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北辰
来Ted Strickland的竞选办公室实习前,我曾经无数次幻想过和这位俄亥俄州前州长见面的场景——在一次专为政府人士举办的高端晚宴上穿着西装、举着红酒,宾主寒暄,一起探讨中美关系的未来走向。结果Ted穿着牛仔、举着橘子,轻描淡写地走来,把我的幻想一掌打回了现实。
在Ted的办公室做轮岗的时候,我负责给名单上的选民拨通电话,但这个钢铁工人的儿子、心理学博士、从俄亥俄州的农场中走出的前州长,要逐个、亲自地与支持他的选民通话。这是他与他们保持联系的方式。“你好,我是Strickland,感谢你给我捐款……对,我上次输给他了,好的,我这次要赢回来。”
每隔四年,全美的民众、媒体、政府、党派都会为一场即将到来的头等大事而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这就是美国总统换届大选。除了总统,同时要改选的还有国会众议院的全部435个席位和参议院100个席位的1/3。每一个席位的争夺都足以让两党在各州打得头破血流。Ted此次要竞选的就是一个代表俄亥俄州的国会参议员席位。
尽管大选在11月,但从年初开始,哥伦布城内已风起云涌、剑拔弩张。民主党人和共和党人的团队都把竞选总部放在了哥伦布的市中心,摆出一副决一死战的架势。我被告知,禁止在社交网络上随意发表言论和照片、禁止在公共场合谈论工作、禁止向别人透露工作地址等等,以防对手监视和刺探。就在这种无孔不入的互相攻伐当中,这座表面宁静祥和的城市,背后已是脸皮撕破、刺刀见红。
虽然参与者打得不亦乐乎,围观群众却未必买账。街边快餐店的电视不厌其烦地播放着NBC的轰炸式报道,今天是官方竞选党团会,明天是民主党邀请名流参加的政治晚会。
我参加过一次俄亥俄民主党总部在周末举办的党团会培训活动,虽然民主党总部联系了州内所有上一次投票给民主党的官员,但到场的寥寥无几,不来参加的理由有很多,比如我不是铁杆民主党、我其实是个中间派;我周末要在家给孩子做饭;天气太冷;天气太热;离家太远我去不了;家在旁边我去过了;我一秒钟几十万上下,周末还要去围观强力球开奖……即便来参加的人也未必很认真。一开始大家都是煞有介事地进来寒暄一番,等坐定之后就玩手机,发短信,抖腿发呆打瞌睡,走神方式的丰富多样令人不禁发问:来开会的不都是民主党党员吗?你们的党性到哪去了?
当然,麻木并不是全部选民的写照。比如我们学校的一位教育学教授,平时对政治这类事一无所知,最近突然激动地对我说:你这次一定要帮民主党竞选成功!我说怎么了,他说Trump这家伙已经疯了。学校理疗室的按摩师是位中年女性,同样希望Ted这次一定要竞选成功。她也不是关心政治的人,但她认为Ted一直以来在做的事是对的——完善公共教育、为工人阶层谋福利。只是因为他当时接手的州政府是一个烂摊子,方方面面的掣肘令他难以完全施展,四年后连任失败。她希望他能够把未竟的事业完成。还有一次我把电话打给了一位州内的退伍老兵。很多选民留下的号码都是工作单位的录音电话或是许久没更新的空号,接到电话也会因为忙而挂掉,但他留的号码是自己家里的,他的声音沙哑却很清晰,他很关心有关军人和家属的选举活动,还主动询问怎样才能参加。
这所有的一切也许就是刘瑜所说的“民主的细节”吧。而这些大选年的美国人,和其他所有的人一样,有懈怠、有参与,有漠然、有关心,有真实、有谎言,有黑暗、也有希望;没有人能坐享其成,只有不断努力创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