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钜元的戏曲创作

2016-03-09 06:35唐海宏
贵州大学学报(艺术版) 2016年2期
关键词:戏曲创作

唐海宏

(陇南师范高等专科学校文史学院,甘肃 成县 742500)



欧阳钜元的戏曲创作

唐海宏

(陇南师范高等专科学校文史学院,甘肃 成县 742500)

摘要:欧阳钜元不仅是职业报人、晚清文学改良的积极倡导者与参加者,也是混迹上海的风流文士。他以惜秋、茂苑惜秋生等笔名至少发表过《维新梦传奇》、《玉钩痕传奇》、《新上海传奇》和《拿破仑》四部戏曲作品。他的剧作反映了晚清动荡的社会现实,重在表现现实;具有“重商、维新、反帝”的强烈民族意识;并在凄美与激愤亢昂之中塑造了悲剧人物群像。

关键词:欧阳钜元;戏曲;创作

留心晚清小说的研究者,一定知道蘧园创作的三十回长篇谴责小说《负曝闲谈》,该书曾被阿英称之为“是可读的一部书”[1]33;也一定对李伯元《官场现形记》与《海天鸿雪记》两书前茂苑惜秋生所作的序文有所了解。其实这里的“蘧园”、“茂苑惜秋生”是同一个人——即欧阳钜元(也作欧阳巨源),人们对他的关注仅集中在小说上,但从戏剧史的角度来看,欧阳钜元还是晚清一位剧作家,但后人对其剧作却少有论述。本文试图对其生平与剧作作一简单论述。

一、欧阳钜元的生平与剧作

对欧阳钜元生平,梁淑安主编的《中国文学家大辞典近代卷》著录为:“欧阳钜元(1883—1907年)名淦,字钜元,一作钜源,别署蘧园、茂苑惜秋生、惜秋生、惜秋等。原籍湖南或安微,寄籍江苏苏州。十四、五岁中秀才,与包天笑为同案。约光绪二十四年(1898年)赴上海谋生,以投稿结识李伯元,被李伯元收为助手,前后助李伯元编辑《游戏报》、《世界繁华报》、《绣像小说》。死于花柳病,年仅二十五岁……其他作品还有《维新梦传奇》(1903年)、《玉钩痕传奇》(1898年)(与庞树柏合作)、《新上海传奇》(1904年)及话剧《拿破仑》(1904年)。”[2]280钱仲联、傅璇琮等主编的《中国文学大辞典》记载:“欧阳钜元(1883—1907年),近代小说家。名淦,字钜元,一作钜源,别署蘧园、茂苑惜秋生、惜秋生、惜秋等。原籍湖南或安徽,移家苏州。诸生。光绪二十四年(1898年)冬,赴上海谋生,投稿《游戏报》,结识李伯元,助李伯元编辑《游戏报》、《繁华报》及《绣像小说》杂志。因混迹青楼。染花柳病而卒……另著有传奇《维新梦》、《玉钩痕》(与庞树柏合作)、《新上海》及剧本《拿破仑》等,又曾续李伯元《活地狱》一回。生平事迹见魏绍昌编《李伯元研究资料》第十辑《欧阳钜元》。”[3]1286王立言等主编的《中国文学通典:小说通典》记述:“欧阳钜源(1883—1907年)近代小说家。原名欧阳淦,字钜源,号茂惜秋生(茂苑是古时苏州的异名)。又署惜秋生、惜秋、蘧园。原籍安徽(一说湖南),客居苏州。欧阳钜源少年早慧,颇有才情……李伯元请他到报馆工作。成为李伯元办《繁华报》、编辑《绣像小说》的得力助手。李伯元的某些作品中有欧阳钜源的笔墨……欧阳钜源生活上不知检点,日事冶游,25岁时,便沦落病死于上海一小客栈中。”[4]595

