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 遥
对美公共外交:新形势、新思路
姚 遥
〔提 要〕 当前,中国对美国公共外交工作面临新形势:中美新型大国关系取得进展,但存在一些杂音;中美经贸投资合作继续深化,但存在一些隐忧;中美社会各界交往日益频繁,但存在一些误解。在此背景下,对美公共外交工作中的一些问题值得关注:在宗旨上,存在“重求同、轻释异”的误区;在对象上,存在“重高层、轻基层”的误区;在内容上,存在“重文化、轻政治”的误区;在方式上,存在“重回应、轻引导”的误区。有鉴于此,中国须在工作中正面回应中美外交理念差异,不局限于传统“朋友圈”,同时重视传播政治价值观,增强舆论议程的主动设置能力。
〔关 键 词〕公共外交、中美新型大国关系、中国特色大国外交
当前,中国特色大国外交正在全面推进,作为新兴的发展中大国,如何与以美国为代表的传统大国相处,是当前及未来相当长时期内中国外交面临的首要课题。2015年9月,习近平主席成功对美国进行国事访问,王毅外长将此行概括为“增信释疑、聚焦合作、面向人民、开创未来”,凸显了新形势下公共外交在中美关系中的重要角色。在此背景下,对美公共外交工作能否与时俱进,将深刻影响中美新型大国关系的建构与发展。
中美关系是开展对美公共外交的关键背景。近年来,中美关系在双方共同努力下不断取得进展,但与此同时,由于两国力量对比正在发生变化,美国处理对华关系的焦虑感上升,致使中美互动的消极面不断浮现。
(一)政治上,中美新型大国关系取得进展,但存在一些杂音
2013年6月,习近平主席与奥巴马总统达成建设中美新型大国关系的共识,其核心内涵是“不冲突、不对抗,相互尊重,合作共赢”。两年多来,中美新型大国关系持续发展,在此过程中也经受了不少考验。
新型大国关系理念的内涵比较宽泛,且兼具道义规范和解决问题的双重意义,[1]杨洁勉:“新型大国关系:理论、战略和政策建构”,《国际问题研究》2013年第3期。美国对于这一概念的道义规范并无深刻理解,更多从现实层面加以解读,因而态度多有反复。近期,一些美国政客、智库和媒体质疑“中美新型大国关系”内涵,个别学者甚至呼吁美国政府应对其予以拒绝。第一种观点认为,美国使用中国提出的“新型大国关系”概念,无论其内涵为何,都将显示美国的衰落。美国海军军事学院副教授艾立信(Andrew S. Erickson)提出,如果美国接受中国的“新型大国关系”,即便只是一种说法,也会让外界感到美国的虚弱,觉得美国愿意对中国的重要立场退让,从而鼓励中国提出更多的要求。[2]Andrew S. Erickson, Adam P. Liff, “Not-So-Empty Talk: The Danger of China’s ‘New Type of Great-Power Relations’ Slogan,” Foreign Affairs, September/October 2014.此类观点在美国政府的对外实践中有所体现。2015年10月,美方不顾中方多次严正交涉和再三劝阻,派“拉森”号军舰非法进入中国南沙群岛有关岛礁邻近海域,罔顾“相互尊重”的承诺,以航行和飞越自由为名,损害中国主权和安全利益。第二种观点认为,美国不应接受“新型大国关系”概念,因其实质内涵与美国的战略目标并不一致。美国前副助理国务卿柯庆生(Thomas J. Christensen)认为,奥巴马政府对华政策的最大失误在于“公共外交和外交辞令的不当使用”。他对中美之间“相互尊重”的表述提出质疑,认为中美对于彼此“核心利益”的认知存在偏差。比如,中国认定的核心利益中包含政治体制、领土主权等,事实上与美国“推进政治自由化、维护盟国安全”等目标存在分歧,因而并无可能实现“相互尊重”。[1]Thomas J. Christensen, “Obama and Asia: Confronting the China Challenge,” Foreign Affairs, September/October 2015.这种对“新型大国关系”的曲解和否定,不但无益于中美相向而行构建新型大国关系,而且对双边关系的正常发展亦将产生消极影响。
