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雷
德国柏林洪堡大学(原柏林大学)校园。
(上)柏林洪堡大学校徽。(下)威廉·冯·洪堡画像。
人物简介:威廉·冯·洪堡(1767年—1835年):出生于德国波兹坦,著名教育改革者、语言学者及外交官。1810年以普鲁士文化和教育司司长的身份创立柏林大学,提出“教研合一”的主张,实施教育改革,被称为“德国现代大学之父”。
距今206年前,普鲁士文化和教育司司长威廉·冯·洪堡创建柏林大学。不同于传统大学将传授知识作为首要任务,柏林大学在成立时便确立了教学与科研一体,重点进行科学研究的原则,成为世界近代大学的典范。
德国历史学家拉普说:“通过洪堡的改革,高等学校获得了基本上至今仍然行之有效的形式和内容。他建立的柏林大学,成为了德国大学的范例。”洪堡在普鲁士王国最艰难的时刻进行大学改革,将其教育理念和科学思想推广至整个德意志地区,对后世的教育者产生了巨大影响。因此,他又被称为“德国现代大学之父”。
贵族出身的改革者
1767年6月,洪堡出生于波茨坦。他的父亲曾在军队中供职,担任过宫廷侍卫官,是普鲁士国王腓特烈·威廉二世朋友圈中的人。母亲是大富豪之女,家境富裕,思想前卫,自幼深受启蒙运动思想的熏陶,日后把进步思想灌输给了洪堡和其弟弟亚历山大。这样一个既拥有社会特权和富足财力,又未受落后的普鲁士保守意识腐蚀的贵族家庭,对洪堡日后成长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12岁时,洪堡的父亲去世。母亲格外重视对洪堡的教育,先后有数位启蒙运动中的著名学者担任过他的家庭教师。他的第一位家庭教师克里斯蒂安·孔特,就是后来启蒙主义教育学的重要代表。1787年,20岁的洪堡进入奥德河畔的法兰克福大学学习法律,一学期后又转到了哥廷根大学,那里是18世纪后期德意志地区教学质量最高、学生人数最多的大学。洪堡的同学多是普鲁士贵族。在那里,他结识了普鲁士“改革派”代表——后来先后担任普鲁士首相的卡尔·施泰因男爵和哈登贝格亲王。
1790年,洪堡成为柏林市法院的实习生。当时正值人文主义运动兴起、宗教改革展开,整个社会处在新旧思想交替的漩涡。洪堡喜欢参加各种沙龙,结交有识之士,巴伐利亚王储和法国亲王都是他的朋友。受文化思潮的影响,洪堡在法院只干了一年,就放弃远大的仕途,潜心从事古典文化和文艺的研究。后来,他在耶拿市定居期间,与歌德、席勒以及哲学家费希特等人来往密切,还结识了自己后来的妻子卡罗琳。
虽然出身贵族,但洪堡思想开放,改革意识强烈,因此无论在政界还是在学术界,他都可以同那个时代的伟大人物对话。
1802年到1808年,洪堡出任普鲁士驻教廷的公使。这段时间是他一生之中最悠闲的时光——这是个闲职,他有大把时间研究古典文化。在这期间,普鲁士在1806年第四次反法同盟战中战败,被迫与法国签订了《提尔西特和约》,把一半以上的领土割让给了法国,哈勒大学等7所国立大学被迫关闭,在柏林重建大学呼声渐高。这一建议受到国王和首相施泰因男爵的支持。他们任命洪堡为普鲁士文化和教育司司长,进行教育改革,同时在柏林建立新大学。
洪堡上任后仅5个月,也就是1809年7月,就向国王递交了关于建立柏林大学的申请,得到了内阁的批准。1810年5月,洪堡向国王奏请在9月29日正式开办柏林大学。大学设置神学院、法学院、医学院和哲学院,教授为政府所聘,开设专业课程。私人讲师经大学许可可以开设课程。
崇尚自由,重视科研
创办柏林大学,洪堡在办学理念上做出了一个革命性的改变。他提出,大学兼有双重任务:一个是个性和道德的修养,另一个是对科学的探求。
在那时的普鲁士地区,人们将大学教育定义为培养特定的使用性人才。但洪堡认为,大学教育旨在提高人的修养,而修养是道德和人格上的一种境界。因此,他提出了“完人”教育观,即强调人的全面发展和人格的完善。他认为,修养是人作为人应具有的素质,与专门的能力与技艺无关。相反,单纯的专业性和实用性的学习,会使人偏离通往修养的正途,最终远离培养“完人”这个目标。
因此,建立柏林大学时,洪堡首先废除了普鲁士大学传统的教学方式:教师先设定一个绝对正确的结论,然后让学生围绕这个结论去收集论据,对之加以证明。或是由教师将教学内容转述给学生,过程中不添加教师自己的任何评价和见地。洪堡认为,这种教学方法抑制了学生的独立思考和自由创见。
