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 献 志
(西北大学 历史学院,陕西 西安 710069)
唐中宗朝的政局波动
——以上官婉儿的官职升降为中心
孟 献 志
(西北大学 历史学院,陕西 西安 710069)
摘要:上官婉儿是武周与唐中宗时期重要的宫廷女官,她从武周时期一个低品级女官成为中宗时期深处政权核心的重要人物,其官职伴随着中宗对朝局的掌控而变化。以上官婉儿在中宗朝的官职变化为线索,对中宗朝的混乱政局进行分段梳理,可以看到中宗在力图掌控朝局的基础上根据权力制衡原则,先后分别对复国功臣与韦氏集团、韦氏集团与太平公主集团进行权力再分配。改变了中宗软弱的历史印象,同时也使中宗朝混乱的政治局面变得清晰。
关键词:唐中宗;政局波动;上官婉儿;昭容;婕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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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络出版时间:2016-01-06 15:32
2013年出土的上官婉儿墓志铭引起学界的极大关注,学者结合史料对墓志铭进行解读并取得可喜的成绩①。但这些成果多侧重于对上官婉儿个人形象的还原,而对上官婉儿在短短数年内几经变化的官职缺少系统研究。上官婉儿作为从李唐到武周再到李唐混乱时代的宫廷女官②,是当时炙手可热的人物,其身份与命运很难与当时的政治环境相割离,当时的政局波动定会在其仕宦生涯中打上烙印。分析上官婉儿在中宗复位后的7次官职变化,对中宗朝混乱的政治局面进行剖析,进一步评估中宗的政治能力,利于对唐中宗形成新的认识③。需要说明的是,政局变化是一个延续性的事情,没有一个具体时间点,所以分阶段只是一个大致时间范围,并不是具体时间。
一、中宗复国与上官婉儿升职
神龙元年(705年),唐中宗通过政变恢复唐政权再度登基。这次登基后,他试图把握朝中权力,上官婉儿由此进入权力核心地带。
《资治通鉴》神龙元年二月条载:“及上即位,又使专掌制命,益委任之,拜为婕妤。”可以看出上官婉儿在神龙元年(705)二月被封为婕妤④。《旧唐书》记载:“(神龙元年五月)丙申,皇后表请天下士庶为出母为三年服,年二十二成丁,五十九免役。”[1]139比照《旧唐书·中宗韦庶人传》记载:“时昭容上官氏常劝(韦)后行则天故事,乃上表请天下士庶为出母服丧三年;又请百姓以年二十三为丁,五十九免役,改易制度,以收时望。”[1]2 173可以发现,神龙元年(705)五月时上官婉儿官职成为昭容。上官婉儿于神龙元年(705)二月先立为婕妤,之后到五月的某日又立为昭容。这次“封昭容”在墓志铭和新旧《唐书》中也有提及。从上文中上官婉儿与韦后的交流可以看出,此时的上官婉儿是依附于韦后的。
这次的官职变化对上官婉儿有着重要影响,这突如其来的晋升必有其内在隐情。这次升职让上官婉儿有了专掌制诰的权力,而专掌制诰意味着上官氏进入权力核心地带。仇鹿鸣在《碑传与史实:上官婉儿的生平形象》中认为,上官婉儿受到武后重用时已进入武周末年,不太可能有太多的政治表现,过去可能夸大了她在武后宫廷中的能力。所以,上官婉儿真正进入权力的核心地带是在中宗时期。根据墓志铭记载:上官婉儿13岁进宫被封为才人,整个武周时期笔者并未从史料中发现她有职位的变动。一直到40多岁才有初次的地位提升,而随后短短数月内又从婕妤升为昭容。此次晋升时间恰恰在中宗二次登基的时间范围内。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官职升得如此之快⑤,应该与当时的政治大环境有关。
