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 琳
(菏泽学院学前教育系,山东菏泽274000)
接受视野下经典名作的续作研究
——以《水浒传》为例
孙琳
(菏泽学院学前教育系,山东菏泽274000)
摘要:《水浒传》经典化地位的获得离不开无数后来读者的接受与改编。续作是名著经典化历程中不可或缺的必经环节,续作客观上促进了原著的普及化与经典化,并将续作者特有的时代、思想、经历累加于原作之上,使原作成为大众耳熟能详的经典名著。续作虽主要由同文体续书构成,但也应包含图像接受、戏剧再创作、评介争论、连环画乃至当下的影视改编等。从续作角度展开对经典著作的影响研究是深入发掘民族传统、发扬民族文化的必由之路。
关键词:接受视野;水浒传;续作;
纵观人类历史,实际上是人们思想不断相互冲击、碰撞、变化和发展继而自我意识不断觉醒的过程。从横向角度来看,同一时代的人们之间互相交流信息、沟通思想甚至是观点论辩,从纵向角度来看,不同时代的人们之间也在不停地进行着思想回应和观念补正,这是人类之所以不断进步的重要源泉。而在此过程中,经验和教训的接续必不可免,也甚为关键。从广义角度来理解,所有的人类文明都是前人所创文明的某种接续,正如沙滩上的海浪,一波未停息之时已为下一波所承续,在代代相因的过程中,以文字为代表的文明符号系统逐渐由此而定型,人类特有的文化以层累的形式逐渐形成并日渐成熟。从这个层面上来理解,“续作”形式存在于所有的人类文化样式之中,“原作”反而往往更难找寻。像哲学类作品对某些问题如国家、公平、正义、人性等的不同回答,虽然表面上看各执一词,但实质上又皆不离其探究“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到哪里去”等基本问题的主旨,问题与解答之间多有接续之处;像宗教的产生、传播,如果没有代与代之间的传承与发展,哪来今日那么多种类的宗教派别;像文学类作品某种文体形式的产生、传播、承续,如诗、词、曲、小说等文体类型在不同时代虽然有着某些变化,但共同的文体形式也可视为一种传续。从这个视角来看,“续作”即是思想交流、意识辩争、文化传承、文学变迁的重要体现形式之一,人类几乎所有的文化形式都离不开续作,而“续作”及其“续作”共同构成了人类文明之河,至于文明的源点则往往莫衷一是,很难确定到底在哪里,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今天我们所接触到的几乎所有文明形式应都是文明起源之后的续作。
一、续作与续书概念界定
从字面上来理解“续作”,应是相对于原作而言的新作品,没有原作,也就无所谓续作。人类意识觉醒之初的文明样式往往是杂糅在一起的,像政治、哲学、宗教、艺术、文学起始阶段肯定没有完全分化开来,因此诸多现代文化样式在找寻其起点时往往会指向有文字记载或文明遗迹的时间或事件节点,如果这个节点真的存在的话,那这个节点便是“原作”或“源点”,而其后的所有接续与发展都应该算是“续作”。然而这个节点事实上又太过难以确定,正如为了找寻一道清泉的源头,你可以溯流而上,中途会遇到许多山穷水尽的情况,即便峰回路转还可找到路径,但那个泉水发源之地即泉眼便是真正的“源点”吗?泉眼从何而来,泉水从何而来?答曰:从地底来,从天上来。而地底之泉的源点又在哪里?天上之水的源点又在哪里呢?像另一个问题“鸡和蛋孰先孰后”,是鸡生蛋还是蛋生鸡,其实也是在探讨着原作与续作的关系问题,这也是一个循环没有最终答案的问题。对此最后的答案可能只会是“不可说,不可说,说了就是错”。从这个角度来理解,原作只能模糊地定义为人类意识觉醒的那一刹那,即产生“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到哪里去”疑问时的那一个瞬间,而其后所有的努力化为人类文明则均是对这些终极问题的不同回答,都可以算是“续作”。而“续作”即是对前面所发现问题的解答以及对已有解答的进一步阐释或反驳,只是“续作”和“原作”这两个概念都是相对意义上才能存在的。打个比方说,《水浒后传》可以算作《水浒传》的续作,两者相比《水浒传》便是原作,而如果将《大宋宣和遗事》和《水浒传》来比较的话,《水浒传》又明显借鉴了《大宋宣和遗事》中的某些人物和情节,《水浒传》又成了续作。从表现形式上来讲人类所有的文化样式都存在着接续现象,即都有“续作”,而“续作”并不仅仅体现为具体的作品或书籍,更应包括观点、内容、形式、类型等各个方面,这样的续作才可算作真正广义的概念。