上述三种著述中,对欧阳钜元生平的记述都较为详尽。但最初,人们认为“茂苑惜秋生”不是欧阳钜元,而是李伯元,持这种观点的人是胡适与鲁迅①胡适在重读《官场现形记序》中认为“茂苑惜秋生”是李嘉宝(李伯元);鲁迅在《中国小说史略》里认为“茂苑惜秋生”是李伯元。。后来阿英在《惜秋生非李伯元化名考》、魏绍昌在《茂苑惜秋生其入其事》、钏影(包天笑)在《补述茂苑惜秋生事》②阿英《惜秋生非李伯元化名考》见其《小说闲谈》(1936年6月上海良友图书公司出版),魏绍昌《茂苑惜秋生其入其事》见1962年7月14日《光明日报》,钏影(包天笑)《补述茂苑惜秋生事》见1962年8月1日香港《大公报》。对欧阳钜元生平作了详尽考证,才有了上述三种著述中的记载。

对欧阳钜元的剧作记载较少。梁淑安的《中国文学家大辞典近代卷》钱仲联、傅璇琮的《中国文学大辞典》仅记载了他的剧作名称,即《维新梦传奇》(1903年)、《玉钩痕传奇》(1898年)(与庞树柏合作)、《新上海传奇》(1904年)及《拿破仑》(1904年)。

对《玉钩痕传奇》(1898年),齐森华等主编的《中国曲学大辞典》有所记载:“《玉钩痕》,庞树柏、欧阳淦(原署惜秋生)合作。载清光绪间《游戏报》。十出。叙海上名妓林黛玉等四人因见落花飘零而触景生情,自伤身世,遂发起募建“花冢”。选地葬花,题碑吊冢,借此抒发自己沦落风尘的伤感。”[5](535)梁淑安著《南社戏剧志》对本剧有详细的记载:“《玉钩痕》,传奇。《晚清戏曲录》著录:‘庞树柏、惜秋生合著。演林黛玉等四校书募建‘花冢’。共十出:《感义》、《集宴》、《筹捐》、《写兰》、《摧香》、《选地》、《题碑》、《瘗玉》、《吊冢》。光绪《游戏报》本。’此版本未见。另有1997年上海书店出版陈无我《老上海三士年见闻录》本。仅《集宴》、《写兰》、《吊冢》三出。前二出署‘惜秋生按拍’,后一出署‘病红拍曲’,后附光绪二十四年(1898年)冬常熟归宗《玉钩痕传奇叙》,可知此剧约作于光绪二十四年间。卷首有陈无我按语,叙李伯元发起创议花冢,以迄落成,复发起征撰《玉钩痕传奇》,‘经虞山病红山人庞树柏、茂苑惜秋生欧阳巨元两君撰成书,文情悱恻,传诵一时。惜稿已缺佚,兹仅搜得《集宴》、《写兰》、《吊冢》三出,录于左方,俾后来者观览焉。’并逐出介绍原作十出剧情。但病红山人乃是庞树柏之兄树松之别号,而非树柏,姑存疑。”[6]275梁淑安对《玉钩痕传奇》的作者是存疑的,他认为病红山人是庞树松的别号,而不是庞树柏的别号。其实对此金梅撰写的《李叔同与<《天涯五友图》序>之作者病红山人》一文已有准确的考证,该书指出:“可以肯定,将‘病红山人’当作庞树柏的别署是不对的。整部《玉钩痕传奇》问世于戊戌年(1898年)冬天。此时,庞树柏才十四岁,尚在家乡常熟上学,以其年龄与经历,亦不可能有《玉钩痕传奇》一类作品面世。”[7]可见《中国曲学大辞典》、《晚清戏曲小说目》以及《古典戏曲存目汇考》中将《玉钩痕传奇》归于庞树柏名下是错误的,真正的作者应该是庞树松和欧阳钜元。

