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侯 筱 滕海宁 马新东 刘静民(清华大学 北京 100084)
举国体制大背景下的马家军训练管理体系及其文化渊源
□ 侯 筱 滕海宁 马新东 刘静民(清华大学 北京 100084)
马家军是中国田径史乃至世界田径史上一个不可复制的传奇神话,它的出现和崛起无论在运动训练界还是在体育管理界都是具有革命意义的。马家军在其管理体系中形成了以“师徒关系”为主导的管理模式,这种管理模式是举国体制大背景下的产物,同时又对举国体制进行了改良和发展,形成了独特的体育管理关系。在文化渊源和社会背景的影响下,马家军训练管理体系有其存在的必然性和合理性;但在最终结果上,我们更应正确认识其弊端和局限性。
举国体制 马家军 训练管理体系 师徒关系
“马家军”,顾名思义,是指马俊仁在辽宁省田径队女子中长跑组训练的一批女子中长跑运动员,包括王军霞、曲云霞、马丽艳、刘冬、张林丽等人。一提起马家军,相信很多了解上世纪90年代中国体育的人都并不陌生,可以说那个时期的整个中国体育界乃至整个中国都被“马家军”这三个字所充斥着,那是一个神话级的队伍,是不可战胜、震惊中外的。
1993年,斯图加特世界田径锦标赛,王军霞、曲云霞、刘冬分别获得10000米、3000米和1500米冠军,马家军开始由于在国际比赛上屡获奖牌而被世界关注,紧接着,在9月份我国的第七届全运会上,又有马家军的9人次连续改写了1500米、3000米和10000米三项世界纪录,当年10月西班牙世界马拉松赛,马家军的姑娘们最终夺下团体冠军,成功包揽了该比赛女子马拉松的前4名。这在此前的中国甚至是世界范围内都是史无前例的,没有任何一个国家和团体能够如此速度之快地频频刷新自己保持的纪录,在1993年的短短一年时间内,马家军的姑娘们,连续66次刷新全国纪录、亚洲纪录、乃至世界纪录!国际体坛大为震惊,这似乎是一个不可能创造的奇迹,有人说,“从此,世界中长跑进入了一个新时代——马俊仁时代!”
那个时期,马家军占据着各大中外报纸的头版头条。《瑞典日报》说:“这是世界田径史上最大幅度提高纪录的行动之一”;英国《每日电讯报》说:“马俊仁付出的努力和代价赢得了惊人的成功,这也许是体育史上最了不起的一场革命。”英国人的这句话,在现如今看来都并不夸张,马家军的成功或许真的可以作为一个典型范例,其训练体系和管理体制是否真的可以复制并应用于其他竞技体育的领域,当时的中国体育界还没有这个高度的认识。
然而就在马家军的管理体系还没有被国人所深挖的时候,好景不长,马家军再次被推上了中国体育界的风口浪尖,只不过这次出名的马家军不再像一年前是由于风光和辉煌被世人赞不绝口,而是出现了意料之外的“裂变”风波。1994年12月,马家军出现震惊中外的大连兵变:800米世界冠军刘东率先发难;紧接着是亚运会后有7名男队员因奖金之事不辞而别;1994年12月11日晚,王军霞、张林丽等人要求与马俊仁平等对话后未果,愤然率领十余名队员离开训练基地,马家军遭受了前所未有的打击,从此变得四分五裂。
关于马家军的调查和讨论开始纷纷涌现在中国体坛和文坛,最为著名的一部有关马家军的著作是1998年5月赵瑜所发表的长达40万字的文学报告《马家军调查》,该作品一经问世,各种媒体针对其的评论文章也不断出现,并且立刻形成了针锋相对的两派,这场争论涉及到了不少中国体育的重大理论和实践问题,甚至介入到了法律的领域。《马家军调查》及其评论都涉及到了一个中国体育尤其是竞技体育的代价问题,这确实是一个事关对整个中国体育评价的大问题。众所周知,我国的竞技体育最大也是最为显著突出的特点,可以总结为四个字——“举国体制”,从建国以来,任何为祖国做出贡献的社会因素,包括政治、经济、文化等等都脱离不了“计划”二字,这是由我国当时处于建国初期的国情和世界两级格局下前苏联影响的大背景所决定的,所以作为文化领域极其重要的要素之一——“体育”的管理体制和体系也遵从于“国家计划”。从1932年中国首次派代表参加奥运会开始算起,我国已有40多年没有在奥运会上获得过1枚金牌,与世界几乎隔绝了一个多世纪的中国十分渴望在最能体现国际地位的国际体育竞赛中扬眉吐气,在国人愿望急需实现和国家实力急需展现的新中国,竞技体育“举国体制”的出现似乎就并非那么不合常理了。那么,在“举国体制”大背景下的“马家军”的训练体系又是如何能在沉睡的中国体育中脱颖而出,最终取得震惊世界的成绩的呢?这需要将“马家军的训练体系”回归于“举国体制”的大背景。
