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新世纪以来中国青春电影的美学特征

齐桂华 孙潇雨 胡 洋

（河北传媒学院，河北石家庄 051430）

论新世纪以来中国青春电影的美学特征

齐桂华 孙潇雨 胡 洋

（河北传媒学院，河北石家庄 051430）

新世纪以来，面对中国政治经济的变化以及电影市场的巨幅改观，中国青春电影在全新的文化语境下不但改变了曾经的边缘化状态，而且以不同以往的美学特征愈发进入国人的审美视野中，成为新世纪电影的重要组成部分。这种不同以往具体表现在叙述主题的多元、巧妙的叙事策略及多彩的影像风格。

新世纪；青春电影；叙述主题；叙事策略；影像风格

回首中国的青春电影，可以发现其经历了一个漫长而曲折的发展过程。如果追根溯源的话，中国的青春电影可以追及中国的五四时期，如借五四青年文化之际，进行时代发言的《青年进行曲》《新女性》等。但片中的青春更多是淹没在关于五四时代的谈论中，尔后国内青春电影又经历了新中国成立之后对抗战的记忆描述如《董存瑞》等，银幕上的青年人更多是被放置在时代政治的大背景之中。这种时代记忆一直持续到1994年姜文导演的 《阳光灿烂的日子》。该片虽存在着“文革”的时代记忆，但该片主人公马小军的成长与青春则是更鲜明地触动了人们，个体的青春价值显露并张扬出来。至此，中国真正意义的青春电影诞生了。因为严格来讲，青春电影指的是：以青年为描述对象，以呈现青年人关于梦想、爱情、成长等为题材，通过关涉青年人心理问题及生存风貌传达青年的价值取向、生活态度、行为方式等为主题的影片，这些影片往往具有鲜明的青年文化性［1］。而《阳光灿烂的日子》无疑具备这一点。之后，青春电影大量涌现，硕果累累，尤其进入新世纪以后，更是以独特的美学特征吸引着观众，具体表现在以下三个方面。

一、多元的叙述主题

青春是每个人的必经阶段，也是人生中最美好的一段岁月，这段岁月往往触动着人们心底最真的爱与痛。新世纪以来，随着社会风尚的变迁，在复杂的文化选择下，不同的导演将人生中的那份最纯的真进行了不同程度的上演。

（一）残酷的集体青春记忆

青春，往往不但和梦想、爱情、美好这些字眼相关，也往往和本能、冲动、迷惘、暴力、叛逆、残酷相连。尤其进入2000年之后，一部《十七岁的单车》预言式地将残酷的青春记忆以狂风般的姿态带来，之后《青红》（2005）、《观音山》（2011）等同类影片呼啸而来。这些影片基本都在叙述主人公无处安放的青春，躁动而激情的青春在现实面前那样不堪一击［2］。如《十七岁的单车》讲述了两个年轻人的梦。一个是农村青年小贵。作为快递员，小贵拥有了山地车，就拥有了生存工具，就拥有了他的青春梦、奋斗梦。一个是城市青年小坚。作为青春期的中学生，拥有了山地车，就拥有了炫耀青春的资本，也就拥有了他的青春梦、爱情梦。但小人物在大社会中的命运就是两人共用一辆车，最终梦想在青春的打斗中破碎。身份的低下、不被认同，势必是无奈而残酷的青春，这是很多小人物对青春的集体记忆，也是对自己身份的一种无奈呐喊。同样，《观音山》中的南风拿酒瓶砸头、亲同性的脸，这都是青春的躁动和对自己身份不满的抗争。《青红》中的高跟鞋、喇叭裤，也是一代人的青春标志。置身于复杂社会环境中的主人公总是想张扬自己，最终流露的却是无奈与悲伤。导演将一代人的视觉经验与体验搬上银幕，流露的是对残酷青春的难以忘怀。这批导演现已人到中年，或许在精英文化盛行的当年，他们的青春就是无处安放。而大众传媒的今天，盛行的是大众流行文化。社会的变迁、文化的断层，让他们的青春在影片中开始直面冷酷的现实，重在展示人物的困境，开始关注小人物的命运，开始将一代青年人转型期的困惑、无助进行了表达，充满“禁忌”色彩。他们对青春的姿态更多是一种记忆，一种难以忘怀，残酷与集体性成为这些电影的标志性符号。