对《维新梦传奇》(1903年),齐森华、陈多、叶长海主编的《中国曲学大辞典》著录为:“《维新梦》,欧阳淦(惜秋)、鲫士、旅生、遁庐合作。载清光绪二十九年(1903年)五月至三十年(1904年)五月《绣像小说》第一至六期、第九期、第十九至二十五期、第二十七至二十八期。十六出。叙儒生徐自立忧国忧民,百感交集。梦中被有外山王宣召,封为巡环都尉,考察古今利弊。稽查中外兴衰。徐自立施展才能,进行维新改良,成就一番功业。不料醒来却是南柯一梦。该剧系提倡维新之作。”[5]535此剧四人合作而成,其中第一至第六出为惜秋作,第七出为鲫士作,第八至第十四出旅生作,第十五、十六出遁庐作。各出名为《感愤》、《入梦》、《授职》、《写本》、《建路》、《采矿》、《讲武》、《劝学》、《裁官》、《训农》、《验厂》、《商战》、《外交》、《立宪》、《大同》与《梦醒》。

对《新上海传奇》(1904年),庄一拂《古典戏曲存目汇考》、傅惜华《清代杂剧全目》、周妙中《江南访曲录要》、李修生《古本戏曲剧目提要》、齐森华《中国曲学大辞典》等均不著录。阿英《晚清戏曲小说目》载:“新上海传奇,惜秋著。《二十世纪大舞台》本。光绪甲辰(一九O四)刊。谱当时上海生活,如赛马之类。系讽刺之作。以‘观赛’开场。作者对此,是‘叹举国尽如狂,一年两度胡缠帐’。”[8]112《中国古代戏典文学辞典》记载:“新上海,传奇名。近代欧阳淦撰。原署惜秋。载《二十世纪大舞台》第一期。光绪三十年(1904年)刊。仅成《赛马》一出,写游人一年两度前往张园观看西人赛马,如痴如狂。无具体情节。”[9]839《中国剧目辞典》著录:“新上海传奇。近代惜秋作。有光绪二十九年(1903年)《二十世纪大舞台》第一期刊本。凡一卷。演当时上海生活,如赛马之类。系讽刺之作。以《观赛》开场。作者对此表示看法是‘叹举国尽如狂,一年两度胡缠帐’。”[10]785梁淑安《中国近代传奇杂剧经眼录》著录:“《新上海》原署‘惜秋’。载《二十世纪大舞台》第一期,光绪三十年(1904年)刊。北京图书馆藏。主要剧情写游人特别热衷于前往张园看西人赛马,成为一时风气。此为当时新上海面面观之一,作者对这些现象不以为然。仅成《赛马》一出。以[六么令]开场:‘游尘十丈,氤氲着一片斜阳。马龙车水往来忙,叹举国尽如狂,一年两度胡缠帐。’[尾声]云:‘心怠惰,意郎当,花开陌上徐徐唱,早已是隐约灯光闪道旁。’”[11]128-129对传奇《新上海》的记载,就目前资料来看仅有这四处。

对《拿破仑》(1904年),徐幸捷主编的《上海京剧志》不但记载了该剧的基本情况,还对剧作的演出史也有详述。该书载:“《拿破仑》,洋装戏。惜秋编剧。剧本片断载于光绪三十年(1904年)出版的《二十世纪大舞台》。”[12]120剧写拿破仑和皇后仇秀英(约瑟芬)夫妇恩爱,但陆军副帅太利郎对约瑟芬却垂涎三尺。后普鲁士联军攻打法国,太利郎暗中诱使拿破仑同奥国结盟,但奥国提出要拿破仑废除仇秀英,改娶奥公主罗伊为后。拿破仑被迫答应。一年后罗伊生一子。某日小王子在花园中玩耍,偶遇革命党人欲将其暗杀,仇秀英及时赶到并竭力保护小王子得以脱险。拿破仑知此事后,感念仇氏之贤,梦中与之相会。后拿破仑因穷兵黩武,使得人民怨声四起,将士背心,最终拿破仑失败而被放逐于荒岛而死。1911年的4 月19日《拿破仑》于上海新舞台首演。当时的演出阵容非常强大,主要的演出人员包括著名京剧演员夏月珊、夏月润、潘月樵,此外赵文连、七盏灯、夜来香、林步青、邱治云等也参与了演出。后来上海新舞台又在1917年再次演出了该剧,此次拿破仑的扮演者为潘月樵,仇秀英的扮演冯子和扮,而太利郎的扮演者为夏月珊,宫女玛丽的扮演者为周凤文。当时有评论认为上海新舞台演出该剧是欲借拿破仑的悲惨结局来“讽刺今日有专制思想者,尚欲追踪拿破仑,何不思之甚耶?”又有评论认为:“新舞台以善演此剧得名,配角之完备,布景之得名,早已脍炙人口”,而“潘月樵的拿破仑,描摹英雄气概,奕奕如生,冯子和的仇秀英,缠绵悱恻,一往情深。”冯子和在演出该剧时,独创性地首次将钢琴搬上了舞台并自行弹奏,这部剧作被认为是晚清最有影响的改良京剧之一。20世纪40年代,著名京剧艺人李仲林等还在演出该剧。