武周末期,神龙元年(705)正月,中宗依靠张柬之、崔玄暐、敬晖、桓彦范和袁恕己5人的兵变,诛杀在朝中掌权的张易之与张昌宗兄弟,从而取得了实际的政治控制权,史称“神龙政变”。此时的武则天年岁已大,不再参与朝政,中宗已经成为实际的皇帝。由于远离政治中心太久,中宗当务之急是要在朝中树立自己的威信与地位,由《旧唐书·中宗纪》的记载可以看出,中宗在上台后采取了一系列巩固地位的措施,主要是打击张易之与张昌宗兄弟党羽、提拔政变有功的大臣和恢复李氏地位。提拔有功大臣时间是有先后的,首先是以太平公主和相王李旦为代表的皇族,时间是正月乙巳日(正月廿四日);其次是张柬之等5位直接参与者,因5人均被封郡王,所以又称复国五王,时间是丁未日(正月廿六日);最后是韦后与武氏一派,时间是二月甲寅(二月四日)⑥。由此看出,中宗对朝中政治派别的重新布局是有自己的考量的。首先,提拔李氏一派可以迅速达到政变的意图,即迅速恢复李唐王朝;其次,提拔五王可以说是唐中宗对他们5人的犒劳,同时也可以避免激起五王与中宗的矛盾,稳定朝廷大局;最后,对韦氏与武氏集团的封赏则是由于中宗对五王的不信任,另树一派平衡朝中大局,防止一派独揽朝中大政。
前文分析,上官婉儿于此时依附韦后被封为婕妤。随后上官婉儿被“令专掌制命,深被信任,寻拜昭容”[1]2 175。因为掌握制命,她成为中宗身边的重要人物,这也意味着上官婉儿真正处于了政局的核心地带。上官婉儿凭借皇帝的信任,充分利用自身的权力,使韦后一党的势力迅速壮大,同时打击五王。神龙元年(705)五月,“侍中桓彦范(封)扶阳郡王,赐姓韦氏”[1]139,这是很重要的一次封赏。因为赐皇后的姓在历史上很少见,并且受封者正好是皇后的政敌。可以从侧面看出韦后一党势力已经超过五王,但并没有达到占绝对优势的地步。随着皇帝对韦后与武氏政治联盟的信任,最终于神龙二年(706)六月,敬晖被贬崖州司马,桓彦范被贬龙州司马,袁恕己被贬窦州司马,崔玄暐被贬白州司马,张柬之被贬新州司马,旧官封爵都被追夺了[1]142。至此,五王被清理出政治权力中心,这标志着韦后与武氏的政治联盟取得了胜利。同时,“婉儿既与武三思淫乱,每下制敕,多因事推尊武氏而排异皇家”[1]2 175,使得韦后与武氏的政治联盟成为了朝中政局的掌控者,这也使中宗对朝中政局布置的想法最终破产。其中,上官婉儿的作用毋庸置疑。
通过以上分析可以看出,这一阶段的政治特征是中宗初步掌权,拟通过扶持韦后与武氏的政治联盟对抗五王,达到政局的稳定。由于中宗的信任,韦后与武氏的政治联盟在击败五王后,开始肆无忌惮地对李氏进行打击,这也就是仇鹿鸣认为的韦后在势力壮大后开始与太平公主等人分裂,并最终激起了李重俊于神龙三年发动政变。这场政变最终造成上官婉儿政治倾向的转变,中宗朝的政局进入第二阶段。
二、神龙政变与上官婉儿官职变动
李重俊为反抗压制而发动政变,这次政变使上官婉儿的官职下降,但在政变后的政治斗争中上官婉儿再次升任昭容。
《资治通鉴》唐中宗景龙二年(708)条记载:“(夏四月)每游幸禁苑,或宗戚宴集,学士无不毕从,赋诗属和,使上官昭容第其甲乙,优者赐金帛。”[2]6 739但到了七月,上官婉儿的称呼又成了上官婕妤,“上官婕妤及后宫多立外第,出入无节,朝士往往从之游处,以求进达”[2]6 740。所以,四月到七月这段时间内,上官婉儿应该有次降职。具体原因史书中并没有明确记载。但根据这一时段内发生的历史事件可以发现上官婉儿降职的端倪。
影响最大的是发生于神龙三年(707)的李重俊政变。李重俊是当时的太子,而此时武三思与韦后的政治联盟势力很大,“(神龙三年春正月)己巳,遣武攸暨、武三思往乾陵祈雨于则天皇后,既而雨降,上大感悦。二月辛未,制武氏崇恩庙依旧享祭,仍置五品令、七品丞,其昊陵、顺陵置令、丞如庙。壬午,赠太师、酆王庙号褒德,陵号荣先,置六品令、八品丞”,“辛卯,幸安乐公主宅”[1]143-144。于上述记载可以发现,韦后与武氏集团权倾朝野,皇帝对这两派的赏赐要远远多于对李党的赏赐。甚至“崇训又教公主言于上,请废太子,立己为皇太女”[2]6 728。这让太子李重俊感到莫大的压力,为保住太子地位,他发动政变,“节愍太子深恶之,及举兵,至肃章门,扣阁索婉儿。