值得欣慰的是,美国政府总体上仍将“合作共赢”定位为两国关系发展的主基调。2015年11月,习近平主席与奥巴马总统在巴黎气候变化大会期间再次举行会晤,双方同意继续推进中美关系向前发展,奥巴马表示“美中共同利益远大于分歧”,美方对两国合作关系深入发展充满信心。[2]“习近平会见美国总统奥巴马”,外交部网站,2015年11月30日,http://www. fmprc.gov.cn/web/zyxw/t1319783.shtml。(上网时间:2015年12月8日)
(二)经济上,中美经贸投资合作继续深化,但存在一些隐忧
中美是当今世界最大的两个经济体,互为第二大贸易伙伴。2014年,中美双边贸易额达5551亿美元,同比增长6.6%,创历史新高。然而,国际金融危机的阴霾仍未散去,主要经济体走势和政策取向继续分化,经济环境的不确定性依然突出。中国面临经济下行压力,力图通过全面深化改革和全面依法治国,解决经济发展中存在的不平衡、不协调、不可持续问题。
党的十八大以来,中国新一届领导人提出了“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全面深化改革、全面依法治国、全面从严治党”的战略布局,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2013年以来,中国依法对包括美国国际数据公司(IDC)、高通、微软等在内的一些大型跨国企业展开反垄断调查,对包括美国礼来公司在内的大型外资药企展开反商业贿赂调查。对此,美国工商界一些人士存在误解和不满。2015年6月,美国《外交事务》刊载“中国改革的终结”一文,对中国无意推进“私有化”表示失望。[3]Youwei, “The End of Reform in China: Authoritarian Adaptation Hits a Wall,” Foreign Affairs, May/June 2015.事实上,自1979年《中外合资企业法》颁布实施以来,外商在中国投资长期享有“超国民”待遇,而随着中国日益进入“依法治国”、“依法治市”的新常态,境内外企业享受同等待遇,[4]“商务部负责人:外企‘超国民’待遇已基本取消”,人民网,2013年6月5日,http://politics.people.com.cn/n/2013/0605/c1001-21743721.html。(上网时间:2015年12月8日)对外资企业加以规范化管理也是大势所趋。但在经贸问题被政治化的背景下,中国的一些国内政策却被误读或曲解。
2015年10月,美、日、澳等12国结束“跨太平洋战略经济伙伴协定”(TPP)谈判。美国舆论呈两极化反应,一些对中国改革触及自身利益不满的工商界人士认为“TPP可成为美国向中国施压的谈判筹码”,但主流舆论认为“TPP排除中国是一个严重错误”。美国《财富》杂志指出,“看看世界供应链就会明白,把中国排除在最大贸易协议之外是不可能的”。[1]Felipe Caro, Christopher S. Tang, “Leaving China out of the TPP is a Terrible Mistake,”Fortune Magazine, October 6, 2015.关于中美经济合作的舆论争锋,恰恰反映了美方能否摒弃“零和博弈”旧思维、美国工商界能否以公平理念尊重中国市场和法制的实质问题。正如习近平主席对出席第七轮中美工商领袖和前高官对话的美方代表所寄语:“美国工商界是中国改革开放的直接受益者,希望你们以更加积极的态度支持中国改革开放。”[2]“习近平会见出席第七轮中美工商领袖和前高官对话的美方代表”,新华网,2015 年9月17日,http://news.xinhuanet.com/politics/2015-09/17/c_1116597764.htm。(上网时间:2015年12月8日)
(三)舆论上,中美社会各界交往日益频繁,但存在一些误解
自2010年中美人文交流高层磋商机制启动以来,两国人文交流与合作的广度和深度均创历史之最,与政治互信、经贸合作共同构成中美关系的三大支柱。2014年,双方落实104项共识,彰显出人文交流的独特魅力和巨大潜力。然而,尽管中美各阶层、各领域的社会交往日益频繁,针对中国的政治体制、发展模式等核心议题,美国舆论仍未脱去有色眼镜。
