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内义雄(著) 许建良(译)
(东南大学 哲学系,江苏 南京 211102)
老子考
武内义雄(著) 许建良(译)
(东南大学 哲学系,江苏 南京 211102)
摘 要:《老子考》发表于1917年的《艺文》第八年九号,是其处女作,后来的著作对此有较大的修改。兹据日本东京角川书店1978年7月版《武内义雄全集》第五卷第396-414页的内容翻译。
关键词:《老子考》;武内义雄;新译
三年前,在我接受伊势地方一所私立学校教师空缺位置时,有一个叫米津氏的先辈同事。他曾对我说,依据押韵的 调查,可以推知得出在《老子》5000言中有经后人增益删改的部分的结论,当时我翻开音韵学的书籍,却未能领会他的深意。后来,在读顾亭林的《唐韵正》时,看到了“读九经自文始,考文自知音始,以至诸子百家亦莫不然”,知道不得抛弃古韵研究。稍稍涉猎了清朝小学家以及日本先哲的书籍以后,再读《老子》5000言时,虽觉能读懂一些,但此时米津氏已经到东京去了,我仍在浪华,想亲赴质疑的信件没有回音。在此摘录所得的一部分请博雅先辈是正。
《老子》5000言中存有经后人随意篡改的疑虑,现在通过史传来验证这个疑虑时,以明代焦竑《老子翼·附录》所引谢守灏之言为例来说明:
唐傅奕考覈众本,勘数其字云:项羽妾本,齐武平五年,彭城人开项羽妾塚得之;安丘望之本,魏太和中道士寇谦之得之;河上丈人本,齐处士仇嶽传之;三家本有5722字,与韩非《喻老》相参;又洛阳有官本,5635字;王弼本有5683字或5610字;河上公本有5355字或5590字,并诸家之注,多少参差,然历年已久,各信所传,或以他本相参,故桀戾不一。(案:此文《古文旧书考》一所引,亦见于董思靖《道德真经注疏》。)
寥寥5000言中,有一点不得不怀疑的是相差400余字,陆德明《老子释文》、朱得之《老子纪异》、焦竑《老子考异》、毕沅《老子考异》、福井氏校定《老子集成》(东洋哲学大正三年《附录》)所举诸本,不仅文字异同甚多,而且往往存在语句存于一本而欠缺于他本的情况,这是该怀疑的第二点。《淮南子》引用老子之语的情况很多,其章句的次序与今本相异的情况也存在,即:
天下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故知者不言,言者不知也。(《道应训》、《老子》第2章、第56章)
大制无割,故致数舆无舆也。(《道应训》、《老子》第28章、第39章)
窈兮冥兮,其中有精;其精甚真,其中有信。故美言可以市尊,美行可以加人也。(《道应训》、《老子》第62章、第21章)
所说的那样,《淮南子》虽作为一节引用,但今本此内容分割而置放于两章,这是当怀疑的第三点。宋代江袤说:
余昔于藏书家见古文《老子》,其言与今所传大同而小异,考其义一也,唯次序先后与今篇章不伦,亦颇疑后人所析也。(焦竑《老子翼》引《严谷集》)
也就是说,应知古文《老子》与现在的《老子》之间存在篇章顺序的不同,这是该怀疑的第四点。今本《老子》大多分为81章。但是,《汉书·艺文志》所录仅为《鄰氏经传》四篇、《傅氏经说》三十七篇、《徐氏经说》六篇、刘向《老子说》四篇,以及《牟子理惑论》亦曰老子《道德经》37章,两汉时好像并未分为81章,这是当怀疑的第五点。宗而言之,可以得知,在现在的《老子》和汉代的《老子》之间,在分章上、章句的次序上和相关于文字的多少异同上,不一致的地方很多。宋陈振孙《书录解题》王弼注《老子》之下曰:
世所行《老子》分道德为上下卷,此本不部分道德经,且无章目,当是古本。
如果说现藏于内府的嘉祯钞本及《道藏》本王注《老子》没有分章的事情,与陈氏之言相符合的话(《古文旧书考》一),那么,王辅嗣仍未分章,其分为80章一事,当始于六朝伪托河上公注本,开元注对此因袭,《古文旧书考》已有考证,现在不赘述。不过,其分章是依据后人之意而出来的结果,不得不分而勉强进行了区分、该分的勉强合并的情况不是没有,吴才老、姚姬传等,当说存有尝试改定的见解。总之,唐玄宗、道士司马承祯定本《老子》之事,见于《旧唐书·隐逸传》,曰:
承祯颇善篆隶书,玄宗令以三体写《老子经》,因刊正文句,定著五千三百八十言,为真本以奏上之。(《旧唐书》一百九十二,《新唐书》所云也与此无大差。)
宋代董逌《广川藏书志》又曰:
唐玄宗既注《老子》,始改定章句为《道德经》,凡言道者类之上卷,言德者类之下卷,刻石涡口老子庙中。(焦氏《老子翼》所引)
