学评论,如《小说的艺术》,而后在1984年完成了巅峰之作《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这是一部被认为是典型的反现实主义作品,没有人能够否定这样一部著作的伟大之处。确实,它在阐述生命哲学的过程中带给我们的思考是深刻的,“轻与重”,“灵与肉”,这两对前人探讨无数次企求弄清的关系,在他谦逊的笔下生动跳跃着,外科医生托马斯与摄影爱好者特蕾莎、画家萨比娜这三者的关系及他们面对问题时表现出来的态度引发读者去思考。

感受生命中带给我们的轻与重,而后选择。在昆德拉看来,自由为轻,而责任为重,同情心为重,一切束缚到人、使人不得自由的皆为重。但是,他并没有明确说明在轻与重之间何为正,而从主人公托马斯身上我们却可以看出他一直在选择轻,追求轻。从这个程度上讲,追求轻即意味着背叛现状,摆脱原位,投向未知。这种基于对现实不满而不断背叛现实,企图寻求一片精神乐土的观念无疑迎合了当代不少试图改变不满现状却屡次失败近乎绝望之人的想法。那么,这种反现实主义真的毫无弊病吗?这种一味追求理想层面的观念做法真的适合我们于这个现实社会的生存吗?笔者是不这么认为的,下面分别从托马斯这个角色出发就反现实主义的懦弱性、贪婪性及冷漠性论证其不合理性。

2.反现实主义的懦弱性

小说的一开始便抛给我们这样一个神秘的话题:永恒轮回。生命并无轮回之说,昆德拉之所以提轮回只是为了带出生命的唯一与不可重复性。这种特性让托马斯在要不要面对特蕾莎这份爱情时犹豫不决。“托马斯自言自语:einmal ist keinmal,这是一个德国谚语,是说一次不算数,一次就是从来没有。只能活一次,就和根本没有活过一样”[4]9。假如生命真的有轮回,假如生命真的得以无限重复,那么托马斯大概就不会这么为难苦恼。因为生命不会重来一次,他无法检验自己将要做的选择是不是正确的,因为他怕。

他怕错误,怕失败。之前不堪的婚姻已经让他不敢再轻举妄动,“性友谊”是他在惧怕女人与渴望女人之间找到的平衡点,他不知道一旦打破这个平衡,他能不能承受住那份重——“是否该建议她来布拉格住下?这份责任让他害怕”[4]7。这里的女人正代表着现实社会的欲望和责任,他渴望着、需要着女人满足他的欲望的同时,却又惧怕承受这些女人带给他的包括责任、压力等一切在内的沉重。他企求背叛,背叛现状而到达一个轻的境界,在那里,他可以拥有爱情又不用负任何责任,这种对责任的惧怕恰是一种懦弱的表现。

可是现实并不总是那么温顺乖巧,当人们还在犹豫着不知道怎么选择时往往已被卷入其中,所以,托马斯还是没能摆脱特蕾莎。他们还是在一起了。托马斯用了一个“捆”字描述了他们在一起7年的生活[4]36。在这期间,托马斯过得并不痛快,他还是继续游离于其他女人之间,一边爱着特蕾莎一边背叛着与她的这段婚姻,享受着所谓的自由,同时他又不允许特蕾莎做出半点背叛他的举止。放任自己随意背叛这个现实世界,既要享受随时抛弃这个世界的自由,又不愿意承担自由所带来的责任和义务。最后,特蕾莎走了,带着累人的爱情,留下了托马斯要的自由。“他去饭店吃饭。他感到很伤心,但吃着吃着,原本绝望的情绪好像放松了,仿佛绝望已经淡去,只剩下几许忧郁……此刻他才发现,对这些岁月的回忆远比他们在一起生活时更加美好”[4]35。此时,似乎托马斯的伤心瞬间便变成了对自由的享受。可是仅仅不超过两天,“星期六和星期日,他感觉到温馨的生命之轻从未来的深处向他飘来。星期一他却感到从未曾有过的沉重”[4]37,这种绝对自由没有了重的束缚显得那么空洞、无味。于是他背叛了想要并得到了的自由,回到了特蕾莎身边。然而重逢时刻的轻易到来并非让托马斯像小狗卡列宁一般欢呼雀跃,当他想到自己以为的“es muss sein”(非如此不可)到头来依赖的竟是他们之间如此偶然的爱情时,他又开始陷入深深的绝望之中。

托马斯的周而复始的自由与被缚就类似于钱钟书的《围城》,围城外面的人想进去,里面的人却想出来,打着“自由”的幌子,任由欲望横流,却没法承受住围城内的无奈。托马斯把自己对特蕾莎的爱情归为所谓的“同情心”作祟——重;同时他又渴求着自由——轻。这种对重的逃避而只想一味占有轻的自私何尝不是一种骨子里的懦弱。

3.反现实主义的贪婪性

“卡列宁讨厌变动。对于一只狗来说,时间运动不是直线式完成的,它的流逝并不是一种不断向前的运动,不是一步一步向远方推进,而是循环运动……”[4]92卡列宁不喜欢变动,生活中稍微一点不一样都可以让它生气不已,这个“生活之钟”规律、呆板。可是,她却是不贪心的。要知道,那些寻求有可能只是让人穷尽一生瞎忙活的骗局,到头来,它竟是虚无,就如同《等待戈多》的结局一般。现实如何,不管喜不喜欢她都尽力去适应,去生活,而不是一味地想要背叛,想要逃避,寻求那些虚幻的想象。连动物尚能懂得的道理,为什么人就不懂呢?这便是人的贪婪。