举国体制是这么被定义的:举国体制就是指以国家利益为最高目标,动员和调配全国有关的力量,包括精神意志和物质资源,攻克某一项世界尖端领域或国家级特别重大项目的工作体系和运行机制。在体育上,就是以世界大赛的冠军(特别是奥运会)为最高目标,统一动员和调配全国有关的力量,包括精神意志和物质资源,来夺取比赛运动的好成绩的工作体系和运行机制。
容国团在第25届世界乒乓球锦标赛取得男子单打冠军,为我国在世界性的运动竞技赛事中夺得了第1枚金牌。由此,乒乓运动在我国长盛不衰,称雄于世,被世人称为“世界头号乒乓球国家”。这可称之为我国运动竞技史上的一次革命性突破,代表着新中国建立以来体育发展的高度。上世纪70年代初,中国凭借“小球转动大球”的乒乓球外交推动了中美两国的外交恢复。这些通过体育获得的成效不得不说是“举国体制”体育管理带来的直接效益。通过对比就可以知道,在其他任何实行市场型体育管理模式的国家都不可能出现一项体育运动能够推动国家政治外交的现象。
举国体制有其存在的必要性。除了国情使然,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它的确拥有一些不可忽视的优越性,通过国家行政部门直接或间接掌管体育事务,采用行政手段,对全国的教练员、运动员和技术人才进行集中管理,有利于最优秀人员的及时合理调配,通过行政指令对一切体育事务进行统一协调领导、指挥和管理,使优势更加集中。所谓“集中力量办大事”就是这个道理。但是正是这样的管理体制,由于其局限性随着竞技体育的不断进步,市场经济的迅速发展日益暴露,越来越多的人们开始怀疑甚至否定举国体制的作用。他们认为,这种体制内部缺乏竞争机制,训练、竞技一切行为都受行政指令规定,严重地抑制了个体的主观能动性,而且最重要的是大量的资金投入使得劳民伤财,有数据显示,从1991年到1996年我国平均每项世界冠军的政府体育事业经费投入在2484.166万元可以说这个数字已经相当庞大。越来越多的人要求打破这种“举国体制”的高投入、相对低效益的局面,寻求更能适应市场经济要求的、资源节约型的新的体制和模式。
马家军的管理体制深受举国体制的大背景、大环境的影响,但又并非墨守成规,形成了一套独特的、具有军事化、封闭式、独裁式的训练体系和管理体制,这与马俊仁这个人物的个人思想有关。虽然对此,世人褒贬不一,很少有人能够客观理性地对马家军的训练体系进行总结分析,对于马家军独有的训练管理模式需要一个公正、客观的解释和分析。正如马家军最著名的弟子王军霞的第二任教练王时忠评价马俊仁的说法一样:“要说老马干中长跑,我佩服他,老马师哥吃得下大苦的人,大世界冠军绝不是撞大运的,训练上恢复上都摸索出一套真东西,咱不能否定人家。他这个人的优点长处和他的缺点短处一样的突出。”马家军的训练管理的弊端,从某种角度上讲,也正是马家军能够获得骄人成绩的原因。
毋庸置疑,马俊仁的训练方法虽然过于严苛和专断,但是确实起到了显著的效果和骄人的成绩,马家军式训练管理必然有其可提倡之处。在国家统一管理和有限的扶持条件下,马家军管理模式更能高效发挥教练员和运动员的主观能动性,也就是说,其教练员马俊仁具有绝大部分的决策权和执行权,减少了举国体制中层层管理的繁琐性。而且它打破了传统的三级训练模式,减少了从业余体校等基层体育机构到省级体育机构再到国家体育机构的层层选拔的过程,一次性完成了从选材到参加世界大赛的训练比赛全过程,减少了无谓的矛盾和内耗,最大限度地节约选材和训练过渡时间,使运动员更快进入运动状态。同时,马俊仁作为马家军的最高权力者,他的话往往具有不可违抗的指令性,以教练员为主的高度集中的管理方式减少了在马俊仁训练管理时不必要的矛盾和纷争,运动员能够更加配合训练。封闭式的强化训练和军事化的生活管理,使得运动员能够更加专注于日常训练,遏制了能够影响运动员心理的外界因素,整齐划一地集中运动员注意力,一切以努力训练和取得优异运动成绩为主。它虽受举国体制的影响,但只是依靠国家的编制、程序和一定的经费,其他训练事宜均由自主管理,所以说马家军是一个高度集中的、高凝度、高效能的体育群体,在训练、竞技、人事和创收分配等方面都拥有自主权,这极大地提高了马家军管理层即马俊仁的积极性和主动性。有人说,“马家军模式”是我国运动训练和竞技体制的重大革命,是社会主义体育改革适应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条件的新产物,是“举国体制”衍生出的比“举国体制”更具普遍性和效益性的新体制,具有难以估量的重大历史意义。
