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知机道之者，不可挂以发”的指导意义

林文佳



浅谈“知机道之者，不可挂以发”的指导意义

林文佳

广州中医药大学第一临床学院本科生2011级(广州 510405)

摘要：目的探究《灵枢·九针十二原》中“知机之道者，不可挂以发，不知机道，扣之不发。”的具体内涵以及指导意义、实践途径。方法主要通过检索历代注家相关注释、古汉语字义，并结合《黄帝内经》原文中的相关内容来探讨经文原意。结果前人从“间不容发”角度对该经文的理解在很大程度上并不能确实阐明其本义，并且令之难以践行。《黄帝内经》原文实际是以使用弩机为喻，指出了用针重视机宜的重要性。结论依据《黄帝内经》的启示，把握用针机宜是正确施用针刺补泻手法的重要基础，脉诊以及押手的运用或许是准确判断针刺时机的有效手段。

关键词：针刺；机宜；补泻

《灵枢·九针十二原》中提到，“知机之道者，不可挂以发。不知机道，扣之不发。知其往来，要与之期。”[1]《素问·离合真邪论》提到“知机道者不可挂以发,不知机者扣之不发”[2]。《灵枢·小针解》亦云：“不可挂以发者，言气易失也。扣之不发者，言不知补泻之意也。”《黄帝内经》反复强调“知机道”“不可挂以发”，可见其重要性，因此“知机道者不可挂以发”究竟是何意，有什么指导意义，如何做到“知机道”，都是值得探讨的问题，兹简述如下。

1　何谓“知机之道者，不可挂以发”

关于《九针十二原》中的“知机之道者，不可挂以发”，《灵枢·小针解》注为“不可挂以发者，言气易失也。”实际上其意并不甚明了。其后的注家王冰曰：“机者动之微，言贵知其微也。”意指贵晓毫微之差，亦并未从其本义而解。而马莳曰：“知机之道者，唯此一气而已，犹不可挂以发以间之。”[3]以及《黄帝内经灵枢集注》曰：“在于方来方去之微，而发其机也……静守于来往之间而补泻之，少差毫发之间则失矣。”[4]则多将“不可挂以发”以间不容“髪”作解，意谓“少差毫发之间”则失于补泻，其注解与《灵枢·小针解》的“扣之不发者，言不知补泻之意也”相应，读来亦有理可究。但仔细研读《黄帝内经》原文，却可发现其中仍有不妥之处。

首先，对于《灵枢·小针解》中“不可挂以发者，言气易失也”，现代注家对此解为“针下得气的感应很容易消失”[1]，此与《类经》“机之道者，一气而已，不可挂以发，极言其精不可乱也。叩之不发，用失其道，则气不至也。”[5]的解释类同，皆从针下精气难以把握的角度论述。如果该解释对《灵枢·小针解》的原句而言确成立，那么联系上下文，《灵枢·小针解》“不可挂以发者，言气易失也，扣之不发者，言不知补泻之意也“的注解就有待商榷，因为依照《灵枢·九针十二原》中原句句式，“不可挂以发”与“扣之不发”所对应的涵义应能够语意相对，相互参照。而按照《灵枢·小针解》的解释，则此种对照就不成立，由此可见，单从小针解的注释理解“知机之道者，不可挂以发”，似乎并不能完全阐明其本意。

其次，《黄帝内经》原文对《灵枢·九针十二原》中“知机之道者，不可挂以发”实际上还有另一种注解。《素问·离合真邪论》云：“不可挂以发者，待邪之至时而发针泻矣，若先若后者，血气已尽，其病不可下，故曰知其可取如发机，不知其取如扣椎，故曰知机道者不可挂以发，不知机者扣之不发，此之谓也。”此以发动弩机为喻，从泻邪的发针时机来阐述其意，笔者认为这实际上更贴合于《灵枢·九针十二原》原句的本意。