（二）难言的个体青春回忆

在第六代导演之外，还有一些导演，他们更愿意回忆青年人更鲜活的青春体验，表现的往往是主人公的成长历程——从最先不顾一切的冲动到最后的隐忍与成熟，从而青春褪去。此类影片有顾长卫的 《孔雀》（2005）、张一白 《开往春天的地铁》（2002）、徐静蕾《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2010）等，影片共有的是成长中的精神磨砺，是痛彻心扉的隐忍和救助，是一场淡淡的哀伤回忆。顾长卫的《孔雀》讲述的是关乎梦想的故事。主人公姐姐自己缝制了一个蓝色的降落伞，骑着单车在大街小巷中穿梭，放飞着自己的梦想；但终是四处碰壁，梦想在生活中一再受挫；越是抗争，越是徒劳无功，哪怕以身体作为赌注，个体的梦想总是被无情的生活吞噬。这种难言的压抑与痛楚，终是在隐忍中继续面对生活，面对成长。《开往春天的地铁》中，结婚7年的青年建斌和小慧，本是深爱着对方，却在无情的生活中难言各自的苦痛，渐行渐远。这种压抑、隐忍和内心的挣扎与苦涩，使得个体青春回忆色彩更加浓重，不再是直面现实，而是人物的个体价值更加突出。徐静蕾的《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讲述了一个少女不为人知的爱情故事。少女爱上了邻居作家，一生如囚徒般地爱着，甚至为他生过一个孩子，对方却不知道，直到临死少女才向作家告白。片中女孩爱上的更多的是她的爱情。在她的爱情世界中，她爱得痛快淋漓，只是伴随而来的成长却是隐忍与沉默，而这种爱的痴迷，爱的失去自我，恰恰是青春期少女的表现［3］。影片在流淌的胡琴声中潺潺讲述。败落的玫瑰花、发霉的苹果，女孩到女人的个体形象，触动着观众心灵。

以上这些电影对青年人的生活和爱情给予了充分的重视和关注，片中的感伤是青春成熟的隐忍，是生活前进的无奈。青春褪去，回忆难言。

（三）坦然的自我青春反思

其实，或许青春电影由年轻编剧和导演创作，可能更有味道，因为他们本身就处在青年期，最了解青年人的心理和青年人的生活，包括他们的观念。果真，影视界在2013年杀出了这样一匹黑马。赵薇的导演处女作《致我们终将逝去的青春》（以下简称《致青春》）搬上银幕。上映后票房成绩很是惊人，以至于全民热议。影片中，通过郑微、阮莞、许开阳、曾毓、陈孝正等一批“80后”小人物群像回忆和反思了那段青涩的成长岁月。剧中每一个角色都好像“80后”群体身边真实存在的人，每一角色都能找到既定原型，每一个“80后”观众也能找到其中的自己，青春的美好与残酷一览无遗地呈现，好像就是在坦然地展示和反思“80后”观众的成长历程。由此，观众在共有的价值观念中得到共鸣。再如2014年的 《匆匆那年》，改编自著名“80后”作家九夜茴的同名小说。此书一出，就被网友称为“80后的血色浪漫”。电影一出，更被称为“笑得很彻底，哭得很淋漓”。片中将近而立之年的男主人公陈寻对于曾经纯真爱情的回忆与反思，既是他自己的，也是“80后”整整一代人的“匆匆那年”。

以上影片走的路线其实都是在共同的生命体验中反思时代、自身，可以说是客观真实地表现青少年的情感生活和内心世界，是真正地开始关注青春，并运用青春的本质增强青春电影的审美品位。本真的存在，极大地满足了观众观影时的心理。

（四）讨巧的他人青春幻境

进入21世纪以来，由于市场经济、都市文化等物质主义倾向，电影有了从一成不变的艺术神坛开始向精神消费品靠拢的倾向；一批更年轻的导演加入进来，更多地讨巧当下的商业化都市时空，如郭敬明的《小时代》系列。其中2013年上映的《小时代2》，讲述了当下时代一群时尚年轻人的青春故事。该片虽是创下了2.97亿元的票房收入，但更多的评论还是和“肤浅”“生硬”“不接地气”联系到了一起。此青春与草根观众相距甚远。尽管精致的画面语言彰显着上海的都市感和时尚感，但影片的内容搬到另一个现代都市，其“高品质”依旧距离人们遥远。因为片中的所谓青春与底层青年人的生活是脱节的,某种程度上影片所营造的只是青春幻境而已，是迎合和讨巧当下的所谓“都市时尚青年”的情感生活，娱乐性、消费性充斥其中，失去了青春的本质塑造，与当下的流行青春小说一样，都有商业化环境中的消费品倾向。

