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春田
撷择切当 体大思精
——读《桂馥与〈说文解字义证〉》
冯春田
桂馥是清代著名学者,著有《说文解字义证》五十卷(以下简称《说文义证》),被誉为清代“《说文》四大家”之一。因《说文义证》卷帙浩繁、流布不广,所以学界对桂馥《说文义证》及其文字训诂著述等的研究都比较薄弱。除《说文》与文字训诂之学外,桂馥兼工金石篆刻、诗文戏曲等,具有很高的艺术成就。有鉴于此,丁秀菊教授经多年的资料搜集和研究之后,潜心三年,撰写了这部《桂馥与〈说文解字义证〉》(中国社会出版社2014年11月版),对桂馥的学术、艺文与生平事迹等进行了全面和深入、系统的研究,对桂馥在中国学术史上的重要地位作出了客观公允、实事求是的评价。
丁秀菊教授此著计30余万字,分上下两编。上编主要对桂馥其人其事进行了梳理与描写,包括桂馥家世与生平、学术交游、诗文与戏曲、书法与篆刻等内容;下编是对桂馥文字训诂著述的分析,包括《说文》学研究、《说文义证》的内容与特色以及局限与不足等。丁著不仅对桂馥的生活交友、治学创作等作出细致、全面的梳理,而且将其置于中国文字训诂史、书法篆刻史、诗文戏曲史的发展背景中加以比较、纵横观照,客观地展现了桂馥《说文》研究、隶书篆刻创作、诗文戏曲创作等方面的突出成就与重要地位。丁教授此著资料翔实,考据严谨,述评结合,取舍精当,脉络清晰,体系完整,既有生动描绘又有深度剖析,是一部研究清代山左学人的上乘力作。以下仅举数端。
第一,对桂馥学术交游考述严谨详实。桂馥游学期间,以金石、书法为媒,广交天下友朋,仅详细可考者就多达30余人。对此,丁著并不泛泛罗列,而是经考察择取了颜崇椝、戴震、周永年、阮元、张问陶、翁方纲、纪昀、伊秉绶、武亿、吴锡麒10位有代表性的人物,其中或者是桂馥一生的挚友,或者是其治学导师,或者是亦师亦友,或者是忘年之交,或者是学术知音与金石书法同好、诗文同道。在详细考查桂馥与友朋往来、治学等情况的基础上,作者条分缕析,为我们清晰地勾勒、描绘出乾嘉学者的交游盛况。如对桂馥与周永年的交往,分为切磋问学、纂修《四库》、创办借书园、相知相惜四个方面进行了具体而生动的描述;对桂馥与翁方纲的交往,分金石赏订、《说文》探研、书艺切磋、诗文题写四个方面进行了严谨考述;等等。通过作者对桂馥学术交游活动的细致描述,可以使人清晰了解桂馥及其友人的性情、品格及学术造诣,并了解清代乾嘉时期纯正的治学风气与浓厚的学术氛围。
第二,对桂馥诗文特点的概括前所未有。与同时代的学术大家一样,桂馥也是多才多艺,他能诗能文、工书擅刻。桂馥一生创作诗歌无数,但散佚严重,仅《未谷诗集》四卷传世。桂馥诗歌如实记录了自己的生活交游、见闻感悟,内容十分丰富,有羁旅行役诗、赠友送别怀人诗、借景抒情诗、托物言志诗、金石考据诗、咏史怀古诗等。作者对桂馥的这些诗作以及友人相关记载,均在深入研读的基础上,细致分析了其诗歌特色与审美取向,指出桂馥对唐诗青睐有加,其诗学主张主要体现在他对唐诗的品评中,其诗歌特色则是以学问为诗、以才学为诗;桂馥的诗学见解,主要体现在重质朴恶华饰与尚格调贵婉曲的诗歌美学取向、讲究用韵用字与起承转合的诗歌创作要求以及有关诗歌理解三个方面。
在年复一年的治学过程中,桂馥积累了很多研究心得,这些心得主要被收录在《晚学集》(八卷)与《札朴》(十卷)中。这些论文札记,记载了桂馥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想,体现了他的学术思想。作者认为,桂馥的学术思想主要表现在以六经为治学宗旨、行之有效的治经方法、实事求是的治学态度与尚实去反饰的学术取向四个方面,因此其论文札记具有重在考据、学理性强、简洁精炼、平实质朴以及学问中透着趣味与识见等鲜明特色。丁著对桂馥治学的这些总结概括,都是前所未有的,由此可见作者工力之深和用思之精。