婉儿大言曰:‘观其此意,即当次索皇后以及大家。’帝与后遂激怒,并将婉儿登玄武门楼以避兵锋,俄而事定”[1]2 175。而《唐会要》记载:“李多祚索韦氏及上官,上官始惧,以(王)昱言有徵,遂乃归心王室。”[3]1 477这两条记载都指向了上官婉儿,可从侧面看出上官婉儿在当时的地位和影响。从第二条记载可以看出,上官婉儿通过这场政变开始转变政治立场,要为自己寻求一个新的政治出路而不是坐以待毙。同时,作为政变的矛头所指,上官婉儿被降职也在情理之中,但也成全了她退出权力中心以观望政局变化,再作政治抉择的想法,而此时能与韦后一党对抗的只有相王与太平公主。
上官婉儿调转政治倾向只是当时中宗朝政局混乱的一个缩影。虽然李重俊政变并没有达到清除上官婉儿与韦后的目的,却把武三思和武崇训杀掉,使韦后与武氏的政治联盟遭到重创。政变结束后,韦后一党迅速清除太子一党,同时又打击朝中出现的反对韦后党的大臣。《资治通鉴》唐中宗神龙三年(707)七月条记载,“东宫僚属无敢近太子尸者,唯永和县丞甯嘉勗解衣裹太子首号哭,贬兴平丞”[2]6 729;卢粲因反驳安乐公主“以崇训墓为陵”[2]6 730的提议,最终被贬为陈州刺史。中宗为了避免李重俊的悲剧再次重演,打算再次调整朝中的政治布局,用支持太平公主与李旦为首的李氏一系来平衡朝中政局。虽然韦后党向李氏发动猛烈攻击,但最终还是取得了中宗的保护。《资治通鉴》景龙元年(707)八月条载:初,右台大夫苏珦治太子重俊之党,囚有引相王者,珦密为之申理,上乃不问。自是安乐公主及兵部尚书宗楚客日夜谋谮相王,使侍御史冉祖雍等诬奏相王及太平公主,云“与重俊通谋,请收付制狱”。上召吏部侍郎兼御史中丞萧至忠,使鞫之。至忠泣曰:“陛下富有四海,不能容一弟一妹,而使人罗织害之乎!相王昔为皇嗣,固请于则天,以天下让陛下,累日不食,此海内所知。奈何以祖雍一言而疑之!”上素友爱,遂寝其事[2]6 731。
萧至忠曾经为依附武三思的官员,却在武三思被杀后替李旦与太平公主辩护,可见朝中部分官员的政治倾向发生了变化,上官婉儿也属于其中之一。在中宗的庇护下,李党的势力在逐步壮大。
《资治通鉴》唐中宗景龙二年(708)十一月条记载:“以婕妤上官氏为昭容。”[2]6 747其中原因可以推测为上官婉儿与韦后党又达成了暂时妥协。中宗在太子被杀后,欲恢复自己对朝中权力的把握,这就必然会加剧中宗与韦后一党的矛盾。在如何处置参与政变的魏元忠问题上,中宗与韦后一党就产生了激烈的冲突。
魏元忠是高宗与武周时期的老臣,他对武三思擅权“意常愤郁”。当李重俊起兵后,他参与其中。政变失败后,魏元忠扬言“元恶已死,虽鼎镬何伤!但惜太子陨没耳”!但中宗却对他放任不管,这让韦后集团很是愤怒。所以,兵部尚书宗楚客和太府卿纪处讷开始第一次对魏元忠进行迫害,云魏元忠“与太子通谋,请夷其三族”。这次迫害没有获得中宗认可,反而令魏元忠“以特进、齐公致仕,仍朝朔望”。之后宗楚客与姚廷筠第二次劾奏魏元忠,这次中宗核准,魏元忠被贬为渠州司马。但韦后一党仍不依不饶,企图置魏元忠于死地。故宗楚客令给事中冉祖雍再奏,这是第三次迫害。但这次却被中宗强硬拒绝。韦后一党仍不罢休,监察御史袁守一对魏元忠进行第四次弹劾。屡次的弹劾让中宗无可奈何,故而“又贬元忠务川尉”,可仍旧没有把魏元忠杀掉,宗楚客又令袁守一上奏,这是第五次迫害。这次中宗终于忍无可忍怒斥韦后一党“以朕思之,人臣事主,必在一心;岂有主上小疾,遽请太子知事!此乃仁杰欲树私恩,未见元忠有失。守一欲借前事以陷元忠,其可乎”[2]6 732-6 734。至此,韦后一党对魏元忠的迫害才得以停止。
前后5次攻击,也没有达到清除魏元忠的目的,让韦后一党看出中宗此时想要用强力把握住对朝政的控制,自己不能独揽大局。而以太平公主为首的李党虽然受到皇帝的支持,但毕竟实力有限不能够很快与韦后一党进行对抗,双方都需要积蓄实力。所以,互让一步达成妥协也就可以理解了,中宗对朝中的政治构想也就初步实现了。