首先,2015年以来,美国一些学术精英和舆论领袖掀起了对华政策的“反思潮”。2月,白邦瑞(Michael Pillsbury)在其新书《百年马拉松》中声称,“西方一直对中国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误认为中国向往美国式的资本主义社会”,然而,事实上“中国正按照秘密计划稳步推进,目标是在2049年取代美国超级大国的地位”。[3]Michael Pillsbury, The Hundred-Year Marathon: China’s Secret Strategy to Replace America as the Global Superpower, Henry Holt and Co., 2015.3月,一向被视为知华派的美国学者沈大伟(David Shambaugh)在《华尔街日报》撰文,妄言“中国即将崩溃”,鼓吹“政治体制已成为中国亟需的社会和经济改革的主要障碍”。[4]David Shambaugh, “The Coming Chinese Crackup,” The Wall Street Journal, March 6, 2015.这一论调与其他长期唱衰中国的西方学者并无区别,不过是以西方所谓“普世价值”妄断中国道路的前途。5月,美国另一知华派学者兰普顿(David M. Lampton)在演讲中提出,中美关系面临“临界点”,“正在朝着一个不可取的方向发展”。[1]David M. Lampton, “A Tipping Point in U.S.-China Relations is upon Us,” The Conference “China’s Reform: Opportunities and Challenges” co-hosted by the Carter Center and the Shanghai Academy of Social Sciences, May 6-7, 2015, http://www.uscnpm.org/blog/2015/05/11/a-tipping-pointin-u-s-china-relations-is-upon-us-part-i. (上网时间:2015年12月8日)
其次,由于缺乏了解和存在误导声音,美国普通民众对中国,特别是对中国政治和社会存在误解。2015年6月,皮尤研究中心(Pew Research Center)就美国人对中国的观感所做的民意调查显示,54%的美国受访者“不喜欢中国”。在“你认为中国政府是否尊重个人自由”的问题中,持否定看法的受访者高达84%。[2]Pew Research Center, “Global Public Opinion about the U.S., China and the International Balance of Power,” June 23, 2015.该调查结果显示,美国民众深受国内舆论领袖影响,在看待中国时存在严重的意识形态偏见。
第七轮中美战略与经济对话和第六轮中美人文交流高层磋商在美国华盛顿开幕
最后,美国一些利益团体出于自身需要,在南海、互联网、人民币汇率等议题上持续纠缠,反复进行媒体炒作并不断向美国政府施压。
从总体上看,中美之间在社会舆论方面存在短期内无法解决的难题,只能寄希望于更具长远意义的公共外交与人文交流,在更具代表性的美国社会大众中阐释真相、消弭分歧、争取支持。中美构建相互尊重、合作共赢的新型大国关系,不仅需要政治对话的互尊互信和经贸合作的互利互惠,更需要人与人之间的包容理解与互学互鉴。
上述中美关系中存在的问题,主要是由双边关系中的结构性矛盾造成的,但也与公共外交工作的短板密切相关,其中一些不足值得关注和反思。
(一)在宗旨上,存在“重求同、轻释异”的误区
二十多年前,中国对外传播与公共外交实践的早期奠基人之一、中国外文局原局长段连城曾指出:“由于我们在改革中吸收西方的各种长处(这是必要的),宣传上曾有过一些对西方过分‘认同’的现象。有些西方朋友说:‘如果你们总是讲些同西方社会一样的事,你们就失去了吸引力。’”[1]段连城:《对外传播学初探》,五洲传播出版社,2004年,第69 页。然而直到今天,上述问题依然存在。
