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丽
(山西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山西临汾 041000)
女性物化视角下的美杜莎*
李丽
(山西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山西临汾 041000)
美杜莎女妖是希腊神话中最受欢迎的人物之一。运用物化女性的相关理论,发现奥维德等希腊作家通过对美杜莎进行物化描写,弱化、贬低女性形象,塑造丑陋的美杜莎以衬托大英雄的光辉形象。其根源在于古希腊社会男女性别地位不平等的现实。
美杜莎;物化女性;物化根源
希腊神话经典地位的获得离不开后世学者以不同的角度对其深刻的诠释。希腊神话让读者通过故事的形式去了解西方文化的根源,其中诸神形象众多,故事精彩。在这些精彩的故事里,有一部分女妖形象值得引起关注,如一眼之间能将他人化身为石的女妖美杜莎,她悲惨的经历和最后的下场曾引起了无数读者的共鸣。目前,已有一些学者以不同的视角试图解读美杜莎不幸的原因,但很少有人以女性物化的角度去分析。本文拟通过女性物化的相关理论来探究造成美杜莎形象的不幸之根源。尽管材料可能收集不足和观点有些偏颇,但笔者仍旧希望为今后此类型的研究提供参考和补充。
“物化”作为文学批评范畴里的一个概念,是由匈牙利当代马克思主义评论家和哲学家卢卡奇首次提出并引用。所谓“物化”,顾名思义,即把有生命的东西实物化,是指把一个人或一类人看成是某种有可利用价值的消费品而忽视其应该被尊重的作为人的独立人格。卢卡奇用这个词来指个人行动的重要性和意义彻底消失。人的物化的过程就是指人成为消费的商品进入市场化商品化的过程。这种过程是通过市场化、消费主义无形地将物化者与被物化者卷入到这种交换体系中来的,它使一个群体因此获益而另一个群体则深受其害。表现在文学作品里,创作主体有意或无意地在不考虑作为创作客体人的尊严的情况下,用详尽、细致的语言描写展示人作为物体的各个方面,尽力再现其精确表象。女性作为失去话语权的弱者,常被作为物化描写的对象,单纯以物质上的指标(例如身材,皮肤)来评价女性好与坏而不是从精神上的指标如道德,性格等来评价,即将女性物品化,通过物化描写手段使女人变成社会的消费对象。同时作家为了表现自己的感受,常常要对描绘的对象进行某种选择,甚至让其变形。这样,就造成了他们的主观描写与客观现实或多或少地偏离,于是出现了物化描写。
美杜莎是戈尔贡三姐妹中唯一的肉身。美杜莎的名字原本寓意着“守护者”,虽然她的其他兄弟姐妹各个奇丑无比,但美杜莎曾经却是个出淤泥而不染、落落大方、美丽不可方物的贵族纯贞少女,乌黑秀丽的头发柔顺似水,浓密的大眼睛炯炯有神,并且拥有一颗单纯善良的心。奥维德在《变形记》中这样描述美杜莎的美貌:在珀尔修斯残杀美杜莎后,一个埃塞俄比亚人向他问起美杜莎的亭亭玉立时,珀尔修斯说曾经见过美杜莎美貌的人告诉他说:她的美丽是远近闻名的,身后尾随着许多满怀嫉妒和希望的求婚者。美杜莎的魅力所在就是她那一头飘逸的秀发。从本质上说,起初的美杜莎,这位绝色少女的美貌就彻底被男性物化了。从小被动地接受自己的美丽,却又因为美丽而遭到了雅典娜的嫉妒,无辜地被咒语迫害,于是变成满头蛇发、长着空洞无神但却能石化他人的双眸和猪的獠牙,皮肤褶皱、身体下半部分是响尾蛇的模样时而发出阴冷的笑声的女妖。希腊近古时期的诗人昆图斯在自己的作品中写道:阿喀琉斯的盾牌上有一个表情冷酷无情的戈尔贡(美杜莎),头发卷曲,盘旋着可怕的毒蛇,吐着长长的舌头。奥维德也在《变形记》中将美杜莎刻画成一个扭曲的异己镜像,通过文字将其外貌详尽地暴露在文学中,致使这位女妖成为读者口中津津乐道的话题和人们眼中被观看欣赏的对象。奥维德对美杜莎的描写就像一部高清摄像机,定格在美杜莎身体上的每一个部分,为读者提供开放式的欣赏视角。故事从头到尾,美杜莎成为被暴露的对象,无声无息地被一次次丑化,这就表明物化描写发挥了禁止语言和真理意志的功能,体现了女性的被动地位和一系列男性完全根据自己的好恶、利益作出判断的双重规则。因为从性别对照的角度审视,我们会发现,男性的身体则很少这样被物化为客体。美杜莎一直以来都是被动地接受美和丑,美从本质上说不属于美杜莎,被奥维德塑造的美丽形象只是为了说明越美下场越凄惨的事实。在他看来,妖媚的少女只拥有引发毁灭性灾祸的能力,是万恶之源,经物化描写后的美杜莎是冷酷无情的,只会让更多无辜的人丧命。在男性的双重规则下,无论是珀尔修斯还是奥维德,他们只注重发泄对美杜莎造成无辜伤亡的仇恨,而不深究造成美杜莎重大转变的根源。美杜莎并没有犯任何错误,却接受了惩罚。如果说令她秀美的容颜褪去变成狰狞丑陋的面容还不足以惩罚她“美丽的过错”的话,还要赋予她致命的石化目光和凶残邪恶的思想,这完全是男性作者奥维德对美杜莎话语权利的彻底扼杀。美杜莎由美变丑的这一过程,呈现出了统治阶层的男性将美杜莎逐步物化成“商品”的全部意图。希腊神话文学作品中,通过男性对女性的物化描写令女性失声的现象较为普遍。
