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事戏剧演出行业这么多年,2015年之于我个人经历而言,还是蛮有意思的。年初我们排演了《冬之旅》,万方和蓝天野老师代表人艺的派别,我和李立群是另外一种风格,大家以前觉得这两种派别是没法合作的,但这次我们在一起做出了很深刻的作品。《冬之旅》里有很多我们这个时代无法回避的议题,像作恶、救赎还有原谅,这可以是很大的题目,也可以很小,就发生在我们身边。
这个戏开始巡演之后,就开始着手准备将《十三角关系》的首演放在我的家乡会昌的工作。8月份的演出是我第三次回到会昌,家乡老表们也希望我多来,现在因为交通很方便,厦门到赣州的动车开通后,我可以从台北坐飞机到厦门再坐动车来。会昌95%以上都是客家人,赖姓很多,我这边亲戚也非常多,“声”字辈就不少。说到之于故乡的印象,因为我十四岁时父亲就过世了,母亲是宁波人,所以整个情形不大了然,但我从小就知道自己是会昌人,台湾的身份证上面本来都有注明自己的故乡,像我就是“江西·会昌”,直到李登辉当政后才开始取消。说起来台北的江西人还不少,哎,西门汀早先有个警察就是会昌人,经常会给我们送影票。你知道西门汀是什么地方吧?那时候觉得能去那看电影,哎,很屌的感觉。
近乡情怯,第一次带什么戏来给乡亲们看?你无法去预料家乡观众买票习惯是怎么样的,这边也从来没有过一场这样的演出,所以在我反倒生出了一种使命感。我在美国做《暗恋桃花源》是一个比这里还要小的地方,几万人的小镇,但那里的戏剧素质之高令我惊叹,所以对比下来以后,我觉得自己的使命感就在这里,会昌有五十多万人,美国小镇才几万人,但是那边的戏剧节已经有八十年历史了,这就是文化,金钱买不到这样的时间积淀。一个中国的小县城,如果定期有我们的戏的演出,也不一定是我的戏,任何一个达到这样程度的作品,现代舞甚至说交响乐,每一年定期有这样的作品呈现,很多人的人生也许就会被改变。
会昌是个有底子的地方,我特别喜欢这里的安静和休闲的氛围。我就发现这里车流量不大,居然车还开得很慢?!遇到行人知道礼让,内地很多地方不是这样的,我觉得这背后有一种安静朴实的价值观在撑持,非常适合种下文化的种子。《十三角关系》的“戏剧文法”有点复杂,人物关系不是第一秒钟就可以了解到的,但基本上是只要你跟着剧情走还是可以领会。看完彩排几位当地人和我说,他们今天上了一课,在戏里看到了现实复杂的关系。当然,我也会结合当地人文适当做些调整,比如原版里的道具是弥勒佛像,但我注意到会昌这里的古迹大多是道教场所,所以就改成了观世音菩萨。会昌的剧场非常配合我的排戏习惯,我梦寐以求的那种可以有很多天合成的状态可以在这里完成。比方讲,平常我们的首演就是彩排,永远就是如此。但在会昌就会拥有这样的主场优势,可以有充分地时间在排练中打磨细节。
剧场,永远是戏剧人的故乡。因为创意什么时候产生并不知道,所以我在排戏的过程中,经常会突发奇想,有很多的想法都是当我看到演员真正去演的时候才产生的,当演员在我面前表演的时候会刺激我的灵感,我会对剧本和角色进行再创造和调整,这个时候如果你对我有什么限制我会觉得无法接受,任何一个戏剧人都会希望有一个地方自己可以不受限制。最早的时候我们在台北家里的客厅进行排练,那是80年代的时候了,我们当时排《暗恋桃花源》,当时金士杰和乃竺就在我们家客厅排练,赖梵耘(赖声川和丁乃竺的女儿)在旁边的沙发上睡觉。回想当年,乃竺有句话,讲“《暗恋》是从我家客厅长出来的。”在台北,我们演出最多的地方是“两厅院”,后来我们还去过“城市舞台”,在北京我们去保利剧院最多,上海去的最多的是东艺。
说了这么些,上剧场是我第一个专属剧场,情感自然不一般。所以整个规划上都是我一个人来做,曾经很长一段时间我的身份是剧场的使用者,当了这么多年剧场的使用者之后,我们会想到当有一天有了自己的剧场怎么弄会比较方便,怎么样使用空间会更妥当。比如我们对于座位的安排是很讲究的,我希望在每一个座位上看舞台的视线都会非常清晰。过往常常去那种1500人左右的剧场,我知道坐在最后一排的观众是看不清楚舞台的,但通常最快买票的都是这些人,而他们坐的最远。所以上剧场只设有699个座位,而且特意把舞台设计地往外突出,希望它能够更贴近观众。再有就是观众席的间距,我希望每个人坐下来的时候都是有一定空间的,看戏不要觉得拘束,这样规划就会少一些位置,但我们情愿这么做。
上剧场的地理位置很好,离地铁线很近,而且徐家汇商圈的人流量很高,这让我觉得特别的兴奋,因为我觉得剧场就应该在人很多的地方。进入21世纪以后,文化和戏剧应该和市民的生活更贴近,并不是高高在上或者说孤立在某一个地方。在国内的大多数地方我们到一个剧场去,因为这个剧场建的比较晚,所以会选择在一些郊区、新区,你就会感觉到那个剧场建立在了一个很孤立的地方。这样的话,很多人会觉得去剧场看戏是件很大的事,这就扼杀了很多人去剧场的动机,我当时来到了美罗城后觉得这里非常的生活性,完全符合一个人的生活需要,如果在这边再加上一个剧场的话就变得很圆满了。
美罗城的前身就是一个剧场,在中国的经济发展过程中把这个剧场拆了建成商场,而当经济发展到一定的水平,剧场又回归了,还是在这个地方,这里面似乎就有了一个很大的缘分,而且你注意到这个回归了吗?不是二元对立的存废,而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戏剧、商业和生活可以和我们离得很近,让你触手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