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高士晶莹雪 任是无情也动人——基于薛宝钗的“动人”与“无情”探析

钟品妍

(辽宁农业职业技术学院 高职教育研究所，辽宁 营口 115009)



山中高士晶莹雪 任是无情也动人
——基于薛宝钗的“动人”与“无情”探析

钟品妍

(辽宁农业职业技术学院 高职教育研究所，辽宁 营口 115009)

薛宝钗是曹雪芹笔下的标准式淑女，她具有“山中高士晶莹雪”的“动人”一面和“冷美人”的“无情”一面。在此由其“动人”与“无情”的根源来探讨其悲剧人生结局——虽成“金玉良缘”，但“到底意难平”的原因之所在。

薛宝钗；晶莹雪；动人；无情；悲剧结局

在曹雪芹笔下，薛宝钗容貌丰美，品行出众，堪比“山中高士”。在作者“按头扣帽”替宝钗拟写的诗句中，“淡极始知花更艳”“珍重芳姿昼掩门” 更是赋予其性格的主流——标准式淑女，当时主流社会对妇女所要求的基本礼教，宝钗已内化于心并外显于行，严于克己，一切言行符合正统礼教的标准。在人际关系错综复杂的贾府，她能以自信、平和的态度和巧妙的方法处理与之相关的人和事。[1]从最高权威人物贾母至不入流的奴才小丫头都对其有好感。我们且看贾府上下诸多人眼中宝钗的“动人”之处：

一、动人的一面

(一)奴才眼中

宝钗在人际关系的处理上在出场时就先声夺人。如在第四回中就从众小丫头的角度表现出来，她们“多喜与宝钗去顽”，认为宝钗“行为豁达，随分从时”“人多谓黛玉所不及”。众小丫头，年纪都是和宝黛钗相仿的同龄人，和地位不大如己的同龄人打成一片，和谐相处，可见宝钗在为人处世上的高明。在“滴翠亭杨妃戏彩蝶”一回中，小红与四儿倾诉与贾芸的私事，不巧被宝钗听到，宝钗借黛玉之名脱身，小红急得认为“宝姑娘听见，还倒罢了，林姑娘听到可不得了。”宝钗在小红等小丫头心中的印象就是：林姑娘刻薄，宝姑娘宽厚。用袭人的话说，就是“真真的宝姑娘叫人敬重……有涵养，心地宽大。”温和宽厚、平易近人只是宝钗在日常生活中给人的印象，那么在“时宝钗小惠全大体”中，宝钗的“随分从时”和“审时度势”得到了本质体现，与凤姐的铁腕高压手段不同，宝钗仅略施小惠，就让奴才婆子们口服心服。贾府奴才形形色色，尤其是被宝玉称为“鱼眼珠”的那些老婆子们，唯利是图，昏眊愚顽，能令这个群体集体心悦诚服，信誓旦旦，说明宝钗识人用人的管理才能比“至少有一万个心眼子”的凤姐高出不止一筹。[2]

(二)各姐妹眼中

在大观园诸姐妹中，对宝钗最为钦佩和亲近的就是湘云。在湘云眼中，宝钗是一个让人挑不出短处的出色人物，史湘云来到贾府，也多是“要和宝姐姐住在一起”。宝钗对父母双亡、寄人篱下的湘云在生活中处处予以关心、照顾，在“蘅芜苑夜拟菊花题”中，湘云要做东设题开诗社，宝钗“听他说了半日，皆不妥当”，况且湘云在家又作不得主，手头拮据，宝钗就出计出力替她周全，又能照顾到湘云的自尊心和感受。湘云“自是感服，极赞他想得周到”，把宝钗当作亲姐姐一样看待和敬爱。在《红楼梦》第三十二回中，湘云和袭人说道，即使自己父母双亡，“但凡有这么个亲姐姐……也是没妨碍的。”