据此加以审视的话,现在的《老子》为玄宗所定,江袤所谓古文《老子》的章句与今本相异之事,大概当是玄宗改定以前的旧本。因而,所谓古文,当与现今残存的隶古定《尚书》的文字相类,司马承祯对此的写定,犹当与卫包奉敕以今字修改《尚书》的奇字古文相比照,其言道的部分集于上卷,述德的部分集于下卷,犹当与把《史记》中的《老子传》推至《伯夷》之上、把《礼记》中的《月令》移至《曲礼》之前相类,因而,在所言刊正其文字里,若他把《洪范》的“无偏无颇”改成“无偏无陂”之类当颇多。焦氏《考异》里,有开元注明言“我德异于人,而贵求食于母,先无求于两字,予所加也”,其没有明言而经过改易的情况当也不少。但是,今本《老子》与开元注本的章句与分章无大差,唐代曲学阿世之徒熟习开元注本而行改易,本来至王弼注本没有分章,以玄宗注本施行分章一事也当被推知。果然这样的话,今本《老子》的分章和章句的次序不足据,诸本之间存有相异的文字,对此求证并进行订正之事,似无不可。
考察唐代以前引用《老子》的文献,诸如《韩非子》《淮南子》《老子王弼注》等,今本《老子》的谬误得以订正的地方很多。现在试举一二。
修之于身,其德乃真/;修之于家,其德乃馀/;修之于乡,其德乃长/;修之于国,其德乃丰/;修之于天下,其德乃普/。(《老子》第54章)
以上文字的下面带的文字表示韵字,/的符号表示转韵之处。(以下仿此)
以上一节,《韩非子·解老》也有引用,仅第七句末的“国”字,韩非子作“邦”。按:这节每二句押韵,第七句国字和第八句丰字不谐韵。韩非国作邦而谐韵一事,似为正解。《管子·牧民篇》也有相同的例子,曰“毋曰不同生,远者不听/;毋曰不同乡,远者不行/;毋曰不同国,远者不从/”。按:这也是每二句谐韵,独最后二句不谐韵,猪饲敬所的补正曰,国当作邦,与从协韵,盖汉人避高帝讳改之也,此当移来作《老子》此章的注脚。(安井氏《纂诂》虽有国与从古韵相协之说,不当从)。这是文字订正的一例。
道之为物,惟恍惟惚/。惚兮恍兮,其中有象/;恍兮惚兮,其中有物/。窈兮冥兮,其中有精/。(《老子》第21章)
以上一节,俞曲园曰:按惚兮恍兮,两句当在恍兮惚兮两句之下,盖承上惟恍惟惚之文,故先言恍兮惚兮其中有物,与上文道之为物惟恍惟惚,四句为韵,下云惚兮恍兮、其中有象,乃始转韵也,王弼注曰,万物以始以成,而不知其所以然,故曰恍兮惚兮惚兮恍兮其中有象也,注文当是全举经文而夺其中有物四字,可知王氏所据本犹未倒也。(《古书疑义举例》《老子平议》)似当从此说。另外,在
行无行,攘无臂,扔无敌,执无兵。(《老子》第69章)
这节里,傅奕本的第三句与第四句的位置是置换的。王弼注里有“言以谦退哀慈,不敢为物先,用战犹行无行,攘无臂,执无兵,扔无敌也”,王弼所见本与傅奕本相同,似行和兵隔句一韵,臂和敌也隔句一韵。如今本那样,不仅仅是不谐韵,而且与下文的连接也不适宜。这是语句错乱得以是正的一例。
晁说之曰:弼知佳兵者不祥之器,至于战胜以丧礼处之,非老子之言,乃不知常善救人故无弃人,常善救物,故无弃物,独得诸河上公,而古本无有也。以晁氏的“常善救人”等句,恰如不是《老子》之文的证据。现在这一节在《老子》第27章,曰:
善行无辙迹,善言无瑕讁,善数不用筹策,善闭无关楗而不可开,善结无绳约而不可解。(按五句一韵)
(是以圣人常善救人,故无弃人;常善救物,故无弃物),“是谓袭明”。
故善人者不善人之师,不善人者善人之资。不贵其师,不爱其资,虽智大迷,(五句一韵)“是谓要妙”。
就以上所引章而言,最初五句一韵,“善人者不善人之师”等五句又别成一韵,“是谓袭明”的明和“是谓要妙”的妙亦成韵。然而,仅中间晁氏怀疑之句不押韵,似窜入。焦氏《考异》里傅奕云,古无此,独河上有之,这与晁氏之言相一致。当不无所据。但是,此句被《淮南子》所引,其窜入最终就不是始于六朝伪托河上公本。(传下来的河上公本是汉景文时之作。但不见于《汉志》,始录于《隋志》,其伪托出现之事,刘知幾本传有“晁以道《读书志》”,见于纪昀《提要》。)无疑窜入了汉人传说的经文。
另外,依据以上引用的晁氏之言,可说王弼已经怀疑以佳兵之章为《老子》之作,此事来看宋代彭耜《道德真经集注》:
王弼注道德,以夫佳兵(第31章)、民之饥(第75章)二章,疑老子书作。(依据《古文旧书考》所引)
董思靖曰:王弼云,此章疑非老子所作。但此注今本没有。只有内府所藏嘉祯钞本以及泰西人所得唐钞本有此。而且31及75之二章不押韵。晁氏之言足以为据。这是章句采窜当删除的一例。
以上所列举,虽在诸多疑问之中,选择了比较确实的佐证的资料,但在此值得注意的是,韵脚的整齐与否常常有助于这些佐证之事,即指此。想来,文献散亡已经日久,对5000言中窜入改易部分可佐证情况甚少。但幸运的是,以其中有韵的多数部分,依据其押韵的调查,订正文字的讹误,是正语句的错乱,厘正文章的讹谬,去掉窜入的后人注释之处,隐约地在观赏《老子》原形轮廓的同时,不是也能阐明其学说的渊源吗!