其实，无论第六代导演和新生代导演、编剧如何考量青春，无论是青春有的放矢还是无处安放或是随处可栖，实际上都是以他们聪明的叙述策略将这种多元化的青春主题上演。

二、巧妙的叙述策略

（一）人物形象的立体化

“青年”一词，往往和事业、梦想、爱情有关。新世纪以来的青春电影主角，不再是纯粹或正或负能量的形象，而是真实的、有血与肉、有灵魂、优点缺点并存的真实的人，立体化的形象。如《致青春》中的主角郑微，成长的过程中冲动、霸道、任性，但又敢爱敢恨，终在青春过后成熟。《十七岁的单车》中，小坚既骄傲又自卑，叛逆、迷茫又好胜，甚至偷家中的钱来维护自己的自尊和爱情。《观音山》中范冰冰饰演的以牛仔裤、T恤出现的“南风”，叛逆、倔强，但又真诚、深入人心，用自己极端却个性的方式，争取属于自己的友情、亲情以及爱情。可以说，新世纪以来的青春片是以形象写青春、写时代；形象的立体化，道出真实的生活图景和青春记忆，更容易触动观众。因为每个人在不成熟的青春期都会出现躁动、迷茫、反叛等青春心理，也都会有关于梦想、爱情的美好与不堪。人物形象的立体化，某种程度上关注的不仅仅是剧中人，也是剧外人的青春往事。

（二）暴力与性的适当化

弗洛伊德曾说“艺术是被压抑的欲望在幻想中的满足”。或许在现实生活中很难被言说的东西在艺术中出现就变得再正常不过了，而暴力与性对有青春期孩子的家长来说，是最恐怖的事情了，但青春的生理与心理往往又和此有关。如果电影躲避这些，那些走过青春的成年人势必觉得不真实，所以聪明的导演们开始让暴力和性正常而巧妙地存在。如《十七岁的单车》中小坚对潇潇的爱情，小贵对小保姆的偷窥，以及胡同中关于潇潇争斗的一场暴力打斗，性和暴力都被适当表达着。再如《匆匆那年》当陈寻与方茴的爱情渐行渐远时，自尊又自卑的方茴选择了主动失身他人来报复陈寻，去结束爱情，去结束青春。还有《青红》中小根和青红的爱情受阻时，无能为力的小根却在冲动之下占有了青红，从而失去生命。或许这是那个计划年代才会出现的悲剧，也或许这种悲剧只会发生在不成熟的青年人身上。性懵懂和暴力往往成为青春电影的重要符号，正常的表现性和暴力，这是人们对青春的不虚伪，也是新世纪以来文化转型带来的对禁忌文化的适当放松。

（三）情感调动的最大化

青春电影往往有着极为精致的画面，如透过树叶缝隙的斑斑阳光、微风吹拂下的教室窗帘、坐在自行车上的长发女孩……阳光、草坪、绿叶、白裙，一切美好的生机元素都成为青春片的标配。这些精致的画面如同每个人走过的青春岁月，美好、酣畅但又匆匆，弥足珍贵。所以每一个观者在这些精致的画面中不仅仅感受到当年的青春痕迹，而且还有对美好青春的极度怀念和怅惘，看银幕上的那些少男少女的故事，好像在回看自己的青春之路。除此之外，新世纪以来的青春片，为了让观者尽情地释放自己、回归当年，最大限度触动观者的共同情感，这些影片不但加入了叛逆、任性、冲动等故事画面，而且还普遍加入了人们记忆中不可磨灭的共同印迹。如《同桌的你》中的“非典”事件，那是难以忘记的国人记忆。再如《匆匆那年》中的北京申奥成功。这些国内外大事，承载了当年太多的情感和故事，是一代人不可磨灭的记忆。

回看新世纪以来相继登场的青春电影故事，其叙述时或是娓娓道来，或是重磅出击，但留在人们记忆深处的是多姿多彩的颜色——或是泛黄的怀旧，或是鲜艳的时尚。在这场多彩的青春舞台上，情感追忆往往是能够将人们共同置于一个影院的共同原因。而这些多姿多彩的影片又都是时代的主宰和背后导演的主观化、个性化安排。

