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作兴
二十年前,由于“下海潮”的诱惑,我受聘在深圳市观澜中学当教师。在繁华的特区,生活条件和劳动收入比内地好得多,唯一的缺憾就是孤独,正如王维诗云:“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
一个中秋节的晚上,我到镇街的邮电所给家中的亲人打电话。突然,旁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细囡还有困哪?(小女儿还没睡吗?)”啊,这是家乡人的声音!我顿时欣喜不已。走过去一看,我发现那人竟然是昔日好友黄维金,他正在给家乡的妻子打电话。“他乡遇故知”,是人生一大乐事。待他打完电话,我将这位好友带到自己的住处,喝啤酒,吃月饼,剥花生,畅叙旧情新事,一直聊到半夜。
黄维金比我小一岁,我们穿开裆裤的时候就在一起玩,后来一道启蒙入学。每当下午放学或节假日的时候,我们几个小伙伴总是形影不离。1968年8月,正当“文化大革命”时期,我们那一届初中毕业生失去了继续升学的机会,我和黄维金都是农家子弟.自然是回乡务农。那个年代真苦啊,肥皂、煤油、布匹等日用品都要凭票供应。在我们那个穷山村,一个强壮男劳动力劳动一天的工分只有二三角钱,而且年年缺粮。好在那时年轻力壮,我和黄维金每日天刚蒙蒙亮就穿上草鞋.去西边岭头砍一担柴,挑回家后匆匆喝下两碗菜粥又要赶去生产队出工,傍晚收工后,再赶紧挑一担柴去小镇上卖。农闲时,生产队还会组织强壮劳动力去外面“搞副业”。有一次到太平山背杉木时,我一只脚滑下了陡崖,幸亏身后的黄维金一把抓住了我的杉木梢,我才幸免于难。
当年贫困山村的居住条件很差,黄维金一家人住在三间祖传的破土屋里,我家则只有一间旧土屋.屋边搭一个棚做厨房,棚顶盖的是稻草。眼看我就要结婚成家了,养父只得借了一点钱,另外再筑两间土屋。开工时,乡邻和亲友都来“送工”,黄维金几乎天天都来。按照我们那儿的乡间习俗,如果某家人建房,乡邻和亲友不仅要“送工”,还要送“公应”,赠送的主要是鸡、鱼、肉、蛋、炒米、粉面等食品,应该是送四项.寓“四季发财”之意。黄维金不仅送了我分量不轻的四项食品.还另外奉送了15元钱。在当时这可是一大笔钱。
结婚后第二年,我当上了民办教师,黄维金依然在村里当农民,他心里有点失落。就在那一年年底,他去外乡当上门女婿;我转编之后调进了县城.后又漂到了深圳。由于相隔很远且行业各异,我们之间渐渐失去了联系。这次我俩居然在他乡偶遇.感慨万千。
几年后我返回了家乡。
这些年,家乡的面貌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老家的破土屋早已不见了踪影,家家户户都盖起了像小别墅一样的新楼房。我所在的武宁县城坐落在庐山西海之滨.如今更是高楼林立,公园遍布,山清水秀,鸟语花香,已成为一方旅游乐土,被誉为“中国最美小城”。
退休后,我和儿子在县城的一处繁华地段买了一套电梯房,黄维金的儿子在外面开装饰公司赚了很多钱,也在县城买了新房,恰巧就在我的同一幢楼。我们两家人早就买了小汽车。过去,鸡鱼酒肉等美味佳肴只有过年时才能吃得上,如今,每天的生活都像是在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