这种平衡造成了一个恶果,就是韦后与太平公主两派的势力都在不断增强,而王权却没有多少增强。景龙三年(709)三月,因上官婉儿与崔湜相通,引崔湜为相,就是两派互相妥协的产物。这也就造成了当时“政出多门”[2]6 751的情况。这种状况虽然引起了中宗的反感,“太平、安乐公主各树朋党,更相谮毁,上患之”[2]6 755,但中宗却不愿采取措施来阻止,因为在经历屡次的朝中政局变动后,他不愿再有大的变动。故而当朝臣上谏说明这种情况后,中宗只是对臣子赏赐,“而不能用其言”[2]6 755。在朝中政局比较平稳的阶段,两派此时共同的敌人就是妨碍他们取得权力制高点的中宗,这就造成两派在一些事情上实现了联合。“夏,五月,丙寅,(郑)愔免死,留吉州,(崔)湜贬江州司马。[2]6 753在上官昭容的运作下,次日,又以(崔)湜为襄州刺史,(郑)愔为江州司马”。上官婉儿利用两派的力量,帮助自己渡过了此前的困境,同时也选择好了新的政治立场,此时出山再拜昭容是比较合适的。
通过以上分析可以看到,第二阶段中,经过神龙三年(707)政变,政治格局发生了变化,中宗对朝中权力有了一定程度上的把握。朝中政局虽达到一个相对平稳的状态,却以放纵两方势力发展为代价。这也为最终的矛盾总爆发及中宗在混乱中死去埋下伏笔。
三、政局动荡与婉儿官职的最后变化
朝局表面上风平浪静,但随着韦后与太平公主势力越来越大,中宗渐渐失去对朝局的控制,上官婉儿的官职在混乱的朝局中数次变化。她先被降为婕妤,随即升为昭容,最后又被降为婕妤。
先降婕妤随即升为昭容的情况与上官婉儿母亲去世有关⑦,而与朝局变动的联系并不是很多。《唐大诏令集》中所收录的《起复上官氏为婕妤制》可以很明确地看出其时间为景龙三年(710)十一月二十九日,《唐会要》也记载了此事,“(景龙三年)十一月。以前昭容上官氏,起复为婕妤”[3]689。《新唐书·上官昭容传》中则记为“婉儿请降秩行服,诏起为婕妤,俄还昭容”[4]3 488。可以看出,降为婕妤后不久上官婉儿又升为昭容。但恢复昭容身份不久她再次被降为婕妤,而这次降职则与当时朝中的斗争日趋激烈有很大关系。朝中政局短期平稳后,韦后一党与太平公主一党的势力均有不同程度的增强,“安乐公主尤骄横,宰相以下多出其门”[2]6 740,“(太平)公主日益豪横,进达朝士,多至大官,词人后进造其门者,或有贫窘,则遗之金帛,士亦翕然称之”[1]4 739。可见双方的实力都达到了顶点,中宗对朝局已经不能有效控制,一场大的政治风暴即将来临。
《旧唐书·中宗纪》记载:“时安乐公主志欲皇后临朝称制,而求立为皇太女。”[1]150上官婉儿墓志铭中也记载了“贼臣递构,欲立爱女为储,爱女潜谋,欲以贼臣为党”,可以看出,韦后一党打算通过夺位来最终牢牢把握住政权。这种做法必然引起朝臣们的强烈反对,《旧唐书·中宗纪》记载“(景龙四年(710)五月)丁卯,前许州司兵参军燕钦融上书,言皇后干预国政,安乐公主、武延秀、宗楚客等同危宗社”[1]150,但燕钦融上书后却被残忍杀害;《唐昭容上官氏墓志》中也记载了上官婉儿屡次上谏,并且以死相抗:昭容泣血极谏,扣心竭诚,乞降纶言,将除蔓草。先帝自存宽厚,为掩瑕疵,昭容觉事不行,计无所出。上之,请擿伏而理,言且莫从;中之,请辞位而退,制未之许;次之,请落发而出,卒刀挫衅;下之,请饮鸩而死,几至颠坠[5]87。
以上两处记载可以说是当时朝中官员对韦后擅权的一种反应,也反映出韦后一党与太平公主一党的矛盾已经激化到一定程度。中宗对这种情况也有自己的立场,在燕钦融被害后“上虽不穷问,意颇怏怏不悦;由是韦后及其党始忧惧”[2]6 759。而对上官婉儿的劝谏则更多地表现为无可奈何。可见中宗虽然还有一定的威慑力,但对政局已经不能有效控制了。