女性物化一般通过两种形式来实现:一种是被动物化,一种是主动物化。被动物化的执行者是男性,而主动物化则来自女性自身。女性在沦为被看的对象的同时,会体会到观者目光带来的权力压力,从而通过内化观者的价值、判断进行自我物化,达到自己认同物化的目的。同时,其他女性也接受和认可男性的价值观对与自身同性的其他女性的物化。
美杜莎在承认自己的面容无比丑陋时,体会到周边人异样目光带来的巨大压力,这实际就意味着她失去了自己的主体地位,成为一种必须服从所谓市场运行规律的商品。女性的自我物化也会使女性价值观极度失范。这是因为作为男性社会的臣民,男人们争相追逐的物品,美杜莎根本无力做出真正自主的选择,逃避因此成了她自我保护的策略。美杜莎发现自己的容貌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后,因自己的丑陋外貌,带着绝望和无尽的痛苦远离人烟,漂流到非洲一个偏远的小岛上,过起了隐居生活,这标志着她自降底线,自贬身段,这也是美杜莎开始自我物化的表现。随后,她变得冷血无情,感知不到自己内心的真实感受,在偏僻的荒岛上还要时刻担心自己的安危,变得极其焦虑不安,彻底完成了自我物化的华丽转变。另外,雅典娜作为女性也成为了女妖自我物化的帮凶。她精神上占有着美杜莎,却为了自己的利益,不惜牺牲美杜莎对她的忠诚,也就意味着她已和上善若水至真至美至亲渐行渐远。美杜莎悲剧人生的操作者海神波塞冬在神庙中夺走了她的贞洁,这一行径是对女战神的极大亵渎,随后波塞冬逃之夭夭,可怜的美杜莎却成为了被惩罚的对象。自我物化后的她相当于被宣判与社会永远隔离和终身监禁。更糟糕的是,雅典娜赐予她的特异功能给她带来的不是幸福而是更大的灾难。无数的英雄为了能砍下她的头颅而获得至高的荣誉,他们不远万里,不辞辛苦,前赴后继,争相寻找她。美杜莎成了众矢之的,这进一步促成了美杜莎的自我物化。而珀尔修斯则打着救母的幌子,残忍地砍下美杜莎的头颅,成就了自己一生的盛名。之后,雅典娜作为女性不仅没有对残害同性做出抗议,却欣然接受美杜莎的头颅并将其安置在盾牌上,这表明了雅典娜对男权的绝对忠诚,她接受其他女性被物化的结果。这也就意味着,男性对女性的否定也被女性所接受。正如西苏在《美杜莎的笑声》中所指出的:男性对女性所犯的最大、最阴险、最残暴的罪就是“引导女性憎恨女性,让她们成为敌人,让她们用自身巨大的力量对付自己,成为他们男性需要的执行者”[1]。从女战神对美杜莎的诅咒可以看出:雅典娜始终处在男性阵营中,成为男权宣判的喉舌,加重了女性自我物化的程度。
古希腊社会是一个男性占主导地位的社会,男性是凝视者、行动者,女性则是被凝视的对象,是男性价值观的体现者。女性在这整个过程中的个人经历、主观感受,在主流话语中往往是阙如的[2]。不管是作为女性美、民族气节还是文化耻辱的象征,女性的身体在主流话语层面总是被作为“物”,在抽离了女性自身的主体性后,成为某些文化观、政治观乃至商品观的承载物。物化女性折射出男性视女性为物品,而非将女性视为完整独立人格的观点。在男性和极少女性怂恿下,多种力量将美杜莎推向了深渊。女性自我物化和男权观念下的物化女性导致了美杜莎凄惨的遭遇。
女性物化与话语权被剥夺密不可分。从某种意义上讲,物化女性,使其失声可以剥夺女性的话语权。话语权算是权力的象征之首,在社会关系中,以话语权突显性别地位尤为重要。话语权的转变可以追溯社会制度的变更。特定的社会发展时期对人物命运产生深远的影响。伴随着母权制的衰落和父权制度的进一步确立,在父权制意识形态统治下,话语权最终必然会掌握在男性手中。古希腊社会中,男性政治逐渐成为社会政治力量的主流,文化上他们也正在形成自己的价值体系。但是,女性在经济生活、政治生活、文化生活中还远未退出历史的舞台,她们竭力通过各种方式维持自己的社会地位,尤其喜欢用意识形态权力话语等来彰显自己的存在,挑战男性权威。因此,男性要想维护自己的权威,他们首先必须在文化层面对女性形象加以颠覆,从而取得自己更多的话语权[3]。而在父权制社会里,女性被认为与邪恶有着一种天然悠久的联系,这导致在希腊文学作品中才会出现大量关于女人是灾祸的描写,其中“红颜祸水”的典型代表是潘多拉,美狄亚,海伦等等。女性是引发战争和冲突的源头,女性是罪恶和灾难的发端。《奥德赛》想向读者传达的是这么一种思想:女性由于自身条件的局限生来就比男性低贱,男性才是建立社会关系的中流砥柱,而女性不应被赋予话语权。赫西俄德在其著名的作品《工作与时日》和《神谱》中都表达了个人观点:任何时候都不应相信女性,因为用甜言蜜语蒙骗男人的女人只会盯着男人的粮仓[4],潘多拉就是一个非常好的例子。为了宣扬剥夺女性话语权的合理性,男性在很多的文学形式中将女性形象逐步异化和扭曲[5],美杜莎就是典型的例子。