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来非虚构文学中的女性创作风貌

2016-03-06 16:26江梦洋

江梦洋

(郑州大学 文学院,河南 郑州 450001)



近年来非虚构文学中的女性创作风貌

江梦洋

(郑州大学 文学院,河南 郑州 450001)

摘要:在近年来的非虚构文学创作队伍中,女性作家的作品格外引人注目。她们的创作既有关于历史的言说,也有立足当下的关注。抒发时代感怀、还原历史真相以及自我反思精神成为她们非虚构写作的特质。从家国情怀到现实主义关怀,她们倾注了自己的全部情感,展现出别样的创作风貌。

关键词:非虚构文学;女性创作;历史言说;当下关注;反思精神

非虚构文学是近年来引起文坛关注的一个新话题。所谓非虚构,即相对于传统小说的虚构性,以纪实的方式表达作家对现实人生的关注。20世纪的美国文学中,以杜鲁门的非虚构小说《冷血》为标志,开启了作家非虚构写作的方向。2013年,《人民文学》杂志“非虚构文学”专栏的开设,使得这一文学样式在中国文坛产生了新的碰撞。2015年,白俄罗斯女作家阿列克谢耶维奇以其一系列非虚构文学作品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她的《切尔诺贝利的悲鸣》《我是女兵,也是女人》关注了“切尔诺贝利事件”中的受难者,以及二战中女兵的故事。诺贝尔文学奖给予她的评价是:“她的复调书写,是对我们时代的苦难和勇气的纪念。”她代表了当前世界范围内女作家在非虚构文学创作中的最高成就。女作家们往往能以广阔而深邃的眼光审视历史,以敏锐的思维和女性独特的体验关注现实,展现出别样的创作风貌。

一、回望历史:谱写家国悲歌

在进行非虚构文学创作时,来自海峡两岸的女作家们不约而同将目光转向了身后百年间的历史长河。她们或通过家族故事表现时代的变迁,或通过对历史事件的挖掘还原史实真相。人生的聚散与离合、家族与家国的命运、个人与时代的悲歌在她们笔下一一展现,令人动容。本文选取浙江作家王旭烽的《家国书》、台湾作家齐邦媛的《巨流河》与张典婉的《太平轮一九四九》,分析女作家在非虚构的历史写作中所呈现出的创作特质。

(一)凝聚家国情怀

以国为家,家国同构,有国才有家,“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家国情怀自古以来就是一种不变的信仰。因此,当代作家以家国情怀切入历史成为了自然。浙江作家王旭烽的《家国书》是一部以宁波四个家族的历史串联起的一部共和国建立至今的民族血泪史。开篇作者便阐明了“家庭—家族—家国”之间的关系。她以自己母系家族的历史发端,追溯至20世纪初由宁波发端的四大家族,再以这四个家族的起落沉浮为线索,书写了一代人为了心中的家国而进行的不懈努力与奋斗,探索了共和国发展历程中那些激动人心的过往。作品的独特之处在于借用了家书的书写形式。女作家以娓娓道来的口吻,以“母亲”为家书对象,以饱含母性光辉的书写细细讲述了宁波四大家族百年来的动荡,挖掘出历史中那些已被人遗忘的鲜活人生。书中“母亲”不仅指作者本人的母亲,更指的是祖国。

同为家族小说,台湾学者齐邦媛教授的长篇非虚构文学《巨流河》书写自己家族从东北巨流河流亡至台湾哑口海六十年间的风雨变迁,甫一出版就引起了文坛的巨大轰动。年近八十高寿的齐邦媛以极富深情的目光回溯了自己家族近百年的变迁,书写了动荡的历史岁月中那些激动人心的真实故事。齐邦媛的父亲齐世英是一个将家国视为一切的人,动乱年代中他为了保卫和建设家乡毅然选择留学,接受新思想后又一心想将自己所学奉献给家乡东北。除此之外,为国献身、有爱却不敢言的张大飞,一身正气、学富五车的朱光潜,还有动乱年代中每一个在战争的间隙中挣扎、彷徨、奋斗着的人,都是为了更美好的明天。这部回忆录凝聚了齐邦媛对历史的思考以及难以磨灭的家国情怀。