这里尝试以第22章为例,对其用韵进行探讨。
曲则全,枉则直,窪则盈,敝则新/。(“直”《淮南子》所引作“正”)
少则得,多则惑。是以圣人抱一,为天下式/。(得、惑、式韵)
不自见故明,不自是故彰,不自伐故有功,不自矜故长。(明、彰、长韵)
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古之所谓曲则全者岂虚言哉!诚全而归之。(无韵)
最初四句押韵,其余不详。第二节和第三节各自成一韵,意义无疑前后不联。尤其是第三节的“不自见故明”等4句,与
自见者不明,自是者不彰,自伐者无功,自矜者不长(《老子》第24章)。
当是同闻异言,关键是未必就在这章,也可看成独立的一个格言。想来,这一章中间的二节似为错简,第一节和第四节之间当有脱文。多数注释家以这整个章节为完整的一体,这种曲解是我所不取的。又,以第二章为例。
万物作焉而不辞,生而不有,为而不恃,功成而不居。夫唯不居,是以不去。
先哲多认为,辞、有、恃一韵,居、居、去一韵。但是,“功成而不居”之句,与前三句句法一致,宜应与上句一韵,“居”字疑当作“凥”,声近“姬”,《列子·黄帝篇》“姬鱼语女”有“姬”音“居”(居疑当作“凥”的解释,这就是具体的证据。按:“居”和“凥”正如古代以来的注释家所说,仅无今古文之异。
居蹲也,从尸古声(《说文》)。
蹲踞也(《广雅》)。
“凥”处也,从尸,得几而止(《说文》。案:“凥”处止韵,隋曹宪《广雅音》引《说文》,有“凥”几声的记载。想来,曹宪所据《说文》,当在“得几而止”之下有“几亦声”三字。
處“凥”也(《广雅》)。
處止也,得几而止(《说文》)。
處处,或从虍声(《说文》)。
如上所列,凥、处、止概同声,而且,注“處”为“处或从虍声”,当证明处字不是虍声,与凥同为几声、止之义。基于此而言,现在的踞蹲之字在古代仅作居,现在的居處之字在古代多作凥处,凥和居的声义非常清晰,似不混。然而,能居之物必定能停留,故居的引申就产生了止之义,最后到混同凥、居,凥成为居的古文的地步。《老子》此章最初的4句,辞、有、恃、凥为一韵,“夫唯不居,是以不去”之句,居、去为一韵。也就是说,凥从几声,居从古声。由此而思,这章最初四句与末尾二句,肯定不是一人一时之作,夫唯云云句将是后世祖述老子传说之言。现在探讨5000言,“夫唯”等句该疑的地方很多。
天下皆谓我道大,似不肖。(夫唯大,故似不肖)(《老子》第67章)。
这章的“夫唯”等七字,清源本里阙。另外,在
古之善士者,微妙玄通,深不可识。(夫唯不可识),强为之容(《老子》第15章)。
里,通、容隔句押韵,“夫唯”等五字似衍文。又,在第31“夫佳兵”之章首,“夫佳”之“佳”字,王念孙认为是“唯”字之古文“隹”,当从。但此章不是有韵之文,而且王弼已经怀疑不是老子所作。今人或以注释之误而窜入经文(《古文旧书考》一)。以此而推理,5000言里,以“夫唯”开始的句都应怀疑。如此而言,寥寥5000言中可以认为后人窜入的部分就相当多,其中可认为最古的部分都是有韵文。概在文字记录并未发达的时代,为记诵便利,全部的思想以韵文的形式流传下来就是自然之举,《老子》5000言中有韵部分较多,证明了毕竟此书没能著于竹帛而流传,而是通过其学徒口头传诵。而且5000言中相同意义的语句稍稍变其形式而重复出现的例子也很多。例如
万物作焉而不辞,生而不有,为而不恃,功成而弗“凥”。(《老子》第2章;辞、有、恃、凥韵)之句,与以下资料
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是谓玄德。(《老子》第10章;有、恃、宰、德韵)
万物恃之而生而不辞,功成而不名有,衣养万物而不为主。(《老子》第34章)