但从辩证法的角度来讲,任何事物都有其两面性。马家军虽然凭借其自主的训练管理模式创造了空前绝后的奇迹,但也最终因为其管理的弊端和诟病在一年多的时间内就出现了同样震惊中外的“马家军兵变”事件。马俊仁身兼数职,为其一人独断提供了权利支持,这也揭露了马家军管理模式里的第一个致命弊端——缺乏合理的人员选配管理制度和监督制度。一人独断就封锁了其他人建言献策的机会,在训练技术方面无法做到通过多样化选择和对比挑选出最为科学优秀的训练方法手段,容易发生方向性的错误。再者,马家军对运动员封闭式军事化管理,强制性地“唯教练的话是从”禁止运动员看书看报、不顾女运动员生理周期的影响大负荷大强度训练、过于严苛的教训、禁止外出、禁止男女队员交流等规定都极大程度地损害了运动员的个人正当合法权益,给运动员造成恐惧训练和教练的心理阴影,运动员容易形成抵触、仇恨心理,从而影响训练效果,最终酿成“兵变”。从这个角度来看,马家军的管理模式又是不尽科学的。
总而言之,“马家军训练管理体系”是举国体制的产物,但是又不同于传统的“举国体制”,由于其独特的优势和显著的弊端,它创造了历史,同样也必然走向了衰败。
在竞技体育领域里,教练员与运动员之间的关系是最基本、最核心的关系,这种关系是通过长期的比赛、训练、生活而形成的一种特定关系。
马家军的训练管理体系,不同于其他西方国家的市场主导型的俱乐部式管理,而是以“师徒关系”为主导的管理模式为主。这种“师徒关系”主要与我国几千年来传承下来的师徒文化有关。中国传统农耕社会是以血缘关系为基础的家长制宗法社会,以传习某种技艺为纽带而形成的师徒传承,几乎是所有文化艺术门类发展过程中的一个普遍现象,一切有历史跨度的,以经验认知为主导的文化现象,也必然交付这种延绵。
师徒关系最早是在春秋战国时期出现的,距今已有2000多年。当时,私学兴起,教师逐渐成为一种独立的职业,随之亦产生了与君臣、父子、兄弟、夫妇、朋友这五伦并列的师徒关系。韩非子指出:“私学成群,谓之师徒。”(《韩非子·诡使》)与其他行业不同,中国教育史上出现的这种师徒授受关系,有着鲜明特色,也成为中国古代礼教的重要组成部分。而体育是教育的衍生物,单从名称上便可看出,“体育”的“育”字便是教育,而竞技体育更是体育的重要组成部分,因此我国竞技体育的师徒授受关系无论是从文化溯源上还是从包含关系上都有着其存在的必然性和合理性。
在古代,师徒的传承曾经是中国早期以血缘模拟结成的传承方式,而且最能体现这一关系的传统体育项目就是我国的武术。或许是横向的不同运动项目之间的影响,抑或是纵向的传统文化的传承,我国其他竞技体育项目中有很多都是依靠这种师父带徒弟的师徒关系将教练员和运动员的关系维系起来的。典型的例子就是马家军,我们可以就马家军的辉煌与衰败来剖析一下马俊仁和弟子间的师徒关系。
马家军的田径训练基地,马俊仁以“为师为父”的师徒制、家长制管理模式来管教其弟子,他通过传授自己经过多年积淀下来的个人经验和技能,激励和挖掘每一位弟子的潜能,对弟子因材施教,成就了如王军霞、曲云霞这样举世瞩目的运动员。“师命不可违”的概念在弟子们的心里根深蒂固,这本身就为为师的教练员省去了很多管理和教育的麻烦,可以说这种师徒关系对马家军的辉煌起到了一定的作用。但同时,这种师徒制,使得弟子也就是运动员的选材、培养、参赛乃至奖金分配等等管理职能都最终被委托给了师父也就是教练员。这种近乎严苛和主观的、强制性的管理关系,也使其门下的众多得意弟子无法忍受,最终分道扬镳。
[1]马俊仁训练的一批女子中长跑运动员.[EB/OL].MSN中文网.2012.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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