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文凤
(广西师范学院 文学院, 广西 南宁 530000)
论温庭筠色彩词中的浓情愁意
黎文凤
(广西师范学院 文学院, 广西 南宁 530000)
温庭筠是花间词派的鼻祖,其词中的色彩绚丽多彩,而在色彩包裹下是词人无法言语的悲情,温庭筠对色彩的运用有着独特之处,其设色手法更值得后人学习。
温庭筠;色彩词;浓情愁意
温庭筠是花间词派的鼻祖,在花间集里收入词六十六首,精妙的意象、艳丽的色彩、浓厚的情感交织都令后人竞相模仿,而在其中,给人最为印象鲜明是词中的色彩词是如此的丰富。王士稹《花草蒙拾》评道:“花间字法,最着意设色。异纹细艳,非后人纂组所及。”[1]有人评价温庭筠词中的重丽,这些的基础也就是多重色彩所编织带来的色彩感受。温庭筠词中出现的色彩词多达17种,相较早期善用绮丽色彩的李贺也不遑多让,在这十几种中较多的有金(29次)、红(16次)、绿(12次不含相似色)。红黄绿做为三原色(金色可以作为黄色的一种),混合交织可以形成其他不同的颜色,词中感情色彩正是由这些颜色而组成不同感情网。感情充沛的温庭筠,在攫取色彩的能力更是高一层次。
《文心雕龙·情彩》中说:“立文之道,其理有三:一曰形文,五色是也;二曰声文,五音是也;三曰情文,五性是也。五色杂而成黼黻,五音比而成韶夏,五情发而为辞章,神理之数也。”[2]就审美感受来说,形文是审美感受的最直接载体,而五色也就是自然事物与感情最鲜明的情感表现。温庭筠在词中也运用多种方法使的色彩在他手中异彩纷呈。
首先,色彩的承载物就是意象,在意象与色彩的关系上,温庭筠擅长运用常见的意象加以点缀色彩后突出意象的形象及更加深了意象的表意功能。温庭筠词中与颜色搭配既有常用的颜色意象,也有隐晦借代的意象,更有出新之处。例如词人喜用亮色如金色,单从意象来看,金色搭配的有鹧鸪、钗饰、翡翠、丝线较多,鹧鸪是古代诗人常用的意象,可是“金鹧鸪”让鹧鸪抹上一缕金色却与前人的大有不同,“惊塞雁,起城乌,画屏金鹧鸪”、“新帖绣罗襦,双双金鹧鸪”里的金色不仅仅是点出绣出的鹧鸪的颜色,更是为场景与画面突出了鹧鸪这一意象,前一首说道塞雁北飞,城头乌鸦,一种沉重灰暗之感扑来,下一句却与画屏金鹧鸪相对,颜色的跳跃反而给人加重了一种忧伤之感,意象画屏鹧鸪也为后文场景的转换做了铺垫。“新帖绣罗襦,双双金鹧鸪”也是在常见的罗襦上见着金鹧鸪,伤心人若见更容易引伤心泪,这是温庭筠运用色彩词的一独到之处,意象色彩的鲜明会增强意象的表情达意功能。
其次,温庭筠的色彩词与通感是紧密相连的。在通感中,颜色似乎会有温度,声音似乎会有形象,冷暖似乎会有重量。温庭筠善于将颜色与多个感官调动起来,例如光感:“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菩萨蛮》)在光线的调色下,是冷清寂寞还是温暖,词人以明灭给人一种慵懒的感受,更为后文反衬主人公的孤独做下铺垫,其二“水晶帘里玻璃枕,暖香惹梦鸳鸯锦。江上柳如烟,雁飞残月天。藕丝秋色浅,人胜参差剪”江上如烟的杨柳,天上的一钩残月飞过一行南雁,“藕丝秋色浅”写衣着,藕成熟于秋季,故将淡紫近白的藕合色称作“秋色”,又转而用这色彩来代指藕合色丝绸做成的衣裳,这些意象的叠加外加水晶、玻璃色的折射烘托,静止的画面就有了生气,还似有若无地流露出孤独寂寞的意味。