(二)吟唱时代悲歌

百年来的中国经历着巨大的转折、伤痛与新生,个人命运在历史中的沉浮和飘零是作家创作的着力点。历史终究是人的历史,无数历史事件的见证者,都曾是鲜活的生命。女作家以其格外的感知力和悲悯情怀,叙说了大时代中无数人生的聚散与离合。台湾作家张典婉的《太平轮一九四九》在还原“太平轮事件”的基础上,展现了动乱年代平凡人生的不同面貌。以1949年发生的“太平轮船难”为中心,许多人的命运因此而发生了巨大的转折。当年的乘船者因逃难聚集于此,却在巨大的灾难中被打散,无数家庭生死两隔。如果说《巨流河》是以时间的长河为线索的纵向铺叙,那么,《太平轮一九四九》则在“太平轮事件”发生的这一时间点横向发散了不同人的人生轨迹所发生的巨大转折。以个人的渺小存在对抗历史的巨大与虚无成为这部作品的动人之处。

相较于“太平轮事件”中的受难者,齐邦媛一家似乎幸运了许多。她的家族自祖国东北巨流河流亡至台湾哑口海,再难回故土。幸运的是,一家人在战乱中流亡了大半个中国,最终得以在台湾一隅重聚,饱经磨难的父母最后安然离世,当年爱哭的小女孩今天已是八十岁的耄耋老人。然而回到历史的当下,战争年代的流离给人带来的心灵磨难仍然难以忘却。从齐邦媛出生到二十岁成年,从俄日在东北的抗衡到“九·一八”事变东三省彻底落入日本人手中,她的命运就仿佛是在乱世中飘零的花朵。她以详实的细节和细腻的笔触写下她在那些年里不断地迁徙、转学、和家人的失散与相聚、青春懵懂产生的爱恋与彷徨。齐邦媛以个人飘浮沉沦的命运写出大时代背景下无数人的流离失所,以小见大,见微知著,在《巨流河》中处处回荡时代的悲歌。

(三)还原历史真相

历史始终是有人参与的进程,时代的印记永远烙印于每一个人的身上。《家国书》中每个家族中的人都在时代的漩涡中把握着自己的命运。从“一门五马”经历的乱世到“把希望播撒在原野”上的沙氏家族,从动乱中千疮百孔的中国到改革开放春风吹遍原野的新时代,人们的命运也不尽相同。作者通过走访调查,追寻被历史掩埋的真相,希望呈现给人们那些被历史所遗忘的英雄。《太平轮一九四九》中的每一个幸存者、遇难者及他们的家属,都成为这个历史事件的组成部分。太平轮是一艘运送逃难的人自大陆奔赴台湾的轮船,它因如此特殊的使命,而承载了无数人与家人团圆、躲避战乱开始新生的希望。张典婉以采访的形式串联起这些人的命运,集中呈现在读者面前,看似凌乱缤纷的碎片实则汇成了历史的长流。

而在齐邦媛的《巨流河》中,则集中体现了历史当下性的视角。她在叙述时往往将读者带入当年的时空中,使人产生身临其境、感同身受的悲戚之感。在《巨流河》中,她回忆了一生中对她影响深远的人。在她所叙说的中国现代史关键的几十年中,历史的背景成为衬托人物形象的底板,她竭力让自己的写作脱离意识形态的层面而进入人性和道德的永恒命题中。她在特定的时代中叙述人物,也让后世的读者透过个人的悲喜、命运的沉浮看到一个时代的风貌。一生为国为乡奉献自己所有的父亲、为国捐躯英雄式的人物张大飞、一代大师朱光潜,这些人走下历史的神坛,成为作家身边普通的亲人、挚友、良师,亲切而真实。正是这样的真实,才使得非虚构写作产生了打动人心的力量。

二、立足当下:关注民生疾苦

在女性作家的非虚构创作中,除了回望历史的脉络,还有一部分人关注了中国当下亟待解决的一些现实问题。底层民生的疾苦是众多女作家关注的一个焦点。她们以自身悲悯的情怀和反思精神,走入乡间,走入工厂,通过田野调查的方式关注这些处于社会底层的群体在今天的社会中所面临的种种问题。立足当下、力求写实是她们共同的追求。

(一)聆听底层的声音

从内容上来说,有关当下现实的非虚构文学作品大多都关注着底层的声音。学者梁鸿的“梁庄系列”是现今文坛非虚构文学的一个代表。她以梁庄为中心,探寻着当今社会中底层农村人生活的真实现状。她回到故乡,又随着乡亲走向他们打工的城市。在文本中,她坚持采用复调的书写方式,让村民们自己讲述自己的故事,让乡村自己说话。而她,更像一个聆听者和思考者,她称自己是一个“并不坚定的调查者”。在她的笔下,我们看到农村的凋敝、破败、衰落,看到乡村失去往日的生命力,而外出打工的人又在城市里迷失了自我。孙惠芬的《生死十日谈》揭示出农村自杀事件背后,涉及到乡村伦理道德的缺失,乡村妇女生活的悲苦命运以及城乡变革中出现的问题,最终思考了痛苦的心灵该何去何从。乔叶的《拆楼记》是非虚构小说中的典型代表。她以姐姐家由拆楼到盖楼再到拆楼的一系列事件,关注了农村拆迁问题中的种种。打工诗人郑小琼的《女工记》同样关注了当下现实中的打工女的生存状况。