是以圣人为而不恃,功成而不處。(《老子》第77章,處当作处,恃、处韵)
当若同闻异传之语。概如墨翟之中墨分为三,故《墨子》书中记录了大同小异的三篇的情况相似,与老子学徒增加相应,同闻异传的圣言无疑多发的情况一样。然而,今本《老子》中,此种语较多应是后人荟萃而成的结果,当知不是如《史记》所云,等待关尹喜之请,老子亲自执笔著下5000言而给予关尹喜的。
前面我对《老子》5000言非老聃自著,当为学徒所传诵的老聃之语并经后世荟萃而成之书。这显是我一家的臆说而不是博雅可信的定论,但我得出这一结论也并非没有任何证据。这里请允许我稍对此进行自我辩解。
《列子·黄帝篇》以及《庄子·寓言篇》载有“阳子居(《列子》“子居”作“朱”)南之沛,老聃西游于秦。邀于郊,至梁而遇老子”;又,《庄子·应帝王篇》载有老聃教杨朱之语:
明王之治,功盖天下而似不自己,化贷万物而民弗恃;有莫举名,使物自喜;立不测而游于无有者也。(治、己、恃、喜、有相韵)
今《老子》则载有:
万物作焉而不辞,生而不有,为而不恃,功成而弗凥。(《老子》第2章)
当是同闻异传之语,足证朱是道家流派的人。因而,存在今《老子》中没有杨家言窜入的疑问。例如,
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老子》第2章)
之句,意义晦涩且不押韵。这与《列子》的
杨朱过宋,东之逆旅。逆旅人有妾二人,其一人美,其一人恶;恶者贵而美者贱。杨子问其故,逆旅小子对曰:其美者自美,吾不知其美也;其恶者自恶,吾不知其恶也。(《黄帝篇》)
相比,这难道不是误传杨朱之语吗?!又,
贵以身为天下焉,可托天下;爱以身为天下焉,可寄天下。(《老子》第13章;此句诸本存在不同。现在所引依据的是《淮南子·道训篇》)
之句,《庄子·在宥篇》袭用之处,两个“以身”之下有“於”字,其意义概是,贵身之事重于治理天下之事而爱身之事厚于治理天下之事的话,则天下归于自然无为,故在言当寄托天下,这颇类似杨朱的主张。清儒崔东壁说:
《道德》五千言不知何人所作,要必杨朱之徒之所伪托,犹之乎言兵者之以《阴符》托之黄帝,《六韬》托之太公也。(《洙泗考信录》一)虽然确切的出处不详,但想来当仅为与5000言中杨家言相类似之物,虽然以5000言全是杨家之伪托近于矫枉过正,但其中杨家一家之说的窜入之事是不争的事实。
《杨子》之书今虽不传,但依据《列子》以及《孟子》,当得知其遗说,而且《淮南子·氾论训》载有:
兼爱上贤,右鬼非命,墨子之所立也,而杨子非之。全性保真,不以物累形,杨子之所立也,而孟子非之。
据此概括杨朱学说的话,当知有“全性保真”四字,然而,依据《庄子·养生主篇》的
为善无近名,为恶无近刑。缘督以为经,可以保身,可以全生,可以养亲,可以尽年。
解说,当知庄子之说又是对杨朱的沿袭。也就是说,庄周通过杨子以祖述老子之学,今《老子》5000言中,当有庄子或庄子学徒之语的窜入;5000言中抨击仁义之言较多,其辞似出自孟子之后。斋藤拙堂曾论曰:
《论语》言仁数十条,一无对言仁义者,独《易传》曰立人之道曰仁与义,除此外六经之所无也;至孟子,始开口说仁义,是两字以孟子为鼻祖可也,而《老子》曰大道废有仁义,曰绝仁弃义,民复孝慈,曰失德而后仁,失礼而后义,寥寥短篇,刺讥仁义不一,盖其生后于孟子,得七篇之余论,故务反其说耳。(《拙堂文集》四《老子辨》)
说仁义对言在孔子之时几乎不存在是没有问题的。但是,据此说老子生于孟子之后却不对。审视《庄子》,其中诋毁仁义之语很多,诸如
诸侯之门而仁义存焉,则是非窃仁义圣知耶。(《庄子·胠箧》)
绝仁弃知,大盗乃至。(同上)
之类,与《老子》中之语非常相似。想来,老聃之言中没有仁义对言的情况,有这样的语言当是庄周学徒之语的窜入之故。《汉书·艺文志》曰:
道家者流,盖出于史官,此君人南面之术
也……乃放者为之,则欲绝去礼学兼弃仁义。
过去刘向、刘歆作《七略》,班固承此而述作《艺文志》。向和固是当时的博学明辨之士,其言一定有依据。然而,《艺文志》兼弃仁义则是放者之为,不是聃之道。以此却不助吾人之说。
齐之威王、宣王之时,天下的学士多集于稷下。其中赵人慎到、宋人田骈、接子、楚人环渊之徒,言皆学黄老道德之术。当时,老聃之言移到黄帝那里,使之带上神圣性,并以此彰明自己学说的情况较多,当知所谓黄老之学流行的情况。因此,老聃之语引用到其他书中就成了黄帝之语。也就说,第六章“谷神不死”之章,在《列子·天瑞篇》里作黄帝书之句。又,第十四章“听之不闻,名曰希”云云之句,在《庄子·天运篇》里成了“有焱氏颂”。毕沅曰:
黄帝号有熊氏,古者熊焱声相转,疑有焱氏即有熊氏云云。(《道德经考异序》)
《春秋》宣公八年有敬嬴的人名,《公羊》、《谷梁传》并作顷熊。熊与嬴音相近,嬴与焱是双声词。毕沅的声相转一说当有依据。果然这样的话,第十四章亦将为黄帝之言。又,《庄子·知北游》的
夫知者不言,言者不知,故圣人行不言之教。(前二句在《老子》第56章,下一句在第43章)
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义,失义而后礼。礼者道之华而乱之首也。(出自《老子》第38章)
为道者日损,损之又损,以至无为,无为而无不为也。(出自《老子》第48章)
都托为黄帝之言。想来,相反于前二例用韵整齐的特点,《庄子·知北游》所引之文不押韵,而且能看到仁义的对言,后者恐怕是黄老学者的伪托。
至汉代,曹参相国后,治要亦用黄老术。曹参之师是盖公,盖公之师是乐巨公,乐巨公之师是乐瑕公,乐瑕公之师是毛翕公,毛翕公之师是安期生(《史记·乐毅传》)。所谓安期生为这些神仙方士之徒,曾愚弄秦始皇、汉武帝的方士之徒也一样,都当是吸收黄老道德之流而伪托黄帝、老子之言而张扬自己的学说。
莫知其极,可以有国。有国之母,可以长久/(极、国、母、久韵)。是谓深根固柢,长生久视之道。(第59章)
上四句成一韵,下二句无韵,而且第四句的“长久”是指持有国家之事的长久,与长生久视之道没有关系。想来,这当是神仙方士之徒为以老子拟其祖,增加了这二句而张扬其术。(这一说法见于履轩《老子雕题》。不过,履轩认为仅最后一句不谐韵,“柢”字以上都是一韵。)另外,
含德之厚者,比之于赤子也。蜂蠆不螫,猛兽不据,攫鸟不搏。骨弱筋柔而握固,未知牝牡之合而脧作,精之至也。终日号而嗌不嗄,和之至也。(《老子》第55章,依古本)
在此,厚、螫、据、搏、固、作、嗄为一韵,仅“比之于赤子也”、“精之至也”、“和之至也”三句不押韵,概似注释之语误入经文。然而,《庄子·庚桑楚》篇载有老子对南荣趎愿闻卫生之经的回答:
老子曰:“卫生之经,能抱一乎……能儿子乎?儿子终日皥而嗌不嗄,和之至也;终日握而手不掜,共其德也”云云。
对此进行考察时,《老子》第55章的“骨弱筋柔而握固”以下之句,若对《老子》第10章“载营魄抱一,能无离乎?专气致柔,能如婴儿乎”之句的敷衍重复,而且,依据这个能说卫生之经而推测的话,这亦是方士养生家的增益。果然如此的话,此章上半截和下半截韵相转变,无疑是偶然之事而无深意。也就是说,“含德之厚者”、“蜂蠆不螫”、“猛兽不据”、“攫鸟不搏”,四句一韵,自成一章。然而,相同的内容在《列子·黄帝篇》为:
列子问关尹曰:至人潜行不空(“空”《庄子》作“窒”),蹈火不热,行乎万物之上而不慓。请问何以至于此?关尹曰:是纯气之守也,非智行果敢之列……彼将处乎不深之度(“深”《庄子》作“淫”),而藏乎无端之纪,游乎万物之所终始。壹其性,养其气,含其德,以通乎物之所造。夫若是者,天守全,其神无郤,物奚自入焉?