续书属于“续作”的一种,大多以整本书或大部头文章的形式存在,因篇幅较大,在取名时又有许多直接借鉴某些书籍的明显表现,其接续方面的特征尤为明显,因此现在诸多理论普遍关注的是“续作”中的续书现象。关于续书,有几种不同的观点:一是从“广义”角度来理解,“续书是对前书(包括前期短帙作品及传说)的增删、加工、改写和补撰,从而使得前书或前作得以提高、扩展、充实和完美”;而从“狭义”角度来理解,则有两种类型,“一种类型是就前书中的有悬念的人物或情节,进行引申或演义。如陈忱的《水浒后传》,……另一种类型则是对前书立意之反动(全部的或局部的),意不在续,而在于抒发与前书相反的观点,如《后西游记》”[1]117。这样的分类方法主要以前书与续书之间的关系进行比较,相对而言分类比较清晰,但有些类型的续作像清末民初的一些贯以“新”字开头的作品往往无法归入此类。有的专家对于续书的分类更为详尽,如李忠昌的《古代小说续书漫话》中将小说续书分为顺续、逆续、截续、连续、套续、反续、活续、类续和仿续等九类①,但这样的分类依据不一,有的是以原作与续作之间的接续方式为标准,有的是以主题的顺逆为标准,造成各类型之间的相互交融性,反而不如简单的分类更容易接受。
在本文中,“续作”指相对于某一作品而言进行的新的创作,既包括同样体裁类型的续作,如某小说对某小说的接续,也包括不同体裁类型的续作,如评论性文章对小说的接续,如以图像或影像方式对经典的重新解读与架构等等。两个概念在很多时候虽然指的是同一个意思,但两者的区别也是比较明显的,“续作”的内涵远远大于“续书”。
二、阅读理论中的续作现象
阅读亦是一种续作。现代阅读理论认为,阅读是一个再创作的过程,作品的意义与价值只有通过读者的接受才能得到完成和实现,“一切阅读要遇到的第一个问题是面对一部本文时以什么态度来阅读。”[2]从此角度来看,续作亦可视为阅读者对某一作品的阅读体验的文学表达。续作有多种类型,或感书之未尽而续,如《红楼梦》的诸多续书;或书已完而续,如《西游补》、《后西游记》对于《西游记》。
《水浒传》因为民间传说、话本、流传等因素的影响,其版本众多,在情节、人物方面也有诸多不同,其续作相应的也呈现出更为复杂的情况,如平王庆、田虎情节的有无,如梁山英雄座次的排名与贡献问题等在不同版本中都有不同表现,更有金圣叹将它腰斩而成“断尾巴蜻蜓”,除了将情节齐腰斩断外还对宋江的“忠义”进行了某些改编,在主题或情节方面承续《水浒传》而作的作品也更为多见,如《水浒后传》、《后水浒传》等。当然,由于《水浒传》在人物、情节、环境等方面为历代读者留下的印象过于深刻,尤其是在它成为经典之后,作为读者来说总是近乎固执地在抵抗着任何改写和续写,梁山大业覆灭、众英雄凋零、宋公明神聚蓼儿洼,固然叫人不甘于心,其中的阅读缺憾感是普遍存在的,而历史上却没有任何一部企图弥合此空白的水浒续书可以拥有广泛的读者,并获得广泛的认同。续书似乎永远不可能超越原作,更不用说取代原作了,更何况还有大量续作其立意仅是借助经典以扬其名、以抒其胸,正如刘廷玑所言:“作书命意,创始者倍极精神。后此纵佳,自有崖岸。不独不能加于其上,即求媲美并观,亦不可得,何况续以狗尾、自出下下耶?”[3]125俞平伯甚至提出“凡书都不能续”[4]352的结论。然而,诸多读者又难免有“欲知后事如何”的奢念,续作者相对而言又是较为优秀的阅读者,写作能力也比较强,写作目的往往是借题而发,顺势托古议今、别寓怀抱。尽管一直以来都有“蛇足”、“续貂”之类的评价不一而足,但续书创作却也在中国古代小说发展史上蔚为大观。
