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彬旭
我叫白果,纯白的白,果子的果。
我很奇怪我叫这个名字,但我并不讨厌这个名字,相反,我还很喜欢。
根据那本压在床底下当垫脚的家族图谱显示,我的爸爸,我的爸爸的爸爸,更老的爸爸们都不姓白,他们姓朴。现在,你们知道我为什么感到奇怪了吧。
我的爸爸是韩国人,却说着一口流利的北京话,还带着儿化音。
我的妈妈是北京人,却说着带着首尔口音的普通话。
但其实我并不熟悉他们,甚至可以说是一无所知。我第一次知道他们的名字竟是从家族图谱上。对于这点,我还是感觉很可惜的,我很希望是他们捧着我的脸,一遍遍地教我念,直到我学会为止,至少,别人都是这样的。
一岁时,别的孩子都被爸妈在后背上系一根绳一步深一步浅地学走路,我爸爸却很少出现,只是偶尔回来一次,带着大包的零食或者玩具,然后匆匆给我一个拥抱,又匆匆离开。对于这些,年幼的我还是欣然接受的。
三岁时,我会说话、会走路了,妈妈却仿佛也离我很远了。她说她要建造一座很漂亮很漂亮的房子,所以她整天待在那个特别小的屋子里,画着各种各样奇怪的图,喝着一种苦涩的液体。我问她,在干什么?她说,她在受苦。我说,妈妈骗人,因为我在她美丽的眼睛里看见了闪烁的星光。
五岁时,妈妈出了很远很远的门。她很少回来,回来了也忙得顾不上理我,但每次回来,她的脸庞便又瘦削了几分。
七岁时,家里来了一位老奶奶,说是要照顾我,一直到我长大。她待我很好,但从不给我买玩具,我其实私下里偷偷说过她小气。
十岁时,那位奶奶去世了,我哭得很伤心,因为她说过要陪到我长大的,她失信了。
十一岁时,已经四年没有见到爸爸妈妈的我却突然被他们的一大堆零食和玩具簇拥了起来。他们一人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然后偷偷对我说:“爸爸妈妈要走了,但我们要和你玩一个游戏,你要找我们,然后再找到一个好朋友一起去见我们,我们会很好地生活,不必担心。”之后,他们提起昂贵的手提包,皮鞋和高跟鞋在地上发出不同频率的声音,嗒嗒嗒地走了。
很多人觉得我很可怜,可我其实活得还挺开心的。
我有一份工作,薪水虽然不高,但是足以养活我自己。
我有一座很大很大的房子,虽然我也不知道在法律上它属于谁,但是既然没人管我要,就先允许它属于我吧。
虽然床有些矮,但是可以睡,而且很舒服。
被拿来垫床脚的图谱却让我特别感兴趣,前面的记载和普通的家谱没有任何区别,除了它上面的牛皮纸被水泡过,字迹被晕染开,就像透过玻璃制品看书一样。最后一页上却画了一幅十分精致的画,主调虽为白色,但顶上的箭头却是天蓝色的,仿佛与天空融为一体。地基也接近白色,却可以在地下的一排发现几片淡绿色的橄榄叶。好似一座教堂,门是木质的,刷上了一层白漆,因为画的年头不少了,已有些褪色。门上被人用力地刻上了几个英文字母:Neverland。画这幅画的人真有童心,我仿佛看到她边作画边想名字,却突然想起小时睡前故事里出现的地方,好像做梦似的胡说几句话,勾起嘴角。
“真好看。”我轻轻合上图谱。
旁边的手机因为有推送消息震得摇摇欲坠,我翻开一看,竟是很多条新闻。
手指滑过,解锁。却发现,新闻的内容是一样的。
“天才设计师,静止的戒指,深层的含义,手稿原件暴露出来。”
不知为何,从不关注此类新闻的我竟鬼使神差地点击打开,往下拉,看到了那张堪称完美的手稿。
“有点眼熟。”我轻声嘀咕一句。
竟无来由地想到了图谱末页上的那幅画。
急忙翻开,仔细对比,除了用色不同,其他无差别,都是完美、圣洁、和平的感觉。只是页面上手稿的用色更鲜艳,缺少宁静感。
猛然发现图谱上标志的旁边还有两个非常小的小人,小到可能让人忽略他们,或者说,旁边的白塔太耀眼,光芒把他们藏起来了。
那两个小人,一高一矮,一个笑起来有着小小的下垂眼,另一个笑起来露出两排整齐的牙齿。
我用手指指着矮点儿的小人,轻轻笑了:“这不是我吗?”
另一个是谁?
不会是那个传说中的天才设计师吧。
于是,在经历了这么多所谓的巧合后,我决定收拾行李,按照网上留存的设计师的地址寻找设计师。
我不知道此行会耗费多长时间,就当是为我那荒废已久的长篇小说找找素材吧。
我将袜子、毛巾、牙刷等生活必需品一股脑儿扔进行李箱,啪地锁上密码锁。
用脚将躲在凳子下的运动鞋钩出来,再蹲下身,将脚蹬进去,抓起满是污渍的脏鞋带,一点一点打了个结。
出发。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