再看林黛玉，林黛玉和宝钗的关系开始是极为微妙的。因宝钗“容貌丰美，安分随时，人多谓黛玉所不及”，黛玉心里开始是不服气，后来又因有金玉良缘之说，黛玉对宝钗愈发尖酸和多心，在公开场合没少语带机关，借雪雁送手炉之事趁机发挥，借金麒麟之事说宝钗“专在别人戴的东西上留心”，宝玉挨打，宝钗在哥哥薛蟠那里受了委屈，“直哭了一夜”，被黛玉看到讥讽“姐姐也该保重些，哭出一缸眼泪来，也医不了棒疮”，宝钗能对这一切皆不在意，泰然处之，对于一个十几岁的少女来说，这样的心胸和气量是难得的。黛钗关系的改善是在第四十二回中，黛玉在行酒令时不小心说出了当时青少年禁书《牡丹亭》《西厢记》中的话，宝钗并没有趁机抓住不放，而是劝解和教导，极其讲究方式和方法。先是拉近彼此距离，“你当我是谁，我也是个淘气的。”但是“后来大人知道了，打的打，骂的骂，烧的烧，才丢开了。”对大人们的行为给予肯定，也就是对主流社会对女性的礼法和要求持支持的态度，教导黛玉说女孩儿家只该做些针黹纺织的事，既然认了字也该拣那正经的书看，“最怕见了些杂书，移了性情，就不可救了。”一番话，深入浅出，有理有据，明明是教导，却如交心的姐妹话家常般打动人心，说的黛玉只能垂头吃茶，心下暗服，回答“是”了，很心服地把原来对宝钗的猜忌化为“惺惺相惜”的金兰知已之情，[3]对宝钗敞开心怀，倾诉衷肠，“你素日待人，固然是极好的，然我最是个多心的人，只当你心里藏奸……往日竟是我错了，实在误到如今……。”[4]

(三)最高权威者眼中

作为贾府的最高权威人物贾母，她对宝钗第一次发表看法和态度是在第二十二回，因喜宝钗“稳重和平”，自己捐资二十两，命凤姐好好为宝钗置办“及笄”之年的生日，“随分从时”的宝钗又依贾母的喜好点了热闹戏文，甜烂之食，使贾母更加喜欢。在第三十五回中，贾母曾当着大家的面夸赞宝钗：“从我们家里四个女孩儿算起，都不如宝丫头。”虽然这些话里有对亲戚的客气，但也看出贾母对宝钗的评价也是颇高的，认为她是封建大家庭中合适媳妇的人选。

(四)半主半仆眼中

即使对谁都能作践的赵姨娘母子，宝钗仍持一视同仁的态度，莺儿与贾环玩骰子，贾环耍赖，宝钗却训斥莺儿而袒护贾环。在赠送土仪礼物时，宝钗并不厚此薄彼，素与王夫人不睦的赵姨娘也认为宝丫头“会做人，很大方。”“他哥哥能带了多少东西来，他挨门儿送到，并不遗漏一处，也不露出谁薄谁厚，连我们这样没时运的，他都想到了。”[4]

二、无情的一面

在贾府众人眼中，宝钗虽能做到事事完美，无可挑剔，甚为“动人”，但在两件事上却表现得近乎“无情”。第一件是金钏儿之死，金钏儿因和宝玉亲密调笑被王夫人撵了出去，烈性的金钏儿跳井寻了死，宝钗善于察言观色，很快对事情的来龙去脉有所了解，却对王夫人叹道：“据我看来，他并不是赌气投井。多半他下去住着，或是在井跟前憨顽，失了脚掉下去的……岂有这样大气的理！纵然有这样大气，也不过是个糊涂人，也不为可惜。”[4]很多人认为这是宝钗揣度王夫人的心理说出的安慰奉承话，是违心话。笔者认为这是真正能表达宝钗内心价值观的心里话，金钏儿的行为和宝钗的内心价值观是相悖的。因为金钏的行为违反了正统礼教，是“下作小蹄子”的行为，所以，这样一条朝夕相处的鲜活生命在宝钗的心中价值不大，对于金钏儿的逝去，她的态度是漠然的，表现出其“冷美人”“无情”的一面。第二件就是宝钗听到尤三姐“耻情归地府”，柳湘莲“一冷入空门”之事时，称“他们前生命定。前日妈妈为他救了哥哥，商量着替他料理，如今已经死的死了，走的走了，依我说，也只好由他罢了。妈妈也不必为他们伤感了。”[4]态度冷漠，并不动情伤感，只着眼于现实中事，不管怎样总让人觉得她有些“无情”。