从说文解字的角度来分析，关于“机”字，《说文解字》谓：“主發謂之機。機之用主於發。故凡主發者皆謂之機。”即指弓弩发射的机关。“挂”字《康熙字典》注：“又《玉篇》懸也……又剛挂，矢鏃名。《潘岳·射雉赋》屬剛挂以潛擬”……一曰中鉤取物也。”，“挂”既可解为动词悬挂，也可解为箭镞，或可引申为钩取。“以”作连词解，意为“而”。“发”意应同“扣之不发”，取“發”而不是“髪”，《说文解字》注：“发,射发也”，即指射箭。此外“扣”字，《说文解字》注“扣，牵马也。”其本义拉住，牵住，有拘押，截留义，又可假借为“敲击”。上述逐字分析后，将“不可挂以发”转换为“不可挂而发”，“不可”再作“无须前面的先决条件而出现后面的行为和状态”解，类如“不寒而栗”(出自《史记·酷吏列传》)，那么原句就可变换为“不挂而发”，结合字意，相较于“扣之不发”，就犹可突显箭矢发射的迅疾之势。故而全句之意确应与射箭相关，而且正如射箭之人是要捕获猎物一样，用针之人则是要“捕获”邪气，所以全句可解释为懂得气机变动，用针机宜之人，用针刺邪如拨动弩机一样灵敏，待时而动，而不懂得用针机宜之人，则当发不发，迟钝如用木棰叩击，徒费气力而错失时机。这正如《素问·离合真邪论》所言“知其可取如发机，不知其取如扣椎”，针刺过程中医者需要手法准确，而善于把握用针的时机同样非常重要。

2　“知机之道者，不可挂以发”的指导意义

2.1强调气至分正邪，刺邪有机宜气至有正邪之分[6]，逆顺盛虚之变动，因此针刺补泻也就有了时机选择的要求，并不能单纯地以有针感或针下得气作为补泻手法的基础。《灵枢·九针十二原》有云：“其来不可逢，其往不可追。”《素问·离合真邪论》对此解为：“夫邪去络入于经……时来时去，故不常在。故曰方其来也，必按而止之，止而取之，无逢其冲而泻之。真气者，经气也，经气太虚，故曰其来不可逢，此之谓也。故曰候邪不审，大气已过，泻之则真气脱，脱则不复，邪气复至，而病益蓄，故曰其往不可追，此之谓也。”由此可见，刺邪务必讲求时机，待时而动。一方面须于邪气初到之时随即下针，如《灵枢·逆顺》所云：“无迎逢逢之气，无击堂堂之阵……”不在邪气正盛之时与之短兵相接；另一方面“穷寇勿追”，用针者也不可在邪气已去后追而泻之，否则非但不易去邪，反使血气受伤。若正气亏虚，而邪气复至，那么病邪也就更不容易消退。因此针刺之道须知“气之可取之时”，即所谓“知其往来，要与之期”，针刺补泻不仅需要辨明虚实，辨明补泻之机宜也是不可或缺的环节。不能“知机而发”，错失刺邪机宜，同样易犯“虚虚实实”之诫。

2.2强调出针之机“至其当发，间不容瞚”《素问·宝命全形论》云：“人有虚实，五虚勿近，五实勿远，至其当发，间不容瞚。手动若务，针耀而匀，静意视义，观适之变，是谓冥冥，莫知其形，见其乌乌，见其稷稷，从见其飞，不知其谁，伏如横弩，起如发机。”同样强调了要注重把握针刺时机的问题。说明气之往来，如鸟之飞翔一般，难以发现其形迹的起落。用针之法，气未至时就要留针候气，如横弩之待发，气应的时候即当迅速起针，正如弩箭之疾出。由此可见，出针之机同样不容忽视。无论是进针刺邪，还是起针泻邪，都要把握气之往来时机，否则就可出现“大气已过，泻之则真气脱，脱则不复”的结果，不仅不能祛除病邪，反而伤正。

不仅刺邪强调出针时机，补法的出针时机同样不可忽视。《灵枢·官能》云：“补必用方，外引其皮，令当其门，左引其枢，右推其肤，微旋而徐推之，必端以正，安以静，坚心无解，欲微以留，气下而疾出之，推其皮，益其外门，真气乃存。用针之要，无忘其神。”说明针刺补法要求气已下行时立即出针，并立即推按穴位处的皮肤，扪住针孔，如此才能令真气内存不泄。

2.3强调顺势而行，因势利导《素问·至真要大论》云：“病之始起也，可刺而已；其盛，可待衰而已。”强调针刺如发动弩机一般，讲求发针、起针的时机，其实也是遵从因势利导的治疗原则，强调顺势而行，在适当的时机引导正邪交锋。军事家孙武在《兵势篇》提到：“激水之疾，至于漂石者，势也；鸷鸟之疾，至于毁折者，节也。故善战者，其势险，其节短。势如彍弩，节如发机。”用针如用兵一样，顺势而为往往能够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如《灵枢·逆顺》云：“方其盛也，勿敢毁伤，刺其已衰，事必大昌。”正合此意。