中美之间的理念分歧客观存在,在公共外交中选择回避、掩饰甚至伪装,则失去了公共外交的本来意义。
在对美公共外交工作中,我们有时乐于将某种“与西方相似的中国形象”传播给美国社会,却并未引来预期中的积极回应。究其原因,这种偏差源于对公共外交性质的理解不深,忽视了其本质功能——回应关切与解疑释惑。2011年1月,首部中国形象宣传片在纽约时报广场播放,中国各界精英人物在片中依次登场,引来西方舆论的广泛关注,但也掺杂了一些质疑。美国《周刊报道》杂志以“中国入侵时报广场——公关攻势能否赢得美国人心”为题,认为影片中的中国名人无法增加美国人对中国的好感,并存在“一种引发更多误解和疑问的风险”。[1]“China Invades Times Square: Can a PR Offensive Woo Americans?” The Week Magazine, January 20, 2011.面对中国实力上升,“美国急迫而首要的问题是重新确认美国社会的核心价值”,即使中国心悦诚服、一厢情愿地分享西方主导的社会政治经济结构,也未必能够得到西方认可,他们所需要的仍是“在差异性的前提下获得自我确认”。[2]戴锦华:“中国电影暴露中国文化中空问题”,《上海采风》2015年第8期。美国一直以“例外论”自持,如果在塑造中国形象时与美国过分求同,易引发美国警惕,也与中国的实际道路不符。2015年7月,美国芝加哥大学教授米尔斯海默(John J. Mearsheimer)在接受采访时直言,“中国人正在模仿美国创建符合自身利益的国际秩序”,认为这与1945年之后美国的作为很相似,所创建的机构也并无本质差别。[3]Bill Callahan, “John Mearsheimer and Joseph S. Nye Jr. on the Rise of China and America’s Engagement Policy,” The Diplomat, July 8, 2015.
(二)在对象上,存在“重高层、轻基层”的误区
对美公共外交的使命在于争取人心,然而,“人心”的范畴非常广阔,如果仅对美国精英阶层的舆论公关投注热情,甚至将其发表的任何言论奉若圭臬,往往会因错置重点而造成误判。针对美国“大社会、小政府”的特点,对美公共外交应“体现民间性”,针对的对象也要“接地气”。[4]“构建以合作共赢为核心的中美公共外交战略”,《光明日报》2015年6月14日。
长期以来,中国公共外交工作在选择对象时存在一定误区。在全球层面,按照不同国家的经济总量高低,公共外交资源投放呈现“重美欧日,轻亚非拉”的格局;在国家层面,又呈现了“重精英,轻草根”的格局。这种误区源于对中国外交的本质理念与总体布局理解不深,难以符合中央关于推进“一带一路”建设、打造人类命运共同体等新形势下拓展外交战略布局的新要求。在设计对美公共外交对象时,中国哲学中的整体性思维并未得以充分彰显。在中国传统的围棋博弈中,如果一直被对方的棋路牵着走,或只在对方引领的范围内投棋布子,必定意味着失败。当前,在中国提出建设“一带一路”、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等倡议的背景下,对美公共外交工作须有效借重广大发展中国家的舆论力量,并在美国基层民众中找寻有利的舆论空间。
(三)在内容上,存在“重文化、轻政治”的误区
曾几何时,由于未能对公共外交和人文交流的区别予以准确把握,公共外交将“低政治”领域的“文化”作为主要内容,忽视了对现实中国的阐释与传播。十八大报告明确提出“扎实推进公共外交和人文交流”的要求,点明了“公共外交”和“人文交流”并非可以相互置换的同义词。人文交流以教育、科技、文化、卫生、体育等为主要内容,意识形态色彩不浓,具有润物细无声的基础性作用。公共外交与之不同,具有鲜明的“高政治”属性,承担着在核心问题上解疑释惑的根本职能。