当托马斯遇到爱情时,他想要爱情,有了爱情他还想要自由,有了自由他又渴望回归到特蕾莎的怀抱,当一切都如他所愿时,他内心却还觉得远远不够,觉得一定还有某些完全符合他理想的未知在等着他探寻。这种了无终日的对现实生活的背叛,最终给托马斯带来的却只有虚无。除此之外,托马斯的上司对他一直器重,而他曾守着那习惯于称作生活意义的医生和科学家工作,但只是曾经,他明显不满足,他还想要表达的自由。在发表了一篇有反当局嫌疑的文章后,警察一直找他麻烦,就在大家都觉得他会妥协的时候,他反而毅然辞了职,背叛了这种生活,再一次投向了未知,当了一名窗户清洗工。不是他不想再当医生了,因为之后他还总乐意地对别人的病情提供意见,只是他觉得这种突然又不合常理的举动可以帮助他推翻那些压得他喘不过气的“重”,他觉得这种背叛或许可以为他带来更好的、理想的生活。

事实上,否决贪婪并不是让我们只满足于现状不思进取,而是在适当的时候面对现实,为自己找一个点,去奋斗,去战斗,不能一味追求虚无。昆德拉说,来到世上,就是来到人们永远挤着压着在一起生活的一个世界的中间,不拼尽全力,就不可能从中逃出去[4]160。托马斯总是在不断地背叛,拼命要得更多,到头来只能失去更多。

4.反现实主义的冷漠性

背叛总是给人一种冷漠的感觉。托马斯与第一个妻子生活不到两年,有一个儿子,离婚后他竟可以做到完全不管前妻跟儿子。究竟是一个多么冷漠的人才能做到对自己的骨肉不闻不问,这一切到底是源于他前妻阻隔导致见儿子一面难,是源于他已经累了,还是他根本就对他儿子没有感情?是托马斯俨然背叛了之前的生活,开始了自己的新生活,可是从一定层面上讲,这种背叛让他沦丧了自己的道德。

事实上,托马斯的冷漠不止于此。他总觉得自己对特蕾莎是有“同情心”的,这也是昆德拉所谓的“爱情”。可是,占有着一个女人的同时又背叛着这个女人,继续跟其他女人在一起,完全无视特蕾莎因嫉妒和没安全感而日渐憔悴几近神经质,这样恐怕不是同情。我们不可否认托马斯对特蕾莎还是有不一样的感情,只是他太擅长关掉自己的感情,擅长到他自己都未曾察觉,自己已经如此冷漠不堪。

或许有人要反驳,他给报社写的那篇文章不正证明了托马斯是一个热血青年吗?报社确实发表了一篇声称托马斯医生写的具有反当局嫌疑的文章。可是托马斯再三强调过,那篇文章已经被改了三分之一,并非他本意。他关注着这场战争,但是关注并不代表着关心,如果你期望在他身上看到任何实际行动,那么你就要失望了。托马斯从未明确表示自己是站在哪一方,他背叛着现实生活,被迫辞掉了医生工作当起了一个轻松的窗户清洗工,当读者觉得他是站在反当局的一方时,他却拒绝了那个记者和儿子找上门的关于反当局的签字。可见,他根本不在乎这场战争,他只是随着自己的意愿,因为一些可有可无的事情背叛着他的当下生活。

萨比娜爱上托马斯是因为他的背叛性格,是因为他的“不媚俗”,可是他们可曾想到过他们对现实的这种背叛,追求的这种不媚俗(媚俗的根源就是对生命的绝对认同。在媚俗的王国里,实施的是心灵的专制,在这里,表面看上去什么都是美好的。),带来的却是对人世的冷漠,对人情的冷漠。

5.结语

每一次阅读这本书,都让人有一种强烈的感觉:书中的托马斯是否就是昆德拉实际思想上的化身,是否就是昆德拉的精神之凝聚,是他在精神上对当局的默默抗争?在战乱年代,人总是迫不得已,人的抗争总是显得那么力不从心,我们只得从精神上寻求解脱。然而反现实主义却是一种懦弱。逃避在自己的精神世界,根本改变不了什么。反现实主义是一种贪婪,托马斯的反现实主义就是属于纵向追求的无止境,是一种不可取的贪婪。因为无法承受的“重”而一味背叛,一味追求无止境。反现实主义是一种冷漠。托马斯的反现实主义他所背叛的这个世界里还有那些他爱着和爱着他的人。

背叛还是坚守,这是个问题。“第一次的背叛是不可挽回的。它引起更多的背叛,如同连锁反应,一次次地使我们离最初的背叛越来越远”[4]11。现实是不可避免的,甚至在选择现实与反现实间也是一个现实,我们挣扎在其间,可是不能完全脱离之,我们需要勇敢面对,积极克服,而不是一味地背叛。

参考文献:

[1]Aji,Aron,Milan Kundera and the Art of Fiction[M].London:Rutledge,1992.

[2]Kundera,Milan.the Unbearable lightness of Being[Z].Michael Henry Heim translated.Harper Perennial,2010.

[3]Robert,Porter.Kundera:A Voice from Central Europe [M].Aarhus,Denmark:Arkona Press,1981.

[4]米兰·昆德拉,著.许钧,译.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Z].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0.(文中只标明页码的引用皆出于此书)

[5]米兰·昆德拉,著.余中先,郭昌京,译.好笑的爱[Z].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1.

[6]米兰·昆德拉,著.董强,译.小说的艺术[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3.

[7]彭少健.米兰·昆德拉小说:探索生命存在的艺术哲学[M].北京:东方出版中心,2009.

[8]仵从巨.叩问存在——米兰·昆德拉的世界[M].北京:华夏出版社,2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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