诗人词人虽不是专门的画家,却是天生的色彩师,或许因为性格的多愁善感,或许因为比常人更敏锐的观察力,总是能在作品中更好的运用色彩来织造感情网。温庭筠的词众多学者研究词的重丽,确实如此,温庭筠多用艳色,可是颜色的丽,我们不能忽视其中贯穿的感情是“清”,是一种委婉曲折的感情,是重彩之下必有悲情。从颜色上来分析飞卿词中的感情色彩可以更好理解词人“含意深婉”的技巧。
清人刘熙载《艺概》曾云:“温飞卿词,精妙绝人,然类不出绮怨。”[3]毫无疑问“丽”是温词典型的审美特征,从色彩的组合、铺垫、反衬多种手法结合富丽的意象给人一种可谓五彩纷呈、富丽堂皇的感受。从色彩的组合来说,温庭筠的每首词都会给人以不同色彩的意象点出词中主人公的心情状态,如“翠钗金作股,钗上蝶双舞。心事竟谁知,月明花满枝。”“画罗金翡翠,香烛消成泪。花落子规啼,绿窗残梦迷。”明亮的颜色金、绿也抵不过主人公心情的低落。不仅如此,词人还与其他意象叠加如雨、月等烘托颜色的渐变,例如《菩萨蛮》的“翠翘金缕双鸂鶒,水纹细起春池碧。池上海棠梨,雨晴红满枝。”(《其四》)、“雨暗夜合玲珑月,万枝香袅红丝拂”(《菩萨蛮其十三》雨晴时,是花红艳艳满枝头,暗夜时的雨却使万枝红花带上了一种柔弱无力之感,同是下雨后,但是词人所捕捉的光线却是与众不同,原因既有词人的接受感情不同,更主要的是词人创作意象的时候捕捉到与色彩息息相关的光感,而带给我们的视觉感受也就有微妙的差别,读者再引发联想共鸣时就更能体会词中情感。
温词有“丽”也有“清”,温尉词当看其清真,不当看其繁缛。[4]之前众多学者也看到了温庭筠词中的“清”的一面,如:
《菩萨蛮》云:“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情正苦。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语弥淡,情弥苦,非奇丽为佳者矣。羡门深窥此秘。”《生查子》云:“起立悄无言,残月生西弄。”《玉楼春》云:“江南无限断肠花,枝上东风枝下雨。”又云:“人从春色去边来,舟向梦魂来处去。”《临江仙》云:“斜阳如弱水,只管向西流。”着墨无多,寻味不尽。
再看《菩萨蛮》:“江上柳如烟,雁飞残月天。”描写的正是一幅凄清迷离的梦境,女主人公的思念如南雁般迫切却仍得不到任何音讯,清陈廷焯《白雨斋词话》评曰:“'江上柳如烟,雁飞残月天。'飞卿佳句也。好在是梦中情况,便觉绵邈无际。若空写两句景物,意味便减。悟此方许为词。不则即金氏所谓'雅而不艳,有句无章'者矣。”[5]而且温飞卿也有写极淡泊的词,铺染了大段墨色气息,如《更楼子》:
背江楼,临海月,城上角声呜咽。堤柳动,岛烟昏,两行征雁分。
京口路,归帆渡,正是芳菲欲度。银烛尽,玉绳低,一声村落鸡。
虽这首词少有的没有铺设色彩,却依然给人一种画面感,因为不同场景的转换,不同色彩意象的轮换,光度的变化使得画面显得十分淡泊迷离,词人运用的写作手法跟往常一样,虚实相结合,这种无色彩词却能生动呈现一幅画面是温庭筠词中特别的一首。