二、欧阳钜元的剧作评析

欧阳钜元的剧作《玉钩痕传奇》、《维新梦传奇》、《新上海传奇》以及《拿破仑》充分反映出了近代以来传统士人知识分子在学习西方文化时所体现出的独特认知观,也寄予了作者对社会、人生、文化的强烈关注与深刻认识,从总体上体现出了当时士人知识分子忧国伤时、愤世嫉俗的文化心态。

首先,欧阳钜元的剧作真实、广泛地反映了晚清动荡的社会现实,有重在表现现时内容,干预现实,关心时政的倾向。创作于1898年的《玉钩痕传奇》就是据当时上海所发生的真实故事写成:沪上名妓林黛玉、陆兰芬、金小宝、张书玉等4人因见落花飘零而触景生情、悼伤身世,于是发起募建花冢之事。并于报上刊登《再代林黛玉、陆兰芬、金小宝、张书玉等募捐花冢启(附章程四则)》[13]126-128。《维新梦传奇》从不同侧面揭示了当时晚清政府面临的重大社会问题,提出了相应的建铁路、采矿藏、劝新学、讲武备、裁冗官、办工厂、行商战、施立宪等各种对策。而第一出《感愤》中对晚清各类人的描述可谓入木三分:

想起现在那做官的人呵。[喜秋风]握金章,悬紫绶,一例唯唯否否。全不管参辰卯酉,只盼到腰缠万贯上扬州。

想那做士的人呵。[前腔]守陈编,珍敝帚,老死绳枢瓮牖。也不识天高地厚,只盼到轩云翥雾凤池头。

想那做工的人呵。[前腔]运灵心,施妙手,一样摧枯拉朽。那里有输攻墨守。不过是回檀绣枕细雕鎪。

想那做商的人呵。[前腔]辟财源,开利薮,为甚纷纷牛后。叹生平关河奔走,锥刀而外复何求。[14]357-358

这里的官、士、工、商四种人无一类为国家打算着想,无一类人能够尽到本身的职责。而国家却内忧外患:

你们来看内边是:[归塞北]问谁人敌忾赋同仇,栗木东迁同抱恨,牡丹北胜不包羞,惆怅自千秋。

至于外边是:[前腔]听狐鸣祠火动秦篝,雨雪自寒征士甲,风霜不上相公裘,泉石任优游。[14]357-358

而《新上海传奇》以《六幺令》开场,生、净、末、丑一同扮游人上场:

[六幺令]游尘十丈,氤氲着一片斜阳,马龙车水往来忙,叹举国尽如狂,一年两度胡缠帐。[15]34

在晚清国难当头之时,上海十里洋场却过着如此醉生梦死的生活,作者在此以“胡缠帐”来讥刺这样的情景。剧作中,还用《小上楼》的曲牌对新上海进行了描绘:

[小上楼]杀人似簇拥着小围场,退兵似把守着大桥梁。无从依傍,何处遮藏。拉马的头僵,赶车的脑胀,不由你不棺材出在城头上。新马路,人声喧嚷,黄家库,莫彷徨,市浜桥,休惆怅。(贴扮妓女绕场下)看他一味往前抢,大约是腰内多了几只洋。(合白)你们来看,这里已是张园了。[15]35

