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泽
即使是在工作日,夜也是永不寂静的。
有声。游荡的人的谈笑,驻守的人的言语,远处街道上传来摩托车的驰鸣,或是时不时来自公共汽车上亲切又冰冷的电子音。
有光。店铺的霓虹灯仍在闪烁,盖过了那些准时开启又关闭的路灯。天很黑了,但并不暗。楼下,每一台经过的引擎都伴着两盏车尾灯;窗外每一幢建筑的外墙反射着来自地面的光,又向外透出几户白与黄。头顶的天是紫的,远处的天是红的,是自家泡的葡萄酒的颜色。
之后,或许只是那么一两个小时之后,日历上的日子,将前脚踏进了新的一天,转过身,伴着夜,处理起前一天未完的事务。依旧有声,但已不那么频繁。几个醉酒的人唱着歌儿,来了,吐了,又走了;放声大笑的人同样大声播放着MP3里的歌曲,片刻后又消失不见。依旧有光,只是少了不少,衬出了远处大厦顶楼的指示灯。紫红色的天幕,颜色越发深了。
再静静等上一两个小时,夜迎来了最安宁的时段——但依旧不静。楼下的引擎声已经听不到了,它成了远处街道上的稀客。人在此时都是早已回到了家中的,熟睡着的人最多,当然也有同样让清醒的大脑在这最深的夜中持续运作的人。楼下,黯淡的路灯光是不知从哪里冒出的雾,笼罩着近地面十米内的空间;窗外,别幢建筑中透出的灯光已是零星。天色的紫红越发重了,却在头顶正上方聚成了藏青色,尽管天边的颜色——视线所极处的地平线,颜色一直浅得发淡。
这是凌晨三点,一夜中最无喧闹的时刻。如此的气氛,若不是被创设出来供人熟睡休息的,还能是拿来干什么的呢?
——然后。
然后,一切照旧。车声没有了,人声没有了,就是半路昙花一现的施工声也仿佛不愿再从各自的家中出来了。唯一的光源是路灯与长明灯,他们是为了此时而生的。
丝毫不给夜一个把一切收在寂静之中的机会。
远处,又有车子的行驶声传过来了。
一辆。又一辆。
又是一辆。
抬头看看,不过又一个小时——或者更久?头顶的藏青色开始逐渐变浅,它也没能到达纯黑。至于远处本就是浅色的天际,它开始发白,变亮。再过不久,大概就是破晓。
日子留在昨天的后腿,终于也靠了过来和前腿并在一起。
即使是在休息日,朝也是来得很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