当前,美国舆论对中国的核心质疑仍聚焦于政治体制和发展模式,实际上是以西方价值观的有色眼镜审视中国的国情与道路。2015年8月,美国《外交事务》刊登题为“中国强推软实力”一文,抨击“中国在经济上的强劲表现令世界上大多数人印象深刻,但与此同时,其压迫性的政治体制和重商主义的商业实践玷污了自己的名声”。[1]David Shambaugh, “China’s Soft-Power Push: The Search for Respect,” Foreign Affairs, July/August 2015.这种言论体现了中国在西方主导的国际舆论环境中所面临的不可回避的根本挑战:倘若缺乏对中国历史与政治的深刻了解,西方精英永远无法从心底认同当代中国。公共外交不是单纯的文化交流,不可能完全回避一些必要的争鸣,我们不能以模糊自身价值观为代价,营造“表面上的相同”,取悦“想象中的朋友”。
(四)在方式上,存在“重回应、轻引导”的误区
近年来,某些美国人士和智库避重就轻,对中美之间的整体合作与宏观战略利益契合视而不见,抓着诸如“中国通过网络盗窃美国知识产权、中国在南海问题上强硬、中国商业环境变坏”等不实指控不断纠缠,2015年甚至一度抛出“必须借习近平主席访问解决具体问题”等陈词滥调。[2]王文:“两个不同的舆论场:‘华盛顿的美国’和‘纽约的美国’”,人民网,2015年9月18日,http://world.people.com.cn/n/2015/0918/c1002-27604462.html。(上网时间:2015年12月8日)中美之间存在着舆论热点被美国媒体牵着走的态势,呈现“美国主动抛出议题,中国被动回应质疑”的舆论逆差。究其原因,在于我们缺乏一个能够触碰核心价值观的对外话语体系,很多时候“理不屈而词穷”。倘若深陷美国“以实力为导向”的话语逻辑,无法以自己的传统理念主动阐释立场,中国必将在美国设置的舆论议程中处于下风。
一些西方机构开展针对中国形象的民意调查,扮演了塑造和固化错误对华认知的角色。2015年7月,波特兰公司在美国Facebook网站资助下发表了“全球软实力30国排行榜”,根据其自创的指标体系以及访自特定对象的问卷调查,对全球30个国家的软实力进行排名:英国、德国、美国位列前三甲,垫底的三名皆为新兴市场国家——土耳其、墨西哥、中国。[1]Portland Communications, Facebook and ComRes, “The Soft Power 30: A Ranking of Global Soft Power,” July 2015.由于上述民调选择的受访国家和人群并不全面均衡,其所谓的“平均结果”更多体现了西方国家的舆论与观点。中国不应成为这类“民调工具”的被动参与者甚至受害者,而应以更加积极的姿态主动出击,在国内外开展类似的民意调查,提出中国观点,引导国际舆论。
针对上述问题,在探索中国特色大国外交过程中,对美公共外交工作要与时俱进,为构建中美新型大国关系营造有利舆论环境。
(一)回应中美外交理念差异,阐明中国对“大国”的不同理解
中国与美国同为具有国际影响力的大国,然而,两国对于“大国”的理解却不尽相同,体现了新兴大国与传统大国在外交理念上的清晰分野。
在中国官方的英文翻译中,大国为“major country”,不同于美方的“great power”或“major power”。以中国外交理念观之,“大国”不应代表任意主宰他国的“权力”,习近平主席在博鳌亚洲论坛2015年年会上指出,“作为大国,意味着对地区和世界和平与发展的更大责任,而不是对地区和国际事务的更大垄断”。[2]“习近平:迈向命运共同体 开创亚洲新未来”,新华网,2015年3月28日,http:// news.xinhuanet.com/politics/2015-03/28/c_1114794507.htm。(上网时间:2015年12月8日)此前,公共外交工作未能将中美之间的不同理念予以清晰界定,无法消弭“中国将走传统大国老路”的质疑声浪。2013年12月,中共中央政治局举行以“提高国家文化软实力”为主题的第十二次集体学习,首次从战略高度明晰了我国“文明大国、东方大国、负责任大国和社会主义大国”的形象内涵,向国内外传递出一个重要信息:与传统西方大国相比,中国的国家形象具有自身的鲜明特色。[1]“习近平:建设社会主义文化强国 着力提高国家文化软实力”,新华网,2013年12月31日,http://news.xinhuanet.com/politics/2013-12/31/c_118788013.htm。(上网时间:2015 年12月8日)