小说中的续作。好承书而续,虽然不仅仅是小说所独具的现象,但是在小说方面表现却是异常明显,尤其是名著的续作、复作更是多见,正是所谓“旧小说喜续,新小说喜复”[5]10。而无论是续还是复,都可以看作是对原作的新阐释、新发掘,虽然“狗尾续貂”者多,出类拔萃者少,但此种现象的存在有其深刻的历史和社会根源。像明清之际以及民国时期很多名著都曾引出数部相应的续书。其中《红楼梦》和《水浒传》的续书最多,李忠昌曾经统计说:“《水浒传》和《红楼梦》的续书就已近六十部,再加上仿写、改写,仅这两部名著的续书就超过一百五十部。”[6]6此外,像《三国演义》、《西游记》、《金瓶梅》、《七侠五义》、《杨家将》等小说自出版之日起也都有各种续书相继出现。这样的现象不但在以前比较普遍,直至今天仍有大量小说续作拥有其市场。如以《红楼梦》续书为例,近几十年来仍有张之的《红楼梦新补》(1984年)、萧赛的《红楼外传》(1985年)、周玉清的《红楼梦新续》(1989年)等相继问世,这还是古典名著的“新续”或“新作”,还有大量现当代作品也有不少续书出现,如鲁迅的《阿Q正传》就有《阿Q的子孙们》,赵树理的《小二黑结婚》也有《老二黑结婚》相对应等,还有像高晓声的“陈奂生系列小说”(《“漏斗户”主》、《陈奂生上城》、《陈奂生转业》、《陈奂生包产》等)也可算作自已进行的续书创作。此外金庸的小说总量虽然不多,但像“射雕三部曲”(《射雕英雄传》、《神雕侠侣》、《倚天屠龙记》)也可视为续书系列,其他作者对其作品的续作更是多见,如《九阴九阳》、《风流大理王》等,而到了当下很多影视剧动辄以“季”、“部”为量词来批量生产,每一季(或部)都以上一季(部)的结尾为承续点,重新开始故事,像“007系列”、“老友记”、“指环王”等均可视为续作现象的当下衍变。
此外从评价标准上来看,以往的评论往往将续作与原著放在一起来进行评价,或以经典化原著的标准来评价续作,这样得出的结论往往是负面的。在众多的中国古代白话小说里,从未出现过续书艺术水平超过原作的现象,且大多数续书都没有得到读者的认可,因而“狗尾续貂”常被用作形容小说的续书。续书毕竟是对原著的续写,受到很多方面的制约,无论是仿写原书还是别辟蹊径,续书的写作都很不轻松。正如清代解弢对续书不如原著的原因进行的分析:“一,一书有一书之宗旨,其文既成,其义已足,勿庸辞费矣,续之实适成蛇足。二,识高笔健者,必自起炉灶,断不屑因人而热,故续人书者,率皆不才也。三,书非家传户诵者,亦无人肯作牛后,被续之书,概为荦荦名著,是以不易与之颉颃也。”[7]890上述几个原因固然是导致续书不如原著的重要方面,然而如果换种思路来看,将续作不仅仅视为文学著作,而是对原著的阐释性或评论性作品,很大程度上评论的因素还远远大于著作,将续作当作是通向原著的桥梁,这样得出的结论往往会是正面的:即续作对于原著的阐释远比某些单纯的评论性作品更为深刻,也更为文学化。本书即是在这样的视角之下对“续作”所进行的某种尝试研究,只是“续作”一词又太宽泛,如果就纯理论进行探讨,笔者深感修养欠缺,恐怕难以达成初衷,为此准备以《水浒传》续作为例来探讨续作现象。而之所以选择《水浒传》续书为例,主要原因是成书数百年来,《水浒传》对中国历史的进程产生了重大影响。据称多次农民起义都是模仿水浒故事而发动起来的,因此专制王朝斥此书为“诲盗”之作,而屡次加以查禁,直至辛亥革命之后才开始全面开禁。且自此书成型以来,便产生了对此书的很多争论,争论的焦点包括:主题是忠义、诲盗、农民起义还是其他?作者究竟是谁?最早的版本是哪一部?传播过程中版本衍变的顺序是什么?此类问题众说纷纭,以至于到现在很多问题还是没有一致的答案。而如果换个角度来看,所有的《水浒传》版本其实都是某一出版者思想的展现,有的重在情节,有的重在人物,有的重在字数,有的重在意境,此类不同关注点与续作本质上是一致的,都是一定时代、一定作者的观念展现。而《水浒传》的诸多续作,能够清晰地体现出各个时代对《水浒传》的不同接续关注点。通过对《水浒传》续作的研究能够帮助我们更好地理解续作现象,更好地理解不同时代对同一著作的不同接受,并以点带面的方式更好地理解其他续作的典型价值和意义。
三、续作研究的基本观点假设
在进行《水浒传》续作研究之初,笔者在广泛阅读深入思考的前提下有如下几个基本观点假设:
续作现象源远流长,除在小说中表现比较明显外,在哲学、文学文体传续中也有所体现。而对话即是哲学产生、发展的必要前提,更是人类不断进步、不断加深自我认知的重要条件,对话式的哲学著作本身即处处充盈着思想与思想的碰撞,观念与观念的接续。此外,文学中的其他文体如诗歌、散文、戏剧等也不可避免地存在着接续现象,只是在作品名称中直接自称为“续”者数量相对较少,兼之篇幅较短,影响相对也较小一些,但任何一种文体的产生、发展、兴盛都毫无例外地进行着代际传续。