故而，虽然针刺的时机难以把握，“知机道者不可挂以发”看似很难做到，但这也提醒我们针刺起效可能借助气血的势能，因借势而有“机”，顺势则速效，逆势则难效。因此用针不可不如持弩射箭一般审慎专一，不能随手而为。

3　如何践行“知机之道者，不可挂以发”

“知机道者不可挂以发”看似难以做到，尤其若将“不可挂以发”作“间不容发”来解，就更是无法践行之事，但若从持弩而发的角度理解其意的话，古代经典对于践行“知机道者不可挂以发”也有些许提示。

《灵枢·九针十二原》云：“凡将用针，必先诊脉。视气之剧易，乃可以治也。”也就是说用针前须通过诊脉来判断气机变动。《灵枢·终始》也提到：“邪气来也紧而疾，谷气来也徐而和。”针刺前后脉象的改善是判断“气至”的标准[7]，邪气来则脉象“紧而疾”，谷气至则脉象“徐而和”。因此脉诊可能是判断针刺机宜的有效手段。脉气的波动变化不一定是间不容发的，往往会持续一段时间甚至一段时期，在这段时间内把握时机，运用合适的针刺手法进行治疗，正同持弩之人在瞄准猎物，找准时机射箭一样，笔者认为这与“知机道者不可挂以发”并无矛盾。

此外，《难经》谓：“知为针者信其左，不知为针者信其右,当刺之时,必先以左手压按所针荥俞之处,弹而努之,爪而下之,其气之来,如动脉之状,顺针而刺之。”短时间内，善用押手催气，判断气至时机，然后顺针而刺之，同样要求持针者把握好用针时机。

当然，除上述以外，“知机道者不可挂以发”也要求医者重视神机。“用针之要，无忘其神”(《灵枢·官能》)。 通过观察病人的精神反应同样也可以判断进针和起针的时机，从而更好的施用手法治疗。

综上所述，医者能通过脉诊、押手感应以及病人精神反应来判断进针和起针的时机。对进针和起针时机的判断影响着补泻手法的施行以及留针时间、治疗强度，最终能够影响治疗效果，因此践行“知机道者不可挂以发”也是遵从“因人制宜”的中医治疗理念，在更细节的层面上把握针灸治疗方案的全局。

参考文献

[1]郭霭春.黄帝内经灵枢校注语译[M].贵阳：贵州教育出版社，2010：2.

[2]田代华.黄帝内经素问[M].北京: 人民卫生出版社,2005：56-57.

[3]明·马莳.黄帝内经灵枢注证发微[M].孙国中,方向红点校.北京:学苑出版社,2007：3.

[4]清·张志聪.黄帝内经灵枢集注[M].北京:学苑出版社,2006:2.

[5]明·张介宾.类经[M].北京:中国中医药出版社,1997:290.

[6]张芳,王鸿度.浅谈针感、气至与得气[J].中国针灸,2012,32(12),1132-1134.

[7]胥荣东,张军伟.“谷气来也徐而和”析疑[J].上海针灸杂志,2006, 25(5):37-38.

doi:10.3969/j.issn.1003-8914.2016.02.014

文章编号：1003-8914(2016)-02-0184-03

收稿日期：(本文校对：刘言言2015-03-04)

Discussion on the Guiding Significance of Grasping the Opportunity of Acupuncture

LIN Wenjia

(Grade 2011 Undergraduate, The First School of Clinic Medicine, Guangzhou University of Chinese Medicine,Guangdong, Guangzhou 510405, China)

Abstract：ObjectiveTo explore the specific connotation, significance and practical way of grasping the opportunity of acupuncture in Lingshu·Jiuzhen Shieryuan. MethodThrough the retrieval of the relevant notes of the previous dynasties, the meaning of ancient Chinese language, and combined with the relevant content in the original intention, the Scriptures were explored. ResultsOn the previous understanding from Scripture “close to the disaster” point of view does not really explain its original meaning, and make it difficult to practice. The text of Neijing is actually to use the crossbow as a metaphor, and pointed out the importance of guidelines of needle. ConclusionAccording to enlightenment of Neijing, grasping guidelines of needle is also the important basis of reinforcing and reducing manipulations of acupuncture therapy. The application of pulse taking and pressing hand is probably the effective method to determine the timing of acupuncture.

Key words：Acupuncture; Guidelines; Reinforcing and reducing manipulation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