女性被彻底物化,是父权制社会被异化的物品,成为“市场上的交换物”,波塞冬对美杜莎的侵犯,某种意义上反映了“女性在父权中心社会中是以她的性交换她的生存,或者说她为了她的生存就不得不交出她的性”[6]63。此外,话语权掌握在男权手中,迫使美杜莎进行自我物化,这表明,当一个社会的道德话语者只能培养出美杜莎这样的物化思想而不能塑造更加光辉正面的形象时,社会中的话语者的权利地位是不合理的。父权意识的出现将美杜莎变成了众多男性攻击的对象,男性企图通过控制话语权来剥夺女性原有的政治权力和经济地位。就像让无辜的美杜莎失声,剥夺她自我存在和权力的合理性,当生存环境物化后,女性无论以怎样的方式对抗都无法摆脱本已被传统物化过的社会命运[7]。通过女性物化描写的手段,男性独占话语权,对女性肆意毁谤,反映了当时古希腊社会反对女性进步思想,同时也表明男性试图通过物化女性来杀一儆百,以文学的方式镇压凡是想颠覆统治权的女性。
希腊神话中,有许多遭遇不幸且被禁言困于流言蜚语之中的女妖,美杜莎的不幸给读者带来更多的反思。海神波塞冬的邪念让单纯善良的美杜莎原本美好的生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给她造成了悲剧性的结局。社会制度的转变,加之物化女性的作用,致使美丽大方的少女变成了众人害怕的妖妇,又因石化他人的超能力而遭到迫害。从美杜莎的不幸遭遇中,我们不难看出任何悲剧的产生都不是孤立或偶然的,而是许多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究其根源,还是社会制度产生的意识形态迫使美杜莎走向桎梏的深渊。剥夺了的话语权的美杜莎倍感孤独和无助,直到珀尔修斯对她的“救赎”。美杜莎用自己宝贵的生命换来的却是男性他者不可一世的大英雄的盛名以及永垂千古的英雄事迹,这也从本质上投射出古希腊社会男女性别地位不平等的现实。
[1]西苏. 美杜莎的笑声[C]. 张京媛.当代女性主义文学批评. 北京: 北京大学出版社, 1995: 191.
[2]李霞. 被物化的女性身体[J]. 中华读书报,2011(10).
[3]李昌其. 边缘的“他者”—— 希腊神话中的女妖形象解读[J]. 怀化学院学报,2010,29(07):78-80.
[4]王敦书、王以欣. 古希腊人的“神话一古史”观和神话与历史的相互融合[J].史学理论研究,2000(02):133-139.
[5]韩艳. 希腊神话中男权意识建构下的妖魔化女性形象[J].嘉兴学院学报,2009,21(01):86-88.
[6]梁巧娜. 性别意识与女性形象[M]. 北京:中央民族大学出版社,2004.
[7]陈召荣. 从边缘到中心:女性主体的物化历程——缪永小说分析[J].河西学院学报,2002(04):15-19.
(责任编辑:谭淑娟)
Analysis of Medusa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Female Reification
LI Li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 Shanxi Normal University, Linfen Shanxi 041000, China)
Medusa banshee is one of the most popular figures in Greek mythology. The paper applies related theories of female reification, finding Greek writers like Ovidiu reificated Medusa to weaken and belittle the image of female Greek writer of Medusa of physicochemical description, weakening and belittling the female image to shape an ugly medusa for setting off hero’s glory. Its origin lies in the fact that the gender status of women in ancient Greece was not equal.
Medusa; female reification; origin of reification
1673-2103(2016)03-0063-03
2016-03-20
李丽(1991-),女,山西大同人,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应用语言学。
I545.063
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