他把哲学院放在与其他学院同等的地位上。因为他认为,哲学虽然不像医学、法学那样实用,更容易在社会上找到工作,但是能够陶冶人的情操、培养人文情怀,面对当时国家战败所面临的困境,民众的爱国心理会渐渐被催生出来。德国几次战败后能够再度迅速复兴,都和这种教育理念有些许关系。
(上图)赫尔曼·埃米尔·费歇尔。(下图)特奥多尔·蒙森。
同时,洪堡对于大学的功能进行了新的定义。传统大学的功能是“教”,即传授知识。但洪堡认为,教育除了是“全面的”之外,还必须是“纯粹的”,即大学教育不以眼前的暂时利益为目标,而应把追求真理当做最终目的。洪堡极其重视科学研究在大学中的核心地位,提出“教研合一”的主张。大学教师的科研方向是其教学的中心。一个在科研方面卓有成效的优秀学者,才会是最好的教师。教师只有实行“教研合一”的教学方式,才能培养出为科学的提高和传播而献身的精神。
洪堡说:“大学只能在自由的条件之下进行其中活动。”在他看来,威胁这种自由的因素来自两方面。首先,国家是侵害大学学术活动的主要因素,“国家对自己有用的知识感兴趣,因此国家想把整个科学机构变成它自己的机构”。他认为,国家应该尊重科学活动的特性,将自己对大学不得已的干预降至最低。国家在科学中永无权威可言。其次,大学内部的不正当竞争也会抑制学术自由,“一些人接受了某种思想,继而动辄压制其他不同思想”。洪堡运用对大学教授的聘用权,保证大学教授的多样性,借此防止大学中的门户观念或者行会风气。“在大学中,争论和争辩是有益而必要的,教师之间因为观点的冲突会有意无意地改变其视野。”
洪堡在柏林大学实行高度自治。由正教授组成教授委员会,通过大学各学部的教授委员会自行选举出主任,来行使决定大权。同时学校章程还规定,不管是正教授还是副教授,都是国家雇员,教授的著作和书籍的出版享有免于审查的自由,这也体现了洪堡所倡导的学术自由思想。
其实,洪堡提倡学术自由并不是无视普鲁士的国家利益,最主要的目的还是要为普鲁士建立一个强大的教育体系,赶超欧洲其他国家。他说:“大学倘若实现其目标,同时也就实现了、而且是在更高层次上实现了国家的目标,由此而来的收效之大和影响之广,远非国家之力所能及。”
1819年,洪堡辞去了所有公职,随后一直在老家致力于自己的学术研究,直到1835年去世。
二战后一分为二
随着柏林大学的建立,一种以洪堡理念为代表的新的大学观形成了,这也标志着一个新时代的开端。
因为注重研究,并将教学与研究相结合,柏林大学只用了不到半个世纪就成为世界一流大学,并对许多国家高等教育的发展产生了广泛而深刻的影响。有人说,柏林大学的建立“开启了普鲁士和德国,甚至可以说整个欧洲高等教育的新时代。”柏林大学也被誉为“真正近代德意志大学开始”。英国近代诗人、教育家、评论家马修·阿诺德曾说:“法国大学缺乏自由,英国大学缺乏科学,而德国大学则兼而有之。”这被认为是对当时欧洲大学的客观描述。
柏林大学的建立还对后来德国的统一和崛起影响至深。普鲁士政府把教育改革当作国家崛起的一种手段,而柏林大学的建立和发展则成为德意志民族崛起的基础。1871年,俾斯麦统一德国,德国开始了自己的强国之路。
经过一个多世纪的发展,柏林大学成为世界大学教育的楷模。它的办学模式逐渐得到了推广,各种研讨班和实验室纷纷建立,柏林成为了德意志地区乃至整个欧洲的学术和科研中心。第一次世界大战前,全世界42名诺贝尔自然科学奖得主中,有14名德国人,而这些德国人全都是大学教师,其中8人来自柏林大学;到第二次世界大战,柏林大学的诺贝尔奖得主增加至25位,其中包括了爱因斯坦、《罗马史》作者特奥多尔·蒙森、生物化学创始人赫尔曼·埃米尔·费歇尔等。
二战结束后,位于菩提树下大街的柏林大学划归东柏林,更名为柏林洪堡大学。1948年,位于西柏林的原柏林大学师生重新组建了柏林自由大学,成为柏林大学在西德的延续。
如今,柏林洪堡大学和柏林自由大学都已成为德国最负盛名的学校,分别伫立在柏林东西。虽然校体分离,但两所学校始终坚持着洪堡在立校之初的教育理念。
科学、自由,是洪堡教育观的核心,也是这两所大学共有的历史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