从朝臣强烈反对韦后一党的政治环境中,可以发现韦后在朝中的声望和实力已不如太平公主和李隆基的联盟。而且韦后一党内部出现了分裂,曾经依附韦后的崔日用在知道韦后的计划后向李隆基泄密,“知玄宗将图义举,乃因沙门普润、道士王晔密诣藩邸,深自结纳,潜谋翼戴”[1]3 087。而此时的上官婉儿因此前改换门庭的缘故,再去依附韦后必然不是明智之举。所以,她仍旧打算采用上次那种降低官职来观察政局的方式为自己谋求新的政治出路,遂再次请求降为婕妤,同时积极与韦后一党划清界限。但这次的政治变动比以前的都要激烈:中宗去世,韦后一党拥立傀儡得以掌权,但凭借着李隆基的雄才大略,李党最终击败韦党,史称“景云政变”。在对政敌的清洗中,上官婉儿也被包括在内。景龙四年(710)五月,是上官婉儿生前最后一次官职变动,也是墓志铭中上官婉儿身份的来源。关于上官婉儿为何在与韦后划清界限后仍被杀害的问题不在本文讨论范围之内,故不作分析。
该阶段的政局是此前党争矛盾总爆发的表现,在中宗不能控制朝局死去的情况下,太平公主与李隆基通过政变,联手消灭了韦后一党,成功取得政权。而上官婉儿却很不幸地在政变中被杀害。
唐中宗登基后政治局面异常混乱,期间中宗两次通过树立不同政治派别以使朝中政局平稳,从而使自己牢牢把握住最高权力。这也证明了唐中宗不是一位昏聩无能的皇帝,而是“试图在宫廷中扮演一个政治平衡者的角色”[6]165。可是由于中宗经历了太多政治混乱,只满足于瞬间的平稳,以至于第二次被迫放弃了自己把握的并不牢固的权力,而任由朝中不同政治派别肆意发展,最终酿成政治悲剧,自己也在混乱中死去。
上官婉儿沿袭武周时期女性在朝中的作用,在中宗时期仍发挥着重要作用。由于深得中宗信任,故在当时政局中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郑雅如认为,上官婉儿在中宗朝的政治身份有了重大突破,她在中宗朝的身份具有官员的特质[7]117。作为一名男权社会中的女性,上官婉儿又不得不成为政治的附庸。在政治变动中,她的官职几经升降,这种变化既是女性在政治中的无奈,也是政局混乱的反应。
注释:
①上官婉儿墓志公布后发表的相关论文主要有:仇鹿鸣《上官婉儿之死及平反》(《东方早报》2013年9月22日,B03版)、《上官婉儿墓志透露的史实》(《东方早报》2014年1月19日,B09版)、《碑传与史实:上官婉儿的生平与形象》(《学术月刊》2014年第五期,第157-168页),李明、耿庆刚《〈唐昭容上官氏墓志〉笺释—兼谈昭容上官氏墓相关问题》(《考古与文明》2013年第六期),杜文玉《被误读的上官婉儿》(《文史知识》2014年第一期,第69-74页),陆扬《上官婉儿和她的制作者》(《东方早报》2014年3月30日,B05版)。
②上官婉儿的昭容与婕妤准确来说应该是其为嫔妃的品级而非官职。唐代后宫有嫔妃与女官两个系统,昭容与婕妤为嫔妃的品级。根据仇鹿鸣在《上官婉儿墓志透露的史实》的观点,“上官婉儿以嫔妃的身份承担女官或命妇的职任,则反映出当时女官与嫔妃之间的身份界限并不如先前认为的那样泾渭分明,这或许是女主当政时的特殊形态”。这样的话,因上官婉儿没有具体的官职,本文便把昭容与婕妤当作上官婉儿的官职来处理。③仇鹿鸣先生在《上官婉儿墓志透露的史实》中提出,根据新出土的墓志等史料对唐中宗的政治能力有重新评估的必要。
④杜文玉先生在《被误读的上官婉儿》中认为记载有误,认为上官婉儿是在武周时期成为的婕妤。笔者并不赞同此观点,因为从墓志铭中并未找到相关说法,既然没有材料直接证明,还是依现有史料中的说法。
⑤《旧唐书·后妃上》记载,才人为正五品、婕妤为正三品、昭容为正二品。这印证了仇鹿鸣关于上官婉儿进入权力核心区的观点。
⑥黄永年在《李武政权》(收入《六至九世纪中国政治史》,上海书店出版社,2004年)中认为,李武政权是武氏掌实权,李氏居虚名的一种畸形政权。而文中的派系划分则是根据史料中的时间来划分的,但其实质与李武政权相似。皇族为中宗直系亲属但势力很弱,但也属于李氏;韦后与武氏则属于李武政权的变形,韦后长期与中宗在外地,朝中实力比较弱小。所以,韦后在一定程度上代表着中宗。文中这3派的划分实际上可以分成两大派,即五王与他的反对派。仇鹿鸣的《碑传与史实:上官婉儿的生平与形象》一文中认为,韦后作为新崛起的政治新贵,最初能与太平公主等武周旧人维持表面上的和睦,他们的关系破裂是在韦后势力扩张之后,而中宗复位则属于他们维持表面和睦的时期。