与此同时,阐明“不同”并非为了强化差异,而是在承认分歧、尊重差异的基础上,实现“大同”。习近平主席曾在2014年APEC会议期间指出,中美国情各异,历史文化、发展道路、发展阶段不同,两国难免存在一些分歧,但这不是两国关系的主流。[2]“习近平同美国总统奥巴马在中南海会晤”,中新网,2014年11月11日,http:// www.chinanews.com/gn/2014/11-12/6767290.shtml。(上网时间:2015年12月8日)2015年9月,纽约时报广场播出了一部以“不同,但也非遥远”(Different, but not Distant)为题的中国形象宣传片,重在展示中美人民之间不同的文化旨趣与思维方式,强调“换位思考”与“相互尊重”的重要意义,成为“和而不同”理念在对美公共外交中的一次尝试。
(二)跳出传统“朋友圈”,拓展对美公共外交对象
做好当前对美公共外交工作,必须站在更加宏观和包容的视角设计对象,而不是局限于美国民众甚或范围更加狭隘的美国精英阶层。
一方面,公共外交需更多以围棋思维拓展空间,通过在发展中国家寻求国际认同以占据道义制高点,在对美关系中赢得舆论主动权。1979年,美国政府顶住国内舆论压力最终与中国建交,与中国在发展中国家的良好声誉直接相关。美国前总统卡特曾回忆:“有了中国这个朋友,还会有个很有意思的潜在的好处,中国在某些发展中国家的信誉非常好,我们把同中国的合作看成是促进和平和加深美国同这些国家之间相互了解的一个途径。”[3][美]吉米·卡特:《保持信心》,裘克安等译,世界知识出版社,1983年,第181页。直到今天,广大发展中国家依然是培育国际友谊的肥沃土壤,重视在发展中国家的舆论工作,有助于在对美公共外交中增强底气,抓牢撬动美国民意的国际道义杠杆。
另一方面,在设计对美公共外交对象时,不应局限于前政要、工商界、智库、媒体等小圈子,应更注重在中小企业、少数族裔、工青妇等基层民间力量中获取支持。在这一方面,美国公共外交工作给我们提供了重要借鉴。在美国“战略传播与公共外交”政策协调委员会制定的《美国公共外交与战略传播国家战略》中,公共外交对象被设定为三个方面,既包括作为“关键影响者”的舆论精英、作为“媒体阅听人”的大众受众,还强调了作为“弱势群体”的青年、妇女、少数族裔等群体。[1]Strategic Communication and Public Diplomacy Policy Coordinating Committee (PCC), “U.S. National Strategy for Public Diplomacy and Strategic Communication,” June 2007.少数族裔和民间社团对美国选举和政府决策发挥着日益重要的“关键少数”作用,对美公共外交工作在巩固传统“朋友圈”的同时,必须走进社会、深入基层,加强与美国各类民间力量的接触与交流,争取有效补充和拓展政府间的官方关系,实现舆论引导的预期目标。
(三)重视传播政治价值观,在内容设计中体现“高政治”属性
中国与世界的关系已发生深刻变化,对外部世界的塑造能力明显增强。对美公共外交工作须重视内容设计,在投入资金和硬件的同时,更加重视对政治体制、发展道路等核心价值观的阐释和传播。
与英国等欧洲国家的务实风格不同,意识形态对美国外交政策的影响更加明显,中美两国在价值观层面的分歧客观存在。在对美公共外交中,如果隔靴搔痒、避重就轻,不主动阐释自身的核心价值观,对中国历史和政治并无深刻理解的西方学者即可能误导舆论。2015年7月,米尔斯海默在接受采访时妄言:“只要中国国力强盛并有对外扩张的机会,它必定会把握机会,与明治维新后的日本以及长期扩张的西方列强并无二致。这就是为什么我认为随着中国经济实力的增强,它会把经济力量转化为军事力量,并试图在亚洲称霸。”[2]Bill Callahan, “John Mearsheimer and Joseph S. Nye Jr. on the Rise of China and America’s Engagement Policy”.