续作是原著经典化地位的外显,甚至原著与续作合在一起才能算作真正的经典。续书之所以存在,源于读者对于原著的关注,从这一方面来看更可体现原著的经典性地位。如果原著是大树的树干,顶天而立,续书则是树枝、树叶,甚至仅仅是大树旁边的小草,但对于大树的存在起到了重要的辅助作用。续作在原著的传播和经典化过程中则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尤其是很多名著的续作者,更是可以通过续书的方式与原著作者进行对话(或正、或反),并由此来展现自己所处的时代,来表达个人独特的人生观、社会观、政治观、哲学观等,因此往往很多续书作者本身也是文学水平比较高的时代俊杰。
经典性著作也存在空白结构,换句话说正因其大量召唤结构的存在才令其成为真正的经典。经典之为经典,并非因为它是高高在上、不容批评的存在,而在于其阐释性的多意性,或称无限可阐释性,所有经典作品都绝非单一主题,而是多声部的合唱才终成乐章。从一定意义上来讲,文学文本的存在意义和价值即是以无数不同的释义存在为根基的。释义一旦尽净,文学文本便宣告死亡。追求“最终释义”是每一位接受者的理想,但也是永远无法达到的理想。对于作家来说,如果他能确切地说清楚自己所写小说或其他文学作品的内涵与意义,他就不必以文学感性的形式去表达;而对于接受者来说,如果他能看透一部作品的全部内涵,那作品也会因此而失去存在的价值。这是一对矛盾,而正是这对矛盾的存在才使文学最终成为文学,才能令其产生永恒的魅力。
经典的阅读应该体现出一定的时代性。经典局囿于它所处的时代,尤其是作者和传播者的个人因素影响,必然也存在着不少不足之处,随着时代的发展此种不足可能会表现日渐明显。对于名作之后的时代尤其是对于现今时代而言,其不足可能会更为明显。如果一味地歌功颂德,一味地掌声则丝毫无助于对经典的新阐释,同样一味地抹杀、借机哗众取宠则更为不合适。而某些续作往往持论相对公允,且通过文学的方式对原作进行品评,也能更好地揭示出原作中的某些不足之处或空白之点。而实际情况则是很多续书扩大了人们对原作在叙事内容、描写人物和风格方面确定性特点的感知与接受,并使其叙事的规范性成为一种典范而流传下来,并帮助原作成为了经典。
续书是经典性著作优秀读者读后感的文学性表达。续书之所以于能续,正在于作者对于原作的深刻阅读,必然读过数遍,对原作的结构、人物有着独特的理解,可以说续书作者即使算不得好作者,也必然是原作的优秀读者,至少其中带着诸多个人的思考。像金圣叹就提到:“别一部书,看过一遍即休,独有《水浒传》,只是看不厌,无非为他把一百八个人性格,都写出来。”[8]220能有这样的评价,即可见其阅读此书定然不止一遍。续书作者正如姚斯在《文学史作为向文学理论的挑战》提出的“第一读者”,“一部文学作品在其出现的历史时刻,对它的第一读者的期待视野是满足、超越、失望或反驳,这种方法明显地提供了一个决定其审美价值的尺度。”[9]31一部作品的接受效果往往跟前期的阅读尤其是大作家、大评论家等“第一读者”的评价有非常密切的联系,当然所谓“第一读者”的判定是一个很难操作的事情,如果将“第一读者”理解为第一批读者或者说早期的读者,可能更容易接受一些。对各个不同时代的不同读者而言,一部作品永远存在对其期待视野的“满足、超越、失望或反驳”的作用,否则这部作品也就不具备价值了。而“一方面,第一个读者的理解将在一代又一代的接受之链上被充实和丰富,另一方面,读者以往的阅读记忆也积累了阅读经验;这两者的融合,便形成一代代文学接受者的期待视野。”[10]599经典名著在各个时代的续作均可以看作是不同时代读者对同一文本期待视野的不同表现和反映。
续书的评价不应以原著为标准,而应与续书同时代其他文学作品或者鉴赏性作品进行比较才有意义。续书一方面是原作在不同时代、不同视角下的新阐释,与原作有着密切的联系;同时又是新的作品,在某些方面与原作会有很多的不同,尤其是在不同时代背景下对某一特定作品的解读与接续,往往深刻地保留着续作者所处时代的特色。
四、续作研究的基本内容举要
为了在接受视野下更好地阐释经典名著续作现象的实质及其表现,至少可以从几个内容层面入手,下面将以《水浒传》的续作为例简单探讨此一问题。