人睁开眼看世界,视觉是人接触世界的主要媒介,心理学研究表明,视觉信息占大脑储存的信息的百分之八十五,听觉约百分之十,在接触到的色彩进入到人的感情世界里,在诗词里于物是绚烂多姿,于事是兴衰盛叹,温庭筠的词中有众多色彩,可是色彩再灿烂多彩也终有暗淡时,爱恨情愁却是绵绵无绝期。
对于温词,历来有“有无寄托”之辩,一是常州词派从风雅兴寄的传统出发理解温词,二是王国维、叶嘉莹则认为温词重在客观描摹,似乎从色彩学角度来看色彩词,温词更接近于客观纯美说,但是不能说温词毫无寄托之情,所以先抛开有无寄托之说,单纯的从温飞卿色彩词来看词中所包容的思想感情。
讲温词离不开女性,因为色彩赋予的意象、对象大都是对女性的描写,例如女性的服饰、首饰、物品,这里占了将百分七十,所以色彩词中所承载的是女人情愁,但女人情愁在古诗中往往与才士不得志是紧密相关的。首先看温庭筠词中所绘女性形象有“双鬓隔香红,玉钗头上风。”、“翠钿金压脸,寂寞香闺掩。”、“金雀钗,红粉面”、“双脸,小凤战蓖金飐艳。舞衣无力风敛,藕丝秋色染。”,温庭筠在刻画女子时不写女子具体形象,而是多用的是具有特色鲜明且颜色浓丽的饰品来表达这是一个美丽、忧愁、寂寞的女子。与韦庄词中描写女性形象相比,可以更好的看出温庭筠独特的写法,“妆成不画蛾眉,含愁独倚金扉。云路香尘莫扫,扫即郎去归迟。”(清平乐)、“红楼别夜堪惆怅,香灯半卷流苏帐。残月出门时,美人和泪辞。琵琶金翠羽,弦上黄莺语。劝我早归家,绿窗人似花。”(菩萨蛮)等等,韦庄在塑造女性形象时,注意抓住她们独特的外貌、特征形态或活动,与温庭筠相比,一个是正面描写,一个是侧写,看温笔下可能开始就给人一种色彩浓厚的气息,可是细细品味,色彩包裹的女子却是朦胧、琢磨不清的,再加以清淡疏远的背景突出女子内心的凄凉、寂寞,这里面包含的是词人忍而不发的失意与情愁,色彩无情、心有情,色彩的对比“清”与“丽”在温庭筠笔下也得到了最大突出效果。温庭筠运用色彩勾勒的女性形象,越是艳丽,内心的苦楚就越会成倍的反向增长,更见词人的情深意长。
温词中的女子往往描写很美,但往往是悲情,这与当时的时代背景有关,晚唐是个战乱社会动荡的年代,文人对社会现象往往有心无力。试看花间词,被后人评价“题材狭窄,情致单调”,当时的风情影响非常重要,在花间集中,据统计色彩词运用达到了1125个,词人色彩极其丰富,也可见当时文人内心是沉郁的,在他们的词中大量运用了色彩词,借事物色彩的变化来表达词人的心情是其中重要一方面,而女性形象是最能够曲线表现文人士子情愁的另一方面。温庭筠笔下让色彩与女性的结合,使颜色更加的五光十色,也让词人的情愁能够丰富含蓄得透露在那一笔一画中。
[1] [4] 刘荣平校注.赌棋山庄词话校注[M].厦门大学出版社,2013: 164、162.
[2](梁)刘勰著.文心雕龙[M].岳麓书社,2004:315.
[3] 王国维著.人间词话[M].安徽文艺出版社,2010: 25.
[5] 吴熊和主编.唐宋词精华(上)[M].太白文艺出版社,2001: 34.
2016-08-10
黎文凤(1990-),女,汉族,江西赣州人,文学硕士。研究方向:中国古代文学(唐宋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