两者进行对照时,老子的本义概在形容有德者而不应在比况小孩。
《老子》第67章:
我有三宝,持而保之。一曰慈,二曰俭,三曰不敢为天下先。/慈故能勇,俭故能广,不敢为天下先,故能成事长。/今舍慈且勇,舍俭且广,舍后且先,是谓入死门!/夫慈以战则胜,以守则固,天将救之,以慈卫之。
按:《韩非子·解老篇》解说此文时缺最后二句,现在此章最初的五句没有韵。然而,列举古之文、条句时多数情况,韵没有的话,此节也不失古的韵味。在第二节四句里,隔第三句,勇、广、长成一韵;在第三节里,勇、广一韵,先、门又别成一韵;第四节没有韵。据此想来,这章并非仅最后二句为窜入的部分,夫慈以战以下,不是老子之言,当为兵家学派之语。依据《汉书·艺文志》,其权谋之中,记录了庞煖三篇,其书今虽不存,但《鹖冠子》中的兵政、学问等篇概当是其遗简。然而,从所述庞煖和鹖冠子之间的问答进行审察的话,煖是鹖冠子的门人。鹖冠子的阅历无法知道,而且,现在的《鹖冠子》与《汉书·艺文志》所录相异,即使驳杂相悖而令人质疑之处很多,但明显地属于道家者之流。这样的话,庞煖当是出自道家的兵家。这是道家和兵家关系得到确认的一例。想来还当有出自道家的其他的兵家,但《老子》中明确地断定是兵家之言的情况,都是出自他们之手的东西而注释窜入其中。例如,
以道佐人主者,不以兵强天下,其事好还。师之所处,荆棘生焉。大军之后,必有凶年。等等。(《老子》第30章)
就是其一例。大概春秋之战大败时用车装死体不超过数百千人,尚未如此激烈。这似说六国之兵。(拙堂《老子辨》)而且,主是春秋时代的大夫之称,而非君之称。田齐三晋时既立为侯之臣,乃呼君为主。此篇有人主的文字,有时以此足以证明是为后出。另外,第31章的“夫佳兵者不祥之器,物或恶之,故有道者不处”等等,王弼已怀疑不是老子之言,此事前面已述。现在,《三略下》(即《三略·下略》——译者注)有:
夫兵者不祥之器,天道恶之,不得已而用之,是天道也。
《尉缭子·武议篇》载有:
故兵者凶器也,争者逆德也,将死官也,故不得已而用之。
两者进行对比,当知此章窜入了兵家之言。
总之,《老子》中有杨家言,漆园学徒之言,黄老神仙家之言,兵家者流之言,不能不呈现驳杂相悖的情况。现实多数论述老子学,以此诸端尽包涵于老子学说之中,杨庄诸家虽不能全面加以论证,仅就其中一端加以发挥,努力以为一家之论。但是,如熟读《老子》5000言,不到战国以后没法存在的作品很多。在此,卓越的先哲认为老聃之生一定在孟子之后(拙堂),或者说,5000言的著作不是老聃的而当是太史儋的(汪中),或论聃是架空的人物,实际当没有此人(兰隅)。另外,怀疑以老子为杨家之徒的伪托(崔述)。我窃以为在阅读5000言时,被认为是战国以后之文的部分,与推测是春秋以前的部分之间,句法或押韵之法有可以明确区别的内容,不仅有明确的后世增益的痕迹,而且以此为先秦之作品进行考察时,至少可知数家之说的混入可以得到认可。但5000言中,注释窜混原文之中的学说主张者,必定直接或间接祖述老聃之说,思考这些的话,此书的由来亦当可进行推知。肯定的是这不是出于老聃一人之手,当有后世学徒的附益。然而,此书过半之文有韵的现实足以证明,原不是著于竹帛的,而是口头到口头之间诵读而流传下来的,而且,综合思考先秦书中所引老聃之言,以及此书被遗留的部分,当知现在的5000言当是后世荟萃而成,因此,老聃之言被遗漏以及学徒之言被混入,似昭示这书不是编纂的精品。《荀子·解蔽篇》载有
故道经曰:人心之危,道心之微,危微之几,唯明君子而后能知之。
“人心惟危,道心惟微”之句,见于今《尚书·大禹谟》,论说者或解道经为有道之经,实指《尚书》。然而,熟读前后之文的话,荀子此篇之义与道家之言相近,阎若璩认为,所谓命名老子书5000言为道德经,这里所引道经,无疑古来原本就有此书,而非荀子所改名(《尚书古文疏证》),似应遵从此说。另外,牟子《理惑论》也说老氏道经37篇,《汉书·艺文志》记录老子傅氏经说37篇,这样的话,《老子》之书在《汉书》以前称为道经一事是毫无疑问的。想来,使黄老学徒诵习的老聃之语,在古时被称为道经一事,犹当如墨者诵习墨经一样。然而,荀子所引道经之语,不存在今5000言中的缘由,无疑是今本《老子》是荀卿子以后才得以编纂的,难道不是与当时所传的版本相异的缘由吗。