(二)在场的经验

从叙述经验上来看,大多数非虚构的创作都以在场的叙述方式进行。梁鸿和孙惠芬通过走访调查的方式深入底层乡村。梁鸿为了书写“梁庄系列”,返回自己的家乡进行调查,更随着外出打工的村民走遍了大江南北。在西安狭窄的城中村,在内蒙古尘土飞扬的国道上,她和被访者同时也是她的老乡们谈论着打工的艰辛,谈着故乡的人。她虽不是亲历打工生活,但通过走访,她感受着农民工们现实处境的辛酸。孙惠芬跟随课题调查组来到“自杀村”探寻农村自杀的真相,结论却触目惊心。对于郑小琼来说,她的书写经验是绝对的在场书写。她本身就是一名女工,她的《女工记》记录着别人,也记录着自己的生活。而乔叶也是身处事件中,以一种局内人的眼光和局外人的思虑来看待整个拆楼事件。

(三)现实主义关怀与反思精神

从这些非虚构作品中,我们能够看到女作家们以极强烈的现实主义关怀看待底层的民众。有学者认为:“近年来女作家们的叙述着力点在于文化反思,即从人的主体自由这一终极关怀出发,特别关注和警醒中国社会文化全面转型中所出现的危机与隐忧,以及中国人在面临乡村与城市、传统与现代的选择时,所表现出来的生存状态和精神状态。”[1]

作为知识分子,同时作为女性,无论是梁鸿、孙惠芬还是乔叶,在她们身上宝贵的自省精神,强烈地促使着她们去关注底层的一切。梁鸿认为自己在城市里的生活不是真正的生活,感觉自己“与自己的心灵、与故乡、与那片土地、与最广阔的现实越来越远”[2]4。孙惠芬在《生死十日谈》中一再感到痛苦,为那些生命的逝去悲伤落泪。而乔叶以非虚构小说的方式表达自己关于农村拆迁问题的思考,不断思考着农村处理问题的方式,丝毫不遮掩自己的内心,表现出极强的反思意识。

她们总有一种对故土的眷恋和逃离乡村的矛盾。她们的心灵向着故乡的方向追寻,但是农村现实的凋敝让她们感到痛苦和失望。于是,她们思考解决这种困境的方法,也思考乡村的未来该何去何从。

三、结语

在非虚构文学的创作队伍中,女作家的多样化身份为其写作提供了多种可能。除却专业作家的写作,学者、新闻从业者以及打工者等非专业作家的参与,使得非虚构文学呈现不同的面貌。有学者指出:“作者们是时代的在场者、行走者、观察者和思考者,他们勇敢地承担起文学的使命——‘揭出弊病,引起疗救的注意’。”[3]而女作家特有的敏感和细腻让她们的非虚构作品更富于感染力。正如《人民文学》2013年第8期的非虚构文学专栏卷首语所说,“无论现实题材还是历史题材,目前人们更多的兴趣似乎还局限在‘非虚构’内容与社会学、史学研究的范畴相洽的那部分。我们对‘非虚构’更热切的希求是:深在的人性意味、结构、语言等经典性文学要素,能够更自然从容地渗透在写作意识中。”

参考文献:

[1] 王晖.别样的在场与书写:论近年女性非虚构文学写作[J].文学评论,2015(5):195-202.

[2] 梁鸿.中国在梁庄[M].北京:中信出版社,2014.

[3] 申霞艳.当我们谈论生死,我们在谈些什么:论《生死十日谈》[J].当代作家评论,2014(3):145-151.

(责任编辑:王菊芹)

收稿日期:2016-03-26

作者简介:江梦洋(1991—),女,河南郑州人,郑州大学文学院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中国现当代文学。

中图分类号:I206.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8—4444(2016)04—0138—03

Women’s Writing Style in the Non-Fiction Literature in Recent Years

JIANG Mengyang

(School of Liberal Arts, Zhengzhou University, Zhengzhou 450001, China)

Abstract:Among the creations of non-fiction literary in recent years, the works of female writers are particularly noticeable. Their works are not only about the historical speech, but also based on the current concern. They express the feelings of passing ages, reinstate the historical truth and learn to self-reflection through their works. From patriotism to realism, they devote all their emotions in the writing and show their unique creative style.

Key words:non-fiction literature; works of female; historical speech; current concern; the spirit of reflection