唱词连用新马路、黄家库、市浜桥三个新上海的标志性地方来揭示当时病态的社会、虚假的繁荣。在本折结束前,连用《步蟾宫》曲牌进一步表现“新上海”的繁华:

[步蟾宫]一霎时,忽迷南北向,行行绿树衬红墙。原来是张园一座在中央,堆积了许多车辆。(合白)我们一同进去。

[前腔]安垲第中人气涨,士农喧杂夹工商。耳听得跑堂收盌响丁当,只说是各宜体谅。(合白)天色已晚,我们回去吧。[15]35

唱词中的“张园”是清末上海最大的公共活动场所,曾被誉作“近代中国第一公共空间”;而“安垲第”(Arcadia Hall)则是张园中的一幢高大洋房,以英文Arcadia Hall命名其楼,意思是世外桃源,中文名则取其英文谐音称“安垲第”。这幢高楼可以说是美轮美奂,仅大厅中就可容纳一千多人集会宴客,一时登高“安垲第”,鸟瞰上海全城,成为游上海者必到。剧中人物唱出对“张园”、“安垲第”的感慨,则印衬出剧作者对“新上海”病态繁荣的否定。

欧阳钜元的剧作,从价值评判上看,反映了晚清动荡的社会现实,重在表现现实,肯定和赞扬了维新变法;从表现手法上来看,这些剧作无论在思想倾向上还是在艺术表现上,大都采用了理想化的手法,并运用创造性的想像来建构作者欧阳钜元向往的社会形态,从而来弥补现实中的不足与缺憾。

其次,欧阳钜元的剧作具有“重商、维新、反帝”思潮,充满了强烈的民族意识。中国数千年来便秉持着“农本商末”的思想,但鸦片战争之后,五口通商,使得外贸的逆差日益巨大。曾国藩、薛福成、王韬、康有为、梁启超等提出了包括农业、工矿业、交通业在内的“商战”、“寓兵于商”等思想,清政府还于光绪二十九年(1903)成立了商部,后改为农工商部。实业救国与商战观念被认为是复兴国家的正途,这在《维新梦传奇》第十二出《商战》中表现得尤为突出:

(杂扮四商人上)

[霜天晓角]流通泉府,仗我多财贾。南船北马利当趋,奇货赢钱致富。网得西施不用愁,五湖泛罢剩扁舟。黄金铸就范蠡像,十倍当年利益收。俺派往蛮国商人,俺派往触国商人,俺派往众香国商人,俺派往大槐国商人。请了,请了。俺们广积母财,巧生子息。膨脖大腹,粗豪由尔讥评;驵贩小夫,资本怜他短少。今日办了许多货物,待巡环都尉饬备兵船护送出口,不免在此长亭上等候则个。(生上)

[望吾乡]货殖编书,能如司马乎。连骑结驷原无取,猋轮待碾银河路。碧眼虬髯侣,千金与万宝储,守钱须学那无知虏。众位商家请了。朝廷为了诸君远征,特遣老夫备酒一尊,以壮行色。但是诸君此去,须要小心。[14]374

此外《维新梦传奇》第五出《建路》反映晚清的铁路经济政策、第六出《采矿》反映晚清的开矿思潮、第十出《训农》表现重农思想、第十一出《验厂》表现劝工思想。对这些思想的描述都寄托了欧阳钜元的理想,勾画出了晚清社会在“重商”思潮冲击下所展现出的美景。

甲午战争的爆发,宣布了洋务运动的失败,随之变法维新的思潮便席卷了整个晚清社会。这种思潮不仅包含政治上的革新,也包括内政、外交、教育、实业、军事等等的变革。欧阳钜元的《维新梦传奇》第四出《写本》对此反映更为详实:

(作写介)欲立图强之本,必探致富之源。剧怜商号细民,可叹工称贱役。闭关绝市,则山海隔若云泥;采壑搜岩,则道路惑于风水。若不力除隐蔽,指破愚蒙,终属胶柱之言,安有塞厄之望。

[油葫芦]第一兴工与劝商,财源一濬便汤汤,盼得到猋轮火錧推行广,云罗雾觳销流畅。凿层峦,镵复嶂,更丹砂赤箭孽生旺,那其间乐利自无疆。

乡校是作人之地,国庠乃养士之区。只是户户虫鱼,不过钻研故纸;抑且家家蛇蚓,无非稽考陈编。学古何可入官,通经那能致用!

[天下乐]鼓箧横经在上庠,而今要改良。声光汽化非虚妄。朗若眉,明似掌,学仓先贮馈贫粮。

干戈济礼乐之穷,韬略应诗书之变,奈何不修军实,其如莫整戎行!河上逍遥,关中溃乱。年年羽檄,略无报捷之书;日日龙函,只有求和之策。

[鹊踏枝]展旌旗,远驻岩疆,横海楼船,直下重洋,一霎时妖氛鼓荡,管教半天雷雨起昆阳。

(作推窗望介)晨星荧荧,太白晱晱,已是上朝时候了。童儿,取冠带过来。(作顶冠束带介)

[尾声]从今后除却了野蛮思想,更放出文明气象,何难使九洲鳞介奉冠裳。(同下)[14]362-363

此折中从兴工、劝商、讲学、尚武四个方面对维新思想作了阐述。此外《维新梦传奇》第七出《讲武》反映了尚武思想、第八出《劝学》反映了“中体西用”的教育思想、第九出《裁官》反映了裁汰冗员的思想、第十三出《外交》反映了平等互惠的外交思想、第十四出《立宪》反映了立宪政体的思想、第十五出《大同》反映了世界大同的思想。

面对列强的瓜分与中日甲午战败的刺激,士人知识分子无不为备受帝国主义者压迫侵凌的国家痛心疾首。仇恨帝国主义之情也郁结甚深,进而发为愤怒的呼唤,成为了晚清文学思潮的原动力。《新上海传奇》对此有所揭示:

[前腔]好模好样,娇滴滴何处娘行,王衫金扇灿生光,安排就入时妆,今朝特地人前晃。(合白)好快活,好快活。马夫们与俺趱行者。(内白)爷们,现在四点多钟,前面中国人不能走了,须要大大的绕一个弯儿。(合白)真奇怪,真奇怪。[15]34-35

这儿仍用《六幺令》的曲牌,在相对平直的唱词叙事中,将作者对于帝国主义侵占中国领土,洋人在中国土地上肆意妄为的行为表示了不满情绪。

第三,欧阳钜元的剧作在激愤亢昂之中,塑造了悲凉的人物群像。晚清时期可以说是中国历史上最具悲剧的时代,剧作家面对残局无法掩抑充塞于心头的悲愤与苍凉,从而改变了戏剧温柔敦厚的美学风格。如南荃外史(贺良朴)在《叹老》中对陈腐的塑造、筱波山人在《爱国魂》中对文天祥的刻画莫不如此。《维新梦传奇》中也亦是激愤亢昂:

(前腔)力排种种纷,手拨纷纷乱。要热心正对,莫冷眼旁观。从今后白翎扇海波程远,金翅摩空天界宽。好振刷云霄羽翰,又何妨鹏飞高向九霄抟。[14]361

在人物塑造上,欧阳钜元刻画了一群悲凉的人物群像。如《玉钩痕传奇》则完全是悲剧的格局,全剧仅十出。剧中女主人公海上名妓林黛玉等四人因为见到落花飘零而触景生情,自悼身世。在《集宴》一出中,林黛玉悲唱道:

[山坡羊](旦)痛孽海云鬟断送,更何处招魂曲诵,历燕支短劫忽忽,看今番一例儿唤醒情天梦,恨无穷。空留鹦鹉山前塚,万树冬青云擁,一样坠花抱痛,问抔土谁封,把素馨花补种。冥濛,郁金堂,惨雾空。朦胧,玉钩树,淡月笼。[13]138