三、“动人”与“无情”是否矛盾

笔者认为，宝钗动人之处在于处理与自己相关的利益圈子之中的人或事时，能着眼于现实，尽量方方面面思虑周全，能照顾到所有群体的感受和需要，让参与其中的人都受惠得利，即使有时自己的感受和利益稍微受损也毫不介意，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就是“虽然是顽意儿，也要瞻前顾后，又要自己便宜，又要不得罪了人，然后大家方有趣。”而与己利无关的事，便或以“无为”为“有为”，做一个“一问摇头三不知”的老好人，或顺水推舟，或漠不关心。她不是真正的没有感情，宝玉拿宝姐姐比杨妃，宝钗就不由大怒，借训斥小丫头靛儿发作出来；宝钗对宝玉挨打也有过真情流露，如“早听人一句话，也不至今日。别说老太太，太太心疼，就是我们看着，心里也疼。”[4]第一次对宝玉说出“如此亲切稠密，大有深意”的话，且“红了脸，低下头只管弄衣带，那一种娇羞怯怯，非可形容得出者”。可见，宝钗对感情把握得极有分寸，能以一种控制得恰到好处的方式表达出来，这与她的出身、经历、教养关系极大，皇商世家赋予她计较现实利害的性格，而且作为一个待选的少女，她的一切言行必须符合正统的标准，善于把握眼前一切有利于自己的方面，控制自己的感情。[5]《红楼梦》中林黛玉的眼泪是“从秋流到冬，经春流到夏”，但读者很少看到宝钗流泪，是因为她能控制情感，泪水已冷凝成“山中高士晶莹雪”了。[6]

四、为何“金玉良缘”却“到底意难平”

宝钗这个在主流社会中人人都认可的近乎完美的形象，却得到最不完美的人生结局——“纵然是齐眉举案，到底意难平”。对于宝玉这样“无故寻愁觅恨，有时似傻如狂”“潦倒不通世务，愚顽怕读文章”的情痴情种来说，所追求的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的生死两相许的痴狂境界，宝钗不会也永远无法达到。不同的人生追求与理想使他们在心灵和精神上背道而驰，渐行渐远，纵使金玉结缘，相敬如宾，却不能实现真正的两心交融，两情相悦。宝玉认为她“好好的一个清净洁白女儿，也学的沽名钓誉，入了国贼禄鬼之流……真真有负天地钟灵毓秀之德！”[4]宝玉可以倾慕其貌，仰慕其才，却只是欣赏但不赞赏，敬重但不爱慕。宝玉的心始终都在“林中挂”，与林黛玉刻骨铭心的爱情一刻不停地在折磨着他，他最终还是看破红尘，遁入空门，落得“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1] 蒙良杰,徐旭平．红楼梦中的花格与人格[J].文学教育,2007(10):92．

[2] 方建敏,薛宝钗人际交往研究[J].温州师范学院学报,2003(3):25．

[3] 傅路芳,浅谈《红楼梦》中薛宝钗的公关艺术[J].时代文学:下半月,2012(1):176．

[4] 曹雪芹，高鹗.红楼梦[M].俞平伯，校.启功，注.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0．

[5] 万颖.论薛宝钗的双重性格和人生悲剧[J].濮阳职业技术学院学报,2007(4):55．

[6] 马建华.从商人文化看薛宝钗[J].红楼梦学刊,2000(4):98．

责任编辑：张彩云

2016-05-02

钟品妍(1975—)，女，吉林长春人，讲师，硕士,研究方向：古代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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