同类文体的续书研究。自作为小说的《水浒传》问世之后,其人物、情节、主题便引起诸多讨论,更有某些优秀的读者因对其中的空白结构不满,而另辟新径,进行新的小说创作。像明末清初的《水浒后传》、《后水浒传》,清中叶的《荡寇志》,清末民初的两部《新水浒传》,民国时期的《残水浒》、《水浒中传》、《水浒新传》,乃至建国后的《水浒别传》、《水浒新传》②等,此类作品皆属小说,且均与《水浒传》原著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又有着诸多的新创之意。不同历史阶段对于小说原著的接受重心有着明显的差异,通过小说续书的深入研究不仅可以更好地发现原著中的空白结构,更可以了解不同时期读者是如何看待、接受《水浒传》和重新认识经典的。
评介争论。在中国文学史上,小说虽然受到包括历代文人的喜欢,但自《汉书·艺文志》始便处于“君子不为”的“稗史”不经地位,为人所轻。明中叶,李贽开始将《水浒传》比为经传,“殆有《春秋》之遗意”[11]284,并将之与《史记》、《杜子美集》、《苏子瞻集》、《李献吉集》并举为“宇宙内五大部文章”,分别作为汉、唐、宋、元、明五代文学的代表。更有甚者竟有人将《水浒传》推之于诗文之上,尊之为文学之“圣”之“神”,称“施耐庵作《水浒传》,其圣于文者乎!其神于文者乎!”[11]304以《水浒传》为代表的小说逐渐摆脱“稗史”而走上经典之路就此开始。随后金圣叹继其余绪,将之称为“第五才子书”,确立了小说的“立言”之功,为小说赢得了文学上的尊严。同时,《水浒传》不同版本的前言、序、跋,明清的不少文人笔记、诗文唱和以至清末民国的报刊杂评等也多有涉及小说评论者,这些也应视为小说经典化过程的有机组成部分。
与文字并行的插图。图像是可阅的,亦是可乐的,既可以充分引起大众的关注,又可满足日渐兴盛的市民文化参与的需求。同时它对文字起到了补充化的作用,使文字的传播范围更广。像《水浒传》故事比较早的记载即是龚开的三十六人图赞,虽然其图不存,但通过他的赞语可知水浒人物形象在当时确实是有一种影响的,及至明中叶小说的大量刊行,众多版本中大部分都有图像的存在。如上图下文式的场景再现式全像(相)、章节赋图的出像、人物形象刻画的绣像等,不但可以弥补某些读者识字无多的缺憾,亦可增加文士阅读的乐趣,尤其是明后期专门画家如陈洪绶等人的加入,更是极大地提升了插图本身的艺术性和感染力。图像属于小说文本,但长期以来由于某些版本的稀缺和佚失,对于图像之间的传承、图像与文字之间的互动的研究相对较少,这一方面理应成为当下图像时代文学研究的一种侧证而深入进行。
戏剧的选择与改编。《水浒传》与宋元说话、元杂剧的关系密切,而成书流传之后出现的一些《水浒》题材的杂剧、传奇实际上既承续了民间演出的类型特点和思想倾向,另一方面又不得不与《水浒传》文本大体相一致,其中在文本与表演之间所蕴含的张力实是《水浒传》续作中颇值得深入探讨的独特现象。像《宝剑记》、《义侠记》、《盗甲记》、《翠屏山》乃至清初由宫廷出力所编的《忠义璇图》等,在选择富有表演性、主题相对突出、矛盾相对集中情节的同时,对于人物形象又有不同于原著的改编与重新塑造,这些戏剧性人物和情节对于民间的影响在某些方面远远大于小说文本本身,理应视为《水浒传》传播过程中的重要一环。
连环画的普及与转化。建安版的多种《水浒传》版本均采用了上图下文(亦有少数如嵌图式的变形)式的印刷样式,虽然其图相对于出像、绣像而言构图简单、线条粗糙,但如果将文字隐去,实已可视为较早的《水浒传》连环画而存在。民国以来,伴随印刷技术的发展和城市化进程的加速,连环画以新的通俗艺术形式深入人心,而以上海为中心的连环画印刷形成规模,而其内容大多选择了经典性的故事和小说。只是从文字到图像的转化中,选择与删改必不可免,经初步统计,从1928年到1993年现存的水浒题材连环画有370余种,通过对各种连环画主题、图像、文字等方面的研究,定可补益于《水浒传》的大众传播研究的深入。
现代影视改编。进入读图时代以后,名著的影视改编大大扩大了经典作品的影响面,对于文化普及来说功效非凡。《水浒传》的影视改编是文本接受与传播的一种现代形式,而此种形式的出现对于经典的解读出现了某些新的变化,为了适合动态图像的展示和迎合当前大众心理,无论是情节还是人物都变化大于接受。与其他文本类的续作相比,往往更具欺骗性,因为有相当数量的观众会将影视剧当作经典的原作,并将影视接受的经验和感想运用到对经典文本的评价之上,文字与图像尤其是动态图像的表现形式不同,其背后意蕴更是差别显著。