如前所论,《老子》之书原本是依据口头传诵而得以流传的话,它被写于竹帛,最初是什么时候呢?这正是当考究的问题。《老子》第26章:
重为轻根,静为躁君,是以君子终日行不离辎重。虽有荣观,燕处超然,奈何万乘之主,而以身轻天下?轻则失本,躁则失君。
在此,最初二句和最后二句,根君、本君相韵,中间数句或是后人注释的窜入?审视《韩非子·喻老》对此文的解释是:
制在己曰重,不离位曰静。重则能使轻,静则能使躁。故曰,重为轻根,静为躁君。故曰,君子终日行不离辎重也。主父生传其邦,此离其辎重者也。故虽有代云中之乐,超然已无赵矣。主父万乘之主,而以身轻于天下,无势之谓轻,离位之谓躁,是以生幽而死。故曰轻则失臣,躁则失君。主父之谓也。
《老子》此章最初二句和最后二句,成为《老子》之经文是无疑的。“君子终日行不离辎重也”之句,看其前“故曰”二字,即使也有宛如《老子》之经文的感觉,若是《喻老》的作者看到的《老子》经文,正如今本第26章那样,在连续一语引用之中间,没有故意添加“曰”字之必要。而且,今本《老子》以“是以”二字置换了“故曰”,“故”与“是以”意义相同,现在,《老子》作“故”之处,异本作“是以”之例虽然很多,但《喻老》之“故曰”的“曰”字,依据今本《老子》,足证当为衍文。但是,依据《喻老》之“故(曰)君子终日”等等,至“是以生幽而死”,似解说经文者之言。果然这样的话,今本《老子》“是以圣人”以下,至“以身轻于天下”,当是依据韩非《喻老》之文进行采窜的结果,不是《老子》的经文。因此,可以确认的是,今本《老子》的编纂在韩非《喻老》以后。
总之,《史记》的《曹相国世家》曰“膠世有盖公,善治黄老言”、《陈丞相世家》曰“陈平少时本好黄帝老子术”《田叔传》曰“叔喜剑,学黄老术于乐巨公所”《汲黯传》曰“黯学黄老之言”等,都说黄老之术或言而不说书。也就是说,汉初虽黄老之言与术并行,但其书的有无仍无法得知。至《儒林传》才始见“窦太后好老子书”,但太后是汉文帝之皇后、景帝之母亲,至文景时,其书的存在是无疑的。陆氏《经典释文·叙录》载有:
汉文帝窦皇后,好黄老言,有河上公者,居河之湄,结草为菴,以老子教授,文帝徵之不至,自诣河上责之,河上公乃踊身空中,文帝改容谢之,于是作老子章句四篇以授文帝,言治身治国之要。
文帝之前此书虽然已经流行于世,但其说荒唐,且似因袭伪托河上公注《老子》序文,无可信的依据。《汉书·景十三王传》载有:
河间献王德,以孝景前二年立,修学好古,实事求是。从民得善书,必为好写与之,留其真,加金帛赐以奏之。繇是四方道术之人不远千里,或有先祖旧书,多奉以奏献王者,故得书多与汉朝等。是时淮南王安亦好书,所招致率多浮辩。献王所得书,皆古文先秦旧书,《周官》《尚书》《礼》《礼记》《孟子》《老子》之属,皆经传说记,七十子之徒所论。
据此可得知,《老子》之书,似与《周官》《尚书》《礼》《礼记》《孟子》之类同为献王所得。然而,《周官》之书疑为先儒或其伪作,《汉书·艺文志》所录《孟子》十一篇中,如有后人增益的话,则又无法确保《老子》之书无可疑之处。想来,河间之献王为窦太后之孙,太后最喜好黄老之言,当时或编纂5000言,以此奏献王,难道不是据此贪金帛之赏。果然这样的话,《老子》5000言以献王本为祖本,与先秦所传诵的道德当不是同一物。《汉书·艺文志》载有“《诗》遭秦火而全者,以其讽诵,不独在竹帛故也”,据陆氏《经典释文》的“失伏生书之本经,口诵二十九篇”,当知《诗》《书》在汉初犹为口说;又,依照《公羊疏》所引徐彦之说,公羊口授子夏、公羊高,自高五世相授至汉景帝之时,公羊寿和弟子胡母生乃共著于竹帛。想来,依据老子道经之口说,犹如《诗》《书》,著于竹帛当离公羊笔录之时不远。但是,《史记·老子传》载有:
老子修道德,其学以自隐无名为务,居周久之,见周之衰乃遂去。至关,关令尹喜曰:子将隐矣,强为我著书。于是老子乃著书上下篇,言道德之意五千余言而去,莫知其所终。
即使可见5000言之书当如上述出自老聃之手,但与《史记》所记没有讹谬很难相符。《老子传》尤其是这样,先儒之论已经非常详尽,今不赘述。概可以认为,太史公受道论于黄子(《史记·自序传》),黄子出生于景帝之时,(《史记·儒林传》有辕固生、黄生在景帝之前相争论之事),也就是说,《史记》所载老子著书之说大概是黄子所传,当是出自伪选者之依托。