第三,对桂馥书法艺术的探讨视角独特。桂馥又是清代著名的书法家,其八分书备受推崇,有“无桂不成世家”之说。桂馥的八分书源于汉代碑刻,又有其自己的特色,隐蚕头、省燕尾,结体工整严谨,气势刚劲雄健,给人以古朴厚重、磅礴大气的感觉。丁著在全面考察桂馥书作的基础上,对其隶书艺术成就进行高度概括,指出桂馥运笔自如、隶书能大能小、拓汉隶而愈大愈壮、缩汉隶而愈小愈精、指头分书是其绝活,桂馥书作古朴厚重,彰显了学者的理智与从容。关于桂馥隶书艺术的成因,作者认为,桂馥自幼喜爱金石碑版,深厚的金石学素养、曲阜碑刻的耳濡目染,以及扎实的文字学基础、友朋间的切磋交流,都为他的隶书创作提供了得天独厚的条件。桂馥是有着扎实的金石学、文字学素养的书法家,他以学问滋养书法,其隶书自然会散发出浓浓的学术气息。作者结合桂馥的金石学、文字学研究探讨其隶书创作,视角独到,分析精准,结论切当。
第四,纵横比较、对桂馥《说文》学的成就定位准确。研治《说文》与文字训诂是桂馥毕生的事业,所以桂馥的文字训诂素养深厚、成就斐然。除《说文义证》五十卷外,还有《说文谐声谱考证》若干卷、《说文统系图》、《说文解字签注》一卷、《检说文难字法》、《说文段注案抄》一卷附补抄一卷、《说文部首读》一卷、《说文解字校勘记残稿》、《札朴》十卷等著述传世。此外,桂馥文字训诂的一些心得、见解还散见于其诗作以及批校题跋、篆隶碑版等著述中。所以,要准确认识桂馥的文字训诂学成就,既要全面掌握有关资料,更要掌握《说文》研究史、文字训诂史。丁秀菊教授一直从事汉语言文字学研究,尤精于包括《说文》学在内的文字训诂之学及其历史与现状的研究,深厚的学术积累与谨严的治学态度为她研究桂馥、撰著《桂馥与〈说文解字义证〉》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在全面考察、掌握桂馥文字训诂著述的基础上,作者主要对桂馥的《说文义证》作了全面研究。在下编中,关于桂馥《说文义证》的内容、说解方式、特色、局限与不足等,丁著都有详尽而清晰的分析。作者认为,桂馥《说文义证》旨在通过博引古籍、广征群说以印证许慎的释义,内容十分丰富,大体可分为阐释《说文》体例、疏证《说文》释义、校勘《说文》全文、阐明文字学观点等四个方面;桂馥义证《说文》,常采用先列许说、后顶格或降格分别说解其字音、字义或字形的形式;在说解过程中,桂馥并不是无原则地一味胪列,而是有所取舍,从而呈现出征引宏富而次第分明、比堪互证亦申明己意与以许证许又融会贯通等的显著特色;桂馥用字书《玉篇》、《广韵》疏证《说文》的做法,更是首开先河。丁著细致入微地总结了桂馥《说文义证》的成就,同时也实事求是地分析了其局限与不足,认为桂馥《说文义证》的局限或不足在于:胪列多、明断少,容易造成读者的困惑;盲从许说,未对许慎的错误予以纠正;文献征引存有疏漏;囿于个人认识,疏证有误等。作者同时指出,这里面有主观原因,也有客观因素,应客观看待,而不宜太过苛责。作者又将桂馥《说文义证》与段玉裁《说文解字注》、王筠《说文句读》、朱骏声《说文通训定声》作综合对比,说明“《说文》四大家”的研究各有侧重、各有所长:桂馥笃守许说,注重义证,以征引宏富见长;段氏注重形音义的三位一体,强调以声求义;王氏更重视字形,说解简明扼要;朱氏侧重字的音义研究,对假借与转注的认识尤为出色。他们的研究各有侧重,也各有千秋,为《说文》学以及中国文字训诂学的发展作出了重大贡献。作者从《说文》学的历史与清代《说文》学的研究等多维度考察、研究桂馥的《说文义证》,自然能得出扎实而客观、可靠的结论。
总之,正如一次学术集会时学者们所一致认为的:丁秀菊教授甘于寂寞、潜心治学,用了大力气,完成了大著作,作出了大贡献——这应该是对丁秀菊教授与所著《桂馥与〈说文解字义证〉》的概括性评价。
(作者系山东大学儒学高等研究院教授、博士生导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