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蓬
我的父母大人是一对完全不门当户对的结合。
二老本是大学同学,父亲出身纯农民——只有过年的时候,家里才能杀一口猪,不过肉还是主要用来卖钱,以维系全家人未来一段时间的生活。
父亲有兄弟姐妹7人,几乎全部在农村。父亲,是这个村里,甚至整个乡里唯一的大学生。而母亲,不仅是城里人,还是家里的独生女。外公出生于中医世家,他自己也是一名医生。
后来大学毕业,父亲因为学习成绩太好,那时候叫做走“白专道路”被分配至东北农村的一所中学教书。母亲则被分配留城。
但是,母亲几乎没有丝毫犹豫就放弃了自己的留城指标,跟随父亲去了农村。据说,当时住的宿舍只有半铺炕席,是家徒四壁的最真写照。看到条件这么简陋,母亲放下行李号啕大哭,哭完了收拾收拾,就开始和父亲一起安定了下来。
父亲说,就为了这一刻,他发誓终生要对母亲好。
直至父亲61岁去世,父亲母亲走过了三十多年的婚姻生活。
父亲才华横溢,没多久就当了中学校长,公社(那时候还不叫乡)书记。后来,他又当了县城的教育局长,后来又升职去了地区。
在我十三岁的时候,父亲当上了一家省刊的总编辑;最后,父亲成为了一所数千人的艺术学院的院长。
母亲常常喜悦地告诉我,她押对了宝,当年跟着父亲下乡吃苦的选择是对的。
父亲家的农村亲戚实在太多,升学、结婚、治病、工作……所有的事,都会找到我家。
开始的时候,母亲还愿意敷衍,时间一长,每次家里亲戚一走,母亲就会和父亲闹上一场。以致于只要家里来的农村亲戚一走,我和妹妹就知趣地躲出去玩,以免又听母亲第一万遍的唠叨。
后来最大的危机出现了,这就是父亲所谓的“外遇”。
父亲不仅外表长得儒雅帅气(日本电视剧《血疑》播出的时候,无数人说父亲长得像大岛茂),而且脾气谦和,饱读诗书,再加上又是一所艺术院校的领导,所以,父亲的身边总是围着很多异性,敬仰他的,有求于他的,以及对他心存爱慕之心的。其中一个人写给父亲的信被母亲看到了。
母亲采取了全天下女人对待这类事情的最本能的方式:闹。
她先是和父亲大吵了一架(当然是第无数次提及当年她如何牺牲城市生活陪伴父亲度过了最艰难的岁月),然后亲自上门去找那个写信的女人,把对方骂了一个狗血喷头,再然后,就是开始看着父亲。除了上班,其余所有的时间,都要在她的掌控之下。
我想,父亲后来生病,生病之后还拼命喝酒,以致后来引发并发症导致肾衰竭,不治而逝,和母亲后期对他的这种无时不在的看管都有一定的关系。
至今我仍然相信母亲深爱父亲。因为父亲去世的瞬间,母亲的耳朵就什么也听不见了,父亲去世之后,她过了将近十年自闭的生活,完全生活在自己想象的空间里。在这个空间里,一切争吵、怨怼、哭泣、逃避都不曾发生,父亲和她就是一对金童玉女……
我还能记得我和父亲生前的最后一次谈话,他平静地告诉我,奶奶当年不让他找城里的姑娘,他没有听。而母亲在自己的婚姻之后告诉我的最大心得是:宁可单身,也别找出身农村的!
这就是父亲和母亲这辈子没有门当户对的婚姻。
站在女儿的立场 ,我很高兴我能以二位老人的婚姻和性格为镜。在结婚后,我给了自己的伴侣以最大限度的身心自由;因为母亲一生都将最大的安全感寄托在父亲身上,在结婚后,我让内心的安全感来自自己的强大而不仅仅是伴侣的成长;我尽量与伴侣同步,这样我们在度过任何岁月时都不会有太大的落差……
生活中确实需要门当户对的婚姻。不仅是指家庭出身、学历背景、成长经历的匹配,更是指灵魂的门当户对,你们的内心,要有相等的容量。
可惜,生活不能假设。一切无法重来。好在,至少我们还有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