主人公在此抒发了自己沦落风尘的伤感情绪。

《拿破仑》全剧以拿破仑被流放到圣赫勒拿岛为背景,通过拿破仑失败的故事,叙述了他威名显赫、雄才大略的悲壮人生。此剧借外喻中,讽喻当时的晚清政府,拿破仑的唱词亦充满了悲凉情调:

(唱摇板)半阑干,疎槐叶,一阶秋草。到晚来,更觉得,气象萧条。受荣华,享富贵,而今完了。有纸笔,写不出,满腹牢骚。且取过,金壶酒,杯中倾倒。怕只怕,胸中的,块垒难消。羽在笼,花在槛,一般怀抱。倘遇着,伤心人,休说今朝。(下)[16]

《维新梦传奇》里的主人公徐自立自幼饱读诗书,颇有大志,但现实中却半生潦倒,不被重用,又恰逢内忧外患交迫,因此满腹抑塞不平之气只能化作梦来抒发,而梦醒后一切依然如故。只能哀叹:

[排歌]弹铗生涯,朝咨暮嗟,实指望勋名万里非夸。哪知道水中明月镜中花,博得个八翼升田一翼斜,惊倦蝶怨归鸦,冬冬晚鼓撼窗纱。寻故国,说支那,怕只怕依然是浩劫虫沙……

乘船曾到日举袖也扪天

只为黄粱熟潸然泪满川(同下)[14]381

欧阳钜元在这些悲剧人物身上都寄予了他对人生、对晚清时局与文化的强烈关注与深沉感慨;体现出了当时士人的文化忧患意识,代表了晚清特定历史条件下士人知识分子伤时忧国、愤世嫉俗的思想倾向。

结 语

从总体上看,欧阳钜元的剧作与晚清反映重大社会历史事件的戏剧作品相比,思想价值和社会意义都有所逊色,有的甚至是一些文人风流韵事的再现(如《玉钩痕传奇》),趣味不高,传统观念与落后成分较明显。但是,换一个角度来说,欧阳钜元的剧作也比较曲折地反映了晚清中国现实的许多方面,折射出当时人们文化心态所发生的一些变化,特别是透露出了一部分知识分子、文人雅士的生活情趣以及文化心态的复杂状况;而《维新梦传奇》却在民族危亡的紧急关头,以其强烈的维新、反帝意识表达了资产阶级维新派的变革要求与自强愿望,含蕴着炽烈的爱国主义热情。无论从中国文学史、戏剧史的角度来看,还是从中国文化史、社会史的角度来看,欧阳钜元的剧作都有一定的社会认知价值。从这个方面来说,欧阳钜元的剧作“亦大有助于民族精神之发扬也”[17]7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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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郑振铎.郑振铎全集(6)[M].石家庄:花山文艺出版社,1998.

OU-yang Ju-yuan’s Dramatic Creation

TANG Hai-hong
(School of Literature and History,Longnan Teachers College,Chengxia,Gansu 742500)

Abstract:OU-yang Ju-yuan is not only a professional journalist,an active advocate and participant of literary reform in the late Qing Dynasty but also a romantic scholar muddling in Shanghai. He once published four dramatic works with pen names such as Xi-qiu or MAO-yuan Xi-qiu that reflected the turbulent society in the late Qing Dynasty. His works showed strong national consciousness with emphasis on“commerce”,“reform”and“anti-imperialism”by characterizing tragic figures in bleak and indignant passion.

Key words:OU-yang Ju-yuan;drama;creation

作者简介:唐海宏(1974—),男,甘肃徽县人,陇南师范高等专科学校文史学院讲师,研究方向:中国古代文学,中国近现代文学。

收稿日期:2015-12-16

DOI:10.15958/ j.cnki.gdxbysb.2016.02.016

中图分类号:J8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1-444X(2016)02-010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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