在一些涉及中国核心价值观的根本问题上,国际舆论大多有着相同或相似的关注点,主要可以概括为两个方面:中国政治体制的正当性何在?中国要推动建设何种国际秩序?总结好这两个问题,才可能引导美国和国际舆论找到认知当代中国的关键路径。2014年11月,习近平主席在与奥巴马总统会晤时强调,当代中国人的思维,中国政府的治国方略,浸透着中国传统文化的基因。[1]“习近平同美国总统奥巴马在中南海会晤”,中新网,2014年11月11日。2015年9月,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王岐山在会见出席“2015中国共产党与世界对话会”的外方代表时指出,中国共产党的合法性源自于历史,是人心向背决定的,是人民的选择。[2]“王岐山会见出席‘2015中国共产党与世界对话会’外方代表”,人民网,2015年9月9日,http://cpc.people.com.cn/n/2015/0910/c64094-27565064.html。(上网时间:2015年12月8日)下一阶段,对美公共外交工作应从上述实践中汲取养分,将中国的历史传统、政治体制、发展模式等核心价值观作更深层次的阐释和传播。
(四)主动设置舆论议程,发掘善于表达中国观点的“软实力明星”
西方国家一直以“预先设置新闻议题,然后跟进集中炒作”作为控制国际舆论话语权的主要策略。对此,对美公共外交工作应避免被动回应,勇于抓住舆论主导权。
近年来,中国在美国媒体上的出现频率较高,但主要集中于网络、人权、南海等负面议题。要着力改变“被动挨骂”的局面,对美公共外交必须主动谋划、化危为机。2009年哥本哈根世界气候大会前后,气候问题曾是中美舆论交锋的热点;近几年来,经过中方的协调与努力,气候问题已成为中美合作的一个新亮点。未来,针对网络安全等新问题,对美公共外交也应精心设计,引导媒体朝着中美协调、共同解决的方向报道,把争议难点转化为合作亮点。
同时,我们应重视中美之间的“舆论逆差”,即美国舆论对于中国政策往往做过度报道、负面解读,中国舆论对于美国政策却报道有限、缺乏评论。事实上,美国舆论对中国的很多攻击纯属无事生非;反过来,美国在国际事务中的言行表现却不乏负面示范。对此,作为负责任的发展中大国,中国理应有所回应、表达关切,不能只在涉及自身利益时才被动发声,而应努力占据道义制高点、争取舆论主导权。2015年9月,习近平主席在会见希腊总理齐普拉斯时,对欧洲难民问题发表了重要看法,认为“问题的根源在于发展不平衡和地区不稳定,除了对难民进行人道主义援助,更要有效解决贫困及社会稳定问题,特别是消除难民来源国的冲突根源”。[1]“习近平会见希腊总理齐普拉斯”,新华网,2015年9月28日,http://news.xinhuanet. com/ttgg/2015-09/29/c_1116704576.htm。(上网时间:2015年12月8日)上述观点既体现了中国智慧和中国方案,更有利于引导国际舆论对中东乱局和大国因素进行深刻反思。未来,对美公共外交工作应进一步加强顶层设计和战略规划,鼓励对中国政治立场有正确认知又具有国际表达能力的“软实力明星”,通过在学术、传媒等领域提出理论观点、发表国际时评等方式,在国际舆论场中更好地发出中国声音。
在促进了解、增信释疑过程中,公共外交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在中美战略互疑上升的背景下,对美公共外交承载着太多的重负。为此,中国应认真总结对美公共外交的经验得失,针对中美关系发展的新形势与时俱进地调整工作思路与方式,使公共外交发挥最大的势能。国之交在于民相亲,国与国关系归根结底需要人民支持,最终也服务于人民。[2]“习近平在中美省州长论坛上的讲话(全文)”,新华网,2015年9月22日,http:// news.xinhuanet.com/2015-09/23/c_1116653149.htm。(上网时间:2015年12月8日)美国政府、智库、媒体对于中国的一些根本偏见短期内无法彻底消除,美国对华舆论的改善只能在长远意义上寄希望于人民。坚持践行“对内亲民爱物、对外济弱扶倾”的中国道路,致力于构建新型国际关系、打造人类命运共同体,对包括美国人民在内的世界人民阐释、传播好中国的价值理念与国际愿景,才能使对美公共外交工作逐渐实现质的突破。
【完稿日期:2015-12-29】
【责任编辑:李 静】
〔文章编号〕0452 8832(2016)1期0022-13
〔文献标识码〕A
〔中图分类号〕D822.371.2
〔作者简介〕姚遥,外交学院副教授、中国公共外交协会研究室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