参考文献:
[1]刘昫.旧唐书[M].北京:中华书局,1975.
[2]司马光.资治通鉴[M].北京:中华书局,2011.
[3]王溥.唐会要[M].北京:中华书局,1955.
[4]欧阳修.新唐书[M].北京:中华书局,1975.
[5]李明,耿庆刚.《唐昭容上官氏墓志》笺释——兼谈昭容上官氏墓相关问题[J].考古与文明,2013,(6):86-91.
[6]仇鹿鸣.碑传与史实:上官婉儿的生平与形象[J].学术月刊,2014,(5):157-168.
[7]郑雅如.重探上官婉儿的死亡、平反与当代评价[J].早期中国史研究,2012,(1):111-145.
(责任编辑薛志清)
The Changing of Political Situations in the Reign of Zhong Zong in Tang Dynasty Reflected by the Changing of the Official Position of Shangguan Wan’er
MENG Xian-zhi
(School of History,Northwest University,Xi’an,Shaanxi 710069,China)
Abstract:Shangguan Wan’er is an important female official in Wu Zhou and Zhong Zong periods in Tang Dynasty.She becomes an important figure in the reign of Zhong Zong from a low-grade female official in the period of Wu Zhou.Her official position changes with Zhong Zong’s power.The study of the changing of the official position of Shangguan Wan’er and the analysis on the volatility in the reign of Zhong Zong show that based on the principle of the check and balance of power,Zhong Zong distributes the power first between the heroes in the restoration and the ring led by Wei,then between the ring of Wei and the ring of Princess Taiping.Zhong Zong is no longer historically regarded as a weak emperor and the volatile political situation becomes clear.
Key words:Tang Zhong Zong;Shangguan Wan’er;the political volatility;Zhao Rong;Jie Yu
收稿日期:2015-09-15
基金项目:河北省社会科学基金课题((HB15LS026)
作者简介:孟献志(1991-),男,河北河间人,西北大学历史学院中国史专业在读硕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为隋唐史。
中图分类号:K 2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5-462X(2016)02-0030-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