至此虽仍有不详之处,但对《老子》之鄙见大略已述,现在列举其要如下:
1.老聃之言都是其学徒所传诵,没有著于竹帛之事,其大部分可依据有韵之文得以推测之事。
2.《老子》5000言是后世编纂后出现的,其中学徒末流之语的窜入以及老聃之语被遗漏之事。
3.以今本《老子》经玄宗写定改删,与汉魏之旧本相异之事。
我依据以上的见解,仅依据今本《老子》来论述老聃之学说,质疑对其渊源解说的不当之处。例见《老子》76章:
兵强则不胜,木强则共
之句,从其押韵之点而言,《列子·黄帝篇》载有:
老聃曰,兵强则灭,木强则折(灭、折韵)
这无疑与古传相近。另外,见于《礼记·乐记》的
人生而静,天之性也/;感于物而动,性之颂也/(静、性韵,动、颂韵,“颂”字《乐记》作“欲”,今从《史记·乐书》,“颂”音“容”,故或误作“害”)之句,《文子·原道篇》列为《老子》之语,当未必没有任何证据。也就是说,儒家经传中老聃之言得以保存,反过来,5000言中当不乏末学偏向之误的内容。想来,古代儒道两家未必相对立,所以,孔子曾向老聃问礼,《曾子问》所载老聃之言行,足谨为师,这如助葬而遇日食,以止灵柩而听变,老聃行之谨礼犹如儒,下殇之葬称引周召史佚,当知老聃言之尊先圣宛如儒。所以,孟子排斥杨墨而没有言及老聃,荀子《非十二子》老聃又不在其中。我熟读5000言,并以此求证于古书,其文博雅驯熟,或仿佛读儒家书一样。例如,
将欲夺之,必固与之(《老子》第36章)
之语,《魏策》以为《周书》之语。
强梁者不得其死(《老子》第42章)
之句,《家语》以为《金人铭》。另外
功成而不居(《老子》第2章)
功遂身退,天之道(《老子》第9章)
等,与《史记·蔡泽传》引用的《周书》之语“成功之下,不可久居”之意相同。由此而论,5000言中的“圣人曰”句型的内容,都有确实的依据,难道不是孔子和老子共同所崇尚的吗?《朱子语类》载有:
陈仲亨问:《周书》云,将欲败之,必姑辅之;将欲取之,必姑与之。今《周书》何缘无之?曰:此便是那《老子》里数句,是周时有这般书,老子为柱下史,故多见之,孔子所以适周问礼之属也。
显然,老子由于是周的柱下史,5000言似看了许多书后的述作。大概古史里,发生的物事一定书写在简策上;君有言的话,也一定记录在案,作为昭示后世之法的缘由;在君主旁边侍奉的人阅读这个,以此借鉴往事,成为告知劝诫的缘由所在。因此,周代有史佚,通过博闻强记,以善于回答问题而承担天子遗忘的缺陷(《大戴礼·保傅篇》),楚有左史倚相,能道训典,向君主进献朝夕善败之事,以不忘先王之业(《楚语》)。想来,老聃成为周史也如此两人一样,其言之大部分述于春秋遗策、或金人盘盂之铭中,成为当时讽诵并进献君主之言。我因此对《汉书·艺文志》道家者流进行论述:
道家者流,盖出于史官,历记成败存亡祸福古今之道,然后知秉要执本,清虚以自守,卑弱以自持,此君人南面之术也。合于尧之克攘,《易》之嗛嗛,一谦而四益,此其所长也。及放者为之,则欲绝去礼学,兼弃仁义,曰,独任清虚,可以为治。
这最为理性自觉得要,同时,郑康成对《论语·述而篇》的“子曰:述而不作,信而好古,窃比于我老彭”注释说,“老”是老聃,“彭”是彭祖,当知这并非诬妄之说。
(责任编校:张京华)
作者简介:许建良(1957-),男,江苏宜兴人,东南大学哲学系教授,博士生导师,日本国立东北大学文学硕士、文学博士,日本国立大阪大学访问学者,台湾中国文化大学访问学者,日本国立东北大学访问学者,中国社会科学院应用伦理研究中心客座研究员,美国实践职业伦理协会会员,日本伦理研究所会员,主要从事中国哲学、道德思想史、中外道德文化比较、经营伦理等研究。
收稿日期:2015-10-03
中图分类号:B22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3-2219(2016)02-0001-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