三、多彩的影像风格

（一）作者式的影像

新世纪以来的青春电影导演大多是第六代导演或者是新生代导演。这些导演专业性很强，大多具有电影、绘画、摄影、戏剧表演、文学等素养。《孔雀》的导演是被称为“中国第一摄影师”之称、毕业于北京电影学院摄影系的顾长卫。他对片中摄影师杨树的摄影就有一定的影响，如影片中特有的淡淡的黄色光线带来了上世纪70年代一代人的记忆，而70年代恰恰是导演顾长卫的青春时期。再如《青红》的导演王小帅毕业于北京电影学院导演系，他的青春在上世纪80年代。《青红》真实地再现了80年代一代人的青春色彩，广播体操、高跟鞋、喇叭裤，光怪陆离地展示着躁动的青春影像。有时音乐也会把观众带到一种怀旧的情绪、共鸣的状态中。如《致青春》中的女主人公郑微的一曲高歌《红日》，虽然是首老歌，但对青春的淋漓挥洒是每个年轻人心中的梦，一曲《红日》唱出了多少人的心声。在一批人到中年导演的怀旧影像的同时，影视舞台上也靓丽着更加时尚的色彩，这些影片往往描述的是此时此刻的青春，如郭敬明的《小时代》。郭敬明作为新生代作家，过早的出名已让其在青春期成为巨富，奢华的外表、高品质的生活追求对于郭敬明来说不是难事，很自然郭敬明笔下的青春是消费的，是《小时代》中的落地玻璃窗、摩天大楼、奢华游泳池、高档酒会，是梦幻般的场景。2010年上映的《一只狗的大学时光》的导演卢正雨，典型的“80后”，多媒体设计专业，有着使用DV摄像机拍摄短片的经历，集编、导、演于一身，并多次荣获北京大学生电影节大奖，有着独立的创作风格，将自己的青春经历和青春元素一次次融入作品。《一只狗的大学时光》，就是一个关于寻找和梦想的青春故事，网罗了大量的流行元素，把多种青年亚文化现象纳入片中，诸如拍客、播客、裸婚、跑酷等，世俗文化在他手中就是影片的风格代言。

以上各式各样的作品都是导演进行作者式融入的表现。这种对自我风格的坚持，也是今天这个大众文化盛行时代给予导演的自由空间体现。

（二）纪实式的表达

当下中国文化正处于转型期。转型期的导演更相信的是自己看到的、体验到的客观真实的世界，所以他们选择了纪实式的表达。如《孔雀》大量地运用了长镜头。摄影机犹如一双神秘的眼睛，冷静而客观地审视着这个五口家庭。这样的镜头带来的恰恰符合上世纪70年代应有的朴素风格。再如《十七岁的单车》影片中比较典型的一处长镜头时长3分46秒，摄影师让小贵与小坚和他的朋友同时出现。在争夺单车时，小贵拼命地趴在车上，声嘶力竭地护住他的生存工具。这个长镜头的运用，尤其对小贵嘶喊的不间断拍摄，就把社会底层小人物持久有力的心底控诉最强音传达出来。同时这些影片还注意到同期录音对纪实性表达的作用，如小贵刚刚丢车时出现在背景中的鼓声，小贵与小坚在讨论山地车归属时的嘈杂声。影片的纪实性加强，同时也衬托出人物的心境。另外，新世纪以来的导演为了加强这种真实性，越来越注重用普通人饰演普通人的方法，如《十七岁的单车》中小坚的饰演者当年还是个学生，而小贵的饰演者曾是一名广告公司职员。再如《一只狗的大学时光》，演员就是当下网络红人猫耳宝贝、网络小胖等，都是非职业性演员。还有《中国合伙人》就是新东方的故事，《孔雀》人物都是方言版。这种纪实性表达无疑成为当下青春电影的另一特点。

通过以上分析，显而易见的是中国的青春电影以它不同以往的美学特征构筑了影视界一道独特的风景线，而此风景线的多元化、巧妙性和多姿多彩，也恰恰是在当下新世纪大众文化盛行的自由语境中导演实现自我表达、完成青春缅怀、对传统青春电影进行突围的一次成功尝试。随着新生电影导演的加入，期许中国青春电影取得更大的成功与辉煌。

［1］胡清，蔡海波.新世纪以来中国内地青春电影思考［J］.电影文学,2010（20）：4-5.

［2］谢建华.青春映像:中国青春电影的文化母题与创作趋向［J］.当代电影,2010（4）：42-47.

［3］郑静.青春电影的成长道路［J］.电影评介,2007(5)：12.

（责任编辑：邢香菊）

2016-06-10

齐桂华，河北传媒学院影视艺术学院副教授,硕士，研究方向：艺术学；孙潇雨，河北传媒学院影视艺术学院副教授,硕士，研究方向：文学；胡洋，河北传媒学院影视艺术学院助教，艺术学学士，研究方向：影视后期制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