除此之外,伴随国际化程度的日益加深,经典名著在历史和当下域外传播乃至环流亦应为当下的研究开拓新的视野。这一点从文本的回流已经开始,像《水浒传》流存于国外的很多版本陆续以影印的方式重新出版,为传统的文本研究提供了更多的资料,但深入研究这些版本在域外的流传及影响更应及时展开,这也更有利于我们站在国际的视角上重新审视名著,重新审视传统文化。
如同诸多《水浒传》续作,此文极有可能也属于“狗尾”或“蛇足”,但为“引玉”之故,“抛砖”在所不惜。能够对于以《水浒传》为代表的经典文化遗产的接受与改编拓展一些视野,于愿足已。
注释:
①关于小说续书的分类可详见高玉海《明清小说续书研究》中的部分论述,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4年版。
②对《水浒传》各主要续书从接受和改编两个层面的细致分析可详见孙琳《<水浒传>续作研究》,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4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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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谭淑娟)
The Study of the Classics’ Continuation in the View of Reception Aesthetics ——TakingTheWaterMarginas an Example
SUN Lin
(Preschool Education Department, Heze University, Heze Shandong 274000, China)
Abstract:The classical status of The Water Margin can not be separated from the acceptance and adaptation of numerous later readers. Sequel is an indispensable link in the course of the classics and objectively promotes the popularization and the classics of the original. The author’s unique era, thoughts, and experiences were imposed on the original, making the original even more classical. It is mainly composed of continuation books of the same style, but also contains image receptions, drama creations, the debates, comics and even the contemporary film and television adaptations. It is the only way to deeply explore the national tradition and develop the national culture to study sequels of the classics.
Key words:the view of reception aesthetics; The Water Margin; continuation
中图分类号:I04
文献标识码:A
作者简介:孙琳(1980-),男,山东济南人,讲师,硕士,研究方向:文艺美学。
收稿日期:2015-06-20
文章编号:1673-2103(2016)01-0038-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